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修鸣逃之夭夭后,章修严见章先生两人情绪稳定,也没劝说什么,直接换了话题,和章先生说起昌沧那边的事儿。他们到昌沧也有半年了,没搞什么真正的大变革,袁宁从小的地方抓,搞着基层实践,章修严从大方向去抓,小小地整顿了一批人和一批企业,两边都顺顺当当的,没受到太多阻碍。

不过一些问题还是需要请教章先生的。

章先生一一回答完他们的疑问,又给他们指了几个方向,才把他们也打发走。

薛女士一直在旁边听着,等他们出去了,才走上前给章先生捏了捏肩膀,感慨地说:“我总感觉他们还是每天出门去上学的孩子,那时一下课回了家会冲过来吃我给他们烤的饼干,每天都高高兴兴的。宁宁嘴巴甜,人人都喜欢;修严面皮薄,总不让人亲近,怕脸红丢脸;秀灵和修文从小爱闹,一回来整间屋子都热闹得不得了;修鸣人小鬼大,什么事都难不倒他,”薛女士顿了顿,才接着说,“一眨眼他们都长大了,也都准备成家立业。”

虽然几个儿女的选择都与别人不同,可是那又怎么样呢?她曾经差点没了修鸣这个孩子,比起永远地失去他,能看到他健健康康地长大、能看到他找到了想要相守一生的伴侣,她怎么能因为在意别人的目光就提出反对、让本应支持他们祝福他们的家人成为他们相爱的阻碍呢?

想到这里,薛女士又有些关心另外两个儿子的未来:“如果西蒙那边成功通过了同性婚姻法案,是不是代表国内以后也有可能通过?”

章先生:“…”

第262章 意外之雪 修鸣x西蒙

于西蒙·普尔曼而言, 出门并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

他的双腿无法行走, 走到外面总是那么引人注目, 连带他过于出色、过于令人难以忽略的脸也变得让他感到厌倦。

不过管家为他联系的医师性格古怪,不愿登门替他诊治, 西蒙·普尔曼只能坐车出门去。这位医师医术高明,对他的双腿却也无能为力。他本就没抱太大希望,也没有太失望, 只让管家推自己出去,沿着长长的、寂寥的林荫道往回走。

离他们的车子还有很长一段路,而他根本没法自己走过去, 只能让人推着轮椅折返。

他这一生都要当这样的废物、日日与轮椅为伴吗?

西蒙·普尔曼抬起头,天色灰蒙蒙的, 无声的雪花从天穹撒落, 让天地变得白茫茫一片。

西蒙·普尔曼心情有些阴鸷, 不想一旁的灌木丛突然动了动,像是有什么动物在里头拱动。很快地, 一颗乌溜溜的脑袋从里面挤了出来, 没等管家如临大敌地挡到他面前,那颗脑袋的小主人已经冲了出来, 瑟瑟地发着抖, 一头撞进了他怀里。

小小的, 软软的。

温热的。

是一条小生命。

这条生命那么地脆弱,脆弱到像绝望的小兽一样边发抖边往他怀里钻,像是抓住了最后的救命浮木。

西蒙·普尔曼本来不愿沾染麻烦, 在触及那纤弱的脖颈时却改变了主意,把那小兽给抱了起来,带到了自己车上,替他挡下了来搜寻他的人。

那小兽一开始很没安全感,总是小心翼翼地用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打量着周围的一切。他比一般东方人要白皙一些,皮肤细嫩得很,一看就知道原来的家庭很不错。

可是他记不清他是什么人、他来自什么地方了。

西蒙·普尔曼给他起名叫“艾斯”。

小艾斯学什么都很快,没过多久就适应了城堡的生活。

这座普尔曼家世代传延下来的城堡,对于四五岁的小孩来说太多庞大了一些,他总是小心地跟在他或者管家身边,不敢信任那些对他怀有善意或者怀有恶意的仆从。

管家很不喜欢小艾斯,对他非常严格。

小艾斯一开始会因为管家的训斥而伤心难过,后来却渐渐收起了眼泪,努力去完成管家的所有要求。

西蒙·普尔曼看得出管家的态度正在改变。

小家伙在城堡里的地位也越来越高。他不是被当做奴仆养大的。有一回看到小家伙被人欺负了,西蒙·普尔曼突然念头一动,把他收养到了自己名下,并且告诉所有人那小家伙是他的养子。

普尔曼家的其他人自然坐不住了,频频来试探那小家伙。

小家伙接触的人多了,渐渐就不那么怕生了。虽然依然被他要求喊他“先生”,小家伙却真的把他当成了亲人来依赖,一点都不设防,每天高兴地推他出去散步,告诉他湖面上飞着什么鸟,告诉他学校里有什么新鲜事…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地过去,看起来并不多么美好,也没有太多令人难忘的回忆。糟心的事依然有,尔虞我诈依然充斥他生活里的每一天,但他的生活终归多了几分宁静和温情。每次感到疲惫的时候,那小家伙就会跑进来,跑到他的面前,跑到他的心里面。

好景不长。

那小家伙的父亲和兄长找了过来。

他们不缺少金钱,也不缺少权势,他所拥有的东西无法用来交换他们的儿子和弟弟。

西蒙·普尔曼衡量过后,爽快地把小家伙还给了他们。

小家伙却问:“我可以回来看您吗?”

西蒙·普尔曼一顿,才说:“可以。”

小家伙又问:“那您会来看我吗?”

小家伙的得寸进尺换来了他的沉默。

小家伙不愿意就这么离开,跑了上前,问:“我可以抱抱您吗?”

西蒙·普尔曼只能说:“可以。”

小家伙扑了上来,紧紧地抱住了他,哽咽着哭了起来。

西蒙·普尔曼没有办法,只能把他抱到自己膝上,允诺以后会去看他。

小家伙走了以后,西蒙·普尔曼的生活又恢复平静。他没有特别喜欢的东西,也没有特别不喜欢的东西,日子过成什么样都可以。

倒是管家时常会暗暗念着那小家伙,叫人裁衣服的时候会记着他,吃到东方食物的时候会记着他,看到城堡前那碧蓝的湖面的时候也会记着他。明明那小家伙只来了那么两三年,却让他们的生活充满了他小小的身影。

西蒙·普尔曼只能带着管家去东方看那小家伙。

和小家伙的父母商量过后,对方同意让小家伙在假期时到圣罗伦堡来生活。

于是城堡里又有了小家伙的身影。

小家伙慢慢长大。

小家伙还是不怕他。

他跑东方的次数也多了起来。正是因为频繁地前往那个神秘的东方国度,他的腿竟有了转机——小家伙毫不犹豫地跟着他回到圣罗伦堡,帮他进行复健。

他本不愿意让小家伙见到自己艰难行走的模样,却还是熬不过小家伙的固执,带着他回来了。

在小家伙的陪伴之下,他的腿逐渐康复。

他可以像正常人一样行走。

小家伙也留在了他的身边。

他已经打定主意不会娶妻生子,小家伙会是他唯一的继承人。这个孩子在那个雪天意外来到了他的生命之中,成为了他生命里为数不多的“变数”之一——他愿意把自己能给的一切都给他。

西蒙·普尔曼从来没想过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

小家伙一天天长大,从十六岁开始就越发英俊挺拔,甚至渐渐比他要高上一些。这小孩每天兴致勃勃地拉着他绕着湖边散步,举起手在彼此头顶上比来比去,比出高低之后就高兴地说:“我比您要高了!”

西蒙·普尔曼拿他没办法。

他清楚地感受到,小家伙会长高长大,会有自己的未来——也许会遇到心爱的女孩,组建属于自己的家庭。

他所给的,小家伙不一定会喜欢。

西蒙·普尔曼开始注意小家伙的交友情况。

很快地,他发现小家伙极其受欢迎,不管男孩女孩都喜欢他。每天都会有数不清的人邀请他去参加宴会、去参加活动、去外出游玩。

小家伙很少答应。

或者已经不能叫小家伙了。

他的小艾斯已经是个比他略高一些的少年。

又是一个雪天,少年拉着他在湖边散步,说起了当年的事:“那一年我遇到您的时候,也是这样的雪天。”少年转过头,目光灼灼地望着他,“我一看到您,就觉得您一定会帮我——也只有您能帮我。”

西蒙·普尔曼说:“事实上我并不是那种乐于助人的热心人。”

少年说:“可是您帮了我。”他认真地注视着他,“您给了我第二次生命。”

所以因为感激他的救命之恩,少年愿意留在他的身边,接受他的所有安排吗?

西蒙·普尔曼没说什么,接下来几天却总有些怏怏不乐。一场寒流袭来,天气变得比前些天的下雪天更加寒冷,西蒙·普尔曼一下子病倒了。

少年关切地守在他床边,守了一天一夜,一步都没离开,更没有合眼。

西蒙·普尔曼醒来后知道了,骂他胡闹,把他赶去睡觉。

少年却不走,而是抓着他的手不放。

西蒙·普尔曼愠怒。

少年却开口:“您也会感到疑惑和犹豫吗?”

西蒙·普尔曼一顿。

少年说:“关于我们的关系,您也会这样吗?”

西蒙·普尔曼拧起眉,注视着少年认真的眉眼。

少年说:“您也会为我们的关系感到困惑,对吗?您也会因为想到我日后可能会有新家庭而感到不安和难过,对吗?”

西蒙·普尔曼沉下脸:“不许胡言乱语!”

少年乖乖听训。

接下来少年却越发放肆。

少年开始喜欢和他亲近。

少年想方设法地拥抱他和亲吻他。

在一个夜里,少年甚至大胆地悄悄摸到他的床上,得寸进尺地亲吻他的唇。他严厉地把少年扔下床,少年半跪在床前说道:“我爱您。”

少年的目光炙热而坚定,令他明白少年前些天的话是认真的。

也许是他没有发火,少年像得到了鼓励一样,越发频繁地摸上他的床。

他能明显地察觉,少年对他有着压抑的欲望。

少年还想方设法地撩动他的欲望。

西蒙·普尔曼从未想过,自己会对自己的养子产生这样的感情。即使有过困惑,即使曾觉得不希望养子有新的家庭——自己也因为不希望两人之间有人插足而选择不结婚,可他并不认为自己爱上了比自己小那么多的孩子。

他们之间有着那么长的年龄差。

可是少年的爱炙热得让他难以拒绝。

他是自私的。

西蒙·普尔曼想到。

少年是他生命之中为数不多的意外和为数不多的温暖和光亮。

他并不愿意放开少年。

于是在少年某一次亲吻上来的时候,西蒙·普尔曼轻轻地回亲了一下。

少年得到了他代表着“接受”的信号,越发地放纵起来,终于在成年的那一天向他讨要惦记了许久的“礼物”。

自那以后每一天清晨少年睁开眼醒来,都会亲他一口,对他说:“我爱您。”

第263章 被困

过年杂事本来挺多,章家这边却没那么复杂。一家人难得相聚,章先生早早对外拒绝了所有登门拜年的要求, 只接待亲朋。等把拒绝不得的人应付完了,举家去了云山牧场那边。

云山牧场自从住入了霍老等人, 对外开放的次便少了,因此牧场里的动物们越发逍遥,大多优哉游哉地四周吃草, 一点都不怕生,羊儿们困了就躺在草垛下,白囊袋似的肚皮随着呼吸一鼓一鼓, 特别自在。

眼下是冬天,牛羊都入了圈, 吃着秋天储藏的草料。牧场里偶尔能看见些不畏寒的动物出没, 却比其他季节要冷清一些。山上也冷清, 平时一大早就啾啾直叫的鸟儿们都不见了,只剩不愿飞走的寒鸦还发出几声尖哑又难听的叫声。

袁宁一到牧场便被缠上了, 是章家三叔刚出生没两年的儿子, 牙齿没长全,说话含糊, 只能说些短短的词句, 远远瞧见袁宁立刻高兴地喊:“抱抱, 抱抱!”

软乎乎的小孩子,头上的乌发柔软又细短,袁宁伸手把他抱了起来, 脸上就享受了一个爱的亲亲。袁宁故意逗他:“人都不认识就让人抱,小心被人抱去卖了。”

小堂弟绷起小脸,严肃地纠正袁宁的话:“认识的,认识。”

袁宁一挑眉:“哦?认识吗?那么说说看我是谁?”

小堂弟抱住袁宁的脖子:“小堂哥!小堂哥!”

章家三叔也在,见小堂弟抱着袁宁不放,摇摇头说:“也不知宁宁给他灌了什么迷药,明明出生到现在也没见宁宁几次,一见面就这么黏糊了。”

章修严:“…”

章修鸣瞧着眼热,凑到袁宁旁边捏捏小堂弟的脸蛋,笑眯眯地问:“那我是谁呢?”

小堂弟捂着被捏得有点红的脸蛋,头一甩,不理章修鸣。随随便便捏人脸蛋什么的,最讨厌了!如果你是小孩你就知道了!

章修鸣无奈地说:“还是宁宁受欢迎啊。”他瞥了眼章修严,心里免不了有些幸灾乐祸。大哥这人整天冷着一张脸,即使出身好、相貌好,也很少有人敢往他跟前凑。袁宁就不一样了,袁宁脾气好,整天带着笑,看着就好亲近,肯定到哪都很受欢迎。

听说袁宁现在到一个穷县城去锻炼,愣是带去了一串师弟师妹,没谁喊苦喊累的,都心甘情愿跟着袁宁下去!这得多好的人缘呢?

想想就替大哥心酸啊!章修鸣想到这儿,免不了又是一番庆幸。他和西蒙就不一样了,他人缘也不错,但绝不像袁宁这样到处都能招惹一堆人;西蒙更不用说,基本没人敢在他面前示好,做什么事都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有效地挡下了一大批烂桃花。

章修鸣从小不怕章修严,见章修严绷着一张脸,不由凑过去打趣:“大哥,宁宁这么招人喜欢,你是不是每天都有吃不完的醋?”

章修严瞧了他一眼,说:“是。”

章修严坦诚的回答听得章修鸣一愣一愣,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接话。他瞠目结舌地瞪着章修严半饷,拉着袁宁说:“宁宁你听到没,大哥说他每天都有吃不完的醋!我怎么感觉你们两个越来越像了?这话可不是大哥会说的!”

袁宁听了章修鸣的话眉头一跳,下意识地看向旁边的章家三叔。章家三叔老神在在地从袁宁手里抱过儿子,对袁宁三人说:“我去看看你们三婶忙完了没。”

袁宁明白了,得了,大家都知道他和章修严是怎么回事,根本没必要藏着掖着。

他也从来没藏着。

袁宁笑眯眯地说:“怎么不是大哥会说的?大哥一直很坦率啊。我跟你说,我也天天都有吃不完的醋,毕竟大哥他是不少人心里的好女婿人选。”他抓起章修严的手给章修鸣亮了亮上面的戒指,“这就是我为了套牢大哥让人做的,我们都戴了三四年了。”

章修鸣竖起大拇指:“了不起。”

国内的环境不如圣罗伦堡那边开放。圣罗伦堡这几年已经有同性恋人站出来要求获得平等婚姻权,游行闹了几次,媒体欢腾了几回,该科普的都科普,该洗脑的也都洗脑了,新法案通过几乎已成定局。

接下来他和西蒙可以堂堂正正、光明正大地在一起。

袁宁和章修严不一样。他们还在国内,而且看起来绝对不可能移民到圣罗伦堡那边。

那么袁宁和章修严选择这条路必然比他和西蒙难走很多。

章修鸣怎么都没想到袁宁居然抢先那么多,早早就把戒指给送了。怪不得闷骚如章修严能坦荡荡地说出自己的醋意,有袁宁这么个恋人,想不变得坦荡直接都难!

章修鸣啧啧感叹:“没想到你们偷跑了这么久!”想到自己千辛万苦地攻破西蒙最后的防线,章修鸣不由勾住袁宁的脖子,问起袁宁怎么拿下章修严的。虽然他不怕章修严,但也想象不出怎么对章修严这么个严肃认真又冷静自恃的人下手!

袁宁没有和别人分享两人之间的隐秘故事,只笑了笑,没有回答,反过来问起章修鸣和西蒙的事。

章修鸣也瞬间明白袁宁的心情,顿时不再多问。见旁边的章修严盯着他勾在袁宁肩膀上的手,章修鸣一乐,搂住袁宁在袁宁脸上亲了一口,脚底抹油逃之夭夭!

章修严:“…………”

袁宁见章修严脸色发黑,搂住章修严的脖子往他脸上亲了一记。

章修严觉得袁宁哪里都好,就是太招人了点。他牵着袁宁的手往回走,去看沈姨她们炸大麻花。

滚烫烫的油,白生生的面团儿,拧成形往锅里一扔,炸出香喷喷的大麻花,比外头卖得要大得多,吃上一两根吃下去能顶半天饱。

刚捞出来时最香,一口咬下去烫得呛喉,却舍不得不吞下。

年初五刚过,袁宁和章修严就回了昌沧。今年雪下得厉害,章修严得组织人做防灾工作。因为前期预报得当,暂时还没有因为受灾而被困的消息传来,不过年后还有一段大雪天气,不能因为年前没出事就放松。

袁宁先去了一趟云泽牧场。

云泽牧场的冬天也不萧条,小孩子们遍地跑,钻进雪原里找冬天里出没的猎物们。狩猎的天性存留在昌沧人的骨子里,哪怕只是半大小孩也不例外。

罗元良和诺敏订婚之后依然留在昌沧这边,两个人对牧场都有极大的热情,每天都扎在牧场里不怎么离开。见了袁宁,罗元良说:“正要给你打电话。上次你送来的树种我们培育得差不多了,温室技术今年也已经成熟,我把资料拿给你。”

袁宁高兴地说:“好。”

诺敏好奇地问:“这些树也像玉浆果一样奇特吗?”

袁宁说:“差不多,不过食用的部分不一样,这树主要是用它们的树脂。像桃树的桃胶那样采集起来可以有各种各样的吃法,功效很不错。怀树村的人一般自己吃,没往外卖过,上回我和大哥他们过去时才试着采集了一点。”

诺敏说:“那我们在牧场也种一些吧!我发现在水泽那边的植物长得特别好,种在那边肯定能成活。”

罗元良点头。

袁宁说:“你们拿主意就好。”树人当初被袁宁放在水泽那边就是为了不让人生疑,湿地本来就比普通土地要肥沃,被诺敏和罗元良特意保护起来之后就算变化再大也不会有人说什么。

袁宁在牧场住了几天,正要去省城见一见章修严然后回县里,却突然接到了师兄杜建成的电话:“师弟,你大哥被困在灾区里了。你别急,我正在联系救灾人员,他们很快就会赶过去。”

袁宁哪能不急?一听章修严被困,他眉头突突直跳,马上问明章修严去了哪边。得到杜建成答复之后他马上挂了电话,对罗元良说:“罗哥送我去北边一趟吧!”

罗元良见袁宁眉头紧皱,也不多说,把车开出来送袁宁前往背面。路上有些路段被大雪堵住了,偶尔能见到三两辆车被困在路边动不了。

没得到章修严的消息,袁宁心里不安宁,没心思注意沿路的情况。等到达距离受灾地区最近的救灾中心,袁宁让罗元良先回去,找了熟人混进救灾行列,跟着救灾人员沿着封堵的道路深入灾情严重的地区。

一路上袁宁忧心忡忡。

章修严被困已经三天了,前两天杜建成他们只是发现了灾情,没发现章修严一行人失去了联系。今天有急事需要章修严,一找之下才发现章修严早已离开原定的调研地去了受灾最严重的地区。

现在那边根本联系不上!

自从工作忙起来之后,袁宁和章修严还是每天打电话,当要外出调研、联系不方便的地方之前会先打个招呼。这次章修严下去调研时也对袁宁说过接下来几天可能不能每天联系。

所以袁宁才没有第一时间发现。

袁宁拢了拢军绿色的外套,跟着领队人在雪地里跋涉。天际阴沉沉的,雪花从天上飘下来,仿佛怎么落都落不尽。

茫茫天地,一片雪白。

第264章 搜寻

袁宁一行人很快抵达受灾严重的县城。县城里已经停了电停了水, 好在这县城本来就穷, 用电用水不多, 每家每户还有着自己钻的水井和储水的水缸,地窖里也储备着食物, 因此县城里的情况还算好,主要是交通和通讯断了。

有问题的是底下的乡镇。乡镇的房子大多是土胚房和木房,没多少承重能力, 雪一大就容易塌。这边的废矿也不少,矿里做支架的好木料被拆了取得七七八八,早剩不了多少了, 雪一重便轰隆隆地塌了下去,形成一个个被雪填满的大雪坑。

袁宁依靠灵泉也无法找到章修严, 心里有些焦急, 亲自去见了最后接待章修严的人。刚一接触, 袁宁立刻发现对方有古怪,左右试探之下他确定对方在隐瞒着什么。

袁宁年纪小, 面嫩, 唬不住人。他转身寻来领队,把自己的怀疑说了出来。那领队是韩家带出来的, 听了袁宁的话后眉头一跳, 当即带着人照顾去, 连逼带吓,总算是问出点情况来。

原来问题出在一个穷山沟上。

章修严来的那天已经开始下雪。前来调研的几人坐车来到这边,刚出了车站, 就看到一行人在拦住一辆汽车。很快地,这群满脸凶横的人从车上扯下一个女人,拖上一辆三轮车带走了。当时章修严显然起了疑心,在县里视察完之后提出要到下面去走走,提出的几个村子里就有那群人所在的村子。

负责接待的人刚好是那边出来的,担心村里的事被传言中刚正不阿的章修严发现,悄悄打了个电话回村里通风报讯。

他们那边穷,没有人愿意嫁过去,历来就有买媳妇的风俗。大家都买,谁都不觉得错——他母亲也是被买来的,过得也挺好,留在村子里把他养大了,教会他读书认字,让他有机会到县城工作。

到县城里工作之后这接待人见识多了,晓得这是不合法的,平日里便替村里遮掩起来。

整个县子都穷,哪个村没这情况?大家平日里心照不宣,碰上了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巡警遇到逃出来求救的,也会劝她们想想孩子,安心与丈夫过日子。

没有孩子?没有孩子是不可能逃出来的,只会被绑在床上知道生下孩子为止。

有些家里穷的,一家几个赖汉一起买一个老婆,那才是惨,孩子得一个接一个地生,一年没多少时间是两脚着地的。还有个村子的男人好赌,身上没半个子儿还是手痒,眼看儿子已经生了两个,便也不想这个了,输了就让家里的婆娘用身体抵债,有次怀上几个月了,那男人输得厉害,硬生生让几个人把他婆娘做得流了产,只差没让她丢了命。

比起这些地方,那接待人觉得他们村子算好的,大多都想好好过日子,婆娘生了孩子之后绝不会糟践他们,都当正经娶来的对待。

那交待人说得自然,救援队的人却听得义愤填膺。他们过来前知道这地方穷,却不知道这地方既穷且恶,真是穷山恶水出刁民!

袁宁从前接触过不少拐卖案,大多是针对孩子的,乍然碰上这拐卖妇女的事儿,心里的愤怒无可名状。想到章修严失去了联系,很可能是因为这些恶民把他困住了,甚至对他动了手,袁宁心头就烧了把火。

袁宁没有一意孤行地直接闯过去,只让领队控制好那接待人,等另外两批人过来以后直接往那接待人村里去。他和树人可以交流,能得到一些零星的消息,大概判断出章修严所在的方向。

救援队的人知道章修严的背景,都不敢轻忽,暂且放下其他救援工作和袁宁一块去找寻章修严的踪迹。救援队还带了猎犬,袁宁从灵泉那边取出章修严上次看的书,让它们嗅了章修严的味道,带着它们前去搜寻。

雪野茫茫。

风刮得厉害,雪积得又深,走起来十分艰难。袁宁一步都没落后,和训练有素的军人一起在雪地中跋涉。下雪天是最麻烦的,雪花会掩盖所有痕迹:足迹、气味,甚至血迹。

领队见袁宁脸色发沉,不由劝慰:“小章先生不是鲁莽的人,不会有事的,肯定只是被雪困住了而已。”

袁宁自有自己的判断:“大哥不鲁莽,可抵不过有人提前和村里通了气。”如果不是他过来了,还与领队相熟,说不定根本没法从那接待人口里问出线索来。

若是没有人察觉异常,大哥是不是会无声无息地消失在这苍茫雪野之中,再也没人能寻到他的踪迹?

光是想到这个可能性,袁宁胸口就像被人扎了一刀似的,止不住地涌血。

他和章修严都走得太平顺了,以至于两个人都忽略了可能遭遇的危险和恶意。

有时候人心比想象中要可怕得多。

远远见到那接待人的村子之后,袁宁深吸一口气,注意着猎犬们的动向。这种必须依赖其他东西的感觉很糟糕,他和章修严是这世上最亲近的人,遇到这样的事却只能靠猎犬去寻找章修严的生命。

这一刻他甚至想着要不以后不分开了,章修严去哪里他就去哪里。袁宁抬手呵了口气,把冻红的手暖了暖,跟着猎犬往前跑。到达村子之后,猎犬们都不动了,各家养着的狼犬在门后探头,像在伺机扑出来咬断猎犬的脖子。

在一些黑洞洞的窗户背后似乎藏着双既绝望又麻木的眼睛,她们眼底已经看不到希望,只想着怎么快些生下个孩子,熬过这暗无天日的可怕日子。

袁宁感觉到一种浓烈的悲伤与绝望。他抬眼看去,只见一根根黑色丝线从某些屋子里飘出来,像是在张牙舞爪、耀武扬威,又像是在代替屋里的人向他们求救。

大雪把所有线索都覆盖了,猎犬也起不了作用。领队的人劝抚了袁宁几句,亲自去敲各家的门,找着了村长的屋子。村长正支着烟斗烤火,笑呵呵地开了门把袁宁和领队请进屋,听了领队问话,他也不急着答,深深地抽了口烟,吐出一口白气,才说:“早走啦,我也不晓得他们去了哪。这么大的雪,我们自个儿都不出去,他偏要走,我拦不住,只能让人送他离开。现在人还没回来,我也不晓得他们走到哪了,可能被雪困住了吧。”

村长态度从容,脸上的皱纹动都没动,像在陈述着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屋里趴着只凶狠的大狼狗,见袁宁目光落在它身上,它立刻龇着牙朝他露出凶狠的表情。袁宁没法从村长身上找着破绽,便把主意打到了那大狼狗身上。他看得出来,这大狼狗凶恶得很,比一般的狼狗有灵智。与树人们简单地交流过后,他从“口袋”里掏出一颗果子走向那只大狼狗。

这是小黑它们找来的果子,对人没什么大用处,对招福却颇有好处,向来是犬类喜爱的。

村长见袁宁年纪小,以为他贪玩,开口制止了一句:“大个子很凶,你不要随意靠近,否则它会咬断你的脖子。”瞧见袁宁手里拿出个果子,村长又道,“它从来不吃果子,只吃带血的肉,你拿果子逗它没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