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宁见章修严没把自己扔走,立刻笨拙又生涩地用手“帮助”起章修严来。初春入夜以后还有点凉,袁宁的手却热乎乎的,即使章修严竭力控制着自己,还是忍不住胀大了一圈。袁宁还是第一次和“小大哥”这样亲密接触,心咚咚直跳,差点把手收了回来。

章修严:“…”

袁宁知道临阵脱逃是十分可耻、十分恶劣的行径,瞄见章修严脸色不太好,有些害羞地亲了章修严一口:“大哥我不是很会,我再好好试试!”袁宁努力地想让章修严舒服一些,动作却还是很笨拙,弄了半天还不得门法。好在即使他什么都不做都会让章修严难以克制,终于在大半小时后让章修严顺利发泄出来。

章修严抱起累着的袁宁再去洗了个澡。两个人已经往前迈了一步,没有再退回去的道理。章修严从背后环抱住袁宁,帮他舒缓着这个年纪最旺盛的欲望,又有袁宁刚才的“实践示范”,章修严显然做得比袁宁刚才好,边亲着袁宁敏感的耳朵边让袁宁释放。

袁宁平时除了想要章修严亲亲抱抱之外,几乎算得上是清心寡欲,很少被色欲蒙蔽意志。真正被章修严抱在怀里“互助”过后,他有点没力气,把脑袋埋到章修严怀里不愿意动。

章修严把袁宁抱回床上,由着袁宁像只小兽一样软趴趴地挨着自己怀里。

这小混蛋平时撩挑得起劲,真正让他如愿他又像是被欺负惨了一样,以后他恐怕还得继续克制。

章修严亲了亲袁宁的额头:“晚安。”他的唇微微往下挪,“你的生日礼物我很喜欢。”

袁宁觉得自己的脸快要红炸了。明明是很简单的事,他却做得那么糟糕!性生活和谐可是爱情和婚姻维持稳定的重要基础之一!袁宁小声说:“我会好好学的!”

章修严:“…”

章修严说:“不用,”他亲上袁宁泛红的耳朵,“这样就很好。”他可不想袁宁每天用自己来“实践学习”,那对于一个身心健全的正常男人来说是非常可怕的折磨。

袁宁伸手抱住章修严,把脑袋埋到章修严胸口,听着章修严的心跳睡觉。不一会儿袁宁就进入“梦里”。

泉眼周围已经看不到黑色丝线的踪影,时不时又星星点点的白色光点飘落在泉眼周围,像雪一样融化在泛着粼粼波光的水面。

小白虎察觉袁宁的到来,嗷呜一声朝袁宁跑来。或许是因为有泉水的滋养,又或许是因为老虎个头本来就长得快,小白虎的身形已经非常高大,站起来已经到袁宁胸口!

小白虎是袁宁看着长大的,即使它已经长成了有点庞大的凶猛猛兽,袁宁也不觉得它有多可怕。袁宁上前抱住小白虎蹭了蹭。

小黑在一旁的巨大岩石上趴着,懒洋洋地睨向袁宁和小白虎。小白虎由着袁宁蹭了好一会儿,忽然半趴在地上,示意袁宁爬到自己背上去。

袁宁愣了一下,掂量了一下自己的重量,再掂量一下小白虎庞大的体格,放下心来,手脚并用地爬上小白虎毛茸茸的背脊。

小白虎伸伸脖子,意思是让袁宁抱住它。

人参宝宝们跑了出来,见袁宁坐在小白虎上,顿时激动地围着小白虎蹦蹦跳跳:“要坐!要坐!”

小白虎叫了一声,维持着半趴的姿势不动。人参宝宝们个头小,抓住袁宁的鞋子和裤腿往上爬,很快跑到小白虎背上,高高兴兴地说:“上来了!上来了!”它们没有忘记它们最爱的小伙伴,“小黑!上来!”

小白虎仰头看向小黑。

小黑站起来,没理会小白虎,径自往前跑去。

小白虎屁颠屁颠地跟在小黑身后。

小黑个儿小,身形灵活,不一会儿就跑出许远。小白虎腿长,屁颠屁颠地追在小黑后面,背着袁宁和人参宝宝们也不觉得费劲。

小白虎跑得快,晃得袁宁眼睛都花了,只能乖乖抱住小白虎的脖子不动。

等小白虎往前跑的速度缓了下来,袁宁才发现眼前的景色有些陌生,四周都是光秃秃的岩石,走出很长一段路才能看见一些岩石风化而成的泥土。这里是哪里?

袁宁睁大眼睛想看清楚周围的一切,却发现四周的岩石霍然一空,眼前一片明亮。人参宝宝们哧溜一下,从小白虎顺滑的虎毛上滑了下去,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过了好久才兴奋地朝袁宁喊:“田!田!”

袁宁顺着人参宝宝所指的方向望去,才发现他们已经到了高处。从这个地方俯瞰,可以看见被田野包围着的宅院、绕着田野环流的“人工河”以及水蓝色明珠一样镶嵌在宅院之前的湖泊。

没错,池塘的面积之大,已经可以被称之为“湖泊”。而沿岸栽种的五棵果树树冠早已蔚然成荫,连成一片广阔的绿海,从高处望去,最青翠、最生机蓬勃的,就是这么一片绿!

袁宁说:“这是山上!”他好奇地从小白虎背上爬了下去,转身摸了摸背后那坚硬的岩石。若不是小黑和小白虎发现岩石之中有路可以往上走,他还以为四周都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雾气,没想到隐藏在雾气之中的居然是这种悬崖峭壁。袁宁站在人参宝宝后面说:“下面就是我们平时呆的地方。”

人参宝宝们还是很兴奋:“对对!我们的地方!”

袁宁注视着云雾之下的美丽田园,正有些失神,忽然感觉身边好像站着个人。

袁宁一愣,转头看去,只见那存在多时的虚影在灿亮的辉光之中几近实质化!那是一个宽袍广袖的男子,头发用玉冠半束着,有一绺乌丝轻轻垂下,越发衬得他容色如玉。那男子仿佛没注意到袁宁的目光,只静静地往下望去。

过了许久,袁宁看见男子脸上露出一丝笑意。男子转过头来,眸光之中有着欣慰与释然:“你已长大成人。”

袁宁呆了一下。他听到“虚影”的声音了!

“虚影”抬起手,轻轻地揉了揉袁宁的脑袋。他的动作没什么力气,像温煦的风吹过似的,若不是袁宁和他面对面地站着肯定不会发觉。袁宁追说:“您是…?”

“不必追问我是何人。”对方笑了笑,对上袁宁明亮澄澈的眼睛,“灵泉乃是旧时战乱频起、生灵涂炭,引星辰之力而成,本是为解万民之饥馑寒伤而生,可惜得之者或有私心或有忧惧,而知之者索求无度、不留根本,终至灵泉枯竭。灵泉如此,万事万物亦如此。此泉本已枯竭,你得而活之,本应为你所有,而你从无取用侵占之心,是以我得以多留一些时日。”

也许是因为久居灵泉,对方学了几分白话,又掺了几分古话,听起来有些古怪,但说得清清楚楚,话中之意并不难理解。

袁宁仔细听着,有些震惊。灵泉是引星辰之力而成?在千百年前已经有人能做到这种事吗?再想到灵泉上方飘落的光点,袁宁知道这恐怕没办法完全用科学来解释。若是按照象牙的解释来,那就是当人诚心祈愿、诚心向善之时,灵泉就可以聚星辰之力而活!

就像地球万物生长靠太阳一样,灵泉的留存靠的是隐匿在天穹之中的某颗星星或者许多颗星星。

所以若是人心向善,灵泉其实是不会衰竭的?

“虚影”说:“纵使灵泉衰竭,也终有重现之日。”他含笑注视着袁宁,“我已无牵挂,今日是我离去之时。愿你此后能保有本心,不被名利所惑。”

袁宁说:“您——”

不等袁宁把话说完,“虚影”实质化的身形又渐渐虚化,最后彻底消失在袁宁眼前,仿佛从来不曾出现过。袁宁怅然若失。

人参宝宝们抱住袁宁裤腿,把袁宁两条腿团团围住:“不难过!”

袁宁回过神来,对小白虎和人参宝宝们说:“走吧,我们下去!”

袁宁和人参宝宝再次爬上小白虎的背。这次袁宁没再因为风太刮人而闭上眼。他仔细看着小白虎跃下陡峭的峭壁,背着他们几个起落,重新回到平地之上。到顶上看过之后,袁宁知道四周都是悬崖峭壁,灵泉这边的地已经不会再变大。他们所在的地方像个窄小的盆地,又像个宽大的火山口,周围都被高高的岩壁环抱着,形成一个温暖而封闭的空间。

想到“虚影”消失前所说的话,袁宁心情有些沉重,他示意小白虎把自己送回宅院门前,推开门走进去。等他打开门后往里看了一眼,愣住了。“虚影”已经和他道别了,宅院里的棋桌旁却还坐着个人——是他最熟悉的那个人。

袁宁跑了过去,一把抱紧章修严:“大哥!”

章修严知道在灵泉这边休息的效果很好,而且可以在这边好好看书,所以刚才拿了本书在棋桌边借着外面明亮的“日光”翻看。见袁宁突然对自己投怀送抱,章修严立刻察觉他情绪不对,抬手揉揉袁宁脑袋,问:“怎么了?”

袁宁说:“那个人消失了,他刚才和我道别!”

章修严也知道“虚影”的存在,甚至不止一次听到袁宁与对方交谈。虽然对方不会说话,但袁宁却能理解对方想要传达的意思,和对方说出自己的想法和意见。而在棋艺方面,对方也给了袁宁不少指点。

可以对于袁宁来说,那个不会说话、没有实体的“虚影”是亦师亦友的存在。

章修严把袁宁抱进怀里。

袁宁往章修严怀里蹭了蹭,想把难过的感觉蹭光光。章修严安抚了袁宁一会儿,拉着袁宁一起看书,让袁宁的注意力转到书上面去——那“虚影”能存留至今本就是意外中的意外,即使是“虚影”本身也不会希望袁宁为他难受!

第二天袁宁和章修严都醒得很早。有灵泉在,他们一点都没因为昨晚的“放纵”而显得困乏。晨跑、吃早饭、出门工作!

交流会圆满落幕之后,袁宁终于可以歇一口气。从去年入学开始,他就一直忙个不停,连喘气的空当都没有!既然正事都忙完了,袁宁决定履行承诺,到了春天就带李女士到牧场去。

韩老爷子早有安排,见袁宁提出来了,也就把安排提上日程。他身体还硬朗,不愿意这么快就退下来,所以注定不可能有太长的假期。为了让李女士玩得尽兴,韩老爷子特意在华中省那边安排了一系列的行程,既不耽搁工作,又能陪李女士多呆几天。

一切安排停妥,一行人便浩浩荡荡地往牧场出发。比起六七年前,通往牧场那边的路已经修得笔直又整齐。牧场周围办起了不少大大小小的农庄和农家乐,这个穷镇穷县早已彻底翻身,大部分人都富得叫人眼热。没办法,这边的环境保护得太好了,一整片连绵的森林像条绿色的绶带一样环绕在四周,即使是在卫星上看也掩不住它的美丽。

土壤肥沃,作物繁茂,牛羊散养在丰沛的草野上,三三两两地埋头吃草,见了人来也不怕,那气定神闲的模样叫人明白它们在这边生活得有多惬意。

城市里的高楼越起越多,许多人渐渐觉得那里是“钢筋水泥筑成的囚笼”。一大批先富起来的人开始怀念自然,怀念健康而闲适的生活。于是在农村人削尖脑袋往城里挤的同时,城里人又开始时不时忙里偷闲往乡下跑。这边环境好了,空气好了,粮食和蔬果也长得好,再加上从前袁宁曾经邀不少同窗来过牧场玩耍,许多人想要放松第一时间便想到了这边。

牧场周围变得繁荣而富足也非常正常。

而因为来这边的客人们爱的就是它舒适而淳朴的模样,所以这一带依然保留着美丽的乡野风貌。

车子一驶入乡里,袁宁就和李女士说起眼前能见到的是什么:“已经过了春耕的时节,田里都是矮矮的稻苗或者麦苗,远远看去是一撮一撮的青色。最近阳光很足,雨水不多,不会有涝害,也不至于旱着苗子,看来今年肯定能丰收。”

李女士感觉亮亮的阳光照在自己脸上,让她感到舒服无比。她说:“真不错,连空气都比首都新鲜。”虽然看不见,李女士却还是努力分辨着这边的光与影,“上回你送来的米粮就是这边产的吗?”

“是的,程叔他们从牧场这边送去给我,我带了一些给你们尝尝。”

袁宁与李女士说着话,不知不觉已到了牧场前。袁宁让司机停车,扶着李女士走下车,从大门一直往另一边走。洋房因为孤零零地建在池塘边,平时都是程忠在守着。袁宁一家人过来时更喜欢住到新建的那片住房里。

那一排楼房都是这几年才建起来的,所有的房间都有着良好的采光。楼房的模样是袁宁提出设想,请人统一设计的,远远看去就觉得屋子与四周融为一体,赏心悦目至极。

程忠和罗元良都知道袁宁今天要带人过来,早早就候着了。一见到袁宁领着李女士他们走来,程忠就迎上前说:“我已经叫人杀了牛羊,肉都处理好了,你们一路上坐车肯定累了,先喝点汤解解乏,等会儿牛肉和羊肉就可以吃了,炖的焖的都有,都是牧场养的,保准很香!”

罗元良还是不爱说话,他年纪与章修严一样大,模样看起来却要小一些,不过他的皮肤被牧场的阳光晒成健康的小麦色,身体也被锻炼得健壮而健康,倒是把他的年纪给掩下去了,牧场没有人不听他的。

袁宁上前给了罗元良一个拥抱:“罗哥,好久不见了!”

罗元良上回去首都给他送过米粮,但袁宁正好没在,是章修严接的。袁宁想象了一下罗元良与章修严交谈的画面,完全没办法想出三句以上的对白!

罗元良点头,轻轻回抱袁宁一下,算是打过了招呼。他见客人不少,对袁宁说:“我去捞点鱼虾。”

罗元良没说多少话,站在李女士身边的韩老爷子却还是免不了多看罗元良一眼。这体格可真不错!韩老爷子说:“你这罗哥一看就知道是经常锻炼的,可比你的小身板儿强多了。”

韩老爷子是行伍出身,最欣赏的就是身体强壮、满身力量的人,连韩闯都曾被他扔去特训过一段时间。袁宁与韩家相认之后他觉得袁宁哪都好,就是身板儿弱了点。虽然上大学之后又长高了一点,但离韩老爷子眼里的“结实”标准还有挺大一段距离。

若不是袁宁忙得连轴转,做的又都是正经事,韩老爷子恐怕都想手把手地带袁宁练一练。

袁宁听到韩老爷子的评价之后没觉得有什么不对,还颇为认同地直点头:“罗哥从小就比我厉害得多!”

韩老爷子:“…”

李女士笑了起来,拍了拍韩老爷子的手背,让他别要求太高。

韩老爷子哼道:“你们就惯着他吧,一个两个都把他惯上天。一个男孩子连点苦头都吃不了,算什么男子汉!”

袁宁装作没听见。

这时有个妇人拎着一篮鸡蛋走过,见袁宁带着客人回来了,热络地招呼道:“宁宁回来了啊!今天是春分,要到我们这边来玩吗?都说‘春分到,蛋儿俏’,我们无论男女老少都要试试‘竖蛋’,要是能把鸡蛋竖在桌子上,一整年都会顺顺溜溜的!”

李女士觉得有趣,由着袁宁把她领过去。妇人屋门前果然已经聚着不少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眼尖的小孩先看见了袁宁,都兴奋地跑过来:“袁宁哥哥你回来了!最近天气好,早放晴了,风也不错,你能给我们画风筝吗?”

袁宁欣然答应。

小孩子们都拉着袁宁“竖蛋”。这习俗就像它的名字一样简单,就是想办法把新鲜的鸡蛋立在桌子上,鸡蛋两头都滑溜溜的,要立起来自然不容易,所以大部分人都失败了。

袁宁目光在篮子里的鸡蛋上扫了一圈,拿起其中几个掂了掂,选出一个,在光溜溜的桌子上瞄了一圈,把蛋放了上去。在所有人屏息注视的时候,那白里透着红的鸡蛋晃都没晃一下,稳稳当当地立在了桌子上!

“哇!袁宁哥哥好厉害!”“真的立起来了,刚才都没人能立起来!”

袁宁笑眯眯地回到李女士身边,自夸道:“姥姥你看我是不是特别厉害?”

李女士用丰富的经验戳穿袁宁:“你刚才特意挑过鸡蛋吧?你挑的肯定是大头那边比较大、比较沉的。这样的鸡蛋当然容易在桌子上立起来。”

小孩子们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他们纷纷围到鸡蛋篮子旁,你推我搡地挑选起脑袋大、脑袋沉的鸡蛋。不一会儿,其中几个小孩的鸡蛋也稳稳地立在了桌子上!

“真的站起来了!”小孩子们纷纷表示自己不崇拜袁宁了,要崇拜懂得多的李女士!

袁宁也说:“没想到姥姥居然连这个都知道!”他记得李女士是城里人,一般城里人是不会关心节气变化的。

李女士微微失神,过了好一会儿才说:“这个啊,是你姥爷教我的。”

韩老爷子没有跟过来,而是和程忠在牧场里走动。袁宁看见李女士的神色,没再多说什么,转开了话题。

这时上山去巡视林子的方家姥爷得了信,从山上下来了。

第174章 决定

两边一见面, 被袁宁领去葡萄架下边喝茶边说话。大部分时候都是方家姥爷在说, 韩老爷子和李女士在听。

原来当初帮忙养着袁宁妈妈的人因为情况太混乱, 带着袁宁妈妈南下投亲。没想到她到了南方突然发病,留下孤零零的袁宁妈妈。当时对方确实埋葬过一个女孩, 只不过那是对方的亲女儿——对方带着南下的是袁宁妈妈!

这种种阴差阳错,如今再细说也没多大用处。

方家姥爷拿出带过来的相簿,给李女士和韩老爷子看袁宁妈妈小时候的模样。到这时他才吐露一部分袁宁妈妈离家的隐情:当时方家大舅舅竟喜欢袁宁妈妈, 发现袁宁妈妈和袁宁爸爸相爱之后无法接受,做了一些比较偏激的事情。

方家姥爷叹息着说:“我也是在和袁宁二舅舅和好之后才知道这事的,他们都瞒着我。我就说她怎么会那么不听劝, 非要跟着袁宁父亲去南广那边。”

想到袁宁妈妈可能吃过多少苦头,李女士整颗心都揪在一起。而韩老爷子则看向正在陪小孩子们放风筝的袁宁。袁宁会被章家收养是因为父母双逝、唯一关心他的袁波母亲又养不起他——那时袁宁恐怕也过得不好。

袁宁能成长成如今这模样, 说明章家对他确实非常好。这份关心和爱护理应是他和妻子给袁宁的才对。

韩老爷子腮帮子抖了抖, 注视着悄悄抹眼泪的李女士, 终归没说什么。

*

这几天章修严都没过来,袁宁回到首都才知道章修严一个朋友病倒了, 给章修严带来一点儿麻烦事。

原来这朋友毕业后没留在首都, 而是去了怀庆省。怀庆省那边原本工业发达,可这几年新兴工业、轻工业都迁到沿海诸省去了, 怀庆省这边不少老牌企业都陷入困境, 几乎每年都有省名企申报破产。

看到这种情况, 省里的人都急了,大力推行招商引资计划,任何一个企业想要投资都会被当成宝贝供起来。

任何事一心急, 就有可能酿成祸患。

章修严这同窗好友姓陈,叫陈谦,怀着满腔抱负去了怀庆,管的就是招商引资这一块。和章修严同一年毕业,去那边已经两年,因为刚毕业,所以做主的人不是他。底下的人当他是去混资历的,有些事不会带着他,因此一开始他还是满腔热血想要做出点成绩来。后来他才发现,地方的势力更加鱼龙混杂,他想做什么都使不上劲,两年下来没弄出什么名堂,反倒发现了一连串问题。

陈谦也不想着在那边出人头地了,专心了解怀庆那儿的情况,收集起来的资料陆陆续续寄回首都来,两年下来攒了一大垒!这次陈谦病得太严重,回来一查发现胸口长了个瘤子,切掉以后发现是良性肿瘤,没多大事,但他家里却不愿他再去怀庆那边。

陈谦憋了两年,满心的糟心和郁闷没办法对人说,在章修严过来探病后透露了出来,并在章修严表露出有意了解的意向之后把资料都转给了章修严。

章修严这几天就是在分析陈谦收集的那些资料。

袁宁听章修严说完,隐隐明白了章修严的打算。章修严已经在首都任职两年,这个职位上能锻炼个人能力的事情他基本做完了,也得到了大部分人的认可。可章修严还太年轻,而且经验空缺严重,即使有章家在背后支持也不能马上再更进一步。

更何况章修严并不打算太依靠家里。

章修严是想到怀庆去。能应对好首都这边的事,不一定能应对好怀庆那边的事——再加上他们才刚确立关系小半年,章修严心里还是有点犹豫。

袁宁说:“大哥你去吧!”袁宁笑眯眯,“怀庆离首都不算太远,我要是想你了可以跑去找你。”

章修严没想到自己还没开口,袁宁已经明白自己的想法。他伸手握住袁宁的手,说:“你真的觉得我应该去?”已经知道怀庆省那边的种种麻烦与种种险隘,连章修严都不能轻易下定决心。

袁宁说:“我记得那天大哥你说过,有些事总要有人去做。如果能胜任的人屈指可数,而大哥恰好又是其中之一,我没理由拦着大哥不让大哥去。”袁宁两眼发亮,亲了章修严脸颊一口,“大哥是最厉害的,只要有大哥在,再大的困难都会迎刃而解!”

章修严回亲了袁宁一下,亲在袁宁唇上。

袁宁总是对他有着盲目的信心,但他心里很清楚,在别人眼里他不过是个初出茅庐、嘴上没毛的毛头小子而已。在首都这种每个人说话前都先再三考虑的地方,他做起事来才能那么顺利——到了下面可不一样。

章修严说:“那我把手上的项目交接完就打申请。”

明明是自己劝章修严去的,听到章修严做好决定以后袁宁又有些不舍,接下来几天每晚都往回跑,空闲的时间都和章修严呆在一起,有时是两个人做饭吃,有时是一起去采购需要带去怀庆省的东西。

袁宁本来想把两个行李箱都买满,章修严及时制止了。他是去工作的,不是去享受的,基础的日常用品到那边再买也不迟。刚到那儿就整得跟搬家似的,不利于融入群体。

章修严打完申请报告后和袁宁去了趟韩家,和韩老爷子辞别。

韩老爷子听到章修严的打算后拧起眉头:“怎么也不来商量一下就打了报告?怀庆那边可不好出头。你从小到大没吃过多少苦头,一工作就在首都的单位,做什么都顺顺利利的,去了怀庆那边吃得消吗?”

如果是十几年前韩老爷子会很欣赏章修严的选择。可随着年纪渐长,韩老爷子钢铁一样坚硬的心已经软化了大半,看事情也更经常从利弊出发。

在他看来章修严这时候去怀庆是不明智的。

韩老爷子说:“老企业关门了,新企业起不来,环境破坏得厉害,上上下下乱象丛生,该管事的不管事,该办事的不办事,做再多规划都实行不了。这样的地方,你下去了也没多大用处。”韩老爷子给章修严分析完怀庆那边的情况,又说,“而且怀庆一把手是高家人,不管是韩家还是章家都和他们没交情,甚至还有点过节,他们不会欢迎你的。”

章修严说:“我知道。”

韩老爷子注视着章修严,发现章修严眼底没有半分动摇,只有永远不边的坚定。认回袁宁之后,他特意留意过章修严的一些事情,大致知道章修严是什么性格。韩老爷子眉头一跳:“这些你都考虑过了?”

章修严说:“是的,都考虑过了。”章修严与韩老爷子对视,“以前宁宁就说过,世上没有什么事是不难的。即使我继续留在首都,继续选择容易走的路,也会面临着各种各样的挑战和麻烦。”

韩老爷子点头。

“而且,”章修严说,“有些事如果不知道就算了,既然知道了怎么能当做什么都没看见?如果所有人都坐视不理,恶劣的会越来越恶劣,猖狂的会越来越猖狂。”

恶劣的会越来越恶劣,猖狂的会越来越猖狂?

韩老爷子深吸了一口气,莫名地在章修严身上发现了一丝熟悉感。身形不一样,长相不一样,眼睛鼻子嘴巴没一个地方相像,可是他们的目光是那么地相像,都是那么认真、都是那么坚定,永远看不见半分犹豫和退缩。

韩老爷子又一次感觉到自己已经老了,岁月消磨掉的不仅是他年轻时的意气风发,还有他年轻时那一往无前的坚定与执着。

在此之前韩老爷子对章修严仅仅是“爱屋及乌”,他知道章修严出色,但也仅止于知道。可在知道章修严做出了什么样的选择之后,韩老爷子才真正觉得章修严是他所见过的后辈中最令他欣赏的。

韩老爷子温声说:“你去吧!如果遇到困难不要一个人撑着,该向我们提的事就跟我们提。”

章修严说:“我会的。”

与关系近的长辈一一告别之后,上头的批复也下来了。不少相熟的人都打电话来叮嘱章修严到下面以后要注意些,末了又开起了玩笑:“以后你们兄弟俩可就没办法再占着头奖了。”

过年的联谊比赛改换羽毛球,袁宁和章修严早有准备,又载着一车子粮油回家,气得其他部门的人直跺脚,纷纷商议着下回要比什么才能压压章修严兄弟俩的气焰。

没想到章修严要走。

章修严感受到各方善意,难得耐心地一一应和完,才有空陪袁宁出去购置适合春夏穿的衣服。

袁宁两人满载而归,正要一起上楼,突然楼道里传来咚地一声异响。

第175章 心上人

袁宁心脏猛跳, 打开大门跑了进去, 只见二楼楼梯的转角躺着个人, 不是对门的曲爷爷又是谁!这个时间点,曲爷爷应该是下楼来卖水果的。附近那家水果店一般是这时候有人来送新鲜货, 曲爷爷向来讲究,什么都爱吃新鲜的,给曲奶奶的食物更是千挑万选。

“曲爷爷!”袁宁跑上去喊了一声, 发现曲爷爷没想过来,忙让旁边的章修严上楼打电话叫救护车。他虽然有基础的救护知识,但到底不是专业的, 怕随意挪动反而让曲爷爷情况变糟糕。

这边离医院很近,不一会儿救护车就到了。医护人员抬着担架走到楼梯转角, 给曲爷爷简单地检查了一下, 松了口气, 至少不是心肌梗塞或者脑溢血之类的情况。医护人员对袁宁说:“应该是腿摔折了,又磕到了头, 具体问题要去医院做了全面检查再说。”

看来章修严在首都的最后一个周末不能简简单单地腻在一起了。袁宁和章修严一块把曲爷爷送到医院, 初步检查结果很快出来了,股骨粉碎性骨折, 轻微脑震荡。脑震荡倒是还好, 就是股骨得加钢板做内固定, 好好地休养一段时间。

老人最怕摔,人老了骨质疏松,钙质减少, 骨头容易折、容易碎,更何况曲爷爷是从楼梯上往下摔的。袁宁替曲爷爷交了钱,办好住院手续,回到病房时发现曲爷爷已经转醒,面色白惨惨,显然是摔疼了。

曲爷爷说:“宁宁你帮我办好住院手续了?能不能再帮个忙,给我买点水果回家,”他想要坐起来,结果股骨钻心地疼,连带脑袋也跟着抽痛起来。即使这样,他还是坚持要把话说完,“我这么久没回去,她会很担心。”

袁宁点头答应,让章修严在旁边陪护一下,自己则跑着出了医院,去曲爷爷习惯去的水果店买水果。到了店里他才想起刚才忘了问曲爷爷要买什么,只能把常吃的水果都买上一些。

袁宁提着水果上楼,敲开对面的屋门。

曲奶奶隔着铁门仔细看了看,许久都没认出来。

袁宁耐心地引导曲奶奶回忆自己的存在。

毕竟是几年前就见过的,在袁宁的谆谆善诱之下曲奶奶渐渐放下戒心,开门把袁宁放进屋里。

袁宁把水果放到桌上,温声说:“曲爷爷先不能回来,叫我先给您买些水果。”

曲奶奶点头,目光有些出神,过了一会儿她才恍然想起有客人在,去给袁宁倒了杯水,慈爱地看着袁宁:“坐,快坐。”她高兴地笑着,“我有一个孙子和一个孙女,年纪都差不多,和他们爸妈过年时带着他们回来过。我看着觉得和你一样大,不过你要高一些…”

袁宁认真听着曲奶奶说话。

过完年后每次见到曲奶奶,曲奶奶都会把这话重复一遍,虽然平时会把很多事都忘掉,这话却意外地记得很牢。

曲奶奶把说过无数遍的话说完了,看见桌上的水果,愣了一下,上前想要把它整理一下。

当她的目光触及袋子里黄橙橙的桔子后,眼皮突然突突直跳,喃喃说道:“我不吃桔子的。”

袁宁忙说:“对不起,是我买的。”

曲奶奶的眼泪簌簌地落了下来:“老头子怎么了?我不吃桔子的。”

袁宁原本还因为曲奶奶没问起而松了口气,想着回头给曲奶奶找到护工之后再好好说清楚,没想到刚才还在念叨孙子孙女的曲奶奶情绪突转。

袁宁手足无措地宽慰:“没事,不是很严重,医生说只要把股骨固定好,再好好休养一段时间就可以了。”

见曲奶奶稍稍收了泪,袁宁才仔细地把曲爷爷的情况告诉她。曲奶奶听完后嘴里念念有词:“骨头,骨头,骨头。”她边说着边走向厨房,打开裹着针织护手的冰箱,怔愣许久,又重新念起来,“骨头,骨头。”

袁宁在一旁问:“您要找什么?”他照着“骨头”这词儿在冰箱里扫了几眼,取出一块裹着保鲜膜的带肉骨头来。是块筒骨,也就是一大段的猪腿骨,圆圆的,里头有空洞,藏着骨髓,适合用来熬汤。袁宁问,“您是在找这个吗?”

曲奶奶点头说:“对。”她想了想,拿着它走到一旁。

这种骨头一般要用大刀才分得好,所以曲爷爷买的时候先让人帮忙切了,只要洗一洗就可以拿来熬汤。曲奶奶刚放下水龙头放好了水,又怔立原地,好像突然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

袁宁在一旁耐心地指引曲奶奶往下做。

听曲爷爷说曲奶奶以前是做研究的,记性可好了,但退休之后记忆力就逐渐减退,只能记住印象比较深的事。

汤放下去熬了,曲奶奶免不了又要再问袁宁一次。

袁宁没有不耐烦,重新把曲爷爷的情况再仔细地说了一遍,袁宁说得慢,曲奶奶边听边认认真真地记着。

等袁宁说完了,曲奶奶点着头站了起来,走到电话前,看了看电话旁放着的电话本,拨通最前面那个号码。

那边接通以后,曲奶奶磕磕绊绊地把曲爷爷摔伤的事说出来,对方听了马上说:“妈你千万别急,我这就让秀英回去一趟。她那边正巧停业了,可以陪护一段时间。等我忙完这两天立刻过去!”

曲奶奶说:“好,好。”她挂了电话,拍拍袁宁的手背,“我们儿子说儿媳妇马上过来了。真是谢谢你,孩子。”

袁宁知道曲奶奶有一定的自理能力,只是偶尔会忘记自己在做什么。听到曲奶奶说她儿媳马上会过来,袁宁安心了,陪着曲奶奶把汤熬好,装进食盒,和曲奶奶一起叫出租车去医院。

章修严在医院陪着,医生已经给曲爷爷做了进一步检查,决定三天后再做手术。

袁宁把曲奶奶熬的汤端给曲爷爷,曲爷爷喝了一口就呆了呆,高兴地对曲奶奶说:“你的手艺还是这么好。”自从曲奶奶记忆力减退之后,他就没喝过曲奶奶熬的汤了。他掩藏着眼底的泪水,专心喝汤,一下子把汤碗喝了个底朝天。

曲奶奶一到,曲爷爷好像什么痛都忘了,股骨不疼了,脑袋也没事了,叫人帮忙找了个护工过来照料自己和曲奶奶,笑呵呵地打发袁宁和章修严离开。

袁宁和章修严走出病房,牵着手往外走。

袁宁瞄着章修严的侧脸,说道:“大哥,如果我们到了曲爷爷他们那个岁数,感情还会那么好吗?”

章修严轻轻回握袁宁的手,两个人从小亲近惯了,并不觉得这样的亲密有什么不对。

章修严说道:“每个人都是不同的个体,每一份感情也一样,没什么可比较的。”

可是十六七岁的少年人远没有那么沉稳,一个念头冒出来就会不停地去想。袁宁说:“要是我也像曲奶奶那样记忆力衰退,我肯定也不会忘记大哥的。”袁宁眼睛亮亮的,停下来望着章修严问,“大哥你会不会忘记我?”

章修严知道不回应的话袁宁肯定一直惦记着,见走廊左右空荡荡的,没多少人在附近,抬手揉了揉袁宁的脑袋:“我要是连你都忘记了,还能记着什么?”

袁宁的笑意染上眉梢,眉间眼底都是欢喜,嘴里却说:“大哥肯定还记得早上的报纸和新闻没看!”明明才二十三四岁,平时却已经像章先生一样严肃,心都被工作给填满了——剩下的小小空隙只勉勉强强装下一个他!

章修严由着袁宁牵住自己往前走。

袁宁和章修严都没注意到,在他们停下说话时一处病房开着一条缝,而门后站着两个袁宁见过的人,韩盈盈和晏维!

前两天韩盈盈的婚庆公司接了一单,要去拍外景,期间晏维不小心摔了一下,得住院观察几天。刚才韩盈盈在病房里呆闷了,要扶着晏维去外头活动活动。

正要开门呢,就听到袁宁的声音在外面传来。神使鬼差之下,他们没继续开门,只站在门里听着袁宁和章修严说话。

直至袁宁和章修严走远,门外变得静悄悄,韩盈盈两人才回过神来。

韩盈盈瞠目结舌:“我听着觉得不太对…”

就算兄弟俩感情再好,也不会把兄弟之间的情谊和别人的夫妻情谊做对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