袁宁扑进章修严怀里,抱住章修严脖子欢喜地说:“谢谢大哥!”

章秀灵和章修文惊得下巴都快掉了。

宁宁居然敢抱大哥脖子!

他们的宁宁实在太勇敢了!

章修严注意到章秀灵和章修文震惊的目光,眉头直拧,觉得自己兄长的威严被这小结巴突如其来的拥抱给削弱了。

章修严板着脸:“松开。”

袁宁这才发现自己高兴之下扑进了章修严怀里,他连忙手脚并用地从章修严身上爬了下去,乖乖说:“我先去做作业了!”

章修严冷如寒冰的目光太具杀伤力,章秀灵和章修文也麻溜地上楼,乖乖完成作业。

与袁波通过电话后,袁宁比以前更乖了,期中考成绩本来就名列前茅,到了期末考简直是一骑绝尘,直接甩了第二名整整十分,把附加题的分数都全拿了——活动课、家政课也拿到了非常高的评分。

可在回校领成绩单的这一天,袁宁和他的朋友应绍荣狠狠地闹翻了。

应绍荣就是被他甩了十分的第二名。想到接下来整个暑假都见不到面,袁宁有点舍不得学校的老师们和朋友们。在袁宁正和上来找自己说话的朋友们一个个告别的时候,应绍荣跑到了讲台上,在黑板上刷刷刷地写了三个名字,边用力地敲黑板边喊:“袁宁!”

袁宁愣了一下。

应绍荣请假回来以后就要求调了座位,不再和他坐在一起,和应绍荣玩得很好的几个人也很少和袁宁玩。袁宁本来就喜欢安静,虽然心里觉得有点奇怪,但还是没说什么。

没想到应绍荣终于又和他说话了。

只是他敏锐地感觉到,应绍荣想对他说的似乎不是什么好话。

袁宁看向黑板上写着的三个名字。

章秀灵、章修文、袁宁。

袁宁疑惑地看着应绍荣。

“为什么你姐姐和哥哥都姓章,”应绍荣大声问,“只有你自己一个人姓袁!你就是恶心的私生子对不对?你妈妈就是破坏别人家庭的那种坏女人对不对!”

袁宁气得涨红了脸,他冲了上去,狠狠揍了应绍荣一拳。他妈妈才不是坏女人!这家伙胡说八道!胡说八道!

应绍荣愣了愣,没想到平时看起来那么乖的袁宁会打人。他攥起拳头想回揍袁宁一拳,对着那张气得通红的脸蛋却下不了手,唯有口不择言地骂道:“我说中了!你心虚了!你恼羞成怒!你真让人恶心!”

袁宁眼眶通红。

老师闻讯赶了过来。

应绍荣马上告状:“他打我!老师他打了我!”他觉得自己下巴疼得厉害,顿时叫嚷得更起劲,“老师你看他打我!”

袁宁感觉拳头火辣辣地疼。

打人是不对的,他做得不对。

他是个坏小孩。

袁宁忍着眼泪不让它往下掉。

老师把袁宁和应绍荣都拎到办公室,通知家长过来调解和领人。这个过程中,应绍荣紧紧握着拳头,嘴巴也紧紧闭着,时不时看坐在对面的袁宁一眼。袁宁一直低着头,没有哭,也没有说话,只安安静静地坐着。

章修严最先赶到。

看到袁宁的那一刻,章修严恨不得把对面那应绍荣给撕了。他费了多少功夫才让袁宁开朗一些,居然被这乳臭未干的小子给欺负成这模样!

应绍荣吓得缩了缩。他见过章修严,知道章修严很厉害,可从来没有这样直接面对章修严。

他一开始是喜欢袁宁的,可是自从他妈妈被那私生子气病以后,他就恨透了那个破坏别人家庭的女人和她生的儿子。想到袁宁很可能是章家的私生子,他就像吞了苍蝇一样恶心,这次考试被袁宁压了一头,新仇旧恨一起涌上来,他才会当众揭露袁宁的私生子身份——他做错了吗?他根本没做错!

应绍荣回瞪章修严。

袁宁伸手拉章修严衣角。

章修严转头对上袁宁红通通的眼睛,感觉自己的心脏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地碾了过去,心疼得不得了。他半蹲在袁宁面前,沉声问:“怎么回事?”

袁宁伸手抱住章修严的脖子,脑袋埋进章修严颈窝,无声无息地掉眼泪。他和人打架了,大哥一定会生气,大哥一定不喜欢他了!

应绍荣看见袁宁颤动的肩膀,骂道:“会哭了不起啊!会哭就能打人吗!我不要和你这种恶心的私生子在同一个班念书!”

章修严把袁宁抱了起来,冷冷地看了应绍荣一眼:“你再说一遍!”

“我说错了吗?”应绍荣不服气,“他就是恶心的私生子!要不然他是章家人,怎么会不姓章!”

应夫人也到了。

应夫人正巧听到应绍荣的话,吓得魂都快丢了。虽然章家还没有正式把袁宁介绍出来,但消息灵通的人都知道章修严有多疼这个“新弟弟”,买什么都是一式两份,一份自己要,一份给这个弟弟。她儿子居然欺负到这孩子头上,还指着这孩子鼻子骂人家是私生子——

虽然这样的猜测挺多人在传,可听的时候你得动动脑子啊!认识那位章先生都知道,要那位章先生在外面弄出个私生子来根本是不可能的!

应夫人忙说:“误会,都是误会。绍荣,还不快过来道歉?谁教你乱说话的?别听外面乱传!”

应绍荣伤心极了,妈妈一点都不关心他被人打了,还要他向袁宁和章修严道歉。他说:“我才不是乱说,他明明不姓章!我才不道歉!”

应夫人气得差点背过气去。她只能急切地对章修严说:“小章先生,这都是误会…”

章修严扫了她一眼:“令郎一定不知道,这两个月来发生的一切只是历史重演吧?”

应绍荣愣愣地看着章修严。

章修严冷笑着剥开应夫人光鲜的脸皮:“气死你丈夫的原配以后,你带着肚子里的孩子登堂入室,坐上应夫人的宝座。如今有了更年轻、更美貌、更令你丈夫心动的女人出现了,你不好好教好你唯一的依仗,还让他蠢成这样,恐怕应夫人的位置很快又要换人坐了。”

应绍荣浑身冰凉,如坠冰窟。

他脸色苍白:“不,这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可是经章修严这么一说,一切突然就明晰起来,没什么他两个哥哥那么不喜欢他,为什么母亲面对章修严时那么没底气…

章修严说的是真的。

原来他才是自己最讨厌的那种人。

袁宁还是第一次看到章修严这样的一面。现在回想起来,即使是对他说“不用再在章家呆下去了”的时候,章修严也不曾对他流露真正冷酷、凶狠的一面。这样的章修严像头恶狼,不动则已,一动就必定会咬断对方的喉咙。

袁宁心脏一缩。

他不喜欢看到这样的章修严。

没有人喜欢拿起刀当屠夫,没有人喜欢伤害别人、践踏别人、挖开别人的伤口让别人痛不欲生。至少他知道大哥是不喜欢的,大哥喜欢小黄鸭,大哥喜欢放风筝,大哥喜欢安静地看书,大哥喜欢一家人高高兴兴地在一起。是因为他被欺负了,是因为他不够坚强动不动就想哭,大哥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做出这样的事…

袁宁收紧抱着章修严脖子的手:“大、大哥。”

章修严身上的冷意褪去。

比起让应绍荣母子受到教训,他更关心袁宁的心情。

章修严伸手拍拍他的背。

袁宁小声说:“我想回去了。”

他不想章修严为了帮自己出气、帮自己报复,而变成那种尖锐冷厉的模样。

章修严说:“好,我们回去。”他向老师点头致意,抱着袁宁走了出去。

应夫人松了口气。

应绍荣呆呆地站在原地。

这就是袁宁口里很好很好的大哥…

果然对袁宁很好很好。

袁宁不是私生子。

他才是。

应绍荣伤心地哭了起来。

袁宁一直搂着章修严的脖子。

章修严说:“打人了?”

袁宁浑身一僵。

章修严说:“没想到你还敢打人。”

袁宁眼睛又红了:“他、他说我妈妈。”妈妈已经不在了,应绍荣怎么可以胡说八道。

章修严说:“我没说你做得不对,被欺负了就该好好反击。”他把袁宁抱上车,“但是你做得不够好。既然反击了,也有充分的反击理由,为什么一直低着头不说话?你觉得自己理亏吗?你后悔当初父亲问你的时候你没有改名字吗?”

袁宁立刻说:“没有!”他抓住章修严的衣角,“我只是害怕大哥生气。打人是不对的…”

章修严肯定袁宁的正确思想:“打人确实是不对的。”

袁宁紧张地看着章修严。

章修严说:“但是打都打了,”他谆谆善诱,“你要么表现得理直气壮,拿出‘我就是打你了怎么样’的气势来;要么就口齿清晰一点,当着所有人的面把原原本本地说出来,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没错——你打完以后摆出那副被欺负了还不敢开口的模样,还不如不打。”

袁宁瞪圆了眼。

章修严严肃地给袁宁树立正确的打架方式:“要打就该打赢,而且要让所有人知道你打得对,甚至还觉得你打得太轻了。”

袁宁:“…_(:з」∠)_”

总觉得大哥变得有点陌生。

*

圣伦安堡。

圣伦安小学。

“…华…华夏…功夫!是功夫!”红发男孩第十次围堵失败,还目睹黑发黑眼小男孩给自己拉来的帮手一个过肩摔,顿时目瞪口呆、语无伦次,直愣愣地看着小男孩消失的方向。这黄种…黄皮肤的家伙,动作为什么这么酷,这么潇洒!

黑发黑眼小男孩走出校门,上了来接自己的车,扭头望着窗外不断向后飞驰的景色。直至到达了普尔曼家族的城堡,保镖跟着他下车走了进去,他才转过头说:“你教得不错,回头再教我两招。”告到教导主任那边虽然挺有效,但校方到底不会真正教训那些家伙,还是自己揍回去比较爽。

他就是喜欢他们被打得满地找牙,却又因为心虚而不敢去告状的样子。

第30章 打屁股

期末考结束,寒假开始。

袁波又打了一次电话过来,听说袁宁想回来看看,狠狠心骂了袁宁一顿,让他趁着假期好好学习,要不然以后考不上大学就见不了面了。

挂了电话,袁波又蹬着小三轮去收废品,废品站攒了很多旧书,袁波集了一套中小学教材,平时翻着看,有不懂的,就跑回学校问老师,老师知道袁波家里的情况,很喜欢这个上进的孩子。

袁光还小,上次又吓坏了,总爱一个人躲着,袁波怕他以后都是这懦弱模样,就抽空带着他回了老家一趟。镇子虽然也小也破,但比遍地垃圾和大小便的村里可要好多了,入冬了,村里人没什么事干,平时就聚在石坪上打牌,手里夹着老山烟,一笑,咧开一嘴黄牙。

袁光看着这记忆中的景象,心里莫名很排斥,他抓紧袁波的手,跟着袁波往前走。

没一会儿,他们走到了原来的家里。

那里已经变了样,风韵犹存的寡妇如愿嫁给袁家二伯后越来越泼辣,产后胖了二十斤,正叉着腰站在门口骂人。袁家二伯急匆匆回来了,腆着脸向寡妇讨钱,寡妇劈头盖脸把他骂了一顿。

袁家二伯赌红了眼,眼看要不到钱了,抬手就扇了寡妇一巴掌。寡妇也怒了,伸手去扇袁家二伯巴掌,两个人就在大门前扭打在一块。

袁波牵着袁光绕开,走过大半个村子,绕回了祖屋那边。几个孩子的家长正围在大门口,说袁家大堂哥欺负人,要来讨说法。袁奶奶站在大门口,叉着腰大骂:“讨什么说法,我孙子能欺负你们家孩子就是本事!”

大堂哥躲在袁奶奶背后,恶劣地朝来讨说法的家长们做起了鬼脸,一点都不觉得羞愧。

当然不羞愧,袁奶奶都这样说了,能指望他怎么羞愧。

袁波牵起袁光的手,踩着满是泥泞的烂泥路,一步一脚印地往村外走。他说:“小光,你想生活在这种地方吗?”

袁光慌忙摇头:“不想。”

袁波说:“这种鬼地方,连三叔三婶那么好的人都救不了,我们更救不了。我们以后要有出息,才不用回来争那三两亩地。”他坚定地望着前面的路,“外面的世界大着呢,小光,我们以后要当顶天立地的人,不要像那好赌成性的王八蛋,也不要像那眼瞎心盲的老太婆。”

“王八蛋!”袁光跟着骂,“老太婆!”

“对,拿出这样的气势来,我们小光是最勇敢的。”袁波吸了吸鼻子,回头看了眼自己生活了六年多的村庄。也许有一天他会像三叔三婶一样回来帮助它,但就现在来说,他很庆幸能够离开这个地方,能够摆脱那种渣滓。

两个小孩手牵着手,沿着山路绕过一个又一个弯。

灰扑扑的天空飘起了雪。

“下雪了!”

欢喜的声音在章家飘散开。

一大早天就阴了,章修严还是领着袁宁去晨跑。当时看着灰沉沉的积云,章修严就告诉袁宁今天可能会下雪。结果早饭还没吃完,章秀灵就惊喜地叫了出声。小孩子都是喜欢雪的,即使下雪很冷,但雪多起来以后就很好玩。

三个小孩整顿早饭吃得匆匆忙忙。章秀灵最先跑了出去,章修文紧跟其后。袁宁看了眼章修严,发现章修严好像没生气,也放下饭碗说:“我吃饱了。”说完马上迈开小短腿,跟着章秀灵和章修文跑到外面。

章秀灵穿着小短袄和红通通的长裙,高兴地在小雪里转着圈,章修文站在一边,仿佛是她的忠实观众。袁宁跑到章修文身边,等章秀灵转够了,马上和章修文一起热烈地鼓掌。

章秀灵说:“下面由章修文来表演雪中舞剑!”

章修文很给面子,有模有样地找了根树枝,嚯嚯嚯嚯地表演起来。

薛女士站到落地窗边看着他们玩。

章修严也站到薛女士身边。

薛女士说:“你怎么不一起出去玩?”

章修严不吭声。他可是他们的大哥,要是和他们玩到一块,兄长的威严简直荡然无存!

“明明在牧场那边和宁宁玩得很开心。”薛女士看了章修严一眼,语气满是有心,“回来以后又和以前一样了。要不你再带宁宁去牧场那边玩玩?”

“本来就打算去的。”章修严是个言而有信的人。袁宁期末考考得那么好,他本来打算带袁宁回南广那边一趟,但袁波打电话来打消了袁宁回去的念头,他自然要给袁宁另一个奖励。他望着袁宁三人,“到时会带上章修文和章秀灵。妈妈要一起去吗?”

薛女士有些犹豫:“这么多人过去,会不会太麻烦谢老先生了?”

章修严说:“不会。”

谢老得了他的提议,马上找了几个还在业内活跃的学生过来商量。他的朋友们见他终于又联系业内的人,也都过来看他。知道他的想法之后,所有人都很赞同,还纷纷提出要参与。

于是“华夏音乐基金”成立了,由谢老几个学生亲自管理、运作,每年派人分头到各地的少年音乐比赛去观赛,对里面出现的好苗子进行资助或奖励。

学音乐前期的耗费非常巨大,而且想出头非常难,这个基金的意义不仅仅在于金钱上的资助,还在于“资源”上的——谢老认识的,可都是业内的顶尖人士!入了他们的眼,还愁以后的路不好走吗?

一时间,有觉得自己机会来了的,有心动想让自己孩子去争取的,也有带着学生卯足劲准备冲一冲的,总之业内一片欣欣向荣,感觉未来多了个盼头。

谢老家里又热闹起来。

谢老最不爱热闹,再加上过年谢家人肯定会找过来,就想着去牧场避避。章家人要举家跟着去玩,谢老肯定不会在意的,毕竟袁宁他们经常去谢老家看招福,都是谢老家的常客了——多薛女士一个压根不算什么。

傍晚章修严领着袁宁去谢老家,谢老一听,果然很欢迎。袁宁知道自己又可以去牧场了,高兴地扑到招福身上:“不知道冬天的牧场是什么样子的!”

招福给他泼冷水:“肯定没那么好玩。”

袁宁想起了他的朋友:“不知道罗元良在做什么。”

招福知道袁宁的心已经飞到牧场那边。

章秀灵和章修文也没好到哪里去。

准备了几天,章家人占了两辆车,浩浩荡荡地前往牧场。一到地方,小孩子们就撒欢似的到处跑,章修严带着招福在一边看着。招福快十岁了,已经不算年轻,精力远不如袁宁几人。

这几天一直在下雪,牧草都被雪染白了,好在积雪不深,羊群还能扒开雪搜寻雪下的枯草。冬天一到,它们的一身膘就少了。章秀灵和章修文是第一次来,看什么都好奇,拉着袁宁到处跑,甚至还跟着程忠去扫羊屎蛋子。棚圈里的地是竹板铺的,有缝,羊屎蛋子会往下掉,三个小孩围着看,看得入了圈的小羊们不好意思地扭过身,给他们看个屁股。

章秀灵和章修文哈哈一笑。

袁宁问起程忠罗元良在哪里,程忠无奈地说:“还是那样。不爱说话,也不爱和人往来,养的鸭子倒是大了,会飞,经常抖着翅膀帮忙放羊赶马。还有前几天开始下雪,山里跑出来头野猪,被他圈进白桦林里了,他那家伙净招些野玩意儿,你们别太靠近白桦林,免得被伤着了。”

程忠正说着,就听袁宁惊喜地喊:“罗元良!”

程忠循声看去,只见罗元良站在那儿,还是又黑又瘦,但身板儿结实了不少,还长高了。他站在那儿望着他们,手里拿着个小桶,里头盛着牛奶,看样子是他刚挤出来的。程忠点头说:“都说喝这玩意儿能长个头,你也喝点。”

章秀灵和章修文都好奇地看着罗元良。

袁宁跑过去说:“姐姐,三哥,这是我和你们说过的罗元良,他雕东西可厉害了,你们都看过的。”

罗元良看了章秀灵和章修文一眼,提着那小桶跑了。

程忠说:“他就这臭脾气,你们别在意。”

袁宁说:“他是害羞了!”见其他人都不信,袁宁强调,“大哥说的!”

章秀灵和章修文齐齐看向负责远远“盯梢”的章修严。

章修严没吭声。

傍晚的时候,一只鸭子飞到袁宁窗口,嘎嘎嘎地向袁宁发出邀请。袁宁刚吃饱饭,回到房间准备看书呢,见那鸭子瞧着特别,顿时想到了罗元良。他问:“是罗元良叫你来的吗?”

鸭子嘎嘎嘎地点头,让袁宁一个人和自己去找罗元良。袁宁看了看关着的房门,手脚并用地爬上窗户,翻到了屋子外面。鸭子摇摇摆摆地往前跑,他偷偷摸摸地跟在后面。不一会儿,他就瞧见罗元良站在那儿。袁宁高兴地喊:“罗元良!”

罗元良唇动了动,还是没开口,转身往白桦林走去。袁宁愣了一下,察觉罗元良走得不快,似乎在等自己,也就小跑着跟了上去。两人一前一后地来到白桦林,太阳已经快下山了,天上没有什么云,自然也不会再下雪,整个林子都笼罩在淡淡的夕辉之中。

袁宁迈着小短腿,紧跟在罗元良身后。这样随便跑出来大哥一定会生气的,但罗元良来找他玩,他不想不来。袁宁说:“听忠叔说前几天来了只野猪,它就在这林子里吗?”

罗元良轻轻点头。

袁宁有点害怕。

罗元良顿了顿,还是继续往前走。

袁宁赶紧跟上。

再往林子深处走了一会儿,罗元良停了下来。他蹲下,把地上放着的牛奶往前推了推。

袁宁壮着胆子看去,发现那是个小石洞,里面铺着稻草和羊粪,几只小野猪躺在上面,齐整整地排成一行,发出嗷呜嗷呜的叫声。它们眼睛还没完全睁开,看着迷迷瞪瞪的,有点可爱。

袁宁明白了:“那是闯进来的野猪怀着宝宝吗?”

罗元良点头。

袁宁有点难过:“它死了?”

罗元良点头。冬天并不是适合繁衍的季节,母野猪闯进来时卡在刺树里,受了挺重的伤,他把它带到白桦林。它生下六只小野猪就死了,留下这些小野猪也不知能不能活过冬天。

袁宁忧心忡忡:“要是下雪的话它们会冻死的。”

罗元良沉默。

袁宁说:“我去告诉忠叔!”

罗元良伸手抓住袁宁的手腕。

袁宁愣了愣。他说:“忠叔不会收留它们吗?”

罗元良点头。程忠对这些“野玩意儿”没多少爱心,倒是喜欢拿猎枪上山打猎当野味。程忠喜欢听话的、能驯养的动物,野猪这种喜欢横冲直撞的,在程忠看来只配当食物。

袁宁蹲在石洞面前:“这羊粪可以保暖?”

罗元良点头。

袁宁说:“它们不喜欢喝牛奶?”

罗元良继续点头。

袁宁自告奋勇:“那我劝劝它们。”一般都是动物们主动和袁宁说话,袁宁有点紧张,张了张嘴巴,却不知该怎么起头。他酝酿了一会儿,才伸手摸了摸小野猪的脑袋:“小野猪,你们不吃饭肚子会饿的。晚上天那么冷,得吃得饱饱的才暖和!”

小野猪动了动,抬起黑溜溜的眼睛看向袁宁,眼睛里有着警惕,也有着害怕。它们一睁眼爸爸妈妈就已经不在了,周围都是它们陌生的东西,那么大的世界,那么让人害怕。袁宁觉得它们比自己更可怜,吸了吸冻得通红的鼻子,说:“我也没有爸爸妈妈了,但是还是要好好吃东西呀!爸爸妈妈不在了,我们可以帮他们看一看这个世界。你们还没见到夏天的牧场呢,那时候牧场可漂亮了,山坡上开满漂亮的野花,篱笆上爬满牵牛花,罗元良养的小鸭子会一个接一个地跳进水里,摆着脚丫子到处找水里的鱼儿和小虫子吃。多好玩呀!你们要好好长大,才可以活到那么美好的夏天!”

小野猪听不太懂,但感觉得到袁宁满满的善意。它们用光秃秃的脑袋往袁宁掌心拱了拱,嘴巴砸吧了几下,凑到小木槽里喝起牛奶来。

袁宁惊喜地说:“它们肯喝牛奶了!”

罗元良静静地看着,黑漆漆的眼底看不出什么情绪。

袁宁却问:“小鸭子们也没有爸爸妈妈吗?”

罗元良点头。

袁宁说:“你真好!”

罗元良嘴巴动了好几下,还是没发出声音。他不说话太久,怕自己的声音和语调太古怪,吓坏了袁宁。他看了看天色,带着袁宁往白桦林外走。

袁宁一步一回头,等走出白桦林,才发现月亮已经爬上小山坡。他顿时慌了,害怕再不回去章修严会生气,忙对罗元良说:“我先回去啦!”结果因为跑得太急,他在上坡时摔了一跤,整个人栽到了堆着雪的草地上。

罗元良跑上去扶袁宁。

袁宁说:“我没事!”他麻利地爬起来,拍拍身上的碎雪和草屑,“很晚啦,我得赶紧回去。”

罗元良站在原地目送他跑远。

袁宁偷偷摸摸跑回窗外,手脚并用地爬上窗台。

啪。

有人把书重重地拍在桌上。

袁宁吓了一跳,差点往摔了下去。他抬头望去,只见章修严坐在那儿,脸上有着显而易见的怒色。袁宁赶紧从窗台滑了下去,小跑到章修严身边:“大、大哥,我错了。”他紧张地拉住章修严的衣角。

章修严把他的手拉开。

袁宁愣了愣,无措地看着章修严。

章修严沉声说:“站好。”他对这小结巴太宽容了,宽容到他敢自己偷偷跑出那么久。而且一见到他就认错,显然是知道这是不对的,却还是明知故犯。一个六岁的小孩在这么大的牧场里乱跑——

章修严没有开口“审问”,只让袁宁站在一边,自己拿起书重新看了起来。书翻到尾巴后,他才用余光扫了扫袁宁。袁宁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哭了起来,但不敢哭出声,只偷偷用手背擦眼泪。

袁宁很害怕,大哥看起来整个人冷冰冰的,不打他也不骂他,好像再也不想理他了。他知道大哥会生气,但没想到大哥会这样,现在他后悔极了,他应该先和大哥说一声再出去的,大哥那么好,肯定不会不让他去。

想到大哥可能以后都不会理会自己,袁宁眼泪就一直掉。是他错了,是他不乖,是他仗着大哥疼自己就胡闹…

袁宁觉得眼泪太讨厌了,怎么擦都擦不完。大哥不喜欢他哭,他不能被大哥发现…

眼看袁宁要把自己的脸蛋儿都擦破皮,章修严哪还看得下书。他绷着脸开口:“去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