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修严沉着脸:“路是自己选的。既然选择接手那些事,就该有面对这一切的心理准备。”

章修严并不喜欢表舅莱安,更不喜欢表舅莱安背后暗藏的势力。

那种东西像是一把锋利无比的刀,你可以拿着它去砍人,但同时也要做好被它回砍一刀的心理准备!

袁宁安静下来。他免不了又想起第一次见到莱安时的情景,那时莱安的一言一行都像被严格调试过的机器,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统统像是精心设计的。

那时的莱安似乎很努力地模仿着正常人的行为模式,却始终和整个世界格格不入。他一眼就能看出别人的想法并以此来取乐,痛苦与挣扎这种东西对他而言根本是无足轻重的东西。

难道是因为普通的生活对他而言太过平淡、毫无乐趣,所以他才选择那危机四伏、磨难重重的路?

可是那种时刻徘徊在生死边缘、必须对身边每一个人怀有警惕的生活,真的能让人快乐吗?

袁宁始终无法理解。

袁宁叹了口气,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他转头和章修严说起濮满的事。昨晚章修严突然回来,两个人直接亲到了床上,他没有煞风景地和章修严聊濮满的疑惑。现在他们晨练也快结束了,袁宁才和章修严濮满大半夜敲他房门的原因。

袁宁说:“这小孩不错,够聪明,肯吃苦,也有自己的想法。”

章修严抬手揉了揉袁宁的脑袋。

袁宁一愣,抬眼看向章修严。

章修严注视着袁宁渐渐褪去青涩的脸庞。他说:“我总觉得你还是那个爱抱着我脖子哭的小结巴,”章修严亲了亲袁宁的唇角,“结果现在你已经能一口一个‘这小孩’。”

袁宁搂住章修严的脖子,热烈地回亲了一下,笑眯起眼:“大哥却一直没变,大哥一直都是大哥的样子。小时候大哥就少年老成,而且比现在更别扭!”他往章修严左边脸亲一下,又往章修严右边连亲一下,最后把自己整个脑袋都埋进了章修严颈边,蹭来蹭去蹭来蹭去,“大哥怎么办,我越来越喜欢你了!”

章修严耳根发红,面上却一本正经地说:“那就继续喜欢。”

袁宁闷闷地笑。

人参宝宝正在树上摘果子玩,见到袁宁和章修严过来后都悄悄噤声,趴在树枝上透过细细的针叶偷看。等袁宁和章修严再次往前跑后,人参宝宝们和附近的小伙伴凑到一起,高兴地相互抱了抱,竖着绿缨子蹭来蹭去蹭来蹭去:“蹭蹭!亲亲!蹭蹭!亲亲!”

还没跑远的袁宁脚下一滑,差点摔了一下。他转身看向人参宝宝藏身的松树上。

人参宝宝们立刻从彼此身上跳开,一屁股坐在树枝上,两条小白腿悬在半空中晃荡来晃荡去,小脑袋高高昂起,像在感叹今天天气真好。

袁宁:“…”

袁宁摸了摸鼻头,心里有股教坏小孩的罪恶感。人参宝宝们一直天真又可爱的,现在都变得蔫坏蔫坏了,还晓得学人偷看!

章修严也看到了树上那群装作“我什么都没看见”的人参宝宝。他说:“它们早几年已经开过花结过籽,该懂的早懂了。”

袁宁:“………”

虽然按正常人参的年龄来说人参宝宝们应该还处于“幼童”阶段,但受灵泉影响,人参宝宝们生长得比较快、成熟得也比较快,这不,都直接成精了!所以人小鬼大这个词儿,说的显然就是这些白白嫩嫩的小家伙。

袁宁招手让人参宝宝们下来,朝它们讨了些新鲜食材,拿下楼给章修严和濮满做早餐。章修严昨晚开了几小时的车从省会过来,濮满这段时间又辛苦地跟着他到处跑,都得吃点好东西补充点营养。

濮满起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袁宁在厨房里熬粥,而章修严在旁边帮忙切菜的画面。他愣了一下,不知怎地竟觉得这一幕极其和谐。谁说章家那样的家庭没有亲情可言?袁宁和章修严的感情就好得很。濮满记得还在大学时章修严就时常到学校找袁宁,袁宁也会去章修严单位找他,两边的人都对他们兄弟俩熟悉得很。

濮满是独生子,对这样的兄弟情谊非常羡慕。他走到厨房门口问:“师兄,章哥,需要我帮忙吗?”

袁宁笑了笑,也没和他客气:“出去客厅那边帮忙削点水果吧,吃过早餐后可以吃。”

第259章 暗河

三人用完早饭, 没在家里呆着, 而是坐袁宁的车继续到下面去。

袁宁新买的越野车特别拉风, 开到哪都引人注目,这段时间他去的地方多了去了, 名声渐渐也传开了。

有人说他是做样子给人看,也有人盼着他赶紧到自己这边来,县里上上下下每个人都各有想法、各有打算。

袁宁也不和谁解释, 就是踏踏实实地把县里每个角落都走一遍,顺便给人参宝宝们弄些有趣的种子。偶尔看到没什么人的地方就放人参宝宝们出来探险,让它们自己这里摸摸那里碰碰, 满足一下它们旺盛无比的好奇心。

袁宁这次去的是前面去过的怀树村。这地方他已经来过两趟,和村里人早混熟了。

见袁宁来了, 村民们高兴地笑了起来, 将他们迎进村里。

夏天快到了, 天气渐渐炎热起来,一年之中适合采集树脂的季节不知不觉已经到来, 村里人开始紧张地筹备着采集工作。

袁宁上次来就对这个很感兴趣, 这次过来正好碰上了,拉着章修严、濮满一块跟着村民们忙活, 把简单的树脂采集工具放到每一棵树上。

濮满有点好奇地问:“这样等树脂自己落到采集袋里, 会不会太慢了?”

村民们说道:“这事不能急, 快不得的。就算这宝脂能卖再高价,也不能贪快,要不然惹恼了树神, 以后就采不着宝脂了。”

濮满点头。

濮满不是怀树村的村民,不信奉什么树神,对这“宝脂”延年益寿的功效也将信将疑,不过看村里的老人都脚步矫健地穿梭在林间给每一棵树放上土制的采集装置,他没有问出更多的疑惑。

袁宁和他说起过昌沧人进沙漠时会郑重其事地进行某些古老的仪式,这些古老的信仰也许在很多人眼里是荒诞的,实际上却蕴含着祖先对自然和生命的敬畏。

就像这树脂采集工作一样,即便不是出于对“树神”的敬畏,也应该知道不能过度采集,否则会伤了树木的根本。

濮满学着袁宁的样子陪村民们一起安置采集树脂的的工具。

到了中午,村民们留袁宁三人在村里用饭,不是什么特别好的食物,不过风味很独特,袁宁三人都吃得很饱。

临别时村长给他们一人送了一份分量不算特别多的树脂。

跟着袁宁走出树林之后,濮满拿出树脂看了看,又闻了闻,嗅见了一种特别的清香,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

袁宁朝他笑了笑:“这可是好东西啊,小心些,别弄丢了,回头教你怎么吃好吃。”

濮满麻溜地把它收起来:“好。”

袁宁又转向代替他开车的章修严:“大哥,去李家坳那边看看不?”

章修严点头。这是袁宁第一次正式自己负责一件事,他也想去看看目前的进度。

章修严在袁宁的指引之下把车开向李家坳那边。

研究基地建设进度很快,设备差不多可以送过来了。袁宁让阿尔斯过来负责这边的事,阿尔斯这年轻人很负责,干劲也足,周末都没去县城,而是留在这边继续监督工程进展。

得知袁宁过来了,阿尔斯急急忙忙地迎出来。看见袁宁身边站着个陌生的青年人,阿尔斯愣了一下,清秀的脸庞上带着疑惑和尊敬:“部长,这边一切顺利。”他看向章修严,“这位是…”

袁宁坦然地介绍:“这是我大哥,姓章。他周末过来看我,我带他来这边看看。”

阿尔斯立刻喊:“章先生。”

章修严朝他点点头,打量了他几眼,礼貌地收回目光。

不管到了什么地方,袁宁总能迅速找到一些能力不错的人,并且把他们放到最适合的地方去。

这位阿尔斯显然是袁宁来到这边后看上的人。

袁宁带着章修严在废矿上绕了一圈,两个人还钻进废矿的废弃巷道里走了一段,直观地体会呆在那黑暗又狭窄的地下空间里是什么感受。

章修严不像袁宁那样容易对别人的痛苦感同身受,却也觉得这样的地方实在不适合人长时间呆着——长时间停留在这样的地方,不仅身体会出问题,精神可能也会被折磨得不轻。

一行人齐齐走出外面,重新见到了明亮的日光,空气也变得清新又怡人。

濮满说:“挖矿的工人真不容易。”

阿尔斯说:“都是为了生活。”

袁宁正要说话,村里突然有人叫喊:“又塌了!这回是斧子住的那边塌了!”

袁宁一愣,反应过来:村民们口里的“斧子”是他那天见过的少年苏赫!

袁宁和章修严对看一眼,说:“我过去看看。”

章修严紧跟在袁宁身后往矿山那边走。

矿山已经被挖掉了一半,剩下的也内里空空,里面都是错综复杂的巷道,有的在山体上,有的在地底下。其他地方袁宁都让人去翻检过,只有苏赫住的这山头他暂时还没动——毕竟这相当于苏赫的家。

没想到这唯一没动的地方出事了。

袁宁在矿山外围着的人群里找到了苏赫的身影。

苏赫脸上没什么表情,听着周围人的议论也不吭声,仿佛觉得他们在讨论不相干的人。

袁宁让负责工程建设的人过来检查有没有二次塌方的危险。

确定其他地方都还算稳固之后,袁宁转头和苏赫商量:“我们先把你的东西都挖出来,你暂时搬去和濮满他们一起住。回头我让人给你在你们家原来的地基上起个房子,不过作为代价,接下来你得给濮满他们帮忙干活,没问题吧?”

苏赫与袁宁对视片刻,刚才那种木然的神色渐渐褪去了。

刚才他住的洞穴一塌,他脑袋里嗡地一声,觉得自己果然是不祥之人,到哪都会碰到意外。

其他人赶过来以后也是这样低声议论的,说他连山都能弄塌。

可是袁宁不一样。

袁宁没有可怜他、没有同情他,更没有听周围的风言风语,而是和他商量接下来的事。他知道袁宁给其他人的工钱,仔细算了算,如果简单地盖房子的话,他帮个三两年的忙也可以还清。

苏赫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说:“好。”

袁宁笑了笑,向人要了工具,捋起裤脚拉苏赫一起去挖塌方的地方,把苏赫的东西给翻出来。

其他人也如梦初醒,收起了闲言闲语上前帮忙。

虽然这边又穷又落后,但村民们还是很讲义气的,人家外人都不怕苏赫的“不祥”,他们难道还能干看着不成?

李村长没有动,他单手拄着拐杖,站在外面看着众人齐心合力帮苏赫挖东西。

今天孩子们不用上学,平时开拖拉机接送他们的老头也在村里。他走到李村长身边,脸上带上了笑容,夸道:“真是个很好的孩子,你说对吧?”

李村长说:“对。”

有的人天生有着过人的凝聚力,不需要太多言语就能让别人跟着他走。

因为遭遇了太多的不幸就被当成“不祥之人”,对于苏赫来说何其不公平?可惜他能让村里人面对面时不把苏赫当成“不祥之人”来对待,却管不了村里人怎么说怎么想。

在袁宁的带领下,村里人很快将苏赫的东西搬到新住处,从头到尾都没费多少时间。

工程专家们还在废矿山那边琢磨,等袁宁安顿好苏赫,就看到濮满满头大汗地跑来,对袁宁说:“师兄,专家们在矿山那边发现了地下暗河,让你过去看看。”

袁宁微讶,跟着濮满一起过去。

见袁宁过来了,专家们兴奋地说:“小袁先生,这边的地下暗河空间很大,把入口加固之后可以让人下去参观。而且在这地下暗河周围有很多色彩斑斓的石头,看起来是天然形成的,我们认不全,不过我们认出了其中一种天眼石,非常漂亮。总之有这个地下暗河在,这边又多了一个可以给人游玩的地方。”

袁宁关心地问:“安全性怎么样?”

专家们说:“安全性不成问题,我们仔细检查过了,这山能塌的部分都塌完了,剩下的都很安全,绝对不会再出现塌方事故。我们只要把入口稍稍加宽一些,再想办法解决采光问题,绝对能把这地下暗河变成一个很不错的景观。”

袁宁信任专家们的判断:“那真的太好了,我再往上报告一下,确定开发方案,等上面批复下来就可以招人动工。”

袁宁把事情都忙完,已经是吃饭时间。袁宁和章修严留下吃了顿饭,然后把濮满留在了李家坳,两个人回县城。

见章修严专注地开车,袁宁觉得有点对不起特意过来陪自己过周末的章修严:“大哥,本来是带你到处走走的,没想到过来李家坳以后会碰上这么多事。”

章修严说:“你刚上任,事情自然会多。”他瞟了袁宁一眼,语气十分平静,“而且你从小到大哪回不是走到哪哪就出一堆事?”

塌方都能塌出个暗河来,这运气也是没谁了。

袁宁:“…”

又不是他自己想碰上的_(:з」∠)_

第260章 归来

袁宁没闲着, 第二天又和章修严一块去了省城, 到昌沧大学挖人。

毕竟是要发展昌沧的经济, 不能老从首都那边讨人,别人会恨上他的。有些事只要起好了头, 后面会轻松很多。听说首都大学的人在李家坳那边,不少人立刻意动了,哪怕只是去结交一下首都大学那群天之骄子也很不错!

更何况还可以蹭一下国家级的课题。

袁宁跑了大半天就轻轻松松地捞到一批人, 喜滋滋地和章修严、杜建成道别,回县城等着人才们到位。随着时代发展,信息传递的作用变得越来越重要, 经济要起来,三分靠资本, 七分却要靠推广!

袁宁把人才拎过来, 没急着让他们干活, 而是利用自己置办的新设备开始对他们进行培训。都是念了大学的人,学习能力是这个时代最强的, 接受新事物的速度自然也比其他人要快。

袁宁开设的最重要的一门培训, 就是信息技术培训。自从大一被老教授扔去搞《陶瓷艺术》的电子排版,袁宁就对电子计算机这新事物产生了莫大的兴趣, 回华中时书协的张会长也再三对他说这东西将来肯定会普及全国——事实上章家已经拿下核心技术, 正在攻克。

现在移动通讯技术已经基本铺展开了,章修严手底下的人也把“大哥大”的体型缩小到可以一手掌握,“大哥大”也就有了个新名字:手机。

光是去年一年里,手机这一项盈利就令无数人眼热——当然, 目前很少人注意到的通讯收费才是巨额盈利的来源。基站建设完毕之后基本只不需要再多加投入,只要做好日常维护就可以了,这一项收益会随着移动通讯的普及而越来越庞大。

摊子铺得越大,越发显得人不够用。袁宁到了地方上以后也尝到了捉襟见肘的感觉——现在能用的人基本都是从费校长那边借来的,迟早要还回去!

所以训练一批用得顺手的人非常重要。

袁宁需要他们能掌握一些基础技能。

对于新鲜的知识,新来的毕业生们还是很爱接触的。他们的学习速度比首都大学的学生要差一些,不过袁宁把濮满一行人拎来帮忙教学,训练了一个多月,基本也能让他们满足他的要求。

这时研究基地也正式落成,濮满开始带人在清整好的坑洞和巷道里试种一些植物。阴暗湿润的巷道适合培养一些喜阴的植物和菌类,坑洞里能选择的植物种类要多一些,设计上也可以玩出新花样。他们每个人都带着两个“助手”,助手除了帮忙就是学习,等着在项目组撤走之后接手项目组的工作,负责去改造其他废矿。

对于有塌方危险的巷道,他们还需要讨论出适合的回填或者加固方案,免得对外开放后闹出什么以外来。

总之不管是项目组的成员还是被袁宁挖来的毕业生,这个暑假都过得忙碌又充实。

袁宁也过得很充实。这段时间里他把县里收拾得停停妥妥,没给任何人作妖的机会。郭劲秋在所有人诧异的目光中对袁宁的所有决定大力支持,只短短两个月,袁宁便给县里带来了几笔投资,给这死气沉沉的穷县注入了无限生机。

过不了多久,郭劲秋就拿到了调令,可以调到市里去了。这样的调动在他们这种穷县非常罕见,和郭劲秋相熟的人纷纷过来向郭劲秋道贺。

酒过三巡,醉意正酣,郭劲秋大哭了一场,倒床睡到第二天,才和妻子说了句真话:“这可不是为了提拔我才调我去市里,这是让我给人让位。你让大舅子他们努力些,这人和别人不同,他喜欢能办实事的。跟着他一段日子,以后到哪都吃得开。我啊,是没这机会了,要是我能选,我倒宁愿退到二把手的位置去跟着他干!”

郭劲秋妻子震惊了一会儿,又温言安慰:“既然他这么有能耐,定然不会止步在我们这小县城里,以后肯定会升到市里去——到时你不一样有机会跟着他?”

郭劲秋经妻子一提,心中豁然一亮,顿时扫清了刚才的郁闷,朗笑着说:“你说得对!我先去打前站,等着他升上来就好。”

郭劲秋给了妻子一个离别吻,出门绕去袁宁单位那边,明里暗里地表明“我先去市里等你”的立场。

袁宁对这位处处支持自己的一把手很有好感,亲自送对方出门。回头一看,老图格德又把假发给摘了,摸着自己的光头说:“想不到啊想不到。”

想不到以前在县里说一不二的郭家,现在居然会对袁宁马首是瞻。这个年轻人刚过来时,谁知道会有这一天?

符爱军一直在外面抽闷烟,远远见郭劲秋走了,才带着一身烟味回到办公室。

袁宁闻见那味儿,又多嘴劝了一句:“烟这东西伤身,还是少抽一点好。”

符爱军常用来夹烟的那只手抖了抖,仿佛还有支老山烟夹在上头似的。他一屁股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说:“习惯了。”

习惯了烟的刺激,习惯了麻木和冷漠,习惯了碌碌无为的生活。

袁宁的到来打破了这一点。

袁宁像是一颗巨大的石子,而这个贫穷又落后的小县城只是滩浅浅的水潭,当袁宁这颗石子砸下来时,这边没有任何东西能成为他的阻碍。

太顺利了。

顺利得让其他人都感觉只要跟着袁宁大步大步地往前走,前面就会有光明的前程在等着自己。

他也会有前程吗?

他也会有未来吗?

符爱军打开桌上一份文件,看了几页,合上,扔到一边。

这么一个年纪小、想法天真、做事天马行空的家伙,到底是怎么带来现在这一切的?为什么他能轻而易举地取得别人的信任、让人毫不犹豫地迈开脚步朝他靠拢?

难道真的有人天生就容易让人信服?

符爱军说:“关了几个污染厂和采矿场,你准备用什么来补上空缺?”虽然县里的财政任务不高,但绝对不是没有任务,袁宁把工厂和矿场一关,空缺可就大了。

袁宁说:“这不是一把手该考虑的问题吗?”

符爱军瞥了他一眼:“郭劲秋被调走不就是为了给你腾位置?”

袁宁:“…”

袁宁才刚到这边来两三个月,没想过那么快升上去,所以郭劲秋被调走他也没往自己身上想。听符爱军这么一提,他也立刻明白了其中关窍。

怪不得郭劲秋会来说“我在市里等你”了,原来都觉得是在给他挪位。

两天之后袁宁果然接到了让他接替郭劲秋位置的任命。他已经和章修严聊过这事儿,任命正式下来之后他心里没多忐忑。左右县里的事情他都熟悉了,换个位置也是一样做事——甚至还更方便一些。

在李家坳攒足了经验,袁宁开始把废矿利用的方案推广到其他村子。不同的矿基适合种植不同的植物,这个本来是最难解决了,但这对树人和人参宝宝来说完全不是问题,只要袁宁带着它们实地探查一圈,过不了几天就能培育出相应的种子——项目组的人只需要负责研究它们的栽培方式和快繁方式就好。

又经过一个秋天的试验,不少村子已经有了相应的产出。毕竟都是人参宝宝筛选出来的种子,除了观赏性不错之外,食用价值和药用价值都很不错!

可是昌沧这边的冬天来得早,项目组不能在冰天雪地里种东西。带着项目组的成员们赏了几天早早降临的雪、尝过北边特别的冬季吃食之后,袁宁亲自把他们送走了,让他们回去整理这小半年来积攒的素材,看能不能憋出几篇文章来。

文章这东西,要用的时候才发现哪都不够用。要有发到中外纸媒上造势的,要有发到中外文献上的,要有拿去投给设计赛组织方的,总之方方面面都要用到有数据、有图片、有分析——而且偏向性各不相同的稿子。

袁宁把任务安排下去,自己负责把关,听起来很悠闲,做起来却也不轻松,他几乎每天都在修改稿子,把一些被忽略的东西补充下去。

这样一直忙到年关,袁宁才发现又是一年过去了。他终于放松心神,给了自己一个勉强算是长假的假期,跟章修严一起先去了首都见韩老爷子他们,然后回华中那边过年。

今年过年有些特殊,那就是章修鸣也要回来。

华中也下着雪。袁宁和章修严一到家,便看到个子拔高了一大截的章修鸣两眼发亮地站起来,上前分别给了他和章修严一个大大的拥抱,嘴上一点都没生疏:“大哥,宁宁,你们回来了!”

第261章 法案

章修鸣回来了, 大家都很高兴。

这次西蒙没有一起回来, 最近圣罗伦堡要举行重要的国际交流会要, 西蒙作为东道主得留在那边。

人都回来齐了,章修鸣难得有些犹豫, 好像有什么话很想说出口却又不知该不该开口。

章先生和薛女士对视一眼,对这样的情境已经非常熟悉,熟悉到章修鸣还在犹豫他们已经有了万全的心理准备。

章先生主动开口问:“西蒙他现在在忙什么?”

章修鸣立刻顺着章先生的话题回答:“西蒙他在忙交流会的事。”

章先生说:“可我听说他还在忙另一件事。”

章修严眉头一跳, 看向章修鸣。他和袁宁一头扎在昌沧那边搞发展,准备彻底清整那边的乱象,都没怎么关注圣罗伦堡发生的事。

袁宁好奇心也来了, 直接问:“爸爸,西蒙先生到底在什么事?”

章先生看向章修鸣。

章修鸣咬了咬牙, 豁了出去:“西蒙他在筹备同性婚姻法案, 圣罗伦堡那边已经快要通过了。如果能成功, 圣罗伦堡会是第一个让同性婚姻合法化的地方。”

袁宁心头一跳,忍不住看向章修鸣。瞧见章修鸣眼底的坚毅与坚定, 袁宁一下子明白过来, 目光转到了章先生和薛女士身上。

章先生和薛女士显然已经了解了这个情况,也大致猜出了章修鸣接下来要说的是什么。

无缘无故的, 谁会去提出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提案?西蒙会这么做, 无疑是因为他自己喜欢的是同性, 想要和认定的伴侣光明正大地接受所有人祝福。

而这些年来与西蒙亲近的、长留在西蒙身边的,始终只有一个人。

章先生说:“所以你这次回来是准备向我们坦白的吧?”

章修鸣这次没有犹豫,直接点了点头。他和西蒙走到这一天并不容易。西蒙那个人心防很重, 当初家里人找到他之后,西蒙毫不犹豫地把他送了回来。可是他心里一直放心不下西蒙。

后来因为泉水的作用,西蒙的腿伤好了、可以正常行走了,西蒙的性情才稍稍转变了一点。可也只是一点,有时候他想捕捉西蒙的情绪还是得费尽心思。

他也不知道这份感情是什么时候变的质。大约是从青春期情欲萌动的阶段开始的,那时候他梦里的人就只有那么一个。

他悄悄和同龄人聊过,发现他们想象的人都是大胸美人,只有他心里脑里梦里全都是个同性,还是与他最为亲近的同性。

他不敢让西蒙知道这种异常的感情,可免不了还是越来越在意西蒙,管着西蒙这个管着西蒙那个,有意识地蚕食着西蒙生活里的每一个角落。

西蒙渐渐发现了他的恋慕。一开始西蒙严厉地拒绝了他,还要把他送回国内,还是他施展了苦肉计大病一场,才让西蒙心软了,并且趁机得寸进尺地讨来第一个吻!

他们两个人本就已经密不可分,进一步的亲近也是水到渠成、顺理成章的事。他要不了多久就如愿以偿地和西蒙睡到了同一张床上,两个人正式成为了真正意义上的恋人。

章修鸣坚定地把自己要和西蒙在一起的决心说了出来,却发现章先生和薛女士表情都很平静,一点都没有震惊或者生气的迹象。

章修鸣:“………”

感觉白忐忑了这么久。

章先生说:“你们的决心我们都看到了,既然你们已经做好了决定,我们自然不会反对。”

薛女士很赞同:“如果圣罗伦堡真的通过了同性婚姻法案的话,我们可以过去替你们张罗婚礼。”她拉着章修鸣的手,“不过你才二十一二岁,还是没定性的年纪,真要结婚的话可得用心经营。”

章修鸣:“………”

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

章先生轻描淡写地给章修鸣扔了个炸弹:“这几年你回来得少,总没和宁宁他们碰上。现在你们都在,也该相互了解一下各自的情况了。”

章修鸣不由看向袁宁。

难道…?

袁宁:“…”

袁宁还能怎么样?袁宁只能抓住章修严的手,和章修严十指紧扣,向章修鸣坦白:“我和大哥已经在一起四年多了。”

章修鸣:“………”

章修鸣瞄向章修严,忍不住嘀咕:“四年前宁宁才十六岁呢,大哥你有点禽兽啊!”

章修严扫了他一眼。

章修鸣心咯噔一跳,暗道不好,哈哈一笑,说道:“沈姨今天要加什么菜呢?好香好香!我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