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话刚落音,那大狼狗已经竖起了耳朵,抬起鼻子嗅了嗅,张口囫囵着把那果子吞下,目光灼灼地盯着袁宁,像是想从袁宁手里得到更多果子。

这可是小黑给招福找来的好东西。

袁宁说:“你若带我找到这几天过来这边的外地人,我就再给你一些果子。”哪怕是最低等的生物也有渴望活更长久的本能,何况是这么一只聪明的大狼狗。

它对村长是非常忠诚的,可它同样渴望获得袁宁手里的果子。再三挣扎之后,到底是狼的天性占了上风,大狼狗站了起来,竖起尾巴往外跑去。

村长手里的烟斗一时没抓稳,啪地一声掉到了地上。

袁宁暂时没心思和这村长计较。他喊了领队一声,跟着那大狼狗跑了出去。

大狼狗在雪地中跑了一段路,停顿片刻,转了个方向,跑向村子南边。那边是光秃秃的山坳,路上密布着或大或小的雪坑,看得出来这边和李家坳一样曾经开过矿,也和李家坳一样到处都塌了!

领队觉得不可思议,却还是带人紧追着前面那一人一狗。突然,袁宁和大狼狗停了下来。

袁宁问大狼狗:“是这里?”

大狼狗摇了摇尾巴。

袁宁遵守诺言,又给了大狼狗一个果子,继续追问:“从哪里挖可以找到入口?”

大狼狗用爪子给他指了个方向。

袁宁转头招呼追过来的领队:“工具都带来了吗?从这里挖。”

领队虽然不太相信袁宁的判断,但还是不忍袁宁失望,叫人取来营救工具开始挖雪。袁宁没受过专业的训练,即使心急如焚也只敢在旁边帮把手。他怕自己判断不好,挖掉了承重的地方,反而让没塌掉的矿洞塌了下去,把章修严他们给埋在下面。

袁宁又是着急又是煎熬,过了大半个小时才听到有人说:“挖开了!里面有人!”

第265章 光

袁宁冲了进去。他去过李家坳不少回, 对这些废弃矿洞的情况还算了解, 见人已经找着了, 也不必再忍耐心底的焦急,径直找到了章修严。

章修严显然是先被人打晕了, 后来雪下大了,埋住了矿洞,他们便被困在了这里头。好在时间应该不算太长, 几个人都没有生命危险。随队的军医替章修严几人检查过后叫人抬来担架,齐心协力把人给抬出矿洞。

救援队装备充足,遇到这种情况倒不至于手忙脚乱。然而在他们走出矿洞时, 雪地上竟出现了一支支黑洞洞的枪口,都是老式的猎枪, 前些年已经全面收缴, 只是在这山沟里每家每户藏个一两支怕也没人发现。

领队的人心头一惊, 忙叫人退回矿洞之中,暗啐一声:“真是反了天了!”他们是来救灾的, 却碰上这种糟心事!领队人吹了一声长哨, 另外两队人便不再躲藏,麻利地把那些持枪的村民给制住。

袁宁面色沉沉, 紧握着章修严的手, 从阴潮潮的矿洞往外看去, 只见外面白雪皑皑,天上地下都白茫茫一片。

吵杂声渐渐平息下来。

领队人叹了口气,转头对袁宁说:“没被吓着吧?”

袁宁摇摇头。他从小遇到的大大小小的事不比任何人少, 不会因为这点场面就被吓着。

知道章修严没事之后他一颗心就落到了实处。

领队人边让人抬着因为冻伤而昏迷不醒的章修严几人踏上回程,边和袁宁说起这边的情况。他们这些驻军只管驻守和救灾,当地的事务向来是不插手的,这边的人生性凶横,偏又游手好闲,既不愿入城打工,又不愿意入伍当兵。有想做出政绩的人下来了,拨了钱想要帮他们修路、给他们搞发展,结果路没修成,钱都给底下的人贪昧了。

次数一多,也就没人愿意管这一块了。砸了那么多钱却一点水花都飘不起来,谁还愿意当冤大头?修路他们不要,建厂他们也不要,挖矿倒是积极,都上赶着把矿给卖了出去,拿现钱买媳妇。这几年家家户户都“娶了”媳妇,日子过得美滋滋,又自然而然地流行起赌博来。

当了大半辈子的赖汉,能指望他们得了比横钱就变成顶好顶好的汉子吗?

他们这些外来驻军隐约能知悉一些情况,可出了营地到了外头就是两眼一抹黑,什么都插不了手。是以袁宁要过来找章修严,领队人立刻把附近的人都调集过来,生怕袁宁也和章修严一样遇险。

袁宁和章修严真要一起出了事的话,他们怕也要跟着出事!

袁宁沉默着听领队人说完,开口说:“回去以后请您再带人来一趟,把该救的人都就出来。”

领队人心中一凛,对上了袁宁坚定的眼睛。

袁宁再次说:“所有该救的人。”

领队人明白了袁宁的意思,下意识地站直了身体,认真答应下来:“好!”

任谁听了那种事都无法容忍。哪个女孩儿不是家里宝贝着长大的?领队人家里也有个女儿,想想自己千宠万宠的女儿被人拐走,拐到这种穷山沟,给个讨不到老婆的老光棍当老婆、生孩子,不生下孩子不许下床,没日没夜地过着毫无希望、暗无天日的日子——真要是那样,那他真是杀人的心都有了!

袁宁察觉自己语气太过冷硬,想要朝领队人笑一笑,却怎么都笑不出来。章修严还昏迷着没醒来,那村子里还缠绕着那么多的黑色丝线,面对这样的情况他怎么可能再露出笑容。

袁宁跟着救援队回到县城。

下午雪停了,救援用的直升飞机飞了过来,把章修严几人接到省城的医院治疗。来回折腾了小半天,袁宁才得以安静地坐在病床前握住章修严宽厚的手掌。

从小到大都是章修严护着他。不管遇到什么事,章修严都能替他把危险挡开,永远不让他见识太多的险恶。

他从来没想过章修严也需要保护。

一直以来他都只是追随着章修严往前走,只想着尽快跟上章修严的脚步。即使军医和医生都说过章修严不会有事,袁宁还是一步都不愿意离开。他紧抓着章修严的手掌,把温热的额头抵在上面。

到了傍晚,黄昏淡淡的夕阳从窗外照了进来,袁宁才感觉手中握着的手掌动了动。他心脏猛跳两下,抬起头看向章修严。

章修严眼睫动了动,缓缓张开了眼睛。对上袁宁关切的视线,章修严想要开口说点什么,却发现喉咙发疼,根本发不出声音来。

袁宁忙把医生叫来,自己则倒了杯温水坐到床边喂给章修严。医生过来给章修严复检,表示章修严没被冻伤得太厉害,接下来几天多休息一下就好。

袁宁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章修严注视着袁宁一会儿,看向旁边放着的随身物品,用目光示意袁宁把纸笔拿过来。

袁宁麻利地把纸笔拿给章修严。

章修严手上长了冻疮,其中几个指头有些红肿,醒来后还会发痒,写字比较慢。他眉头都没皱一下,忍下那股子钻心的痛和痒,写下一行字:“没有吃饭?”

袁宁瞪了章修严一眼。

章修严看着他。

对上章修严带着严厉的目光,袁宁瞬间弱了气势。他拜托护工先帮忙照看一下章修严,自己去食堂弄点饭菜。现在章修严身体有点虚弱,该吃点清淡的东西,袁宁本想随便拿点什么食物,想想又改了主意,和食堂师傅借了厨房,亲自做了几样吃的带回去。

袁宁回去时发现护工不在病房里,而章修严已经坐起来看起了公文。他搁下晚饭拉过凳子坐下,抢掉章修严手里的文件,绷着脸把它们都放得远远地。

章修严喝足了水,喉咙已经好多了。他说:“我已经好多了。”

袁宁说:“病倒了就要好好休息。”

章修严只能作罢。

袁宁还是生气:“不要让我知道刚才谁来给你送文件,不然我会好好揍他一顿。”

章修严往袁宁颊边亲了一口。

袁宁瞪他。

章修严知道袁宁是关心他,心中暖融融的,亲上袁宁的唇。

两人挨得近,温热的鼻息紧密交融。袁宁紧绷了一整天的神经乍然放松下来,他用力抱住了章修严,脑袋埋进章修严怀里,任由滚烫的眼泪不断地涌出来。他现在再怎么成熟、再怎么理智,也还是会害怕,害怕找不回章修严,害怕躺在矿洞里的章修严醒不过来,害怕会失去自己最重要的人。

生命有多么脆弱,他很小的时候就因为父母的离世真切地感受过了。后来他永远都顺顺遂遂的,遇到很多很好很好的人、遇到很多很好很好的事,每一天都过得踏踏实实、快快活活。在知道章修严可能被那些村民困住的时候,他真的害怕极了,害怕命运的恶意会再一次落到他头上来。

看到袁宁哭了出来,章修严心里也一阵难受。如果易地而处,袁宁下落不明、生死未卜,他也会和袁宁一样害怕。

章修严伸手回抱袁宁,把袁宁紧紧地搂入怀中,哑声道歉:“对不起,宁宁,我不知道会那样。”他亲吻着袁宁的发旋,“我以后会小心,你也一样。”

没有什么比两个人都平平安安更重要。他们两个人的生命早已紧紧连在一起,谁失去了对方都会痛苦至极。

袁宁安静地把脑袋埋在章修严怀里,过了许久才止住眼泪。

章修严督促他赶紧吃些东西。

袁宁把饭菜放到用餐的小桌上,和章修严一起解决遇险后的第一顿晚餐。

*

相比之下,这一夜是很多人的不眠夜。

张小秋是刚被拐卖到村子里的。她的人生还没真正开始,好像就注定要永远与黑暗作伴。她刚刚高中毕业,才十八岁,因为上大学的事和家里闹了矛盾,负气出来打工赚学费。没想到没离家几天就被人盯上了,被骗子骗到了乡下,卖给了一个满嘴黄牙的老男人。

那骗子不是一个人,是一对夫妻,女人能说善道,一听她口音就说出她是哪里人,说她们是老乡。她一个人出门在外,有些害怕,见了老乡心里踏实多了,什么话都往外掏,没多久就被对方套出了家里的所有情况。知道她家重男轻女,连她考上了大学都不想给她念,女人怜惜地拉着她的手叹气,说:“如果我的孩子像你这么有出息,砸锅卖铁我也供她念。”

当时张小秋就“哇”地哭了出来,觉得那女人是世上最懂自己的人,懵懵懂懂便信了对方说的“发财门路”。等她察觉自己被卖到了山窝里,一切都太迟了,她已经逃不出去了。

刚来时她一直在闹,闹得自己筋疲力尽,却一点用都没有。后来村里其他女人轮番过来劝她认命,说现在村里挺富的,日子过得很不错,只要她生下了男娃,什么都会好起来的。

这一熬就是半年多,她一直没怀上孩子,那老光棍天天对她拳打脚踢,说她是没用的饭桶,浪费了他的几千块钱,还得用米面养着她。

夜里张小秋总偷偷地哭。

到现在她都还不敢相信,她的人生居然被几千块钱毁掉了。

本来她会去念大学,毕业后赚到很多很多的几千块,她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找一个自己喜欢的人结婚生子,如果生的是女儿,她会挺起胸膛告诉孩子,男孩女孩都一样,都能有出息,都能有自己的美好未来。

可是现在全毁了。

白天救援队的人过来时张小秋心里燃起了一丝希望。

可惜那救援队来去匆匆,她又被锁在没有窗户的房子里,只能隐约听到外面的动静。

外面彻底安静下来之后,张小秋的希望熄灭了。她蜷缩在墙角,想着半年之前的校园生活,想着整天板着脸、实际上却对她们很好的老师,想着门口每天卖力吆喝的摊贩老板。那种普普通通、简简单单地生活,过去那么让她厌倦,现在却让她一想起来就鼻头发酸。

谁会来救她呢?

谁都不会来救她的。

张小秋正绝望地想着,那从外面上了锁的门突然传来了阵阵撞击声。

很快地,几个身穿军装的军人把那厚实的门板撞开了。

张小秋猛地抬起头。

看到月光从门外照进来的一瞬间,她的眼泪倏然掉了下来。

第266章 你好,世界

章修严底子好, 恢复得最快, 其他人还在病房里躺着, 他已经可以出院了。他们这一行人遇到意外的事并没有传开,但昌沧上下都进入了高度紧张状态, 从前试图死抱着旧路子不放、不愿让外来人插手太多的人都把手缩了回去,生怕这把火烧到了自己身上。

没错,章修严平日里平易近人, 遇事亲躬,能时常到下面去和群众打成一片。可那是章修严本人,章修严背后代表着的可不止他自己, 不管是章家、韩家、霍家还是虞家,或多或少都可以算作是他的依仗。

更何况他在最被看好的时候去了怀庆, 让曾经是重工业基地、后来却逐渐衰败下去的怀庆起死回生, 焕发出新的生命力——不管是他的能力还是他的这份觉悟, 都足以入不少人的眼。

走到如今这一步,关注着他的人可不止章家和韩家这些亲近的家族。他已经脱离了家族在他身上打下的烙印, 走到了更广阔的高度。

这个时候有人敢对他下手, 不是找死是什么?不等章家和韩家出手,上头已经下了令, 一定要全面清整, 绝对不允许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昌沧这边有反对的声音, 也被压了下去——章修严到昌沧之后是怎么为昌沧争取和忙碌的,大家都有目共睹!

他这次是下去做什么的?他是下去组织救灾工作的!人家好心地组织人手救援,送粮送衣服兼救人, 你们是怎么回报的?你们因为自己做的丑事被发现了,就想把人困到大雪之下活埋了!

幸亏那些村民没丧心病狂到直接下杀手,否则就算偿命都不够!

不过连带掀出的一切,也足以让昌沧上下迎来一次翻天覆地的改变。

袁宁从来不是心软的人。他当下就联系了熟悉的媒体,从纸媒到电视台都找了一遍,大规模报道这些一部分人早已习以为常的“常态”。

这种“习以为常”是非常可怕的。

袁宁要做的就是打破这种习以为常。他亲自做了一部分人的工作,让她们出来讲述她们的遭遇。有些事情越是藏着掖着不让人知道,自己心中遭受的煎熬反而更大。领队人回来之后就告诉袁宁,有一部分被拐卖的女人为了孩子不打算回家,有一部分家庭劝说丢失的女儿留在现在的家里,只有一小部分人享受到了重逢和团聚的喜悦。

这种令人无奈的情况是袁宁预料到的。他所能做的就是给愿意站出来的人提供后路,让她们没有后顾之忧。哪怕家人不愿意再接纳她们,哪怕有的人站在道德制高点指责她们“抛弃孩子”,只要她们愿意离开、只要她们愿意重新站起来、只要她们愿意直起腰做回普普通通的人而不是当生育机器,那么他就给她们帮助、给她们工作、给她们安稳无忧的后半生!

袁宁有底气给这样的承诺。也许他一个人做不到,但不是还有章修严吗?

袁宁憋着一股气,把昌沧这边藏着的腌臜事都翻了个底朝天,一下子引发了全国上下的热议。而袁宁紧接着扔出的援助计划让不少人都有了动作,竟在其他省份也掀出了一些相似的村子!

因为袁宁说了,不管在什么地方,不管有什么困难,只要能够提供线索,他都愿意帮忙援救。这援救不仅包括把人救出来,还包括给被解救的女人和孩子安排工作或者读书机会——总之只要愿意为自己争取,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人的善恶往往只在一念之间,若是周围人都对罪恶视若无睹,身在其中的人也会渐渐习惯和麻木。可有时一次议论或者一次报道,都有可能唤起一些人的良知——让他们去解救他们可能还是不会去,毕竟那得冒着被报复的危险。可若是只需要匿名提供线索呢?

袁宁在章修严逐渐铺开的通讯网里设置了遍布全国的援助热线。

因为在前期就有了不小的成效,这个完善的援助计划得到了上面的大力支持。

袁宁完成了一系列的布置,才终于出完了这口而已,和章修严分别,回了县城那边。天气还是很冷,大伙的亲戚也跑得差不多了,县城里冷清得很。袁宁回到单位,小伙子阿尔斯已经在忙活,拿着张抹布在擦窗子。

阿尔斯有着昌沧人高大的身材,高鼻广目,一双眼睛幽邃得很,看起来非常英俊。他见袁宁来了,马上高兴地笑了起来:“您回来了?还以为您要晚一些才到!”

袁宁看了眼窗上的冰花,也和阿尔斯一起收拾起办公室来。郭劲秋让位之后,袁宁也就成了这县城里的一把手,办公室自然也腾了位置。不过他还是不喜欢一个人坐那么大的办公室,硬是点了几个人过来陪坐,有什么事都商量着来。

其他人陆陆续续来上班。

符爱军叼着烟姗姗来迟,在门口把烟熄了,扔到垃圾桶,走进办公室坐到袁宁旁边的位置。他身上还是带着初见时的颓唐,但做起事来已经积极多了,袁宁用他用得很顺手,腾了办公室之后把他也拎了过来。

符爱军一坐下,袁宁就笑眯眯地拿着一叠文件走到他桌边,一脸信任地把它们塞给符爱军。

感受到周围各种或羡慕或妒忌的目光,符爱军心里特别想咆哮——

被这小子盯上真不是什么好事啊!

不信你自己来试试看!

他每天都能想出不同的花样!

自己不干活,把事情都扔给别人干!

偏偏谁都不觉得他偷懒,反倒因为得到他的信任而激动不已,比吃了兴奋剂还努力!

看到那些一个劲往袁宁身边凑的傻子,符爱军暗骂了几句,开始一天的工作。没办法,袁宁安排下来的任务虽然多,但看起来好像都可以实现——而且不太费劲。

既然这样,偶尔忙活一下也不是不行。

符爱军边腹诽着袁宁的扒皮行径边干活。

冬天事情不多,袁宁主要在琢磨温室的事情。他在李家坳和类似的村子建了温室,今年初步投入使用,目前已经有一点小产出。他种的都是昌沧这边的珍稀药用植物,药材之类的收成都不错,沈氏那边也愿意朝这边打开收购渠道——只要药材品质好的话。

袁宁本来只是想带活这边的经济,经过章修严的事情后却改变了主意。他想要把步子迈得更大。

袁宁召开了这一年的第一次会议,并在会议上表示接下来会邀请专家过来指导种植工作顺便开个小小的研讨会。

论造势这事儿,袁宁一点都不陌生,只是从来没用在自己和章修严身上而已。他需要把更多人拉过来、更多人参与他的各种计划!

比别人更容易掌握植物的特性、更容易弄清楚一种植物怎么利用,这是他的优势。以前他从不主动展示自己这个优势,只不声不响地发展自己的技术和自己的产业。

现在罗元良手里掌握着最先进的育种技术和栽培技术,不管是大面积种植还是大规模无土栽培,对他们来说都非常轻松的事情——只要他把植物的特性说出来,罗元良就能想办法实现大规模的种植。

这对药材研究者来说有着莫大的吸引力。要是能提供大批材料,不管是对前期的研究过程还是后期的投产过程都是天大的好事!

能保证珍稀药材产量的话,推广一些药物还有什么难处?

袁宁一把邀请发出去,许多人都第一时间给了他答复:保证会过来。

于是这一年还没有到春天,便陆续来了好几批特别的客人,每一批客人都跟着袁宁去参观了初具规模的种植基地,并在确定了药材种类之后下了订单,要求订购明年一整年可以产出的、数量不等的药材。

县里的财政前所未有地充盈。

春天时濮满他们又回来了。温室建设初见成效,对他们的矿洞重建计划很有用处。

濮满等人的实习设计作品就在这个春天完成。

夏季的时候濮满就负责带着作品去参赛。在濮满带去的照片上有着李家坳原来的模样,也有着李家坳原来的模样,焕发新生的废弃矿坑、布满天眼石的奇异暗河,将那片贫瘠的土地变成了一处透着奇幻气息的美妙景观。

这些照片都是袁宁拍的,改造前后的对比十分强烈,既有艺术美感,又给人强烈的现实冲击,在设计赛上一展示之后就引起了广泛的关注。

关注设计赛的媒体又把照片刊载在不同的纸媒上,将这奇异的东方村子带到了更多人面前。

评审组是第一批过来实地观察的,在亲眼见过李家坳那生意盎然的废弃矿场之后,评审组对它赞不绝口,并把它定为第一——虽然它的设计并不是最特别的、最有创意的,但它给人的冲击是最强烈的,身临其中你会感觉到生命的力量和生命的执着。

李家坳负责接送孩子上下学的那位老人和他那破烂的拖拉机,也被国内外媒体大书特书。

老人布满褶皱的脸和黝黑削瘦的双手被拍了一个又一个的特写。

昌沧这个小县城红遍了国内外。

在这个信息传递得还不是特别快的时代,这样的火红令许多人震惊不已。李家坳的故事不是最动人的,也不是最困苦的,故事里的每一个人都很普通,没有太多值得书写的地方,可是经过这么一场狂欢般的媒体盛宴,李家坳成了昌沧一个标志性的坐标。

而一手推动这一切的袁宁,却在一个风和日丽的秋日里头做出了令人意外的选择。

他递上了辞呈。

费校长、章先生、韩老爷子打电话轮番把他骂了一顿,袁宁还是坚持己见,不愿意改变主意。他不想再过和时间赛跑的日子,不想再和章修严分开。

比起一步步地往上升,他辞职之后限制反而更少,能做的事更多!

章修严比章先生他们更早知道袁宁的决定。

韩老爷子等人也轮番打了电话让他劝袁宁不要冲动。

章修严很清楚袁宁做出这个决定,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年初他险些被害。他考虑了好些天,还是顺应自己的心同意了袁宁的选择。

他和袁宁早已形同一体。

只要他能一直往上走,袁宁能做的事也会越来越多,没必要扎堆往这条路上面挤。

章修严光明正大地把袁宁安排在自己身边。

袁宁已经辞职了,他想去哪里工作就不是上头能决定的了。名义上他可是章修严私人雇佣的特别顾问、特别助理!

两个人每天愉快地一起上班、一起下班,提前过上了老夫老夫生活。

韩老爷子简直恨铁不成钢!

袁宁却没后悔这样的选择。

李家坳的事给了他一些灵感。时代变得物质化了,也变得浮躁了,固然非常需要多一些章修严这样脚踏实地做事的人,但同样也需要“推手”——光是埋头去做,所能影响的不过是一个地方的人,可要是能把成果扩大化,把所看见的苦难和困难扩大化,让更多的人看见章修严他们做了什么、让更多的人看见哪些人正正需要帮助,那么所能影响的范围会更加巨大。

等将来移动通讯和网络通讯普及,国内外都将迎来真正的信息时代。

在时代的浪潮席卷而来之前,袁宁觉得他们需要提前做好准备。

章修严负责做,他负责推,不管时代怎么变,他们都能稳稳地在时代新浪潮之中站稳脚跟!

袁宁对此颇有信心。

他们又在昌沧呆了一年,圣罗伦堡那边终于传来了好消息:同性婚姻的法案通过了。

西蒙和章修鸣将成为圣罗伦堡第一对公开登记结婚、举行婚礼的同性恋人。

婚礼开始的前一天,章修严请了假和袁宁一块飞往圣罗伦堡。普尔曼家的城堡之中,老管家正在忙碌地进行着婚礼场地的布置。听说章修鸣的家里人过来了,老管家亲自出来迎接,向来冷静严肃的脸庞上难得地笑出了一道道褶子。

袁宁和章修严陪着章修鸣两人试结婚礼服,试着试着章修鸣眼珠子一转,说:“大哥,宁宁,要不你们也选一套吧,反正不是在国外。”

章修严说:“我们的礼服已经准备好了。”

章修鸣觉得章修严太无趣,又转向袁宁,说道:“宁宁你们会穿情侣装吗?只有我和西蒙一对的话感觉多孤单,你和大哥陪我们呗。”

袁宁笑了起来:“我和大哥哪天不是穿得差不多。”男人的衣服嘛,样式都是差不多的,他和章修严每天的衣服鞋袜都差不多是同款,只不过他们性格不同,长相气质也不同,注意到这一点的人并不多。

章修鸣听袁宁这么一提,才仔细看了看章修严和袁宁身上的衣服。一看之下才发现还真差不多!连袜子的长度都差不多!

章修鸣:“…”

袁宁笑眯眯:“所以放心吧,你们不会孤单的。”

西蒙在圣罗伦堡的地位无人能比,这场婚礼极其盛大,各国媒体也都全面跟进并报道。

袁宁在婚礼上除了拍西蒙和章修鸣之外,镜头大多集中在章修严身上。事实上平时他跟着章修严出去工作也时常会拿起相机对着章修严拍照,美其名曰收集可用素材,实际上这些“素材”全都收进了他的私人相册里、只有他自己经常翻来翻去。

章修严给袁宁端了杯果汁,见袁宁放下相机喝了起来,无奈地扫了扫他的脑袋,说:“总对着我拍来拍去,你怎么就拍不腻?”

袁宁嘴里永远抹了蜜糖:“拍一辈子都不会腻。”

章修严替他擦掉嘴角沾上的果汁。

袁宁转过头朝他露出笑容。

国内很快得了消息,有震惊的,有不敢相信的,也有冷言奚落的。远在云泽牧场的艾彦第三天早上起来,便看到了有关那场婚礼的报道。作为国际上头一例在法律层面上被承认的同性婚姻,这场婚礼引起的关注自不必说,艾彦把报道看完了,对韩家老大说:“他们真勇敢。”

不是所有人都敢这样直面全世界非议的。

韩家老大点头。

艾彦说:“有他们开了头,也许以后会有更多国家承认同性婚姻。”他看向韩家老大,“就算我们等不到,宁宁他们应该能等到。”

韩家老大伸手握住他的手:“我们的人生才过去一半,怎么就等不到了?让章家那小子抓紧点不就成了?”

艾彦说:“看来你很看好他。”

韩家老大说:“我确实很看好他,”他亲了亲艾彦的脸颊,“我们一起看看他们到底能走多远。”

艾彦眼底染上了笑:“好。”

婚礼结束之后袁宁就回国了。借着西蒙和章修鸣的婚礼,袁宁又结识了一批人,还让几位互联网研究者的同意到华国来指导,帮助华国建立真正意义上的互联网——西方的“网络世界”已经初具规模,出现了基础的聊天室、搜索引擎等等,袁宁希望国内也能实现真正的“互联”。

第二年春天,首都大学的计算机研究中心正在进行着紧张的调试工作。

最后在所有项目成员的注视之下,负责争取和跟进互联技术项目的袁宁发出了华国连上互联网后的第一句汉字——

“你好,世界。”

你好,世界。

你好,未来。

我们已经做好准备。

——请你也准备好。

作者有话要说:

昌沧卷·完

其实想打的是全文完【被打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