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宁点头。

这是应该的。就像他和章修严会去看方家姥爷、薛家姥姥那样。

韩老爷子望向章修严,神色和煦:“修严也一起来。”

章修严一口答应:“好。”

韩老爷子询问袁宁和章修严最近在做什么,知道他们都得忙交流会的事,点了点头,把家庭聚会定在下个周末。见黎雁秋一直沉默地坐在一旁,韩老爷子说:“正好比赛也结束了,雁秋你到时一起过来。”

黎雁秋点头应了下来。天色已经不早,他和韩老爷子一起起身离开,默不作声地把韩老爷子送回韩家。

黎雁秋开车出了韩家,脑中回想着这一晚发生的事,开出一段路后他蓦然踩下刹车,把车子停在一边,看着幽沉的夜色。他感觉这一整天里都有一只手在背后推着他,推他催促袁宁承认身世,推他快些揭开一切。

这样的话也算有了一个了结。

他并不是韩家的亲外孙,也不是在黎家人期待中降生的孩子。所有曾经执着的、曾经渴望的、曾经想尽办法想要得到的,都是不属于他的,以前不属于,以后也不属于——

黎雁秋在无垠夜色中坐了许久,才缓缓开车回家。黎父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看起来喝了不少酒,糊里糊涂地扯着领带。看见黎雁秋开门回来,黎父猛地一激灵,酒醒了大半,含糊地说:“回来了?”

屋里温度有些高,黎雁秋顿了顿,把围巾解下了。瞧见黎父正眯着醉眼看向自己,黎雁秋安静了一会儿,缓缓开口:“你也老大不小了,找个人定下来吧。一把年纪了,别再到处胡来。”知道母亲的身世,知道母亲的郁结不仅是因为黎父的出轨,黎雁秋也不想再困着黎父一辈子。

恨一个人也是会累的,就好像期待一个人同样会疲惫一样。

黎父有些茫然,对上了黎雁秋沉静的双眼,像是坠入了无边的寒潭,骨头都被冻僵了。

自从意识到这个儿子有多可怕之后,黎父就很没出息地对儿子产生了极深的恐惧。可是当儿子这种冷淡如陌生人的目光望着自己,他并不觉得松了一口气,反而不其然地想起妻子最后的转变。那时妻子不再哭,也不再闹,好像已经接受了一切,每天悉心照顾着儿子,在他出门时甚至会朝他笑。他以为一切都在转好,结果妻子却突然去了。

接下来他们父子之间彻底陷入僵局。

黎父连恐惧都忘了,醉意更是无影无踪,关切地追问:“怎么了?”

黎雁秋触及黎父满是关心的双眼,怔了一下,以为是自己看错了。他微微合了合眼,再张开时眼底的意外已经被藏了起来:“没事。不早了,我去睡了。”

只是最简单的两句话,已经是他们这些年来难得的平静。直至黎雁秋上了楼,黎父才回过神来。儿子是原谅他了吗?还是连恨他都不想恨了?

黎父看着自己的手掌,发现它正微微发着抖。从它推向黎雁秋那一刻开始,就注定了他们父子永远无法冰释前嫌。黎父视线晃了晃,注视着自己的右手,很快地,他狠狠地在上面打了几下,等上面火辣辣地疼了起来,他无力地仰倒在客厅的沙发上。

接下来一周每个人都很忙碌。袁宁因为交流会的事和黎雁秋请了假,韩闯又是个甩手掌柜,大部分事情都得黎雁秋来处理,所以黎雁秋忙得脚不沾地。

袁宁和章修严找了个空档和家里通了电话,把袁宁与韩家的关系告诉章先生。章先生虽然也非常震惊,但只思考了一下就表示周末会和薛女士过来一趟,一块到韩家去参加这次的“家庭聚餐”。

虽说对于独立于章家之外的章先生这一支来说韩家是个庞然大物,可袁宁是他们看着长大的宝贝孩子,如果袁宁不愿意被约束他们肯定会尽力为袁宁争取。

袁宁听到章先生要亲自过来,心里又感动又安心。他自己也敢面对韩老爷子,可是他到底是晚辈,一不小心可能就被扣个“不敬尊长”的罪名。

章先生要来给自己撑腰,袁宁放心了,每天精神奕奕地跟着章修严跑动,偶尔和章修严分开去各大协会串门,跟老艺术家们聊聊思路,一周下来有了大致想法。

周末眨眼就到了,袁宁有点紧张。因为约的是晚饭,章先生他们傍晚才到,袁宁和章修严决定先去会场那边看看场地,接着下午绕去看围棋赛的最终决赛——好歹他是棋协成员,总得露把脸。

一天的安排有了,章修严开车载袁宁去交流会会场那边。会场的主体是玻璃,主会场和几个散布在周围的分会场都是新建的,正好借这次交流会带动这个新城区发展。

到了会场外章修严就把车停在了外面,他们穿着休闲的运动服,连章修严看着都比平时年轻了几岁,像是周末出来玩的学生。

袁宁拉着章修严弄来两台公共自行车,绕着几个大小会场骑行。

这次参与的大小商家非常多,竞标工作早已结束,章修严要做的就是核实下面送来的企业资料和将已核实的企业安排好展位。

事实大部分事情都是底下的人去做的,章修严只要把把关就可以了。但章修严这人较真,还是踏踏实实地亲自去接触所有竞标者,按照最严格的标准剔除或者整改了一些竞标企业。

这边是新城区,地暂时还没那么值钱,绿化做得不错,路上有不少被仔细护着的树苗和花草。

袁宁用同款围巾把自己和章修严都裹得严严实实,还备着同款手套,任凭风呼啦啦地吹也冻不着他们。他骑着自行车跟在章修严身后,听着章修严有条不紊地国内展位的大致安排,心里的方案也更为清晰。

等把国内展区绕完了,袁宁拉着章修严继续往前骑。

新城区还没什么人,路上只有袁宁和章修严。这几天天放晴了,天空的积云散了大半,露出澄蓝的天穹。亮闪闪的阳光落下来,让他们的影子倒映在宽大平整的道路上,连路旁的积雪似乎都熠熠发光。

袁宁眼珠子一转,对章修严说:“大哥,我这辆自行车好像不够气了。”

章修严说:“那我们回去了?”

袁宁说:“我还想逛。”他停了下来,眼睛亮亮的,眼也不眨地望向章修严,“要不我先把它锁在这里,大哥你载着我逛完剩下的一半再回来把它骑回去!”

章修严瞧了眼袁宁,哪会看不出这小混蛋在打什么主意?想到晚上就要到韩家去,章修严没戳破袁宁的小算计,也停了下来,等袁宁把车锁到一边。

袁宁如愿以偿地坐到了章修严后座上,紧紧抱住章修严的腰,笑眯起眼:“大哥我可以了!”

章修严:“…”

章修严轻轻松松地载着袁宁往前骑行,一路上风呼啸着吹来,可他们两个人都不觉得冷,反而还觉得心里暖洋洋的,前面长长的路看起来都那么短。不管接下来要面对的到底是什么,只要两个人在一起好像就没什么可怕的——连困难和阻碍看起来都变得那么可爱。

第172章 相认

景阳湖边, 一个拿着相机的年轻人发现自己落单了, 擦了擦汗, 坐到一旁的石头上想歇歇再起找同伴。

他是个摄影师,为梦中情人开的婚庆公司工作。这次同学聚会他要负责给大伙拍照。明明才工作一年, 结果刚工作不久的“老同学”一个两个都穿得人模狗样,还有人开着豪车来!

唯一没变的是,那些家伙还是和当初那样一看到他梦中情人就巴巴地往前凑。

给梦中情人卖命越久, 他就越清楚什么叫差距。唉,他没车没房没背景,光靠摄影吃饭, 拿什么和那些家伙比。

年轻人正郁闷着,突然见到空荡荡的街道有人骑着自行车过来了。仔细一看, 那自行车上竟还载着另一个人!

明明都不是个头小的男性, 两个人共骑却不一点显得拥挤, 反倒有种奇特的和谐感。

年轻人犹在怔愣,手却已经下意识地拿起相机, 对着那两个人拍了几张照片。因为他坐在湖边的树下, 虽然和那两人离得挺近却并没有引起对方的注意。等他们骑远之后,年轻人才放下相机, 抬头看着不远处漂亮的建筑群。

年轻人眨了一下眼, 发现那两人已没了踪迹。难道刚才是他的幻觉?他摇摇头, 起身要回去充当这次同学会的“摄影师”。不等他四下搜寻其他人的踪影,就听到“老板”带着怒气的嗓音在不远处响起:“晏维维,你一个人跑到哪里去了!”

年轻人脸上一红, 跑了过去:“说了多少次不要叫我晏维维!”跑到对方身边,他才发现只有对方一个人在,“其他人呢?”

“去别的地方逛了!都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这么爱躲,一遇到人多的时候就玩消失,”年轻女孩马尾一甩,仰头看着眼前脸颊微红的家伙,“晏维维,你打算什么时候向我表白?不会准备憋到我和别人结婚生子吧?”

那被称为“晏维维”的年轻人瞠目结舌,整张脸都快红透了。

他果然是在做梦!

*

袁宁心满意足地指挥着章修严绕这绕那,终于真的把自行车的车轮给折腾得瘪了下去。他乐滋滋地和章修严一块推着车往回走,一本正经地和章修严讨论着自己的思路。

两个人给自行车加满气放回原位,到附近吃了顿饭,下午雪霁天青,天气非常好,他们去文化馆看亚联冬季赛的决赛。

黎雁秋进入了最后一轮比赛。

对手当然只有一个:西川江。

这场决赛不少媒体都来了,一个是国手黎老的孙子,一个是已经拿下四连冠的“亚联第一人”西川江,不管怎么写都是顶好顶好的话题!

整场比赛袁宁几乎都秉着呼吸。相比不久之前,黎雁秋似乎又有了不小的进步,与西川江对局也没落于下风!

章修严看不太懂,但始终陪在袁宁身边。

输了!

袁宁眉头一跳。

黎雁秋还是输了!

黎雁秋安静地坐了一会儿,笑着和西川江说了几句话,起身迎着媒体的镜头往外走。胜利是属于西川江的,黎雁秋只被拦着拍了几张照就被放走了。瞧见在外面看比赛的袁宁和章修严,黎雁秋含笑走上前:“在等我吗?”

袁宁点点头。黎雁秋和袁宁一起与棋协其他人道别,上了章修严的车。

章修严素来不爱说话,开车时更是寡言,车里便显得有些安静。

结束了连续两个周末的比赛,黎雁秋看上去挺疲惫,倚在后座上合眼歇息。一路上车子很稳,他却感觉一颗心摇摇晃晃,落不到实处。等开出很长一段路,黎雁秋才睁开眼睛,看向旁边安安静静的袁宁:“你没什么要问我的吗?”

袁宁和章修严曾讨论过黎雁秋揭开他身世的理由,但没能讨论出结果。袁宁想了想,说道:“我确实想不明白。”要是他是韩家的外孙这件事被所有人知晓,受影响最大的无疑是黎雁秋。

黎雁秋说:“与其让别人把你的存在告诉姥爷,还不如我来说。”他注视着袁宁,“比起‘让人感到为难的假外孙’,我这样做会更讨姥爷喜欢——即使姥爷把你认了回来,对我的影响也不会太大。你看,今天姥爷不就把我也叫上了吗?”

袁宁安静地听着黎雁秋说话,蓦然想起最初见到的“黎学长”。

那时的黎雁秋也是这样的,脸上带着笑,身上却长满刺,总是温文尔雅地拒人于千里之外。这半年来他们之间本来亲近了不少,现在又回到了最初的状态。

袁宁说:“黎哥你总爱把自己说成这么坏吗?”

黎雁秋望着袁宁。

袁宁说:“有时我也会有这样的想法,比如‘既然再怎么认真也会失败,不如就不做了吧’‘既然再想要都得不到,不如就不要了吧’‘既然付出再多的努力都得不到认可,不如就放弃吧’。”

黎雁秋一顿。

袁宁说:“但是事到临头,我又觉得不甘心。”袁宁与黎雁秋对视,乌亮的眼底满是认真,“我想要的当然要拼尽全力去拿到手。”

黎雁秋觉得自己的心脏好像被什么东西灼伤了。对,就是这样的,既然再想要都得不到,不如就不要了吧。所以当得知自己种种遭遇的因缘之后,一种强烈的冲动驱使着他去揭开真相——不要了,什么都不要了,不渴望、不期望什么了——不想要什么也不恨着什么了。

黎雁秋突然张手抱住袁宁。

章修严:“…”

袁宁愣了愣,轻轻回给黎雁秋一个拥抱。

黎雁秋说:“我想要一个新的开始,一个做所有事都不是为了得到谁的认可、不是为了让谁悔不当初的开始。”他脸上带上了一丝笑容,“所以有些责任就交回给你了。”

袁宁:“…”

黎雁秋注意到章修严表情不太好,知道自己那天晚上窥见的另一个秘密也并非错觉。他松开袁宁坐回原位,看向正在开车的章修严:“你们的事千万不要被姥爷发现。”

章修严蓦然踩下刹车。

车停到了一边。太阳已经西斜,淡淡的冬日余晖从车窗外照进来,让车里多了几分暖意。

袁宁睁圆了眼睛。

章修严比袁宁平静。他给袁宁解释:“那天你喝醉了,我一抱起你你就想亲我。”章修严看向黎雁秋,“你黎哥看见了。”

袁宁:“……”

喝酒误事!

黎雁秋说:“这条路不好走。”他叹了口气,“姥爷绝对不会接受的。当初大舅舅向姥爷坦白之后,他喜欢的人被姥爷安排去执行一项非常危险的任务,一去再也没有回来。大舅舅无法接受这样的噩耗,自那以后也离开了家,这么多年都没再回来。”

袁宁听章修严提到过韩家老大离家的原因,再听黎雁秋提起依然有些唏嘘。不过对于自己和章修严的事,袁宁心里还存着几分侥幸:“我只是韩家的外孙而已。”

黎雁秋看向章修严:“章部长也这样认为吗?”

章修严冷静地分析:“当年的事谁都不是亲眼所见。如果这个任务很重要,能胜任的人又屈指可数,难道因为对方和自己儿子相爱就不能派去执行了?”

黎雁秋深深地看着章修严。

袁宁也有点意外。在此之前,章修严的说法并不是这样的。

章修严正色说:“如果宁宁你和韩老没有相认,我还是会劝你不要认,因为韩老确实有可能左右我们前程与未来——我并不希望我们之间有太多阻碍,这是我的一点私心。”章修严一顿,目光更为认真,“可是既然已经相认了,我们没必要把事情往最糟糕的方向想。要是可以的话,我希望宁宁你什么都不要想,只把韩老当成最普通的老人来对待,不要一开始就把他摆在敌对的立场上。”

袁宁听着章修严的话,想到与韩老爷子的几次接触。

虽然韩老爷子看起来不近人情,但认认真真地说理韩老爷子也会听进去,他和章修严两次落了韩老爷子面子也没生他们的气——好像确实没那么可怕。

他又不图韩家什么,韩老爷子发现了他和章修严的关系大不了也只是和他“断绝关系”。在那之前他只要把韩老爷子和李女士当成普通老人来对待就可以了——他们怎么对方家姥爷和薛家姥姥,就怎么对韩老爷子和李女士!

袁宁高兴地说:“我明白大哥的意思了。”

章修严没再说话,重新把车往韩家的方向开。

黎雁秋也不再开口,只是心里免不了羡慕袁宁和章修严之间的坚定。也许他也应该好好考虑一下开始一段感情了?

袁宁一到,坐在客厅等候的李女士就起身相迎。韩老爷子昨天和她说起时她吓了一跳,又是高兴又是担心,一晚上都没睡好,下午稍稍合眼歇息了一下才不至于太憔悴。

李女士上前抓住袁宁的手,把他拉到沙发上坐下,想要好好和袁宁说说话,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最后竟是眼泪先落了下来。

袁宁一怔,猛地想起李女士一直以来的异常。他向来敏感,在面对李女士异乎寻常的关爱时却分外迟钝——大概是他心里一直在逃避着自己是韩家外孙这个现实!袁宁主动张手抱了抱李女士,轻轻喊了一声:“姥姥。”

李女士抱紧袁宁,哭得更加伤心。

袁宁安抚好李女士之后,章先生和薛女士到了,韩老爷子和韩闯也回来了。除了韩闯还没从“黎雁秋不是韩家亲外孙,袁宁才是”这个事实里回过神来,所有人都适应良好,大部分时间是袁宁给李女士夹菜、陪李女士说话,章先生和韩老爷子针对袁宁的教育问题进行漫长而复杂的“谈判”。

事关袁宁,章先生一点都没退让,硬生生让韩老爷子答应在袁宁成年之前绝不干涉袁宁的一切。

逼得韩老爷子给了承诺,章先生才心平气和地补了句:“他现在在首都念书,不在我们身边。如果他做了什么坏事,还得您多加管教。”

韩老爷子一口气差点憋得出不来。

怪不得那么多人要压着这章怀兴,这章怀兴确实有本领把人给气死。都让他别干涉了,还管教什么?

好在韩老爷子现在怎么看袁宁怎么喜欢,还不觉得袁宁有哪里不合眼。要是袁宁是个到处惹事生非的小混球的话,他可不管什么承诺不承诺,先教训了再说!

不管怎么说,这次家庭聚会让所有人都挺满意。

黎雁秋最早提出要离开,说是和人有约。韩闯定定地看着黎雁秋的背影一会儿,起身追了出去。

黎雁秋没开车,韩闯喊住了他,说道:“和人约在哪里?我送你过去!”

黎雁秋瞧了韩闯一眼,没反对,站在大门前等着韩闯把车开过来。

韩闯把车开出车库,远远看见黎雁秋站在那儿,神色被夜色掩盖了大半,看不出是什么表情。只是黎雁秋看起来太单薄,总让他觉得黎雁秋会冻着。

黎雁秋一上车,韩闯就硬梆梆地扔给他一件外套,说道:“穿着。出门还穿这么少!”

黎雁秋笑了笑,没拒绝韩闯的好意。

韩闯说:“去哪里?”

黎雁秋报了个地址。

韩闯还以为黎雁秋是托词,听黎雁秋报的不是住处那边的方位,顿时追问:“约了谁?”

“约了邱东。”黎雁秋没有隐瞒。决赛结束了,邱东比他还早一轮输掉,他们相约去庆贺一下又一次惨遭滑铁卢。

韩闯虎着一张脸。

等快抵达黎雁秋报出的地址之后,韩闯才生硬地问出口:“你和他是不是——那种关系?”这个问题在韩闯心里已经憋了许多年。

当初他还不知道黎雁秋的性向,但一直觉得邱东与黎雁秋的亲密非常碍眼。那时他一直觉得黎雁秋只能对他好,根本不该看别人一眼!

后来得知黎雁秋喜欢男的,他觉得没办法接受。

每次黎雁秋和往常一样管束他,他就觉得黎雁秋凭什么那样义正辞严地管他——明明黎雁秋自己才最离经叛道!而理解黎雁秋的性向以后,再看到黎雁秋和邱东那家伙亲密无间他还是不太高兴。

黎雁秋有些讶异韩闯会关心这个问题。他说:“怎么可能?邱东他已经有喜欢的女孩子了,是他的师妹,很厉害的女孩子。他们早就见过家长,等过两年就该结婚了。”

这个答案让韩闯着着实实地愣了一下:“那他知道你喜欢男的吗…?”

黎雁秋说:“我告诉过他,他不在意。”邱东那人眼里除了下棋就是他师妹,别人喜欢男的喜欢女的——甚至喜欢动物,都和他没有多大关系。

韩闯把黎雁秋送到目的地,远远看见邱东正和一个脸生的女孩坐在路边的宵夜档里等着黎雁秋。

“黎雁秋没说谎”和“黎雁秋居然来吃路边摊”两个念头在韩闯脑袋里转来换去。

黎雁秋解开安全带,随口邀请:“要下车一起吃点吗?”

韩闯神使鬼差地说:“也好。”

黎雁秋:“…”

作者有话要说:

晏维维(拿着洗出来的照片兴奋状):老婆看!!!月老!!!

晏维维老婆:???两男的???

晏维维:丘比特!

晏维维老婆:丘比特难道不是光屁股小孩?

晏维维:不管!!!反正我站他们西皮!!!

第173章 三月

春寒料峭, 正是万物发生的季节。章修严的生日在三月三, 正巧碰上国际贸易交流会开幕, 袁宁和他一起加班以表庆祝。

袁宁又被抓了壮丁,负责组织这次交流会的志愿者们。同时他还要负责其中一个展位, 展示华国的激光照排技术。没办法,寒假他被甘老塞进来负责《陶瓷艺术》的排版,结果项目组里的人都沉迷技术不愿露脸, 只能让他来展示项目成果。

这其实并不是利用激光照排技术排版的第一本书,但“陶瓷”之于华国有着十分特殊的地位,拿到这次交流会上展出实在再适合不过。袁宁把计算机连上投影, 给对这项技术感兴趣的与会者展示项目成果。

一个寒假的学习让袁宁对这陌生又神奇的机器有了大致的了解,心里对许多年前就提出电脑可能大面积普及的张会长颇为钦佩。不管是大数据计算还是大批文字的处理, 电脑都十分便利, 四哥那边还兴起了“互联网”, 若是能大规模应用起来,也许真的能做到足不出户而知天下事!

袁宁镇定自若地应对着围在展位前的人, 有些报社和出版社的负责人嗅出这项技术的突破性, 当场就在合作意向表里填下了自己或者单位的名字。还有一些不太了解的外行人则是被袁宁给吸引过来了。

陌生的技术、陌生的机器,台上那面容稚嫩的少年操作起来却行云流水般流畅, 甚至还能用外文流利地与外国友人交流。

现在的小孩都已经这么了不得了吗?

赵记者远远看见袁宁的展位, 拿起相机对着袁宁拍了两张照片, 一转头,碰见几个拿着相机的同行。对方见赵记者望过来,笑着和赵记者打招呼。正寒暄着, 其他人突然静了下来。

赵记者沿着他们的目光看去,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领着外宾过来,不是章修严又是谁?当然,让其他人震惊屏息的并不是章修严,而是他领过来的外宾——一个两个都是了不得商政要员,新闻里能看见的那种!

所有人都在安保线外有序地对着这一行人猛拍起来。赵记者也跟着拍了几张,感觉即使是与这些了不起的人物走在一起,章修严也毫不逊色,那挺括的身姿、那矫健的脚步——还有那沉稳有度、不卑不亢的仪态,都让人忍不住把目光停伫在他身上。

赵记者听到不少人已经开始议论起章修严到底是什么人了。

章修严并不在意周围的目光,国内展区是他负责的,自然由他领着外宾过来。他已经绕着人走了一圈,远远见着了袁宁,章修严不打算避开,领着人便朝袁宁所在的展位走去。袁宁没有离开展位,脸上含着笑意与章修严打招呼:“章部长。”

章修严让袁宁给外宾讲解项目技术。这批商政要员里有一些是亚洲的,文化、文字与华国同出一脉,将来这项技术若是要对外输出便是面对这些国家。章修严知道项目组那边野心很大,目标是占领整个华语市场。

袁宁看得出由章修严亲自带来的这批人分量有多重,不过他已经和其他人轮番讲解大半天,没有临阵怯场的道理。他礼貌地用《陶瓷艺术》作为实例,结合精彩的陶瓷文化对技术进行展示。

即使外宾们都是身居高位、见识广博的人,看着投影仪上放出的精彩内容,再听着袁宁灵活的讲解,都感觉自己正在享受一场视觉和听觉的盛宴。有从事文化行业的随行者注意到这项技术的重要性,都决定留下来看看能否引进。

在袁宁讲解将要接近尾声时,袁宁手边多了一杯温水。袁宁眼角余光扫见章修严正立在一场,悄悄朝章修严笑了笑,接过温水握在手里,给讲解划下一个完美的句点,然后目送章修严把外宾们领向另一个方向。

安保线外有两个被宣传吸引而来的年轻人正停留在不远处,看起来约莫都才二十二三岁。女孩面庞清丽,一双眼睛明亮又灵动,她好奇地凑到身边的青年旁问:“维维你在拍什么?”

“刚才那个领着外宾的人,”青年因为女孩的凑近而脸热,即使已经确定了男女朋友关系,他还是有些害羞。青年说,“他和展位上那个孩子认识的,刚才他趁着那个孩子在解说去倒了杯水。”

女孩看向展位那边,发现展位上的少年手上确实端着杯水,顿时有些惊奇:“真的啊!”

青年说:“上次在景阳湖边我也看见他们了。他们当时应该就在为这次交流会做准备,骑着自行车在这附近观察场地。”

女孩左看看右看看,越看越觉得眼熟。等仔细观察了一会儿,她终于确定那种熟悉感并不是错觉。女孩说:“我过年的时候去给大爷爷拜年时见过这小孩呢!当时这小孩正在和大奶奶说话,大奶奶好像很喜欢他,也不知是谁家的孩子!”

青年知道女友家里不简单,犹豫了一下,看向展台上的少年:“这小孩看起来就很厉害。”因为他比较内向,所以非常羡慕这种开朗外向、面对再大的场面都能从容应对的人。

女孩见袁宁的展位前人少了,拉着青年过去和袁宁说话。

袁宁愣了一下,良好的记忆力让他很快就想起眼前这女孩的身份。这女孩也是韩家的孩子,叫韩盈盈,不过是韩二爷的宝贝孙女,从小被宠着长大,但没有被宠坏,性情很不错,袁宁对她的印象还不错。袁宁笑着向韩盈盈问好:“盈盈姐好。”

韩盈盈没想到袁宁还记得自己,而且乖乖巧巧地喊自己一声“盈盈姐”,顿时觉得自己多了个特别棒的弟弟。她热情邀请:“你这边快忙完了吧?要不我们请你吃饭。”

袁宁眨了一下眼,看向一旁的青年:“不会打扰到你们吗?”

韩盈盈见袁宁眼底带着促狭的笑,对他更加喜欢,挽着青年的手说:“当然不会!对了,他叫姓晏,单名一字维,我叫他维维,你可以叫他维维哥!”

袁宁从善如流:“维维哥。”

章修严晚上要陪吃陪喝,袁宁本想自己凑合一下,没想到正巧碰上了韩盈盈。他没拒绝韩盈盈两人的邀约,和韩盈盈他们一块到附近吃饭。韩盈盈活泼,晏维内敛,两个人的性格倒是互补得很。吃饭时韩盈盈问起袁宁是不是认识章修严,袁宁没隐瞒,含笑说:“他是我大哥。”

晏维想说“可是他姓章”,转念一想觉得这必然有段故事,说不定还会触及袁宁的伤心事,也就把话吞了回去。

袁宁一向敏锐得很,哪会察觉不了晏维想说什么。他说:“我是小时候被收养的,当时没改姓。”

袁宁这么坦诚,韩盈盈和晏维都没再多问,聊起了别的话题。一顿饭结束,袁宁还得回去整理白天的资料,早早和韩盈盈两人分别。

袁宁回到家,想到章修严在外面肯定吃不多,忙完正事之后立刻钻进厨房,从灵泉那边取出一些新鲜食材提前处理好。过几天是惊蛰,最近天气已经转暖,偶尔天边还会响起几声闷雷,小阳台的植物丛里已经有小虫子啾啾地叫。

这季节吃莲子和银耳都很不错,接下来他们还得继续忙,得煮点莲子银耳汤润润喉咙。袁宁和莲花们讨了一朵青青的莲蓬,摘出莲子,壳一剥,露出白白胖胖、圆润可爱的莲子。银耳也长得很好,一采就是雪白雪白的一簇,拿到眼前仔细一瞧,每一片都晶莹漂亮,像是精雕细琢过的白水晶。

袁宁把莲子和银耳处理好,放下去炖汤。

接下来就是一些别的食材,排骨、牛腩、山药、番茄、胡萝卜等等,有些是人参宝宝们种的,有些则是平日里袁宁见了好的,都放在泉眼那边存着。泉眼那边十分奇异,人参宝宝们种下的东西长得快,储存在里面的东西却腐烂非常慢,大概是因为里面可以低温保存而且没有太多微生物污染。

章修严打开屋门,立刻闻到一阵香味从厨房里飘出来。他心中一暖,换好鞋进屋,走向厨房,只见袁宁在里面忙碌,细致地处理着每一样食材。

听到脚步声,袁宁转过头看向章修严,说道:“我就知道大哥你大概会在这时候回来。要陪着外宾,大哥你肯定没吃饱吧?”

章修严点点头。这种场合他们基本没办法吃太多,比较好的是不必陪着喝酒。见厨房里只有香味没有成品,章修严又问:“你没吃?”

袁宁说:“遇上韩家一个表姐和她的男朋友,跟他们一起吃了。”

章修严这才放心。

袁宁说:“快好了,你洗个手帮忙端点东西出去。”他边说边把蒸过的山药取出来去皮切条,“我做些金沙山药,你等会儿端到对面去,让曲奶奶他们看戏曲时吃一点。”

章修严依言洗了手,便见袁宁把熟透的咸蛋黄摊匀在锅底,加上调料,再把刚才炸熟的山药条也放进去,就着咸蛋黄翻炒均匀。不一会儿,白白的山药条染上了均匀的金黄,那蛋黄质量上乘,竟热油一炸质感如绵绵细沙,怪不得要叫金沙山药。

袁宁让章修严去对面送小吃,自己则把其他食物装盘端出去摆好。等章修严回来了,他给章修严端上一碗长寿面:“生日快乐!”

章修严一天的疲惫一扫而空,飞快地把袁宁亲手做的长寿面吃光,又和袁宁一起尝其他吃食。袁宁一向只做家常菜,不过用的食材好,处理得也很精细,味道都很不错,章修严的嘴巴已经被他养刁了,到外面吃饭都吃不太习惯。

两个人一起把碗洗干净、厨房收拾好,不知不觉已经到了睡觉的时间。袁宁洗好澡,穿着睡袍躲进章修严被窝,等着章修严洗完澡出来。

章修严一上床就被袁宁抱了个正着。春天的睡衣比冬天要单薄许多,两个人抱在一起时可以清晰地感觉到彼此猛烈的心跳和滚烫的皮肤。章修严只觉得一股热意涌遍全身。

袁宁亲上章修严的嘴巴。

章修严声音都哑了:“不要胡闹!”

袁宁小声说:“不胡闹。”他脸红通通的,声音也有点小紧张,“大哥,我用手帮你好不好?过了今天,大哥就二十三岁了!都可以结婚了!”

章修严深吸一口气,想把袁宁拎去隔壁房,却没有办法把袁宁推开。他想和袁宁亲近一些——更亲近一些,袁宁也和他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