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引以为傲的儿子。

从小到大这个儿子都不需要他操心,不管是学业还是家庭,这个儿子都把一切做得非常完美。任谁提起他这个儿子,都会毫不违心地夸一声好。

章修严把袁宁拉到身后,承接着章先生审视的目光。他知道章先生的手段有多高,也知道章先生是个什么样的人,如果他和袁宁的态度有半分动摇与犹豫,章先生都会从中找到突破口。

袁宁想把一切揽到自己身上,章修严怎么可能答应?

他从来都不是躲在别人背后寻求庇护的人。

章修严说:“我喜欢宁宁。”他直直地与章先生对视,“我想和宁宁在一起,就像您和妈妈一样,相濡以沫、相互扶持到老。”

章先生一语不发,脸上沉积着仿佛永远都不会散去的阴云,厚厚的,藏着暴风雨。

袁宁想要再说话,却被章修严制止了。

章修严抓紧袁宁的手,即使章先生的目光扫过来也没有松开的想法。相比章先生的愠怒,章修严看起来从容自若,像是在和章先生商量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

他们是没有退路的。最糟糕的结果也不过是章先生不同意他们在一起,他们两个人暂时被驱逐出这个家。对,暂时的,他们都坚信这一点,所以才敢大大方方地坦白。

过了很久,章先生才重新开口:“你们知道你们这样,以后会遭遇多大的阻力吗?”

袁宁和章修严对视一眼,章修严答道:“知道。”他认真地与章先生对视,“本来可以轻松走完的路程,得花更多的功夫、绕更远的路,才能达到想要到达的高度。”

章先生沉着脸。

“可是那只是难一点,而不是做不到。”章修严说,“我从来都不会选舒服的路走。看起来舒服的选择,实际上也是要付出代价的——我不愿意以我最重要的东西为代价,去换取一条‘轻松的路’。”

章先生不再看向章修严,而是转向袁宁,语气多了几分严厉与冷酷:“章家收养你,把你供养到大学,你就是这样回报章家的?”

袁宁虽然早就有心里准备,被章先生这么一质问脸色还是白了白。这一点是绕不过去的,不管他再喜欢章修严都好——不管章修严是不是也喜欢他,都没办法抹去他恩将仇报的事实——他把父亲最看重的、花最多精力培养的继承人拐成同性恋。

想起章先生平日里藏在严厉之下的温情,袁宁垂下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对不起。”

章先生顿了顿,语气缓和下来:“你还小,不清楚你们选这样的路到底要面对什么。只要你答应我以后你们不再提起这件事,我就当没听到你们说了什么。你还是章家的孩子,一切都不会变。”

袁宁抬起手,用手背抹掉溢出的泪。他吸了吸鼻子,肩膀也微微耸动,仰起脑袋,泪眼朦胧地看向目光不再冷厉的章先生。袁宁咬了咬唇,没有说别的话,只说:“对不起。”

章先生沉默地看着他。

“父亲,如果可以做到的话,我早就做了。”袁宁擦掉了眼泪,“如果心里那不知不觉长出来、不知不觉深深扎根、不知不觉悄悄地长满整颗心的喜欢,真的可以像擦眼泪一样擦掉的话,我早就把它擦得干干净净了。我知道的这是不对的,可是它还是一直长一直长,长得心都盛不下它了,它还是不愿意停下来。”

章先生轻轻合上眼,听着袁宁压抑着的抽泣声。这孩子有多懂事他是最清楚的,从小到大他都不会给别人添麻烦、不会主动要求什么,反而给家里带来一次次奇妙的机遇。

如果可以做到的话,乖巧如袁宁、自律如章修严,怎么可能会放任一切发生,走到到他面前坦白的这一步?他们难道不清楚如果他反对的话,甚至可以让他们失去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吗?

他们难道不清楚他可以让他们没了家、没了前程,只能乖乖回来认错与屈服,乖乖回来按照他安排的道路循规蹈矩地走下去——

章先生说:“你们都想清楚了?”

袁宁看向章修严。

章修严伸出手把袁宁脸上挂着的眼泪擦掉。就像袁宁所说的那样,在很早很早的时候袁宁就偷偷搬进他心里住着,那时候起就有颗种子在他们心里生了根发了芽,等他们察觉的时候它已经和他们的心脏长在一起,再把它拔出只会让一切都支离破碎。

章修严说:“我们都想清楚了,父亲。”他的神色非常认真,“如果您和妈妈不同意的话,我们会用事实来证明我们的选择没有错。如果您和妈妈不愿意再见到我们,我们可以暂时不回家,直到您和妈妈接受我们的那天为止。”

章先生眉头一跳:“你这是威胁我?”

章修严一愣。

袁宁也一愣。

章先生说:“你们是什么样的人我很清楚。既然连困难和愧疚都没办法动摇你们,我也没必要再做无用的阻拦,平白让你们恨上我。”到底是自己看着长大的两个孩子,看到袁宁哭出来他自然也会心软。他的长子从小到大除了袁宁谁都不亲近,指不定一辈子都不会娶妻生子了,能有性格软乎的袁宁陪着也挺好。

袁宁呆了呆,眼泪又涌了出来。他张开手抱住章先生,泪珠子啪嗒啪嗒地往下掉。上了初中之后他已经很少哭了。

章先生顿了顿,也抬手拍了拍袁宁的背。他看向绷着一张脸的章修严,心里竟忍不住一乐。

袁宁从小到大人缘都好得不得了,与异性绝缘体一样的章修严可不太一样。以后不知会不会因为这个闹矛盾?以章修严那脾气,大概是生着闷气还得正正经经、冷静理智地分析袁宁和对方的关系是普通的朋友/同学/同好/合作伙伴,反省自己不该因为袁宁的受欢迎而生气。

章先生说道:“既然你们都决定好了,那妈妈那边你们就自己去说清楚吧。”

袁宁:“…”

怎么觉得父亲心情突然变得很好_(:з」∠)_

第146章 继续坦白

章先生把章修严两人打发出去。

袁宁和章修严站在书房门口面面相觑。袁宁觉得像在做梦一样,章先生除了最开始对他们疾言厉色之外, 后面根本没再为难他们!只是章先生让他们自己向薛女士坦白, 袁宁和章修严都有点迟疑。

自从章修鸣找回来以后,薛女士的身体渐渐好转, 精神也越来越好。她重新捡起因为生孩子而放下的学业,和章先生的母亲、姐姐一样做起了翻译工作,这几年也翻译了一些不错的作品。口语也很不错, 偶尔陪同章先生出去还会兼任章先生的翻译。若不是这样,薛女士也不会和以前的同学重新联系上,有了上次双方一起密谋让章修严出席的相亲饭局。

章修严说:“刚才是你来坦白, ”他望向袁宁,“妈妈那边我来。”

袁宁想到自己刚才丢脸地哭了出来, 也没和章修严争。他说:“好!”

章修严想了想, 对袁宁说:“你先回房去, 我去等妈妈下来。”

袁宁有点好奇章修严要怎么把他们的事告诉薛女士,可对上章修严严肃的目光他还是乖乖听话回了房。看到那张熟悉的大床, 袁宁心怦怦直跳, 直接扑了上去。被子被沈姨抱出去晾晒过,带着秋日阳光温暖的气息, 袁宁把脑袋埋进去, 唇角不由自主地上扬, 怎么压都压不下去。

父亲同意了!

不知道妈妈会不会同意!

袁宁脸上有点发烫。如果妈妈也同意的话,他们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在一起了。这是不是就跟别人谈恋爱时的“见家长”一个意思?

章修严端端正正地坐在客厅,在薛女士和沈姨带着买到的烘焙材料回来时, 他站起身走向薛女士,帮她们分担一些东西。薛女士看着章修严高大的背影,笑着对沈姨说:“修严真像他爸爸。”

沈姨点头应是。

章修严把东西都放进厨房,才郑重其事地对薛女士说:“妈妈,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和你说。”

薛女士怔了一下。

等薛女士回过神来,猛地发现自己已经跟着章修严走到开阔的花园里。换季时园艺师已经来打理过花园,秋风飘送着淡淡的花香,也不知是什么花开了。薛女士说:“修严?”

“妈妈,”章修严脸色还是很严肃,“以后不要再为我安排相亲了。”

提到这件事,薛女士有点不好意思。她保证:“不会了,我当时也是一时着急,怕你和你爸爸一样到三十岁才开窍。”

“您放心,”章修严从容地说,“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薛女士吃了一惊。她会和老同学商量着骗章修严出去,就是怕这从小就不爱和人亲近、从来没和哪个异性擦出火花的儿子会一直这样下去。初中高中吧,她一直提心吊胆,怕孩子们会被外面的男孩或者女孩拐跑,现在儿子大学毕业了,还没对哪个女孩动过心,她又开始担心儿子这性格会孤独终老。

要是早知道儿子有喜欢的人了,她怎么可能会做那样的事!

薛女士已经开始关心自己在儿媳妇心里的形象:“她知道你去相亲的事吗?有没有生气?如果你哄不来的话,可以让我和她见个面,我替你和她解释清楚。”

章修严说:“他没有生气。事实上也是因为那次相亲,我和他才终于明白对方的心意。”他眼底有着少见的柔和,“若是没有这事,我们可能会一直藏着不说出口。”

薛女士一看见章修严那神情,就知道章修严是真的很喜欢“准儿媳”。她高兴得不得了:“那你什么时候带她回来见见我们?要不下周把修文他们也喊回来,我们办个烤肉会,到时候一家人热闹热闹。这样不会太正式,她会比较自在。”

“如果您同意的话,他当然愿意回来见你们。”

“我怎么会不同意?”薛女士说,“只要你喜欢,我们也都会喜欢的。”

“哪怕他是男的?”章修严问。

“男的也——”薛女士的声音顿了顿,仿佛硬生生地转了个弯,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一样挤出话来,“是男的?你喜欢男孩子?”

章修严认真地点头。

薛女士担忧地看了看左右,确定章先生不在附近后才拉住章修严的手说:“只要你喜欢,男的女的我都会接受。可是你爸爸知道了不知道会多生气,你先不要告诉他,我去帮你试探一下。”她忧心忡忡,“如果你爸爸把你赶出去可怎么办?你现在才刚工作,钱够用吗?把卡号给我,我给你转些钱。爸爸那边你不要担心,我会帮你劝他的。”

薛女士已经完全沉浸在自己想象里:严厉的章先生要棒打鸳鸯,用尽一切手段阻止儿子和儿媳——不,儿婿在一起,比如切断儿子的经济来源、阻断儿子的晋升之路,直到儿子当个抛弃爱人的人渣才罢休。

儿子好不容易有个喜欢的人,这怎么可以呀!她一定得帮帮儿子才行!

章修严:“…”

章修严说:“我已经和父亲坦白过了。”

薛女士紧张地问:“你爸爸怎么说?他生气了吗?”

“当然生气。”章修严眼底含笑,“但还是同意了。”

“真的?”

“真的。”

薛女士松了一口气,拍着章修严的手背说:“别看你爸爸和你一样老板着脸,其实他和我一样疼爱你们,肯定舍不得为难你们的。”她欢喜地张罗起来,“既然这样,下周我们就来烤肉吧,你到时把他带回来让我们看看。要是真的是个好孩子,你可要好好对人家,体贴一些,细心一些。你们选这条路本来就不好走,如果连你们彼此都不能相互关怀、相互帮扶,很难长长久久地走下去。”

章修严说:“我会的。”

薛女士看出章修严的意外,叹了口气,说道:“你一定很奇怪我为什么这么简单就同意。以前我有两个朋友也和你一样,喜欢上了同性。当时他们家里自然是不同意的,结果他们就相约自杀。最后一个没了,一个吃药吃坏了嗓子。”提起往事,薛女士还是忍不住为好友难过,“他们组过一个小乐队,一个吉他弹得好,一个歌唱得好。闹成那样,弹吉他的人不在了,唱歌的人也唱不了歌了,到现在都还孤零零地过日子,不愿结婚生子,也不愿再喜欢别人。”

章修严还是第一次听薛女士说起这样的往事。

章修严沉默地听着,莫名地想到如果没有遇到袁宁,他可能也会孤零零地过完漫长的一生。

若是没有见过光,自然会对黑暗习以为常。也许他会和其他人一样结婚生子,只是家庭和婚姻对于他来说只会是责任,而非出自于“爱”。章修严主动张开手抱了抱薛女士。

薛女士抬手擦了擦眼角的泪。她本来就是多愁善感的人,说起那样的往事难免会落下泪来。那时她已经怀了孩子,难过之余和章先生说起过,假如他们的孩子也喜欢同性的话,他们绝对不要当那样的家人——不仅不愿意陪他们面对外人的不解与歧视,还成为最先阻止他们在一起的人。

薛女士说:“所以你下周把他带回来吧,我会劝好你爸爸,把他当我们的亲孩子来对待。他的爸爸妈妈也知道了吗?”

章修严一顿,说:“他亲生爸妈已经不在了,只有养父母。”

“这样可能会比较麻烦,”薛女士又替他们担心起来,“你见过他们了吗?”

“见过,”章修严说,“他们很开明,都同意了。”

“那就好!”薛女士悬着的心放下了,“那不如把他养父母也一起请过来吧!不过那样的话烤肉就不太正式了…”

“他们不会在意的。”

“怎么会不在意?那会显得我们不够重视。”薛女士顿了顿,又笑了起来,拉住章修严的手问,“对了,他是个怎么样的孩子?喜欢什么?我得给他准备好见面礼。”

“他很好。”章修严说,“从小就听话,成绩也好,大学也是考到首都大学。字写得很好,画也不错。对家里人也很孝顺,记得每一个人的生日。会做菜、会做甜点、会把家里布置得很舒适,人缘好,赚钱能力也不差。”

章修严越说,薛女士的眼睛就越亮。成绩和学历她倒是不看重,会写字会画画对她来说也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孩子一听就是会过日子的。薛女士高兴地说:“真是个好孩子。”她说完又仔细地把章修严的话在心里重新过了一遍,蓦然发现这样的孩子听起来有点熟悉,“我们宁宁也是这样的,谁要是嫁给我们宁宁肯定很有福气。上次你们去相亲时她们没看上你,倒是对宁宁喜欢得不得了。要不是你爸爸让我不要胡来,我可能会邀请他们一家到宁宁的牧场去玩,和宁宁好好认识一下——找个知根知底的总是比较好。”

章修严:“…”

章修严说:“妈妈,我喜欢的人叫袁宁。”

第147章 请教

章修严没照顾呆滞的薛女士的心情, 目光落到主屋前的一根柱子后。薛女士回过神来, 注意到章修严的目光, 也往那根柱子看去。

章修严眉头一挑,语气不自觉地带上一贯的严厉:“还不出来?”

袁宁这才小心翼翼地从柱子后面出来。刚才他在床上翻滚了半天, 心里总不太踏实,所以悄悄下了楼,跑出来偷听。章修严和薛女士站得离柱子不远, 他耳朵又灵,把章修严和薛女士后半截对话听得清清楚楚。

袁宁非常忐忑。

薛女士已经缓过劲来,瞧见袁宁小心翼翼的模样, 想到了袁宁刚到章家时的日子。

那会儿袁宁就是这样怯生生的,虽然和章修文他们一样很怕章修严, 却又特别爱和章修严亲近。从小到大章修严也只让袁宁近身。

一切其实早就有苗头了!

只是那时袁宁和章修严都懵懵懂懂, 他们也没往这方面想, 只觉得兄弟俩处得真好。以前她还常常让袁宁代她亲章修严呢!

回想起来,这几年来两个小孩之间隐隐有些不对劲, 两个人都像刻意躲避着对方似的, 一个在首都念书不常回来,另一个初中高中都住校也不常回来, 每回回家还把时间都错开。

是那个时候就察觉了吗?

刚才章修严说, 是她提出的那场相亲饭局让他们明白了对方的心意——所以这几年来他们都小心翼翼地隐藏着自己的心, 努力把对方当成兄长、当成弟弟。

薛女士想到当时两个孩子都才十几岁,有点难受。

换了别人家十几岁的孩子,才刚懵懵懂懂地踏入青春期, 正是情窍初开、青春热血的时候,哪里会想那么多?

可她的两个儿子会下定决心向家里坦白,肯定已经在心里挣扎过一遍又一遍。

这么懂事的孩子,她怎么可能忍心去责怪?

当初她病得厉害,家里全靠章修严顾着,小小年纪就是那少年老成的模样,什么都要学、什么都要管,还要帮着找丢在洪水里的弟弟。

好不容易大儿子有喜欢的人,还是大家最疼爱的袁宁,他们为什么要阻挠?

薛女士主动上前抱住了袁宁,拍拍袁宁的背,温声说:“宁宁,我们都知道了,你不要害怕。既然你和修严相互喜欢,家里人永远会站在你们这一边!”

薛女士一句责怪的话都没有说,袁宁眼眶还是红了。他鼻子酸酸的,问:“妈妈,你不怪我吗?”

“怪,当然怪,”薛女士说,“你若是早些告诉我,我就不会让你骗你大哥去相亲了。你还不知道吧?那边没有看上你大哥,倒是看上了你。我现在已经开始担心了,你大哥这么无趣,要是你喜欢上别人了他可怎么办才好?”

章修严:“…”

袁宁马上说:“大哥不无趣!”他两眼发亮,“大哥很厉害,比我要厉害多了!”

薛女士已经松开了袁宁,见袁宁看向章修严的目光里满是喜欢和欢喜,顿时放下心来。不管未来要面对多少不解与质疑,只要她的孩子们开开心心就好!

二楼的阳台上,章先生披着外套站在那儿往下看。直至母子三人之间变得一派和乐融融,章先生才收回目光。

果然顺顺利利地过了关,真是便宜那小子了!

晚饭是一家人一起吃的,气氛和平时没什么不同。唯一不知情的沈姨依然让袁宁和章修严多吃点。

吃过晚饭之后,薛女士单独把章修严喊去说话,对话的中心很简单:袁宁还小,你要克制你自己。

在薛女士心里袁宁是乖孩子,章修严年纪稍长,打了那么多年光棍,肯定憋得慌。她也心疼儿子,可是不行,还小,憋着!

章修严:“…”

薛女士说:“我让孙医生过来了,有些事你得向他好好请教,不能想当然明白吗?”

孙医生是章家的家庭医生,因为和罗元良合作的缘故,如今也开着家药店,卖一些高品质的药材。章修严为了给青春期弟妹启蒙,科学严谨地向孙医生学习过全面的生理知识。这节骨眼上薛女士把孙医生找过来让章修严“请教”,请教的内容是什么就非常明显了!

薛女士把孙医生是为了防范于未然。两个孩子都是容易冲动的年纪,要是有时真的憋不下去了,有准备总比没准备好!

章修严:“………”

孙医生既然能给章家当这么久的家庭医生,嘴巴自然是很严的。得知自己要为章修严补充哪方面的知识时,孙医生心里翻腾着惊涛骇浪,面上却还是认真地为章修严讲解相应的注意事项,并且为章修严准备了一些书本和物品的详尽清单,让章修严对着清单去购买回来做准备。

一开始气氛有点尴尬,但很快就好多了,毕竟章修严是个敏而好学的人,大约一个小时后就合上写得满满的笔记本亲自送孙医生离开。

孙医生走后,袁宁有点好奇他们在聊什么,偷偷摸摸从阳台翻进章修严房间。他问章修严,章修严也不答,只把笔记本递给他自己看。

袁宁纳闷地打开笔记本,只看了一点儿,脸就唰地红了。他说:“大哥你特意把孙医生叫过来请教这种事?”

“不是我。”章修严说,“是妈妈把孙医生叫过来的。”

“…”

袁宁觉得手里的笔记本烫手极了,连忙把它给合上,放回桌面上。他虽然想和章修严亲近,也懵懵懂懂地知道恋人之间会发生些什么,但详细的过程他并没有经历过——也没有从书上或者影碟上观摩过,骤然看到那些准备过程刺激还是很大的。

袁宁伸手抱住章修严,跨坐到章修严大腿上,脑袋在章修严颈边蹭来蹭去:“大哥,我好想再长大得快一点。”

章修严:“…”

章修严把袁宁拎了起来,提溜到阳台,扔回袁宁自己那边,冷酷无情地把落地窗的门关上了。

这小混蛋越来越过分了!

袁宁看着紧闭的落地窗一会儿,回了自己房间,把自己整个人都埋进被褥里,嘴角止不住地上扬。大哥好像也不是那么能忍!

第148章 宴会

第二天一早袁宁回到宿舍, 敏锐地发现气氛有点不对。住在他对床的庞小禾低着脑袋, 另外两个舍友围在他左右, 颇有些义愤填膺。袁宁平时常常不在,不过和舍友们感情都不错, 忙问到底怎么了。

一问之下,才知道庞小禾有个哥哥叫庞康,是庞小禾后妈带来的。名义上是继子, 实际上却是庞父在外面早早藏着的私生子。

庞父喜欢庞康母亲,却又舍不得庞小禾妈妈家里带来的好处,于是一边金屋藏娇一边哄着庞小禾妈妈。庞小禾妈妈快要生产时, 庞康妈妈悄悄去见了她一面,气得庞小禾妈妈早产, 还难产, 生下庞小禾就去了。

庞小禾是早产儿, 身体弱,外祖家对他也不太喜欢, 于是养成了胆小怯弱的性情。其实庞小禾很聪明, 在设计方面也很有天赋,要不然也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考上首都大学。

这周五是庞小禾生日, 庞父想要扯庞小禾外祖家的虎皮拉拢一些人, 便借庞小禾的名义搞了个生日宴会, 算是庆贺庞小禾的成年礼。刚才庞康特意过来嘲讽庞小禾,说庞小禾要是没有像样的礼服,他可以把小学穿的借给庞小禾穿。

两个舍友再三追问, 庞小禾才吐露实情。袁宁听了事情始末,很为庞小禾难过,都说有了后妈就会有后爸,庞小禾才出生就没了妈妈,还得认一个害死自己妈妈的人为母。知道真相以后的庞小禾该有多难过?

难怪平时庞小禾都穿着灰扑扑的衣服,整个人看上去又消沉又没有存在感。袁宁抱了抱庞小禾。

舍友们的关怀让庞小禾唰地落下泪来。他哭着说:“我是不是很没用?小时候我什么都不知道,和那个女人很亲近,所以到现在我姥爷他们都不喜欢我。”而他曾经当成母亲和兄长的人实际上一直在看他笑话。

袁宁拍拍庞小禾的背。庞家他还算了解,是世代为商的,只是不如庞小禾外祖家显赫。庞父一直是个会钻营的人,庞家产业在他手上越做越大,庞小禾外祖家见势有了与庞家重修旧好的意图。

这次生日宴会显然就是向外人展露他们重新联手意向的契机。

可怜庞小禾孤零零地长大,现在外祖家终于想亲近他了,却是因为他是两家之间的利益枢纽——真正关心他、真正为他着想的人不知有几个。

庞小禾低着头:“我没有正装,也不会跳舞。庞康说那天是个舞会,我要跳开场第一支舞…”

“还有五天呢。”袁宁说,“不会可以学,至于衣服也不用担心,可以租的。”

“租?”庞小禾有点吃惊。

“对,现在国外很流行的。明星们都很爱租礼服出席各种宴会和正式场合,很多人结婚也会租用婚纱,毕竟都是只穿一次的衣服,直接买太不划算了。”袁宁向庞小禾介绍,“国内其实也有这样的店,只是很多人没有这个需求,有这个需求的人又好面子不会去租用,所以知道的人才不多。其实这就像是各种表演和各种晚会穿的那些衣服一样,租一两天就好,没什么面子不面子的。”

庞小禾觉得袁宁说的很有道理。

两个舍友说:“还是宁宁点子多!就这么办!”

袁宁说:“至于跳舞也不用担心,我姐姐在话剧社,她那边有不少会跳舞的女孩子,我跟她说说,让她帮忙找个女孩来教你。如果需要的话,还可以让她找人当你的女伴一起出席。”

袁宁明明是年纪最小的,声音却有种让人安心和信服的魔力,庞小禾听着听着眼前就豁然开朗。

庞小禾抬手把眼泪擦干,用力点点头。他一直很自卑,觉得自己小时候太愚蠢。可是现在看到外祖家又要和家里交好,庞小禾隐约明白了一些东西:他们不是嫌他笨、嫌他误信他人,而是嫌他没有用处,无法带来利益。

他没有可以亲近的亲人。

可是他有支持他、关心他的朋友。

庞小禾眼底还含着泪,却又笑了起来:“谢谢你们。”他会好好努力,不辜负朋友们对他的关心。

早上上完课,袁宁领着庞小禾去租借正装。袁宁虽然刚来首都没几个月,但也和章修严去定制过几次正装,熟悉的品牌店还是有的。在袁宁提出需要租借衣服的时候服务员有点意外,但还是礼貌地让他们稍等一下,去请教经理有没有租用服务。这品牌店是国外品牌的专卖店,经理向总店请示之后亲自接待了袁宁和庞小禾,带他们去挑选适合的礼服。男生的衣服都差不多,只是颜色和佩饰的搭配上要上点心。袁宁替庞小禾配好整套衣服,让庞小禾去换。

庞小禾拿着衣服走进试衣间,不小心翻到衣服上的标牌,吓了一跳,试衣服时都小心翼翼的,生怕把衣服弄坏了。直至走出试衣间,庞小禾还是忧心忡忡。要是他穿的时候弄脏了怎么办?或者把衣服给穿坏了——虽然庞家有钱,可是他没有,他从小到大就没见过这么多钱。

庞小禾忐忑不安。

袁宁却两眼一亮。庞小禾不算矮,只是平时都穿着宽大的运动服,不太合身,所以衬得他没精神。穿上正装之后他的站姿明显挺拔多了,平时总微微垂下的脑袋也因为害怕弄坏衬衫衣领而直直地抬起。

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

袁宁说:“小禾你真帅!”他边说边把庞小禾推到试衣镜前。

庞小禾的眼睛不由自主地睁圆了。镜子里的人是他吗?

袁宁左看看右看看,摸着下巴说道:“还需要剪一下头发,头发太长了。”

庞小禾不好意思地红了脸。

袁宁说:“正好我的头发也有点长了,我陪你一起去剪。”

庞小禾乖乖跟着袁宁去了理发店,在一旁看着袁宁愉快地与理发师交流。每每袁宁和理发师齐齐朝他看过来,庞小禾就不知道手脚该怎么摆。很快地,他被袁宁按到了座位上,而袁宁则坐在他旁边。

剪刀和剃刀在自己脑袋上交替活动,让庞小禾紧张地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地僵坐着。直至袁宁拍拍他的肩膀说“可以了”,他才睁开眼。只是他不敢第一时间去看镜子,而是看向把头发剪得清清爽爽的袁宁。

好像什么发型都特别适合袁宁。

袁宁见庞小禾呆呆地看着自己,抬手把庞小禾的脑袋挪向镜子那边。看清镜子里的自己,庞小禾又是一呆。没了厚厚的刘海,露出了他好看的眉眼,看上去竟像个陌生人一样。

袁宁向理发师竖起大拇指:“您的手艺真好!”

理发师一脸自豪,高兴地回夸了一句:“这孩子本身也长得好,就是想不开把刘海留得跟乌云似的。秀眉俊眼的,露出来好看。”

庞小禾有些羞涩,但想到周五的宴会已经有了几分勇气。离开理发店,他主动请求袁宁带自己去话剧社那边。

章秀灵一听庞小禾的遭遇,差点气炸了,只差没捋起袖子亲自上。后来还是章修文拦下了她,找了个舞跳得不错的女孩子来教庞小禾。

女孩子对庞小禾的遭遇也很同情,她家境挺不错,大方地表示包教包会,周五还能当庞小禾的女伴。目前话剧社没有话剧在排练,章秀灵拍板定案,把场地腾出来给庞小禾练习。

庞小禾眉宇间的愁云全都散开了。袁宁见状放心地把庞小禾交给章秀灵,自己回去上课——庞小禾下午没课,但他有选修课。

选修课在大课室上,袁宁坐在前排,也不知走的是什么运,每回都会给老师点中答题。他选修的是陶瓷制作,这个他熟啊,每年都会给合作的瓷窑那边一批设计稿,都是些锅碗瓢盆之类的东西,稍微高雅点的则是花盆和花瓶——给牧场和园艺店那边用的。

瓷窑那边的负责人捶胸顿足,说他怎么不能更高雅一点、更艺术一点,拿去参个赛或者卖个高价。袁宁敬谢不敏。他从来都不是高雅的人,不管是写字还是画画,都是从贴近生活的方向入手,更别提设计这些实用的东西。

陶瓷制作这门课已经开了两个月,授课的是个矮矮胖胖的小老头,年纪已经不小了,所以不带别的课,只开这一门。他每节课带着个相机来,每节课上课前咔嚓一下,照一张照,留档,期末找几个学生一堂堂课地对人数,有点可怕。

不过小老头讲课生动有趣,特别吸引人,每节课不仅选修的人会坐得满满的,后面三排还塞着不少慕名来旁听的外校人士,算是首都大学十大名课之一。

这学期的大课开始后,小老头的课多了一个环节,那就是在差不多结束的半小时里把前排的袁宁拎起来,要么是他提问袁宁答,要么他让袁宁提问自己来回答——总之就是让袁宁在大教室里狠狠地刷存在感。

“袁宁同学,你起来一下。”小老头看了看表,照常进入提问时间。

袁宁:“…”

这小老头儿是不是和他有仇_(:з」∠)_

吐槽归吐槽,袁宁还是老老实实应对小老头的问题。他会来上陶瓷制作是想更深入地了解一下这方面的知识,减少瓷窑那边试烧的损耗,一节课听下来确实收获了不少,也攒下了一些疑问。不等小老头发话,他又主动问起小老头相关问题。

其他学生都目不转睛地盯着袁宁看,一来是袁宁长得俊,二来是袁宁不管是回答还是提问,都等于帮他们把一节课里听得雾蒙蒙的东西给梳理得有条有理、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