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上的人是袁宁!

老秦说:“我昨晚把一批人抓到了,撬开了其中一个人的嘴。他说就是因为照片上的人才暴露了新型毒品制法,他们接下来要盯着照片上的人。那新型毒品制法如果真正成熟了,可以直接购买市面上一些常见的化合物进行化学合成,成本大大降低,对他们来说是一个非常好的财源。这次他们报复的就是曾经给我们提供线报的村子,”老秦神色严肃地看向袁宁,“如果他们已经知道新制法暴露的事情和你有关,说不定会找你报复。”

袁宁没想到会恰巧碰上这样的事。对于这种丧失人性的犯罪团伙来说,断他们财路还真是天大的仇怨!他说:“我不是直接出面的人,顶多只是和其中一个‘牵线人’有过接触,可也只是有过接触而已。”

袁宁想不明白对方怎么会直接盯上自己。

章修严笃定地说:“有人直接把照片给了这些人。”

袁宁也皱紧了眉头。

能拿到他的照片,能知道他掺和了这件事,必然是同在首都的人。会是谁把他的照片给了这些穷凶极恶的亡命之徒?如果他不是正好被黎云景差遣来给歌舞团带队,会不会连被盯上了都不知道?

他和什么人有这么深的仇怨,让对方恨不得让他去死?

想到于子遭遇的事情,袁宁打了寒战。那种残忍的报复手法根本不是正常人能做出来的!他还是第一次面对这样的恶意。

章修严握住袁宁的手。

已经是元旦了,歌舞团远道而来,该表演的还是要表演。袁宁是带队人,即使心情有些沉重也不能撂担子不干,很快打起精神忙碌起来。

章修严没去看表演,而是和老秦了解起那些人的情况。老秦知道章修严是章家长子,在章家有着不小的话语权,本身也极有本领,思量过后没有隐瞒,把能说的都告诉章修严,还给了章修严一些案卷影印件。

当天章修严就和袁宁一块离开昌沧,拎着袁宁去韩家见韩老爷子。章先生虽然在华中那边已经无人能比,但比起韩家根基还是浅了些。以前章修严不希望袁宁认回韩家是怕他被韩家约束,但有人对袁宁使这样的暗枪,章修严不得不求助于韩老爷子。

对方也许敢动章家的养子,但不一定敢动韩家的亲外孙。

收养的和亲生的,在外人看来到底是不一样的。

韩老爷子知道昌沧那边发生的事后震怒无比,气得手都抖了起来:“那帮孙子就知道窝里斗,连边防都敢削成这样!”边防永远是最苦最危险的,也是最为重要的,这些地方是国家第一道防线,最容易起武装冲突。昌沧那边问题最多,很多人都不愿意去,秦擎已经在那里守了十来年,偶尔带出个好苗子还会被人给挖走。若不是知道昌沧不被重视,那些渣滓怎么可能这么猖獗?

等怒气平息下来,韩老爷子才拿起章修严带回来的那张照片。知道有那么一群人在暗处蛰伏着,很可能已经盯上袁宁,韩老爷子哪会不明白章修严的意思?

韩老爷子说:“过几天你四舅舅结婚,本来他们都不想大办,现在看来还是要好好操办一下。”他拍板定案,“到时我会当众宣布宁宁的身世,让该知道的人都知道宁宁是我们韩家的外孙。你放心,我这把老骨头虽然半截已经入土了,但还不至于连自己外孙都护不住!”

章修严放下心来。

韩老爷子当下就把韩家老四找过来商量。得知事情原委,韩家老四也怒火中烧,和费思婧一起答应下来。韩家人没别的毛病,就是特别护短,绝对不会允许别人欺负到自家人头上来。

韩闯和黎雁秋也知道了袁宁在昌沧遇到的事,都向韩老爷子保证会负责看好袁宁,绝对不让袁宁再闹腾出什么事来。

袁宁:“…”

他真的不想闹腾_(:з)∠)_

想到会趟这摊浑水的原因,袁宁又有些不放心。他和章修严一起约了栾嘉吃饭,让栾嘉小心些,不要着了别人的道。

栾嘉原以为卷进德昌文化的事已经够严重了,现在知道背后可能还有个穷凶极恶的犯罪集团,瞬间就被愧疚淹没了。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对不起。”从小到大他都只会给别人添麻烦,现在还把袁宁推到这么危险的境地里。

事关袁宁,章修严开了口:“你是该长点心了。”

袁宁说:“对方是冲着我来的,即使没有这事对方可能也会借着别的由头找我麻烦。”要不然怎么谁的照片都不给就给他的照片?

栾嘉打起精神:“我会好好把公司做起来。”他抓着袁宁的手保证,“我以后一定能帮上你们的忙!”

韩家老四的婚期很快近了,首都各家不少人都亲自到场,章先生他们自然也到了。章修严已经和章先生通过气,章先生很冷静,但薛女士免不了忧心不已:“真希望你们都还小,全都好好地呆在我们身边,有你们爸爸在怎么都没人能伤到你们。”

不管薛女士怎么期望着,这一天之后袁宁注定不再只是章家的孩子。

*

韩家老四结婚的消息和韩家找回亲外孙的消息同时传开了。

在不久之后,消息传到了远在沙漠中心一处地下基地中。有人拿着两张照片说:“头儿你快看,韩家刚认回来的外孙跟这照片上的小孩是不是长一样!”

第197章 牧场

韩老爷子不是坐以待毙的个性, 昌沧出了那样的事, 他自然插了一杠, 放了些人到昌沧那边。下放的人得知有人想对韩老爷子的亲外孙下手,下了狠劲操练边防的人, 力求把北边所有漏洞都堵上。

不久之后韩老爷子收到个消息,说是境外似乎也有人在堵人,恰巧和北边形成合围之势, 把那蛰伏在暗处的猛兽给逼了出来,硬生生连根拔起。原本因为那些人在境外也有窝点而担心他们会死灰复燃的韩老爷子放心之余,又对那与北边“合围”的境外势力有了警惕, 让老秦去探探对方的底。

老秦很快传回消息:“那边是境外的雇佣兵队伍,叫‘苍狼’, 在‘暗世界’颇有些名气。他们独来独往, 不听命于任何国家, 只为钱出手,这次应该也是收了别人的钱要对付那些人——要么就是他们之间本身就有矛盾。”相比明面上的生意, 那所谓的“暗世界”的相互倾轧、相互斗争更为严重, 他们自有一套有别于任何法律体制之外的法则:弱肉强食、适者生存。

这次行动又快又准,可惜就是太快了, 没来得及撬开一些人的嘴巴就已经结束, 有些事情也许将永远随着那些人的死亡而被掩盖。

韩老爷子没放松警惕, 让人继续在北边严加防备。想想这段时间的担心,韩老爷子免不了又把袁宁给找过来耳提面命一番,让袁宁以后别再掺和那么多事, 发现什么问题马上找能出面的人出面。

袁宁这段时间被韩闯和黎雁秋紧迫盯人,平时除了被费校长和黎会长他们抓去当苦力之外几乎都在韩闯他们的眼皮底下活动,简直不要太乖巧。听到韩老爷子的叮嘱,袁宁认真点头:“我不会去惹事的。”

韩老爷子仔细瞧着自己刚认回来的外孙,发现他脸上的稚气褪了大半,少年人的冲动渐渐少了,取而代之的是类似于章修严的沉稳和成熟。他叹了口气,难得地缓和了语气:“也别太拘着自己。”

任何人碰上这样的事都很难轻易迈过去。虽然袁宁没有亲眼看见那些人丧尽天良的报复手段,但却近距离地接触过于子他们,受到的冲击肯定不会小。

袁宁却提出一件令韩老爷子意外的事:“开春我想再去昌沧一趟。”

韩老爷子皱起眉:“去那边做什么?”即使袁宁并没有真正受到威胁,韩老爷子还是不希望袁宁再到那边去。虽说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可敌人永远都是狡猾的,没人能保证对方真的已经没有躲在暗处的人。

袁宁目光坚定:“我这段时间拜托农研所的实验基地那边做育种实验,弄了批苗子,想去昌沧试种一下。”袁宁掏出带来的资料,“前些日子我让罗元良带人去昌沧那边找变种植物,它们比普通沙漠植物有更好的抗旱、抗风能力,可以更好地防风固沙。我想联合杜师兄在沙漠边缘逐步推进。”

韩老爷子点点头,但又给袁宁提了个醒:“想法是好的,但需要耗费的人力物力太多,不一定能成功。”

袁宁说:“我选了几种蜜源植物,等种出一定的规模就请一些养蜂人到那边养蜂。北边的蜜浓稠美味,不管是用来喝还是用来调味都很不错,到时我和廉先生想办法把价格推上去,当地人自然会自发地养蜂和增种蜜源植物。”袁宁把自己盘算的事都说了出来,“还有一些其他的经济作物,等育种成功就一一推广开,杜师兄答应了会好好配合的。”

乍一听,韩老爷子觉得袁宁的设想太想当然了。不过袁宁没有因为于子的事生出阴影,还积极地想改变昌沧那边的经济、环境窘况,韩老爷子还是相当支持的:“那就去一趟吧,不过我得找人陪着你去。”

袁宁没反对,与其让韩老爷子和章修严担心,还不如乖乖接受他们的保护。昌沧的冬天非常漫长,春天来得格外慢,袁宁带着人北上时大地还没解冻。

司机是韩老爷子帮忙找的,两个人轮流开,所以一个坐在驾驶座,一个坐在副驾座,袁宁和罗元良则坐在后座商量着育苗和移栽的事。

罗元良元旦之后就来了一趟,带着徐靖、肖青青过来的,主要是指导昌沧农研所实验基地的改建。杜建成早就听说过“云山模式”的厉害之处,对罗元良一行人的意见十分重视,连过年都找了人来加班加点地赶工,总算把育种育苗需要的条件搞定了。

有些情谊不会因为分隔两地就改变,袁宁与罗元良一年之中见面的机会虽然不多,那份熟稔却一点都没变。两个人聊了一路,连到达目的地都没察觉。

杜建成早早就等着了,听人说袁宁到了,亲自迎了出来。袁宁用围巾把脖子裹住,笑眯眯地对杜建成说:“这边感觉还是在冬天啊!”

杜建成说:“这边的天气就是这样,早上晚上都很冷。”他没忽略罗元良,热情地打招呼,“罗专家也来了,这段时间真是谢谢你们的指导啊!”

袁宁莞尔。他还是第一次听到别人喊罗元良“罗专家”!

罗元良在养殖和种植方面的天赋真的很了不得,自从他拐带了一群首都农研所的专家过去“指导”牧场工作,罗元良就把他们的育种手段都学了过来,连无土栽培都已经玩得很溜——只要他给一些种子或者苗子,罗元良过不了多久就能给他种出一大片来。

相比和人打交道,罗元良更喜欢和动物、和植物、和土地交流。面对袁宁之外的人罗元良一直非常冷淡,听到杜建成的感激也只是点了点头,算是应了。

杜建成和罗元良接触过好几回,自然知道罗元良是什么脾气,也没在意,和袁宁一起去接待坐另一辆车过来的其他人。袁宁没把太多时间花在应酬上,简单地吃了顿饭,就和罗元良一起去看育苗育苗成果。

这关系到今年能不能马上下种。

杜建成看着袁宁马不停蹄地奔向实验基地,又领着人去沙漠边缘走了一大圈,心情有些复杂。他自认也不是松散疲懒的人,那和这位还没成年的小师弟比起来却差了点儿,怪不得老师会那么喜欢这位小师弟。

袁宁没注意杜建成钦服的目光。

昌沧的地理面积不小,可耕种面积太少、植被覆盖率太低,大片的沙漠逐步向四周侵蚀,让越来越多的人往牧草丰茂或经济繁荣的地方迁徙,越来越多的村庄和牧区被废弃。缺少资金的投入和适当的管理,再加上前期盲目的开垦、砍伐,直接导致昌沧这边的土地荒漠化越来越严重,有时昌沧东南部的风沙甚至会卷到首都那边,让首都也吹起漫天黄沙。

袁宁因为父母的死从小就对土地和环境特别关心。以前他没机会到昌沧来,只从书上、报纸上了解到这边的情况,等亲眼见了才发现这边的荒漠化有多触目惊心。与沙漠接壤的土地因为没有人居住,植被又被人为地破坏,只剩下人工栽种的防风林勉强地抵御着风沙侵袭。

隔着防风林往远处看去,到处都是漫漫黄沙。凛冽的风吹过来,令那黄沙如海浪般活动,像是随时会将周围赤裸得毫无防备的土地彻底侵袭。

袁宁忍不住问:“师兄,整个沙漠边缘都这样吗?”只靠着这样薄弱的植被抵御着这么一只黄沙怪物的侵蚀?

杜建成沉默着点点头。目前还没有有效的方法可以阻挡荒漠化的加剧,他也希望袁宁的设想能成功,但他很清楚这样的做法不过是杯水车薪,带不来多大的改变,一个人——甚至一群人所能做的事终归是有限的。

不过不能因为“有限”而什么都不做。

也会“云山模式”会给昌沧带来意外的惊喜呢?

杜建成陪着袁宁跑了大半圈,领着袁宁去附近一个牧场吃晚饭。牧场是典型的北方大牧场,进门之后是一望无际的牧草。正是冰消雪融的时刻,枯黄的大地渐渐冒出些新绿,有牛羊成群地散布在远处。日头已经开始西斜,但还没到黄昏,是以动物们还安如泰山地吃草,时不时嘶叫几声,仿佛在热络地呼朋引伴。

与袁宁的云山牧场相比,这边少了几分精细,多了几分粗犷。牧草也不大一样,连苗儿都长得要粗壮一些,罗元良一路上仔细地分辨着,像在考虑有没有适合引种的牧草种类。

牧场主人是个爽朗的北方汉子,广眉深目,鼻梁笔挺,还长着一下巴胡子。他乐呵呵地接待了袁宁一行人,得知袁宁的计划之后大方地表示可以帮忙联系人手。他的牧场够大,忙碌时免不了要招些临时工人来做事,对附近有多少可用的人了如指掌。

知道袁宁也有个牧场,牧场主人招呼袁宁喝了碗马奶,领着袁宁几人骑马看牧场,交流一下经营牧场的心得。华中的土地到底要比昌沧贵,这边的牧场比云山牧场要大上好几倍。袁宁翻身上马,与罗元良、牧场主人绕着牧场骑行,享受初春临近傍晚的明媚阳光。

“除了牛羊之外,养的基本就是赛马了。”牧场主人说,“我们这边流行赛马,草原上每年都会举办各种马赛,有时候一匹好马就能养活整个牧场。你们可以挑几头回去养养看,不过华中那边水土不一样,不知道我们的赛马到了那边野性还在不在。”

袁宁没有推拒,笑着向牧场主人道谢。

有时候接受别人的善意也会增进友谊,牧场主人就非常喜欢爽快大方的袁宁,高兴地说:“你这小孩不错,我喜欢!”

牧场主人领着袁宁转了一圈,踏着夕阳余晖缓缓回到住处那边。一位头上戴着帽子的妇人抱着小孩出来,朝牧场主人说:“阿古拉,艾彦先生来了,要和你商量防疫计划呢。”

牧场主人转头对袁宁和罗元良说:“那正好,小袁先生和小罗先生来看看我们这边的防疫计划和你们那边的一不一样。”

袁宁欣然答应,与牧场主人一起往里走,只见有个四十来岁的男人坐在那儿,正用左手捧着热茶在喝。见牧场主人进来了,对方露出了温和的笑容:“阿古拉先生,又来打扰你了。”明明已经过了不惑之年,男人身上却还是透着种干净美好的气质。

第198章 艾彦

袁宁没真正管理过牧场, 防疫方面一直是罗元良在管, 看方案的自然是罗元良。袁宁和艾彦攀谈起来。艾彦相貌不像是北方人, 更不像是草原人,看起来文质彬彬。

晚霞在天边铺展了一层绚烂的锦绣。阿古拉的儿子和牧场其他工人放马归来, 过来和他们打了个招呼,马上跑去厨房看有没有吃的,显然是放了一天马饿坏了。阿古拉叹息着说:“别看艾彦先生像个文化人, 驯马可比我们很多人要强。要不是不能上马,早帮我们拿个头名回来了。”

艾彦先生摇头,温声笑道:“真要我上马, 我可能往哪边跑都弄不清楚。”

袁宁早就注意到艾彦先生的右手接的是义肢,没多问, 见罗元良放下了防疫计划, 不由转开话题:“罗哥你看完了?”

罗元良点头:“畜种不一样, 常见病也不一样,防疫方案自然也不一样。不过既然要带些马回去, 了解一下也是要的。”华中那边没有赛马风气, 不过罗元良还没养过赛马,对这方面有些兴趣, 刚才早就和阿古拉商定好要带匹种马和几匹母马回去。

艾彦先生趣道:“你们要挑种马的话, 可别挑那两匹白色的。那两匹虽然是非常好的公马, 但做不了种马。”

阿古拉提起这个也一阵无奈,叹着气说:“没错,不能挑那两匹白色的。”

袁宁顿时来了兴致:“为什么不能挑它们?”

阿古拉:“…唉。”

阿古拉的妻子见阿古拉憋不出半句话来, 含笑插话:“那两匹白马从小一起长大,从来没离开过对方。到了发情的年纪也不找母马。后来阿古拉把它们分开,分别和顶好的母马关在一起,它们不但不和母马交配,还玩起了绝食。阿古拉心疼死了,又把它们放到了一块,它们才再一次欢快地吃起了东西,年长的那匹去年比赛时还拿了个第二,这可是我们牧场最好的成绩——阿古拉对它们是又爱又恨啊!”

罗元良:“…”

袁宁说:“…我不会拆散它们的。”

晚饭好了,阿古拉邀请艾彦先生和他的助手留下吃饭。艾彦先生没有拒绝,坐下吃了晚饭,才问起阿古拉:“恩和在这边还习惯吗?”

“当然习惯,恩和是个很好的孩子,牧场的账目都是他在管。可惜今天他去省会那边了,要不然他肯定会很高兴。”阿古拉说完,又向袁宁他们解释,“恩和是艾彦先生的侄子,是我们这边难得的大学生,只是比较喜欢牧场的工作才到我这边来,呆在我们这种小地方真是委屈那孩子了!”

艾彦先生笑了笑,没多说什么。

阿古拉却打开了话匣子:“艾彦先生两个侄子都是艾彦先生一手养大的,他们亲生父亲就是畜生——”

艾彦先生面色尴尬,忙打断阿古拉:“阿古拉先生,请不要再说了。”

阿古拉说:“你就是心肠好,心太软,要不怎么被拖累得一直没娶?”他拍拍艾彦先生的肩膀,“要不多留两天见见恩和,我叫你嫂子给你介绍个好姑娘。”

艾彦先生说:“不必了,”他认真地望向阿古拉,“不是恩和他们拖累我,是我自己没那个想法。我觉得现在挺好的,恩和有出息,伊勒也马上要成年了。他们都是有良心的孩子,等我老了总不会连口饭都不给我吃,”艾彦先生一脸敬谢不敏,“我可不想再生个小孩从小开始养起。”

阿古拉没再多劝,等艾彦先生告辞之后才和袁宁说起艾彦家里的情况:“亲儿子不如养子啊!自己犯了事,吃了颗子弹就一了百了,剩下一老两小都靠艾彦先生养活。恩和还是好的,伊勒那混小子就跟他那畜生爹一个样,都是没良心的白眼狼!不久前他们爷爷病倒住院了,那混小子居然当众说‘都七老八十了还治什么治’‘你是不是想联合医生把爷爷的家底都掏光’,闹得人人都知道他们家那点破事。家底?要不是艾彦先生有能耐,他们家能有多少家底?能吃饱穿暖就不错了。唉,他们爷爷明明是心善的人,怎么就有那么混蛋的儿子、那么混蛋的孙子?”

听到这一摊事,袁宁只能说:“好心是有好报的。”

阿古拉说:“也是。当时他们家里自己都吃不饱,他们爷爷还是收留了艾彦先生。那时候艾彦先生也不知遇到了什么事,连话都不会说,大家都劝他们爷爷偷偷把艾彦先生扔回沙漠里去,他们爷爷不忍心,花了大半积蓄给艾彦先生接了义肢,当自己亲儿子养着。艾彦先生学了他们爷爷一身兽医本领,又靠着政策照顾进了防疫站,一家人的日子也算越过越好了。可惜他们爷爷享不了福,去年就得了重病,现在还躺在医院里靠钱吊命。”

家家都有难念的经,袁宁没对艾彦先生家里的事作出评价,只陪着阿古拉感叹了一下,把话题转到了别的方面。阿古拉非常健谈,很快忘记了艾彦先生的事情,和袁宁聊起了草原上的趣事。

袁宁在牧场住了一宿,第二天见到了阿古拉他们谈论过的“恩和”。比起草原上的汉子,恩和显然更像艾彦先生,只不过不如艾彦先生从容可靠。恩和生性腼腆,在数学方面很有天赋,平时除了管账之外就是做各种各样的统计,这附近的人口数量、牲畜数量、人均收入水平,他都能拿出个详尽的数目来。

袁宁大喜过望,拉着恩和商量改造防风林的事。杜建成在品格上是十分可靠的,只是统筹规划能力差了点,要是有人能帮忙把统计和分析工作给做好了,让杜建成拿主意和付诸实践是完全不成问题的。

恩和早就从牧场主人阿古拉那里知晓袁宁一行人的来意。他们本就是在这边长大的人,知道风沙侵吞了多少草原、让多少人不得不往别的地方迁徙。袁宁希望他做的事正好又是恩和的兴趣所在,因此恩和马上答应下来,表示会认真勘测沙漠边缘的情况,分析地势和气候,时刻盯紧改造进度。他们比谁都希望改造计划能成功!

又挖到一个可用的人,袁宁非常满意。对教出恩和这么个好青年的艾彦先生多了几分好感,他记得艾彦养父所在的医院,回到省会之后买了水果和营养品去探望。

那是位非常质朴的老人家,听到袁宁对恩和的夸赞之后乐不可支,面上的憔悴都少了几分。袁宁看得出老人家已经病入膏肓,心中有些叹息,不由挑拣着牧场主人阿古拉对艾彦先生和恩和的赞美继续哄老人家开心。

艾彦先生过来之后,见到的便是一老一少相谈甚欢的画面。一老一少的话题已经不再局限于艾彦先生和恩和了,老人家正在给袁宁说起当年在草原上当兽医遇到的种种意外,讲到自己救活过的一匹匹赛马和见识过的一场场比赛,老人家整个人精神焕发,像是年轻了几十岁。

袁宁注意到艾彦先生的到来,停了一下,笑着问好:“艾彦先生您来了?我这两天正好要在省会这边处理点事情,所以顺道过来看看巴图爷爷。”

艾彦先生感激地看了袁宁一眼。他们虽是敬爱老巴图,但其实都不太擅长哄老人家开心。而想到老巴图的病情,他们话里行间难免会流露些许伤心与丧气,老巴图看了更难开怀。艾彦先生见老巴图喜欢袁宁,便顺势说起袁宁的事情来,也把袁宁夸了一番。

袁宁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和他们说了一会话就起身告辞。

袁宁走了,话题却还是没从他身上转开。老巴图细细地问了袁宁要做的事,听艾彦先生说完了,感叹道:“真是了不得的孩子,恩和能跟着他做点事儿挺好。”

艾彦先生说:“是挺好的。”

老巴图拍拍艾彦先生的手背:“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你不用什么都瞒着我。哎,是我们拖累了你啊。我最希望的就是能在走之前看到你娶个好姑娘,生个一儿半女…”

艾彦先生摇摇头,叹着气说道:“爸,我在您生病之前就说过了,我没有这个想法。所以我不娶妻不是被你们拖累的,是我自己不想。”

老巴图皱紧眉头:“哪有不想的?你倒是给我说出个理由来。”

艾彦先生无奈地回道:“理由么?我也不知道,就是不想。”

于是父子间的谈话又陷入僵局,老巴图语重心长地劝说了许久,见艾彦微微地出了神,也就住了口,长长地叹了口气。

当年艾彦被他救回来时已经二十几岁,算算也是可以结婚的年龄了,是不是在那之前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只是艾彦一直想不起以前的事,而他那不争气的儿子又挨了枪子,家里一个老的两个小的,负担重得很。艾彦是极有责任心的人,所以从来没生出过离开的念头,更没有流露过想要了解自己过去的意图。

一过就是许多年,好不容易两个侄子都被艾彦养大了,他又得了重病。上回他故意让小孙子伊勒逼艾彦离开,艾彦却看透了一切,照常到医院来看他、照常教导两个侄子。老巴图说:“不想就不想吧,但是你要答应我,等我这老头子去了以后你就去找回自己的家人。伊勒和恩和都长大了,以后的路就让他们自己走…”

艾彦一顿,终于点了头:“我会的。”

答应归答应,艾彦心里却对此不抱什么希望。他被救回来时穿着的就是这边的衣物,身上什么东西都没有,他对过去也没有半点记忆。他隐隐知道自己应该不是昌沧这一带的人,现在都已经过去十几二十年了,想找家人该从何找起?

*

袁宁在昌沧忙完了,马上返回首都。他还是个学生呢!

结果刚回到首都,廉先生又把袁宁找了过去。廉先生一方面是要袁宁把李女士的药带过去,另一方面则是要和袁宁聊聊昌沧的事。廉先生不是很赞同袁宁的做法:“你既然知道有危险,就不该再去那边露脸。”

袁宁认真地说:“如果真的有人要对我下手,我躲着也没有用。敌在暗我在明,怎么都躲不过的,”他语气坚定,“想躲起来的是他们——总有一天我会让他们躲无可躲!”

廉先生知道袁宁看着脾气软,实际上最有主意,也不再多劝。他问起改造防风林的情况。

袁宁说:“有些新品种确实是在那边找到的,有些则是灵泉那边栽培出来的,我一并给了罗哥,让罗哥拿去育种,不会有问题的。”这种事袁宁已经做得驾轻就熟,而章家手底下早就网罗了一批这方面的人才、掌握了最先进的技术,绝对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怀疑。

廉先生放下心来,把药交给袁宁带给李女士。

袁宁走后,廉先生走到茶室那面屏风后,坐到另一张茶桌旁对一直旁听他们对话的男人说:“怎么样?是个值得保护的小孩吧?”

男人摇头:“不。”

廉先生微讶。

“我并不觉得这是他是个需要被人保护的小孩。”男人难得地夸了一句,“只要稍加锻炼,这孩子以后必然能独当一面。”

廉先生沉默。他明白了男人的意思。而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即使是再好、再亲近的人,也有可能来不及在你遇到危险的时候出手相救。与其靠别人相护,倒不如自己强大起来!当年他是没有这个能力也没有这个想法,可袁宁不一样——袁宁可以做到!

廉先生想了想,又摇了摇头:“他可是早早就打算好了,准备一毕业就去给他大哥打下手…”

第199章 葬身之地

袁宁并不知道廉先生与“那个人”的谈话, 只发现自己变得更忙了, 连抽身去给远在怀庆的章修严“送温暖”都做不到, 日子别提多难熬——

也不知费校长他们是不是约好了,轮番把他拎去“帮忙”, 帮到后面都不需要理由了,直接来一句“那个谁你都帮了,居然不帮我”——袁宁都想撂担子不干了!

这天福利院院长过来首都交流, 袁宁忙里偷闲与她见了一面。到了下午,老院长拉着袁宁一块去了东城区一处福利院。袁宁一问才知道,原来这福利院的设施非常先进, 还收容了一部分聋哑儿童和自闭儿童,为他们提供免费的特殊教育。

首都果然多能人啊!

袁宁听完老院长说的情况, 哪还不明白老院长的想法。这样的小孩华中那边也有, 而且很多被丢弃的小孩正是因为有这样那样的缺陷才会被扔掉。

这些年福利院越办越好, 听到这边的情况自然勾起了老院长心中的遗憾:以前没有条件,所以才没能给那些孩子接受良好教育的机会, 现在不是有条件了吗?

是以老院长才带着几个年轻人亲自跑一趟, 来这边取取经。老院长没把袁宁当外人,知道袁宁脑筋灵活, 遇到什么事总是一个想法接一个想法地往外蹦, 于是到了首都就把袁宁叫了过来, 让袁宁给掌掌眼把把关。

袁宁乖乖跟着老院长去了东区福利院。

天气很不错,晴空万里,飘着几片洁白得像棉花的云朵。

东区福利院修得很好, 从外面看去不像个福利院,与东区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相比也毫不逊色。

袁宁走进福利院,只觉空气比外面繁华的街道要清新几分,抬眸望去,却见福利院前面的活动广场竟有着极好的绿化,在这寸土寸金的东区简直称得上是奢侈。

活动广场里有着各种各样的活动器材,孩子们都在广场里撒欢,脸上满是开心的笑容,和外面那些父母双全的孩子没有什么不同。

老院长注意到广场边上站着个二三十岁的男人,转头对袁宁说:“没想到沈先生也在。东区福利院这些设施几乎都是沈氏捐赠的,真是个好心人啊。”

袁宁顺着老院长的目光看去,只见一个颀长的身影站在槐树下,槐树翠碧的叶子随风而动,周围的空气仿佛也带上了几分雨后特有的清新香气。袁宁注意到对方耳朵上带着个细小的助听器,愣了愣,便想起可这位“沈先生”到底是谁。

这位沈先生叫沈霁云,年纪并不大,却是沈氏的当家人。这里面还有段故事,沈霁云小时候被人和另一个孩子掉包了,流落在外吃了不少苦头,两只耳朵也在那时损伤了大半听力,到现在都要靠助听器才能听清周围的声音。

沈霁云回到家后很快把沈氏大权掌握在手里,年纪轻轻就已经成了沈家掌权人许多年,并且让沈家的摊子越铺越大,一跃成为首都首屈一指的富贵之家。

因为常被安排这样或那样的拉赞助任务,袁宁与首都许多大公司都打过交道,沈氏就在其中之一。沈氏的管理是最让袁宁印象深刻的,对方并没有把他当学生看,而是让他按正常程序把提案交上去。原本袁宁还以为这是推搪之举,没想到过了一天对方就打电话过来说上面批复了,给了很大一笔钱。

袁宁和沈氏负责人熟悉起来后才知道沈氏的管理一向都这么正规。

只是这沈家当家人,袁宁以前却没机会见到。

没想到会在这里碰上。

袁宁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这时沈霁云附近站着的中年汉子走过去和沈霁云说话。沈霁云顿了顿,转过身来看向老院长和袁宁所在的方向。

袁宁怔了一下。沈霁云长得真好,五官完全是老天精雕细琢的作品,好看得有点晃眼。他的眉宇之中却带着显见的英气,看得出是个杀伐果断的人,光是站在那里气势就已经足以叫人忽略他的长相。

沈霁云朝他们笑了笑,没有说话,笑里的邀请意味却非常明显。

袁宁与老院长对看一眼,走了过去,向沈霁云自我介绍。沈霁云戴着助听器,反应似乎比正常人慢一些,他听到袁宁的名字时恍然说:“原来是你这孩子啊,老梁对你可是赞不绝口的,还把你的提案拿去训新人,让他们以后都照着你的提案来写。”

沈霁云口里的老梁就是袁宁上回接触过的沈氏负责人。听沈霁云这么夸自己,袁宁有些不好意思:“我都是跟其他人学的。”

沈霁云虽然手握沈氏大权,平日里却挺平易近人。得知袁宁和老院长的来意,沈霁云便和老院长介绍了一些经验,并且慷慨地表示沈氏可以捐赠部分器材、提供培训方案和培训导师。

老院长激动之下伸手紧握沈霁云的手,再三表示感谢。

沈霁云看了老院长皱巴巴的干瘦手掌一眼,淡淡地笑着说:“没什么,我本来就准备在各地推广。”他不着痕迹地收回自己的手,看向一旁的袁宁,“进一步的东西可以让这孩子找老梁商量。”

袁宁一口应下:“好!”

沈霁云含笑说:“当初我也是被福利院收留才有机会活下来,现在为孩子们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是应该的。”他始终彬彬有礼,“院长他们应该已经在等着你们了,你们可以先过去,我再在这里看一看孩子们。”

袁宁点头,和老院长一起去了东区福利院的办公处。在敲响办公处的门后,袁宁忍不住投过扶疏的花木看向广场那边。

沈霁云还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目光落在广场上嬉戏的孩子们身上。春日灿烂的阳光撒落在沈霁云身上,为他整个人镀上了淡淡的光晕,完美到让人觉得不真实。

办公处的门开了,东区福利院的负责人笑着把袁宁一行人迎了进去。在门关上的一刹那,广场上的沈霁云掏出一张洁白的手帕,仔细地拭擦着自己没有任何脏污的手,直至上面泛起轻微的红晕,他才把手帕递给旁边的中年汉子。

由始至终他的目光都没从孩子们身上收回。

“走吧,”又站了好一会儿,沈霁云开口说,“回去了。”

袁宁一直到傍晚都没离开福利院,还被拉到福利院的食堂和孩子们一起吃了顿饭。他对孩子们有着天生的亲和力,很快赢得了孩子们的喜爱,孩子们热情地邀请他下下个周末过来看他们给“沈叔叔”准备的“生日晚会”。

袁宁有点意外。他知道孩子们口里说的“沈叔叔”是沈霁云,别人办生日宴都邀请各界名流,沈霁云居然到福利院过生日?袁宁笑眯眯地答应下来,还问起孩子们都准备了什么节目,边听边给孩子们出谋划策。

对于怎么利用有限的资金做出最好的“舞台效果”,袁宁可是非常擅长的!袁宁只出了几个点子,就被为首的孩子当成了“自己人”,悄悄瞄了负责人一眼,拉着袁宁端起饭菜坐到远离“大人”的地方“密谋”起来。

老院长无奈地说:“宁宁从小就比我们讨孩子们喜欢,每次他过来了孩子们眼里就没有我们了。”

东区福利院的负责人年纪不大,约莫四十来岁,长着张很有福气的脸,平时总是笑呵呵的,仿佛没有不笑的时候。负责人说道:“要是这样的好孩子多一点就好了。平时也不是没有志愿者过来看孩子们,但很多都是走走形式,拍个照就离开。一次两次还好,次数多了孩子们都快讨厌起外面的人了。”

老院长点点头,叹了口气:“我们那边也有这样的情况,尤其是这几年风气越来越浮躁,来走过场作秀的人越来越多了。”

谈起这个,两个人的话匣子就打开了。到袁宁和孩子们“密谋”完毕,老院长才结束了谈话,起身告辞。袁宁回到家已经挺晚了,眼看和章修严约定好的“电话时间”已经过了,一进门就连忙放下手里的资料给章修严打电话。

章修严说:“去做什么了?”

袁宁把老院长过来的事告诉章修严。想到今天意外碰上的人,袁宁也没瞒着:“我今天见到沈霁云沈先生了,他看起来可真年轻。”

章修严顿了顿,说:“恐怕不止是年轻吧。”

袁宁微讶:“大哥你也见过沈先生吗?”

章修严目光注视着洁白的墙面,没有接话。沈霁云是个让人一见难忘的人,即使是他这种从不以貌取人的人也对沈霁云印象颇深。他不怎么在袁宁面前提起这么一个人,就是觉得这人长相好看得有点过分,手腕也十分了得。章修严说:“他不简单,你与他接触时要注意一些。”

袁宁听出章修严话里暗藏的酸意,笑眯眯地说:“在我眼里大哥长得最英俊最好看了!”

章修严:“…”

袁宁不要脸地追问:“大哥你觉得我和沈先生谁英俊谁好看?”

章修严实话实说:“沈霁云。”

袁宁:“………”

不想理大哥了_(:з)∠)_

*

阳春三月,大地回春。沙漠之中却是没有春天的,一年四季都是茫茫黄沙,只有偶尔出现在沙丘深处的绿洲能显露几分春意。

几个旅行者模样的男人在绿洲之中歇脚,稍微年轻些的汉子边烤肉边对旁边静默的男人说:“头儿,马上就好了!大龙应该也快回来了,不知他能不能买齐头儿你要的东西。”

男人没说什么,只静静地看着远处的莽莽黄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