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袁宁是韩家的亲外孙,他可不会像现在这么客气!

令章老爷子失望的是,哪怕是一开始被劈头盖脸地质问,袁宁都是一脸的理直气壮,好像他和章修严真的没什么似的。这小子甚至还兴致勃勃地欣赏着他带来的照片,像是想看看哪张拍得比较有趣,想挑几张留下作纪念。

章老爷子说完了,见袁宁当真把几张照片挑了出来,一瞪眼,骂道:“你这小子,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袁宁乖乖说:“有的!”他悄悄昧下挑出来的几张照片,把文件袋还给章老爷子,脸上摆出了正经又严肃的神色,“祖父我跟你说,我怀疑这事和我前两年遇到的事情有关。当时我不是没认回姥爷吗?结果姥爷发现有人把我的照片寄给了境外武装组织,像是要对我下手——所以姥爷才急着让我认回韩家。”

章老爷子与章先生这边不经常联系,章先生自然不会把这种事告诉他。听袁宁说起这段隐秘的事情,章老爷子眉头一跳。他也觉得这些照片来得蹊跷,就凭他那不成器的孙子,哪找来这么靠谱的人跟踪袁宁和章修严、还偷偷摸摸拍下这些照片呢?

章老爷子信了大半,皱起眉,思索了许久,对袁宁说:“我回去再问问,看能不能再问出点什么来。那混小子身边的狐朋狗友我也去摸个底,弄清楚是谁跟他说的‘八卦’、谁给他找的跟拍的人。”

事情涉及到人身危险,章老爷子不愿轻忽。章家大伯这一支基本已经完蛋了,章家要起来还得靠章先生这边,他不能让人危及章修严的性命。这次只是跟拍,下次会不会直接下手?

敌在暗我在明是最危险的——必须把背后的家伙给揪出来!

章老爷子坐不住了,风风火火地起身离开。

袁宁有小小的罪恶感,打电话回首都,给章修严说起这事。章修严听袁宁忽悠了章老爷子,忍不住笑了笑。他们不介意亲近的人知道他们的关系,但章老爷子还是算了,就章老爷子那脾气,肯定不会认同他们这种关系的。

他们并不强求所有人都给他们祝福。

章修严比较关心照片的事。他说道:“我感觉这确实是针对我们的。”他正在上升期,袁宁也即将进入工作岗位,如果他们的关系被揭发出来,确实会对他们造成影响。

区区几张照片可能没法当做证明,但要是章家人自己闹出来的话,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连自家人都这样说了,难道还能是假的?好在章老爷子这两年性格变了不少,不再是以前那种专横独断的脾气。考虑到袁宁已经认回了韩家,章老爷子更是不好想当初章修文和章秀灵那样直接叱骂、把事情闹大。

只要章老爷子愿意听他们说话,他们有一万种说辞可以说服章老爷子。

想到韩家大舅当初看到的那张照片,袁宁和章修严都有些静默。背后的人到底是谁?他躲在暗处到底想做什么?这人为什么会知道他们的关系,有目的地向章老爷子这边揭开事实?

章修严沉声说:“祖父去追查恐怕也查不到什么。”

第236章 偷猎者

暗中藏着的人并不是第一次露出行迹。事实上对方是个骄傲的——甚至骄傲到自大的人, 不管是德昌文化的事、境外武装组织的事, 还是眼前这次蓄意靠近章家人、想从章家内部入手针对他们的事, 都做得放肆又直接,仿佛丝毫不担心自己会暴露——甚至在故意暴露自己。

背后掌控这一切的到底是谁?对方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故意让他们发现他的存在?

章修严面色微沉, 说道:“你早些回来,不要到处乱跑。这事我会让人去跟进的,你自己不要贸然行动。”

袁宁答应下来。他又不笨, 怎么会一脚踩进明知是陷阱的坑里!他又和章修严说了一会儿话,才躺到床上,看着蚊帐顶出神。没等袁宁入睡, 窗外传来了笃笃笃的敲窗声。

袁宁一激灵,彻底没了睡意, 一骨碌地翻身下床, 跑到窗边打开窗。外面的是小黑, 它看了袁宁一眼,示意袁宁跟上。

袁宁没犹豫, 手脚并用地翻出窗外, 跟着小黑往外跑。小黑跑的方向是山里,天色有些黑, 大树们体贴地把叶子收起来, 让银白色的月光从枝叶间落下, 照亮隐没在林间的小路。小黑没说要带袁宁去做什么,袁宁也没问,一路跑上山, 才发现白虎守着几个偷猎者,看起来都昏迷过去了,没有太大的威胁性。

令袁宁在意的是白虎前肢上流着鲜血,好像受了伤。袁宁忙跑过去,关心地查看白虎的伤口。那明显是子弹伤,而且不是普通的猎枪所致,伤口十分惨烈,像是子弹钻进里面乱窜了一会儿,打着旋炸开,看得袁宁头皮发麻,忙问:“怎么回事!”

一般的偷猎者绝无可能对白虎造成这样的伤害!

小黑说:“这家伙太傻,想保护树人,和这些人硬扛。当时我又不在,它就伤着了,这些人不是普通的偷猎者。他们只是伪装成偷猎者潜入这边,大概是想对你们做点什么不好的事。他们拿着的枪不是猎枪,是消音的,子弹还和别的枪不一样。”能造成这种伤害的武器连国内军队都不一定有,更别提他们那能伤到白虎的身手!

袁宁说:“我下山去找人上来,你先看好他们。”

袁宁照原路跑下山,找到牧场常驻的三个兽医,又将化身牧场守山人的安防人员找来,重新上了山。见到那几个“偷猎者”后,安防人员脸色凝重。自从霍老和霍爱琪他们搬过来之后,牧场的安防大大加强,偷猎者几乎没了踪影,而这几个“偷猎者”一看就不简单!

更令他们吃惊的是,袁宁居然带着兽医去给白虎看病,而那白虎温顺地趴在那里,一动也不动,由着兽医给它检查伤口。他们也算是见多识广,但这么温顺、和人相处得这么好的老虎他们还是第一次看见!

袁宁来不及顾忌那么多,他只关心白虎的伤势。三个兽医“会诊”过后,让袁宁放心,虽然白虎的伤口看上去可怕了点,但没有伤着要害也没有伤着大动脉和大神经,好好休养就不会有大碍。

兽医们长居牧场,对山里的情况也有了解。他们都很清楚牧场这位小主人的本领,即使不怎么回到牧场这边,这位牧场小主人与山里的鸟兽依然非常亲近。

这些鸟兽也有灵性,从来不伤人、不啄食山下的东西,反而像是牧场的守护者一样。长久住在这边的人偶尔能看到白虎驮着一只猫出现,外面的好事者过来找却怎么都找不着。

现在看来,这些鸟兽都是牧场小主人的朋友啊!见袁宁一直关切地守在一边,三位兽医都打起精神替白虎处理伤口。乍一看这大家伙他们还有点手抖,可看见白虎乖乖地伸着受伤的前爪给他们处理碎弹片,他们马上就把害怕抛诸脑后——这可是货真价实的老虎啊!货真价实的野生老虎!回头他们可以和人吹上天去!

袁宁一直在旁边和白虎说话,分散白虎的注意力。白虎很高兴地和袁宁聊着天,一点都不觉得疼。小黑在旁边冷眼看着,插话说:“这点伤根本不算什么,很快就能好的。”

袁宁说:“伤口那么大那么可怕,怎么会不算什么?”

小黑想说自己受过的伤比这可怕多了,而且还多了去了,想了想又把话咽了回去,它知道袁宁的性格,这样类比的话袁宁只会更担心。它冷冷冰冰地瞟了眼白虎,逼得白虎不得不乖乖把告密的话咽了回去。

它生来就适合战斗,战斗能使它成长成更强大、更令人畏惧的存在。要是以后每次出去溜达都被唠叨一通,那可真的太可怕了!

在袁宁的陪护之下,白虎的伤口很快处理好了。三位兽医好像上瘾了,自告奋勇说要帮白虎做全身体检,在白虎的注视之下兴奋地捣腾起来,这里摸摸那里探探,说是检查寄生虫、检查骨骼生长情况、检查心率和呼吸,最后甚至还有胆大包天的家伙想检查白虎的第二性征发育程度…

袁宁:“…”

这难道是对科学的渴望能让人变得胆大?

袁宁从专业人士口里得到白虎身体很健康的结论,念头一动,转身想把小黑给抱下来,让兽医们给小黑也检查检查。小黑何等敏锐,一扭身,化作一个小点窜进林子里。

袁宁遗憾地对兽医们说:“本来还想让你们给小黑检查检查呢!”

兽医们刚才也注意到坐在白虎身上的猫儿,他们让袁宁放心,这小猫看起来很健康,小身板儿一点都没有伤病或者衰老的迹象,瞧它刚才逃跑那速度、那身姿,怎么看都再健康不过了。

虽然没直接接触小黑,但兽医们常年和各类鸟兽打交道,扫上几眼大致就能知道基本情况。

袁宁这才放下心来,小黑的年龄比他和招福还要大些呢!若不是小黑体质那么特殊,恐怕已经要开始衰老退化了。

袁宁叮嘱白虎小心些,下次遇到这种情况让小黑去报信,不要贸然冲上去。兽医们还在,袁宁没多留,和其他人一起下了山。

安防人员那边全都没睡,他们把“偷猎者”身上的东西都搜了出来,包括那相当先进的枪支。仔细查看过后,他们马上将“偷猎者”弄醒进行审问。

期间袁宁过来询问情况,却被打发去睡觉。袁宁躺回床上,辗转反侧睡不着,瞧见天边微微发白,立刻跳下车,跑去安防人员那边看看进展。

安防人员也正想找袁宁。几个“偷猎者”的精神其实已经濒临崩溃,勉强能说出话来的,哆哆嗦嗦地把当时那恐怖又血腥的情景给他们还原了一下,他们才知道森林里偶然能见到的一虎一猫是那么可怕的存在。而结合昨晚兽医们给白虎处理伤口的情景,安防人员都明白过来:这一虎一猫都肯听袁宁的话。

安防人员都不是普通的保镖,他们有过不少出生入死的经历,知道动物们有时会是人类非常可靠的伙伴。这次来的“偷猎者”装备精良,身手也出众,有着高超的侦查和反侦查能力,若不是白虎它们的阻拦说不定已经悄悄摸过来。

这批安防人员会派过来,为的就是保护章家老三和霍爱琪等人,他们的大脑里有着今年刚刚结束的国防大项目,若是出了什么事或者被人劫持走了,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牧场的安宁让他们都松懈了。

安防人员下定决心要一雪前耻。袁宁是牧场的主人,有些安排自然该让袁宁知道。而且对这位相当年轻的小名人,他们其实相当好奇,想知道袁宁和那一虎一猫到底熟悉到什么程度,才能让它们在暴起伤人之后过来向他通风报讯。上面接到他们的汇报之后对这位小名人相当感兴趣啊!

袁宁不知道他又被人惦记上了,事情涉及牧场的安全,他想了想,提议在牧场里训练一批“守卫犬”,负责监控牧场和森林里的异动。白虎和小黑虽然厉害,但也不可能时刻监视着整个森林,还是让专业的来比较好。

双方的想法不谋而合。安防人员特不好意思地和袁宁说起上面的意思,上面有擅长训练动物的人听说了一虎一猫的事后特别感兴趣,调令还没拿到就收拾东西表示要过来,现在已经出发了,估计今天内就会到达。

袁宁:“……”

袁宁免不了又多留了几日。过来的人与韩家有交情,袁宁和韩老爷子、韩家大舅通过话,知道对方是信得过的,就跟对方透了底,带对方去见了白虎和小黑。亲眼见了白虎和小黑之后,对方看向袁宁的眼睛是发光的,恨不得立刻打报告把袁宁给吸纳进来。

袁宁忙完牧场的事,长长地舒了口气,又飞往昌沧那边,把剩下的树人放到水泽那边——有灵泉的滋养,树人们长得很快,相对狭窄的空间已经不足以支撑它们的需求,必须让它们到外面接受阳光的照耀。

比起华中,昌沧这边的气候和环境都要恶劣许多,袁宁怕树人们不习惯,留了几天,每天去关心树人们习不习惯。

树人们却很开心:“这边的阳光很好啊!”它们已经和附近的植物们建立联系,知道这边的干旱和严寒,“而且这边更需要我们!能被需要是最令人高兴的事呢!”

袁宁这才放心地回首都。

第237章 家事

袁宁回到首都, 马上有事找上门。也不是什么大事, 就是和沈氏的合作方案快到期了, 其他人觉得这事比较重要,没敢自己去谈, 专门留着等袁宁回来。

袁宁想到沈霁云,眉头动了动,打了个电话给沈氏那边相熟的主管, 约好见面的时间。对方正好有空,叫袁宁中午过去谈,正好一起吃个饭。袁宁没意见, 定好地方开车过去。

约定的餐厅就在沈氏附近,袁宁一到那, 就发现主管被人拦着说话, 脸上颇有些不耐烦。主管远远瞥见了他, 立刻甩下搭话的人大步走过来,和袁宁一起进了餐厅。

那拦着主管说话的人落寞地站在原地, 局促地理了理身上洗得发白的衣服, 没敢跟上,更没敢踏进餐厅。袁宁见主管满脸不喜, 没有深问, 和主管一起点了菜, 随意地起了话头。

到饭菜上桌,刚才那点小插曲早就没了,袁宁也差不多和主管商量好新的合作方案。沈氏提供资金和资源, 校方提供人才,是双赢的好事儿,双方都非常满意。

主管邀袁宁回公司把合作方案敲定下来。

袁宁欣然答应。

出了餐厅门,袁宁发行刚才那个局促的青年还站在不远处的树下,手指捻弄着衣角,整个人透着浓浓的憔悴与不安。

主管的脸色阴了下来。他和袁宁过了马路,才说:“说出来也不怕你笑,我不是我父母的亲生儿子。我亲生父母一下子生了两个儿子,养不起,就把身体比较弱的我扔了,留下健康的弟弟——就是那种俗套的扔到有钱人的门口,觉得有钱人手指缝里漏出一点都能够我健康长大。结果有钱人没收养我,倒是在有钱人家做帮佣的养父母好心把我养大,累出了一身病。”他面色悲伤,“我还没来得及报答他们,他们就不在了。现在我那‘弟弟’的儿子来说我‘弟弟’病得快死了,求我拿钱给他治病——关我什么事儿?要不是他们把我扔了,要不是要辛辛苦苦拉扯我长大,我妈和我爸怎么会累出病来?我爸妈病重的时候我和谁拿钱去?哦,不仅要我拿钱,还要我为他捐出一个肾!”

那青年的出现显然勾起了主管的伤心回忆,否则以他如今的身份和地位,绝对不会随意和人说起这样的隐秘私事。

别人家里的事,袁宁没法说太多,只能安慰了主管几句。

主管也只是心中郁愤,并不是真正需要别人慰藉,说完了也就舒坦多了,叹着气引袁宁去签订合作协议。虽说只是和在校生的合作,但正轨的程序还是得走的。

袁宁拿着先签订的合作协议,正要回校,主管突然又追了出来,喊住了袁宁:“小袁等等,Boss来电话了,叫我带你上去见见他。”

袁宁微讶。主管所说的Boss就是沈霁云。学生会这边和沈氏合作的次数不少,他也来过沈氏好几回,但都无缘和沈霁云相见。袁宁很有自知之明,他和沈霁云虽然有两面之缘,可也仅仅是两面之缘,细算起来压根没什么交情,与校方合作这点小事哪有可能劳动沈霁云?

袁宁跟着主管上楼,来到了沈霁云所在的楼层。在抵达沈霁云办公室前时,袁宁就注意到主管整个人都不一样了,不是那种佯装出来的下属对上司的恭敬,而是发自内心的崇敬。

袁宁顿了一下,很快想到了原由。沈氏底下的医疗产业发展得不错,应该是沈霁云当年帮了双亲病重、孤立无援的主管一把,这才让主管对沈氏和沈霁云忠心耿耿?

袁宁收起过多的猜想,随着主管入内。

沈霁云正端着茶站在落地窗前,金色的阳光从窗外照进来,洒落在他俊美漂亮的脸庞上,给人一种不真切的感觉。他听到门开了,摆了摆手,示意主管可以回去了。等主管毕恭毕敬地离开,沈霁云才转身邀袁宁坐下,把桌上的另一杯茶推前一些:“刚才见到你来了,正好我也没事,就叫你上来喝喝茶。”

袁宁礼貌地落座,端起茶喝了一口,才简单说明自己是过来做什么的。

沈霁云微微地笑了笑,轻声调侃:“你的校园生活可真丰富。”

袁宁一听,哪会不知道沈霁云也听说了前段时间闹得风风雨雨的“论战”。他腼腆地回答:“也不是特别丰富。”

沈霁云说:“因为听力的问题,我小时候没有去正常学校,后来也没有考大学,而是请人回家里教。”他抿了口茶,像是陷入了回忆之中,“也许就是因为没有经过系统的学习,所以我总觉得我学到的东西太少,一直到现在都还常常请不同的老师来给我上课。”

袁宁耐心地听着沈霁云讲话,没有开口打断。

沈霁云却没再多说,而是问起别的事:“昌沧那边的牧场怎么样了?”他似乎对牧场颇为喜爱,“将来若是有机会的话,我也想去那边弄一个牧场,平时事情不多的话就去那边休个假。要是能找到温顺一点的马儿,说不定我也能骑骑马。”

袁宁听沈霁云语气诚挚,脸上也带着几分向往,忍不住说:“也不用等将来,只要沈先生想的话,先叫人去买一个就可以了,平时的打理交给别人,闲暇时过去散散心。”沈氏还不缺买个牧场的钱。

沈霁云怔了怔,又笑了起来:“你说得有道理,有些事真的想去做,其实不用等将来的。”沈霁云看向袁宁,目光幽深而渺远,“所谓的‘将来要是如何如何’,不过是逃避现实的借口而已。”

袁宁眉头一跳。

沈霁云半合眼,抿了口茶,又亲自给自己和袁宁把茶杯斟满,微微地一笑:“其实我没有特别喜欢做的事,也没有特别喜欢的人,我的生活很没趣味,每天除了工作就是工作。”他顿了顿,“在我历尽千辛万苦回到家的时候,我以为一切都要好起来了,我会有圆满的家庭和美好的未来——那时候我没想到我的未来会是这样的。”

袁宁仰头对上沈霁云柔和的双眼。

沈霁云说:“世事真是奇妙,对吧?我被拐到了那么远的地方、被拐走了那么多年,还能不远万里回到沈家。”他放下茶杯,“而你——”

沈霁云还没说完,桌上的电话就响了。他眉头拧了一下,满含抱歉地朝袁宁笑了笑,过去接通电话。他的神色由始至终都没多大变化,再回来时却没再继续刚才的话题,只是提起等一下有个临时会议要开。

袁宁一听就明白了,这是送客来着。

袁宁没有多问,起身和沈霁云道别。走进电梯时,袁宁脑海里还在回想着沈霁云刚才那些话。沈霁云为什么突然和他抒发那样的感慨?沈霁云没说完的话到底是什么?

“而你”?

袁宁心突突直跳。这个“而你”是接在“不远万里回到沈家”后面的,类比着推断下去的话,就是他从南边来到北边,被北边的章家收养!

收养!

袁宁眉头直跳。他猛地发现,自己和母亲也有着相似的命运。母亲是韩家的女儿,却流落到中部,意外被方家姥爷一家人收养。他明明身在南边,居然被北边的章家相中,要收养他这个远在千里之外的孤儿。母亲那时候是时局混乱和韩老爷子决意“快刀斩乱麻”,流落在外还可以理解。

可是他呢?

他远在南方,连照片都没拍过,怎么会那么巧被章家人看到、那么巧让章家人动了心要收养他?

电光火石之间,袁宁想到了一个人。

一个曾经左右他命运、也曾左右他和大哥之间的恋情的人。

叮。

电梯门开了。

袁宁走出电梯,手心一阵冰凉。一种犹如被毒蛇紧紧缠绕的感觉令他有些难受。沈霁云在提醒他什么?沈霁云接到的那个电话是谁打来的?

袁宁思绪乱糟糟,正要开车去找章修严,却听到周围响起了纷乱的脚步声。所有人都急冲冲地往大门口冲,袁宁愣了一下,看见了脸色铁青的主管也走下楼来。

沈氏大楼前,一个老妇人提着汽油往自己身上泼,接着从兜里掏出盒火柴,声泪俱下地说:“张天成你个有了钱就没良心的,你要是不出钱救你弟弟,我就烧死在你们公司门口,看你们公司还要不要你这个主管!”

浓烈的汽油味让众人不由退后了几步,袁宁挤出人群,看见刚才那个局促的青年仓皇地站在一边劝说,声音却细如蚊吟,只能脸色煞白地站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袁宁跑回去借电话报了警,叹息着看向站在人群之中的主管。有这样的母亲,也许还不如没有吧?

主管说:“你烧吧,烧死了你儿子很快也可以下去陪你。我有什么,大不了我找别的工作——找不到也没关系,我的存款够我在任何地方舒舒服服过一辈子了。记得把你旁边那宝贝孙子也烧死,要不然他会天天做噩梦,梦见你死在他面前,一辈子也就这样毁了。”

老妇人气得发抖:“你这冷血怪物,你不是人!”她哆哆嗦嗦地开始划火柴,吓得旁边的青年忙扑了上去,把火柴给抢走。

主管说:“汽油好像太少了,怎么不多买点?要是烧不死多惨,医药费会很贵。”他横眉竖眼,“我出生时你们嫌弃我身体弱,大冬天把我扔在别人门口。你以为随便扔到别人门口人家就会收养?那户人家嫌我晦气,看都没看就把我往外扔,我爸妈可怜我,辛辛苦苦养大我——偏偏好人不长命,他们还没享福就得了重病。你说我是冷血怪物?把我扔掉的时候你们怎么不觉得自己是冷血怪物?我就算把钱全部捐给别人,也不会给你们一毛钱!还要我给你儿子捐一个肾,你孙子这么大了,你怎么不叫他捐?是啊,我现在有钱了,可我有钱和你们有什么关系?你如果想多买点汽油,我倒是可以给你赞助一百块,保管你能把自己烧成灰!”

众人听完主管的话,看向那老妇人和青年的目光都变了。

第238章 天赋

袁宁报完警, 看到大门前的情形, 叹了口气。他和主管打过几次交道, 知道对方的为人,对方有生意场上的精明, 但更多的是热情和友善,对他这个代表学生那边过来交涉的晚辈也颇为照顾。这样一个人,若不是被找上门来, 谁都不知道他有着怎么样的过去。

正想着,大门那边又是一阵喧嚷。袁宁循着喧哗的方向看去,却见一辆贴着电视台标识的车子停在那儿, 两个工作人员搀扶着一个病恹恹的中年人下了车,急匆匆地往这边赶来, 旁边还跟着个身穿职业装、化着妆的女主持人。她脸上带着悲悯的表情, 踩着高跟跟着病恹恹的中年人来到大门前, 简单地对着镜头做了几句介绍,就上前对主管自我介绍, 说自己是某某台某某节目的主持人。说完之后不等主管反应, 女主持人脸上的神色就更加悲天悯人:“天底下没有不爱孩子的父母,当初你亲生父母收入低, 生下双胞胎后养不起, 留着两个孩子只会让两个孩子都饿死。她们抛弃你是有苦衷的!”

主管:“…”

主管看了眼对准自己的镜头, 脸色越发冷漠。被这样的事情一搅,他说不定会拖累沈氏!主管紧握着双拳,冷冷地看着自说自话的女主持人。

女主持人一点都没受影响, 不急不缓地说:“一家团聚是令人高兴的事,时隔四十多年,一家人又能重新在一起,难道不是上天赐予的缘分?你的兄弟正在遭受病痛的折磨,可是他一点都没有沮丧,他非常坚强地面对病魔!只要你愿意——”

“报警了吗?”冷漠的声音蓦然打断女主持人的表演。

沈氏这边的所有人一听到这声音,顿时就有了主心骨。他们齐刷刷地看向大楼里走出来的人,等回过味来立刻有人说:“我这就去报!”对这种跑来别人大门口搞事的家伙,当然应该直接报警!

袁宁开口说:“我刚才报警了。”都用上汽油了,他怎么可能坐视不管?报警这种事,袁宁经验丰富着呢,那可是从小到大累积下来的熟练度!

出来的人自然是沈霁云。他朝袁宁微微颔首,算是表示了谢意。接着沈霁云叫来保安,让人把那不请自来的电视台节目组制住,没收刚才拍下的东西。

女主持人立刻急了:“你怎么能这样?!你这样是违法的!”

沈霁云冷冷淡淡地扫了女主持人一眼。这种事说不上麻烦,就是太让人恶心,大概是特意来给他添堵的。他开口说:“二十三年前,张主管十九岁,刚成年不久,也刚考进大学不久,父母突然病重。为了给父母治病,他和沈氏签订了三十年的合同,等于把自己卖给沈氏三十年。当时他的母亲肾脏出了问题,配上型之后他已经为他的母亲捐赠出一边的肾脏。现在你们来找他,是想让他把剩下的肾也捐出去吗?你所谓的坚强面对病魔,就是让母亲儿子来撒泼、自己找媒体来逼迫被抛弃的兄长相认?”

女主持人张了张嘴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心理素质是非常不错的,可是谁在沈霁云面前能保持良好的状态?被沈霁云冷眼扫过来,女主持人觉得自己的舌头被冻僵了,直直地挺在那里,挤不出半句反驳的话来。

这本来是一期很不错的节目策划,节目组都已经剪辑好一大波卖惨素材,只要这主管屈服了就可以播出了!

被沈霁云这样直截了当地把“逼迫”两个字说出口,戏还能怎么唱下去。既然能独立主持一档节目,女主持人的市场嗅觉还是有的。要是这档节目播出了,他们还不得被骂死?这家人也真是的,连那主管捐过肾的事都不说,害他们现在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女主持人正犹豫不决,旁边的助理突然跑了过来,跟她耳语了几句。女主持人忙赔着笑脸,朝沈霁云说:“对不起,沈先生,是我们没审核清楚。原来是这样的情况!如果您和张主管愿意配合的话,我们可以针对这件事做一期专访…”

沈霁云淡淡地说:“不需要。”

沈霁云脸上没带上多少轻蔑,语气也是云淡风轻,其中那种瞧不上对方的意味却十分分明。女主持人听到这“不需要”三个字,脸色顿时一阵青一阵白,有些懊悔这次太过冲动,脑子一热就带着人来沈氏这边——不过谁能想到会在这里提到硬茬?一般人都把脸面看得比谁都重要,当着镜头的面怎么都不可能硬气起来。

没想到沈霁云这样的人物,会亲自站出来会底下的人说话!

这时警车到了,问明那老妇人确实浇了汽油,赶来的巡警立刻把老妇人控制起来,准备带回警察局。同时他们给女主持人一次警告,并表示会向电视台反映他们节目组扭曲事实、扰乱公共秩序的事,甚至还怀疑老妇人想自焚是被节目组鼓动,回头会再请他们到局里配合调查。女主持人没想到事情还能摊到自己头上,立刻慌了,胡乱搪塞了几句,灰溜溜地钻上车跑了。

闹事的一家三口被巡警带走了,节目组的人也离开了,没人敢继续留着看主管热闹,一下子都四散开去。沈霁云顿了顿,上前拍了拍主管的肩膀:“回去工作吧。”

主管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用感激到近乎虔诚的目光望着沈霁云:“谢谢Boss。”一家人能团聚当然是令人高兴的事,可这能算是家人吗?这是仇人吧!

主管看了看空荡荡的门口,想起许多年前养父母还在世时的日子,心中酸涩,转过身,步履蹒跚地往里走。幸亏遇到了善良的养父母,遇到了给他帮助与机会的老板,要不然怎么可能会有今天的他?

主管进去了,沈霁云才转向袁宁,叹了口气:“让你看笑话了。”

袁宁由衷说:“沈先生您是个很好的老板。”易地而处,如果他是主管,他也会对沈霁云这样的老板死心塌地。一个十几岁的学生,还没毕业父母就双双病倒,若是没有那三十年的合约说不定早就撑不下去了。

沈霁云眸光微顿,也诚挚地向袁宁道谢:“谢谢你刚才帮忙报警。”

袁宁说:“没什么,还是借沈氏的电话报的警。”已经没什么事,袁宁也不多留,和沈霁云道了别,去停车场那边开自己的车。

沈霁云站在原地看着袁宁走远,目光微微停顿。这个少年像是活在另一个世界,那个世界光明而美好,没有半点污秽。有时他会想,世界上有这样的人也不错,看着觉得挺令人高兴。有时他又会想,不知把光明美好的表象撕开给他看,让他看见底下的污秽和卑劣,不知会不会把那颗纯洁无垢的心给染污。

沈霁云想了又想,最终却什么都没做,只上了楼,坐到自己的位置上,拿出手帕擦拭碰过别人肩膀的手。明知道只是碰一下根本没什么,明知道一切黑暗都已经远去,心里却还是觉得手上沾了什么东西。

沈霁云擦拭的动作微微一顿。

也许那东西不是沾在他的手上,而是沾在他的心上。

沾在心上的东西,永远都擦不掉的。

另一边,袁宁开了车,去章修严单位接章修严下班。章修严回到首都后,工作的地方还是袁宁熟悉的那地儿。他把车一停,路旁的鸟儿就叽叽喳喳地叫,像是还认识袁宁似的。袁宁心情稍稍舒缓过来,立在树下学着鸟儿啾啾两声,引得鸟儿更加激动,扑腾着翅膀和他唱和。门房大爷远远见了,乐道:“宁宁来了啊,这鸟儿被你一逗就欢腾,还跟以前一样!”

袁宁眉开眼笑:“是的,还跟以前一样。”在被沈霁云“提醒”之后,袁宁心情确实有些沉郁,可被主管的事情一闹,又和这些鸟儿闹腾一会儿,他心情慢慢恢复过来。

不管背后的人是谁,不管对方打的到底是什么主意,只要他和大哥都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他和大哥都坚定不移地往前走,再多的阴谋诡计又有什么用?他不能干坏事,别人还能摁着他的头让他去干不成?哪怕对方把他和大哥的关系公诸于众又如何?他和大哥能选这条路,早就做好了面对一切的准备。

是的,也许他来到章家和大哥相遇是有人有意推动的,可相处的时光是属于他和大哥的,他和大哥之间有着那么多别人不知晓、别人不了解的美好回忆,谁都不可能把它们给抢走。

袁宁和门房大爷聊了几句,脚步轻快地跑了进去,去等章修严下班。门房大爷看着袁宁小雀儿似的背影,忍不住笑了起来,嘴上直夸:“这小孩精神气真好,看着就觉得浑身有劲。”

袁宁熟门熟路地找到章修严办公的地方,见外面的树上也停着鸟儿,他又心痒痒的,学了几声鸟叫。

鸟儿们立刻齐齐唱起歌来,算不得多好听的曲调,胜在整齐又响亮,把办公室里的人全给惊动了。章修严还没出来呢,和袁宁相熟的人先跑出来了,朝袁宁竖起大拇指:“宁宁啊,你这逗鸟的功夫真是绝了,什么时候教我两手,回头我去追女孩儿用!想想,我把女孩儿往树下一带,鸟儿也不飞走,反而齐刷刷地叫起来,像是在给我们唱歌似的,多浪漫!”

袁宁笑眯眯,不要脸地自夸:“这得靠天赋。”

第239章 怀疑

章修严自然也注意到门口的动静。他把手里的工作收了个尾, 走出去, 却见袁宁身边已经围了不少人, 都和他在那逗鸟玩。

这些鸟儿久居人境,一点都不怕生, 你啾啾一声,它也啾啾一声,特别响亮, 特别招人,偶尔不想理你了,就歪着头, 抖抖翅膀,用黑溜溜的眼睛看着你。所有人都工作了一天, 出来溜达一下, 舒展舒展筋骨, 整个人都松快多了,于是都聚在树下闲聊起来。

袁宁眼尖地看见章修严出来, 笑嘻嘻地跑了过去, 和章修严说起刚才跟其他人商量的事:“眼看就是秋天的尾巴了,我们刚才商量着找个周末去爬山, 锻炼锻炼腿脚, 免得冬天来了没什么机会出去活动。大哥你觉得怎么样!”

章修严揉揉袁宁脑袋, 点头说:“可以。”既然袁宁想去,那自然是好的。他大方地看向自己的下属们,“方案你们定, 钱我出。”

下属们齐声欢呼起来:“老大英明!老大万岁!”

袁宁闷笑不已,光明正大地把章修严拉走。章修严工作辛苦,袁宁舍不得他开车,还是由他来开,中间转去市场,转悠了一圈,买了点食材,回去给章修严做点好吃的。回到车上,袁宁又不放心地念叨:“天气开始变冷了,换季最容易生病,大哥你别忙坏了身体。”

章修严俯身亲了亲袁宁额头,算是回应。

袁宁勾着章修严脖子亲了回去:“你就是仗着有我在!”

章修严眼底溢出笑意:“对,我就是仗着有你在。”

对于章修严这种理直气壮的不要脸行为,袁宁十分鄙夷,心里却又甜滋滋的。他喜欢这样的大哥——喜欢严厉的大哥,也喜欢渐渐开始依赖自己的大哥。袁宁载着章修严回家,才发现对面正在搬家,指挥的是个干瘦的小老头,约莫五六十岁,皮肤有点黑,人却很精神,一双眼睛跟鹰隼似的,透着一股子精明。见袁宁和章修严上来,对方点了点头,没说什么,转身进了屋,继续指挥搬运工人把家具摆到对应的位置。

袁宁和章修严进了屋,说起新邻居的来历,商量着改天去拜访拜访。毕竟是邻居,认识认识平时也有个照应。城市里楼越起越高,敦亲睦邻那一套早就不流行了,有时可能同住一栋楼一整年都没和其他住户打过照面,袁宁不太适应这种冷冰冰的邻里关系。

章修严点点头,没说什么。袁宁和谁都处得好,因为袁宁打心里喜欢和人往来,喜欢结交各种各样的朋友,不会去看对方的年龄、身份和地位。这其实和章修严从小接受的教育相背违,即使章先生没刻意教,章修严耳濡目染之下也有着很强的趋利性,不会去管没有用处的人情往来。只不过这一切在袁宁到章家之后就不一样了。

两个人一起动手,晚饭很快做好。吃过饭,袁宁才和章修严说起沈霁云的事。

袁宁有点在意沈霁云那说到一半的提醒,所以把自己听到的想到的都一股脑儿说出来,想听听章修严的判断。

章修严眉头直跳。有时候人很容易忽略近在眼前的东西。比如袁宁身上的一连串巧合,正巧袁宁妈妈走失了,正巧袁宁被章家相中了,正好袁宁是韩家的外孙——一切都那么地巧合。真的都是巧合吗?袁宁的照片那么巧被送到了他们面前,那么巧被薛女士误认、那么巧让薛女士听到袁宁家的情况、那么巧让薛女士起了收养的心思——又那么巧,“专业”的表舅舅莱安给了他们肯定的建议。

如果不是袁宁性格和体质都那么特殊,误打误撞地化解了章家当时的困境,袁宁会不会也被当成是一个安放在章家的棋子?章修严抓住袁宁的手,说:“放心,我会让人好好查清楚。”有怀疑对象的话,调查起来会更轻松。

袁宁放下心来。

他不想被这样的事困扰,听到对面还在搬家,拉着章修严去对面帮忙。一聊之下才知道新搬来的小老头夫妻俩一个搞植物研究,一个搞动物研究,不过不在农研所,所以袁宁没见过。

听袁宁和农研所的人熟,小老头没再和他客气,接受了袁宁的帮忙。这领域就这么小,专业上有成就的人基本都相互认识,老朋友的学生跟自己的学生没差,都可以差遣。

袁宁乐呵呵地跑上跑下跑了一晚,才和章修严回去睡觉。第二天袁宁回学校了,章修严也去上班,但到中午时却没去食堂,而是开车离开单位,去了首都电视台那边把章修文给约出来。

比起表舅莱安,他有别的怀疑,只是没确定之前不想袁宁多想。

章修文在实习,穿得正正经经,只有打开两颗扣子的领口稍稍有些不羁。早上已经通过电话,章修文早早订了包厢,在里头等着章修严过来。

章修严走进包厢,点了菜,打发走服务员,转头看向面带忐忑的章修文,没有立刻开口。

章修文对上章修严审视的目光,心里打了个突。从小到大章修严和章先生都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甚至可以说章修严比章先生更经常管束他们,在他们心里威严更盛!章修文小心地喊道:“大哥…”

章修严敲了敲桌沿,淡淡地问:“那些人还找过你吗?”

章修文心猛跳了两下,连声音都颤了颤:“我不明白大哥你的意思。”

章修严注视着章修文。他也并不愿意往这边想。他一直在让人跟进关于“孤儿”的事,昨天袁宁说起沈霁云的提示,他蓦然想到家里除了袁宁之外,章修文也是被收养的。再让人一查,章修文和章秀灵的恋情被公诸于众的事也透着古怪——要么是章修文自己干的,要么是有什么人故意做的。再往回看看,章修文进了大学之后突然变得很低调,和章秀灵窝在话剧社不出头。

这真的是爱情的力量吗?

章修严说:“前不久宁宁回华中,老爷子找上宁宁,说有人寄了我和宁宁亲密相处的照片给他。当初你和秀灵的事也是因为被捅到老爷子那边才闹大的,”他再次轻扣桌面,“如果宁宁不是韩家的外孙,我不是父亲属意的继承人,现在恐怕也像当初一样闹得风风雨雨。”正是因为看重他和袁宁,章老爷子才没直接爆发,而是找袁宁说起这事。

章修文从小聪明过人,怎么会不明白对于章家这样的家庭来说,“没有用处”就会被人随意拿捏?除非比起失去一切,有更可怕的东西在后面威胁着章修文。

章修严紧盯着章修文。

章修文与章修严对视片刻,微微握起拳头。从小到大他们的所有事都瞒不过章修严的眼睛,他们担忧的、害怕的、犹豫的,在章修严看来不过是不足一提的小事。可事实上,章修严比他们也大不了多少,也就是二十来岁的年纪——章修严真的不害怕自己和袁宁的事被人公诸于众吗?不害怕自己多年的经营付之一炬吗?

章修文说:“没有,他们没再找我,因为我已经没有半点用处。”他曾经汲汲经营,一心想借着章家的资源和背景往上爬。后来他突然发现即使爬到更高的位置,也不过是身不由己地活着,他就心生退意。那一次他与章秀灵恋情曝光,大概就是“那边”的最后一次动作。

在章修严的注视之下,章修文把自己知道的一切娓娓道来。他是在到章家之前就被找上的,对方询问他愿不愿意成为章家养子,他当时穷怕了,自然不顾一切想抓住眼前的机会。自那以后他也是努力表现得足够优秀,努力争取一切对自己有用的资源,恨不得连章修严这个正经的章家继承人都比过去。

章修文垂下头:“对不起,大哥,我不敢和你说起这些事。”他拼了命挣脱过去的一切,拼了命挣脱与“那边”的关系,想要安安稳稳、堂堂正正地和章秀灵在一起——他希望那边彻底放弃了他这个棋子,过去的一切永远不再被人提起。如果被发现连他被章家的收养都是一场算计,大哥他们还会愿意让章秀灵嫁给他吗?

章修严把手里的杯子一放,目光沉沉地望着章修文。即使章修文老实地交待了一切,背后那只手还是藏得严严实实。他说:“你没有见过那些人的面?你们是怎么联系的?你都为他们做了什么事?”

章修文说:“见过,可是没有看见他们的脸,每次来的也不是同一个人。”他顿了顿,“一开始他们并没有要我做什么事,甚至还帮了我一些忙,让我做什么都顺风顺水。后来我感觉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