濮满忍不住看向袁宁。

袁宁非常从容,好像对废矿种植计划非常有信心。濮满知道袁宁的能耐,只要他们拿出好的设计、只要他们能把设计化为现实,那袁宁肯定能实现他所说的话,把他们的设计推向国际,拿上一个甚至几个国际大奖!

有袁宁在,濮满顿时也充满了信心。他大大方方地回握李村长的手,表示自己一定会尽力完成袁宁的计划。

双方聊得很愉快。晚上李村长弄了点自家藏着的熏肉和腌菜,杀了鸡鸭,热情地招待袁宁一行人。

各家也都升起了炊烟。

日子过得再苦再难,饭还是要吃的。袁宁没坐在一旁等吃饭,而是在各家走动了一圈,了解每一户人吃的到底是什么。

除了负责待客的李村长家,没多少家有荤菜的。倒是有个父母都不在了、爷爷奶奶也已经去世的少年自己去抓了些鱼,蹲在河岸边烤得滋滋响。

袁宁踱步走了过去。

那少年警惕地看了袁宁一眼,发现是来了村里两遍、还让李村长特别热情的人,少年犹豫了一会,抬起眼睛开口问:“你要尝尝看吗?都是我自己抓的,新鲜的。”说完他发现自己的手好像脏兮兮,又把它藏到身后,在硬梆梆的裤腿上用力地擦了又擦。

袁宁说:“行,我尝尝看。”

少年有点肉疼。

袁宁在周围绕了一圈,拾了些干柴,又弄了些植物,有些取叶子,有些取根,有些取茎。他把干柴放到少年身边,把弄来的植物拿到河边洗干净,分别放到一种圆盘状的叶子里。

少年目不转睛地看着袁宁,像在好奇袁宁在做什么。难道用这些野花野草的叶子和杆子当菜吃?

袁宁说:“烤鱼要放点调料才好吃,这些野生的小东西虽然不起眼,但要是烤入味了,味道特别香,等会儿你看看就知道了。”

少年讶异地看着袁宁。

袁宁说:“我比较喜欢捣腾吃的,所以知道得听清楚。”他熟练地把一条鱼处理完,架到少年生好的火上,撒上切成细末的细小茎段。

少年抓到的鱼儿还挺肥,身上自带着足够的油脂,被火一烤,发出了滋滋滋滋的响声。那茎段细末被火一烧,散发出一种奇异的香味,并不浓烈,却让人一下子被它勾住了胃口。

少年直直地看着袁宁。

袁宁时不时给烤鱼翻了个身,将其他配料一种一种地往上撒。等他准备的调料都撒了一遍,鱼肉的香味也被调料彻底地衬了出来。

少年觉得自己特别饿,一口就能把袁宁烤的鱼给吃光光。

袁宁善意地朝少年笑了笑,把烤好的鱼递给少年:“你先尝尝看,我再烤一条自己吃。”

少年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敌过美味的诱惑,谢了袁宁一声,接过烤鱼狼吞虎咽地啃。他的嘴巴好像铁铸的一样,一点都不怕鱼刺,囫囵着把鱼咬了一大口,嚼巴嚼巴,鱼肉吞了下去,刺全都还在嘴巴里,一次性全吐出来。

袁宁还是第一次看见这样吃鱼的,不由叮嘱:“还是小心些,别被鱼刺卡住了。”

少年忙着吃东西,听到袁宁的话后摇摇头,含糊不清地回答:“窝不爸。”

袁宁琢磨了一会儿,才琢磨出少年原来是在说“我不怕”。他说:“就算不怕也要小心点。”

少年吞下第二口鱼,听话地点了点头,总算没有再像刚才那样大口大口地嚼鱼肉了。

袁宁又烤了两条鱼,再分了一条给少年,自己才尝上一条。少年抓的鱼果然鲜美可口,哪怕只加了最原始的调料,味道也相当不错。见少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弄来的调料看,袁宁带着少年去草丛里认他刚才找到的几种植物,告诉少年每种植物应该用哪部分。

正说着,李村长就找了过来,口里喊道:“小袁先生——”

一听到李村长的声音,少年就转身往草丛里跑,不一会儿已经跑得没影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宁宁:大哥大哥,我又认识了一个人!

大哥:………

第256章 期望

吃饭间, 袁宁得知了少年的名字。少年叫苏赫, 意思是斧子, 父亲不算是李家坳的人,不过娶了李家坳的人就带着一家老小在李家坳定居了。苏赫父亲是向导, 常年带着人穿行沙漠,回家的次数不多。

有一次苏赫父亲带着一个科研团进沙漠,竟再也没回来过。后来他爷爷死在矿里, 母亲和奶奶相继病故,留下他一个人孤零零地过日子。由于他们家的房子位置不好,一次废矿塌方时他们家房子没了, 他就在废弃矿山里寻了个宽敞的洞穴当房子,平时自个儿住在那里, 饿了就抓点鱼自己吃或者和村里人换点米面。

大约是因为苏赫家里人都没了, 村里很多人都觉得他是个“不祥之人”, 明里暗里地躲着他。

只有李村长平时会和他换鱼。李村长叹了口气:“是个可怜的孩子。”

袁宁记在心里,没再多说什么。吃过饭后, 其他人都还在消食, 天也没全黑,袁宁打电话托符爱军帮忙给师弟师妹们订好招待所的房间, 和濮满他们说了一声, 拎着白天剩下的糖果饼干出门去, 按照李村长的描述找到废矿那边“可以住人”的矿洞。

黄昏里的废弃矿山显得很幽寂,偶尔才会有一两只飞禽扑腾着翅膀从山里飞起来,发出尖锐又悠长的叫声。

天边是被夕阳烫成金色的薄云。袁宁看到矿洞前挡着的大石头, 想了想,明白了,这应该是矿洞的“大门”。

袁宁站在石头门外温声开口:“你好,我是袁宁,刚才我们一起吃过鱼的。你在里面吗?能不能给我开个门?”

挡在矿洞前的大石头被人缓缓地推开了,一双瘦削却有力的手撑在巨大的椭圆形石头上,稳稳地把它挪到一边,紧接着一双黑色的眼睛出现在袁宁眼前。少年带着疑惑,喉咙动了动,过了一会儿才挤出话来:“你有事吗?”

袁宁和苏赫这样的少年打交道的经验非常丰富,不管是小时候遇到的罗元良,还是后来在福利院看到的众多小孩,或多或少都有着与苏赫相似的特征。他们不善言辞,时刻带着警惕,喜欢独来独往,害怕与人接触,要把一句普普通通的话得酝酿很久,知道它在舌头上转了十几圈,才能勉强地把它说出口。

袁宁说:“白天给孩子们带了点吃的,当时没看到你,所以没分给你。刚才听李村长说你在这里住,我就想过来看看。”他伸手拍了拍那巨大的石头门,“这石头真漂亮,你哪里找来的?”

苏赫听到有人夸自己找的石头,眼底多了一丝亮光:“山里的,山里什么都有。”说完他又补了一句,“可惜现在它差不多被挖空了。”

袁宁说:“我能进你家坐坐吗?”

苏赫犹豫了一下,扶住石门,让出一条路,让袁宁走进里面。里面确实是个废弃矿洞,不过打理得整整齐齐,苏赫的动手能力挺不错,把一些废弃矿车、废弃车道拆了,组装成各种各样的家具,形状有点怪异,但基本功能还是能满足的。

虽然入口平时被石头堵着,旁边的“墙”上却有几个大大小小的小洞,可以让光和空气进来,让矿洞里不至于太闷。

论舒适,这矿洞肯定比不过普通房子。可一个孤零零的孩子能把自己的生活打理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袁宁把带来的糖果饼干放下,喝了一口苏赫倒来的水。水是没烧热的,但很清甜,袁宁一下子就尝出它和普通水的不同,夸了一句:“这水很好喝。不过如果不是水质好的清泉水,平时喝水最好还是烧开了再喝,不然山里虫子多,你可能会把虫卵喝进肚子里。”

苏赫点头:“是泉水,从泉眼取的。”

袁宁知道苏赫对他还有戒心,没有再追问别的,而是这里摸摸那里碰碰,对苏赫的动手能力大夸特夸。

苏赫被夸得耳根有点红。

这年纪的孩子,哪有不想被人夸上几句的。

两个人迅速熟稔起来,袁宁不由问起苏赫为什么不去念书。

苏赫眼底的神采暗了暗,安静了很久,才说:“我第一天去上学的时候,三爷爷就出了意外,撞了腿,差点开不了车。他们都说是我的问题,三爷爷对我们很好,我不想他出事,就不去了。”

袁宁听了有点难过,抬手揉了揉苏赫的脑袋。他说:“那只是巧合而已。”他柔和地注视着苏赫,缓声说起自己当初的事,“我小时候也被这样说过,后来我还是遇到了很多很好很好的人,他们没有因为我出意外,日子还越过越好。”

见苏赫目光变得专注,显然想了解更多,袁宁和他说起了自己被袁波带回家的事、自己被章家收养的事,说起自己这几年来遇见的、看见的事。

所谓的“不祥之人”,有些是人云亦云的迷信,有些是某些人对自己软弱无能的逃避,有些是某些人欺善怕恶的恶意。

苏赫听着袁宁娓娓地说完,整颗心好像也慢慢地亮了起来。他用力地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袁宁看了看表,离开了苏赫的“洞屋”,领着濮满他们回县城。

这时已经星光满天。

小孩子们偷偷躲在门框后面看着他们陆续上车,眼睛里的呆滞被好奇和期待取代。

濮满坐在袁宁旁边,忍不住往回看了看,渐渐地,李家坳消失在视野之中,取而代之的是茫茫矿业。

濮满说:“我从小在市区长大,知道国内还有很多穷地方,但没想到会这么穷。”想到下午了解到的情况,濮满又握紧拳头,“而且这种穷还有一半是人为的,有人靠掠夺资源富了起来,等把资源挖空了就拍拍屁股走人——这样的开发,还不如不开发。”

袁宁说:“也许最开始他们是真的想让这边发展起来。当时全国上下都鼓励生产、鼓励开发,这边绝对不是个例,也不能全怪当时负责这一块的人。”

这也是袁宁没有真正把郭家摆到对立面的原因。

如果郭家人真的像传言中那样靠着矿藏暴富,也不至于到现在都还窝在这穷县城里出不去。

袁宁把师弟师妹们安顿好,自己回了家,躺上床休息。

今天袁宁一直在忙,人参宝宝们没机会出去玩,不过它们也不觉得沮丧,拉着树人们在那里玩耍。树人大方地把自己的见闻都告诉人参宝宝们,和它们分享自己与植物们交流时知道的大大小小的故事。

比起前两年,灵泉这边的秋意更深了。自从鱼儿能直接与袁宁对话,袁宁知道了更多关于灵泉的东西:灵泉这边五六年为一个季节,比起外面的世界,灵泉这边的四季更为分明,比如现在灵泉这边能栽种的春、夏植物就渐渐少了,树木也开始凋零,连宅院那边的老柳树都掉光了叶子。

到了冬天,这边的气候应该会变得非常寒冷,甚至很少有植物能够生长。既然人参宝宝也能到外面去,袁宁对此倒没有太担心:“如果真的太冷的话,大家都到外面去好了。”

人参宝宝们爬到袁宁身上,蹦蹦跳跳地说:“温室!温室!要温室!”它们还记着袁宁给它们说过的温室呢。

袁宁说:“行,肯定给你们建。到时候可以再给你们弄个种子储藏室,把你们所有种子都放进去保存。不过每种种子的保存条件可能不一样,我回头拉人整理一下,好好给你们设计个种子基地。”

人参宝宝们最喜欢的就是种子了,听到袁宁的话后都高兴地蹦了起来:“种子!种子!树人它们给了我们好多好多种子呢!”

袁宁故意摸着下巴说:“看来你们现在肯定树人它们了。”

人参宝宝们立刻轮流凑到袁宁身边亲他的脸颊:“喜欢宁宁!最喜欢宁宁!”

章修严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

章修严:“…”

袁宁一见到章修严,立刻冲上去扑到章修严身上,搂紧章修严脖子亲他的下巴:“大哥!”

章修严伸手抱住袁宁,听着袁宁说起白天的事。听到苏赫的存在时,章修严眉头跳了跳,想说点什么,却还是忍住了。他揉了揉袁宁脑袋,和袁宁一起躺到柔软的草地上,任由秋日的徐徐微风抚过脸颊。

灵泉的另一侧,象牙正安安静静地呆在水岸边。它还是开着花,白白的,像一朵朵皎白的象牙。小黑由远而近地走来,身体虽小,步伐却很有威严,像是只巡视着自己领地的猛虎。

真正的猛兽白虎跟在它后面走着,依然像是小时候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跟班。

象牙礼貌地和小黑打招呼:“猫先生好,白虎先生好。”

小黑看了它一眼,点了一下头,继续往前走。白虎则给了象牙回应:“你好,象牙姑娘。”

象牙摆了摆枝叶,向白虎道别。

象牙看向它们前进的方向,又看到了草地上躺着的袁宁和章修严。他们还是和小时候一个样,章修严话少,袁宁说个不停,说到高兴的时候还会坐起来手舞足蹈。

看到泉水里的鱼儿游近岸边,象牙问鱼儿:“虽然可能会慢一些,但是云先生它们希望看到的未来,我们将来说不定会看到吧?”

象牙小的时候不合群,不爱和同伴们一起玩,总爱缠着路过的云先生说话。它认定的云先生和任何一朵云都不一样——云先生的形状虽然变幻不断,但它有着世间最广博的见识和最宽广的胸怀。

云先生有着其他云朵无法理解的理想与坚持,直至在世上某个它看不见的角落把自己全部化为了雨都没有改变过。

云先生所希望看见的未来,不一定没有苦难、不一定没有伤痛、不一定没有污秽和肮脏,但一切都会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就像雨天过去之后,天空上的阴霾渐渐散去,阳光会从云间落下来,照亮世上许多黑暗的角落。

鱼儿安静了很久,终于摆了摆尾巴,回应象牙的话:“是的,会看到的。”

第257章 夜来

第二天就是集体会议, 也是袁宁第一次在县里正式露脸。

在此之前其他人或多或少都从自己的消息途径里了解了袁宁这个年轻人。不管是摸到了他与省会那边的关系的, 还是听说了他直接买了辆越野车的, 都对袁宁心生警惕。

有时候最直接的是最有用的。虽然车行老板表哥的做法十分简单粗暴,还是让县里的人对袁宁有了直观的了解:那张昌和可是从县里走了出去的厉害人物!人家能在省城立足, 开了个大车行,连省里一把手见了他都客客气气的!

人家可比只敢在县里耍威风的家伙强多了。

可这么厉害的张昌和,却对袁宁热情万分, 袁宁说要挑车就直截了当地把好几辆车运过来给袁宁挑,玩了还请袁宁去他表弟家吃饭。这要不是打心里亲近、打心里认为是“自己人”,怎么会请到家里去?

有张昌和这么个“自己人”, 袁宁还愁拉不来投资吗?张昌和随便出几辆车,袁宁就能把县里一年的任务指标给完成了。

毕竟穷县拉投资的任务指标低得很。

袁宁一走进会议室, 就感觉一道道暗藏估量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他浑不在意, 朝其他人笑了笑, 坐下等主持会议的人进来。

过了一会儿一个瘦削的男人走了进来,对方约莫二十八九岁, 也很年轻。虽然看上去有些清瘦, 但他的脚步稳健又矫捷,看得出是个雷厉风行的人。

袁宁一下子认了出来, 这是县里的一把手郭劲秋。

郭劲秋扫视一圈, 会议室里就静了下来。他还没说话, 先咳嗽了两声,喝了一口水润喉,才宣布会议开始。郭劲秋不爱说多余的话, 会议都是一个流程一个流程地过,这次摆在最前面的是介绍袁宁这个新成员。

想到这几天天天有人来郭家提起这个新人,郭劲秋心里别提多憋气。

这新人什么来头,他能比他们知道得慢?早在上面要把人安排下来,他就千方百计去打听过了,收获是某个十分喜爱这位师兄的侄子直接给他一大本校内校外相关报道的剪报,并且珍而重之地叮嘱他不要弄坏了——这可是他的宝贝!

看完那些写在纸面上、记录得明明白白的一桩桩实事,郭劲秋就明白了:这位绝对不是来挂职的,人是真正想做事。而且人不仅想做事,还已经做过不少事,有能力也有经验把他想做的事情做好!

这还争什么?

争个屁!打压个屁!

他傻了才和这样的家伙掰腕子!

普通人能被报纸这样大肆报道?普通人能让首都电视台让他上节目、给他背书?普通人能和那些一看就非富即贵的家伙相谈甚欢?不管是军政要员还是商场巨鳄,都与袁宁有过公开的合影!

虽然袁宁可能并不是那些照片的主角,可他能屡次出现在那种照片上就是一种证明!

报纸所展示的不过是冰山一角,真正的根基还藏在底下。

他傻了才和这样的家伙对上!

也就县里那些没眼力的家伙才会拿袁宁的消息来他面前卖好。

人又看不上你穷县城这点小富小贵,你不抱紧这从天而降的金大腿就算了,还想和人斗?

郭劲秋等袁宁自我介绍完,很光棍地带头鼓了个掌,说了几句场面话,接着一本正经地总结一下上周事务、安排基本工作。按正常程序走完会议流程,郭劲秋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开口问袁宁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袁宁还想着等一下留下来和郭劲秋好好谈谈,没想到郭劲秋会直接点自己的名。他想了想,把对李家坳的安排说了出来。项目已经走完审批流程看,濮满他们现在也都在县里住着,是时候和郭劲秋他们通个气了。

郭劲秋听得手一抖,不由替前两天削尖脑袋调到其他部门去的几个人感到惋惜。这要是跟着这一位做事,以后的路得平坦多少啊!

想到县里来了这么一位厉害人,郭劲秋精神大振,爽快地说:“小袁同志你这想法很好,县里一定全力配合!”

袁宁已经看清楚郭劲秋的为人,对这个爽朗的汉子颇有好感,笑着向郭劲秋道谢,表示一定不会辜负他的支持与期望。

会议结束后很多人还是懵的。大家都等着这位新来的和郭家起矛盾,怎么他们好像一见如故、十分融洽?

开玩笑呢!

莫非郭家知道什么他们不知晓的消息,早早和这新来的打好了关系,刚才他们在会议上那相互配合的作派是提前商量好的?

众人各有各的心思,袁宁却心情愉快地和符爱军转回自己的单位。

符爱军叼着一根烟,看着袁宁染着笑的眉眼。有什么好高兴的?

袁宁似乎看懂了他眼底的疑惑,笑意更浓。他缓声说:“大家都觉得他会心怀恶意的人其实没有恶意,反而还是很不错的人,难道不是值得高兴的事?”

符爱军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欺善怕恶而已,值得高兴吗?

要是来的不是袁宁这样的硬茬,那些家伙会容得下?

袁宁也没多说,符爱军的一些偏见扎得很深,想要它们统统拔出来并不容易。

符爱军一个人在这穷县城一待就是十几年,什么都不愿做却又把县城里的情况由里到外摸得清清楚楚——足以证明他是一个顽固却又执拗的人。

想要改变他的想法不能急,得慢慢来。

既然与郭劲秋达成了一致,袁宁加快了动作,找了人手去李家坳清整旧房子、加盖研究基地,让项目组尽快入驻。这方面袁宁手底下有很多专业人士,只花了两三周,李家坳那些土土的泥砖房就变了个样,变得规整而漂亮。其实也没怎么大改,只是给各家检查了一下有没有安全隐患,然后给各家的外墙刷上统一的暖色调。

涂料都是濮满他们闲着没事自己弄的,拉着小孩们一起刷。原本灰扑扑的旧房子,里里外外涂上颜色之后瞬间焕然一新,小孩子都高兴地绕着房子跑来跑去,都觉得自己家好看得不得了。

濮满他们现在是暑假,也不去别的地方,就待在李家坳陪孩子们玩耍,偶尔陪村里的老人们坐在村口闲聊,了解李家坳的过去。

许多有血有肉的设计往往会依托于现实,将现实里的一切放大无数倍呈现在其他人面前,让人清晰地感受它带来的震撼。既然决定要在废矿这个主题上做文章,自然得将这个主题底下潜藏着的东西深挖出来。

当然,在这一刻濮满他们暂时还没想那么深远,他们只不过是按照袁宁的安排陪伴一下村里孤零零的老人和小孩。

濮满每晚都会对自己的设计稿进行修改。

眼看研究基地已经开始动工了,需要的设备也陆陆续续下了订单,濮满辗转反侧,带着改了无数回的设计稿去县里找袁宁。

袁宁正在安排怀树村的开发事宜,见濮满来了,拉着濮满一起去食堂吃饭。食堂的饭菜不算特别好,但用料不错,分量也足,袁宁吃得很满足。

察觉濮满心事重重,袁宁把食物解决完了,擦干净嘴巴,才笑着说:“是不是觉得设计稿定不下来。”

濮满惊了一下,点了点头。他说:“我总觉得还不够好。李家坳的情况我已经了解得差不多了,但还是觉得缺点什么。”

袁宁说:“这是好事,人就是要不满足、不知足才会有进步。”他拍拍濮满的肩膀,“既然你觉得还不够,接下来就和我一起去别的地方看看。”

濮满点头答应。

袁宁手里的事基本安排完了,带着濮满到一个村一个村地走。天底下的幸福大不相同,不幸却是那么相似,这边本来就是个穷县,到了底下就只能用赤贫来形容了。

他们也算赶上了改革热潮,迎来过不少投资商。可惜开投资商们带来的只有少许的金钱,带走的却是这片大地积攒千年的财富。比起“投资商”这个名称,他们更像是蝗虫式的资源掠夺者,过境之后留下一片狼藉、寸草不生的荒野。

他们没有获得教育的机会,不知道资源的可贵,不管是矿产、植被还是人力,对他们来说都是随处可见又廉价无比的东西,只要给他们一点点好处,他们就能主动把它们统统出让。

这并不是一个村子两个村子的事情,而是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整个华国的缩影。

濮满一路上都很沉默。他隐隐明白为什么袁宁的天分明明比他高那么多,现在却没有在设计这条路上走下去,反而选择从这种破落的穷县城起步。

晚上濮满借宿在袁宁家里,翻来覆去睡不着。他对自己的未来有些迷茫。他一直坚定不移地追赶着袁宁的脚步,可是这一次他感觉这条路很漫长也很艰难,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能力追随下去。

濮满翻身下床,跑上楼去敲响袁宁的房门。

袁宁也还没睡,听到敲门声后一愣,说:“进来吧。”

濮满推开门走了进去,见袁宁还坐在书桌前看书,松了口气,坐到袁宁对面,认真地和袁宁说起困扰着自己的问题。

袁宁听了微讶,耐心地说:“其实不用想太远以后的事,只要做好眼前的事就好。”

濮满正要再说什么,突然听到喀拉一声,刚才他顺手带上的门被人从外面拧开了。

第258章 融洽

开门的自然是章修严。

章修严注意到袁宁房间亮着灯, 知道袁宁还没睡, 却没想到袁宁房间里还有别人。乍然见到另一个人呆在属于他们两个人的房间里,章修严脸上的表情没多大变化,只朝濮满微微颔首。

濮满没想到会突然见到章修严。他知道章修严早两个月就调任昌沧, 不过章修严是在省会那边,开车过来得三四个小时,路途远着呢。

濮满以为章修严这么远过来肯定是有重要的事和袁宁商量, 立刻站起来说:“谢谢师兄替我解答疑问,我先下楼去睡觉了。”

袁宁点点头,起身送他下楼, 转回来后带上了房门,把章修严推到门上, 抵着章修严亲了上去。

章修严伸手抱住袁宁的腰, 反客为主地回亲, 亲得袁宁耍赖皮地挂到他身上,两条长长的腿夹到他腰两侧, 手紧搂着他脖子, 像只大大的无尾熊。

章修严:“…”

袁宁说:“大哥你怎么连夜过来了?我还想着明天再跑省会一趟去找你呢。”

章修严亲了亲他的脖子:“你最近忙。”

袁宁十分严肃:“再忙也不能忽略伟大的爱情事业!”

章修严一掌拍在他屁股上。

袁宁吃疼地龇了一下牙,张嘴往章修严耳朵上咬了一口, 然后把脑袋埋在章修严怀里闷笑出声:“大哥, 你是不是吃醋了?”察觉章修严耳根微微发红, 袁宁笑眯眯地往上面亲了一下又一下。

章修严很想再给袁宁屁股来几巴掌,可他知道袁宁这家伙永远没脸没皮的,根本不当这是教训, 反倒当成情趣来和他玩闹。

章修严把袁宁抱到床上,整个人跟着抵了上去,亲吻袁宁的脸颊。

这些天天天在县里的村子里跑,濮满被晒黑了一大截,袁宁却还是没怎么变。大概是因为有灵泉的滋养,紫外线对他的皮肤造不成什么伤害,亲起来还是那么白白软软的。

两个人在床上闹腾到半夜,直到袁宁累得一根指头都不想动了,章修严才搂住他的腰闷声说:“是。”

袁宁脑袋停摆了好一会儿,才明白章修严的意思。大哥这是在回答他刚才的问题呢!大哥吃醋了!

袁宁心里甜滋滋的,往章修严脸上吧唧一下,用力地亲了一口。他紧紧回抱章修严,把脑袋埋进章修严怀里,脸上高兴得红红的:“还以为大哥永远都有那么好的自制力,一点都不会在意!”

章修严亲了亲袁宁的发顶。

他当然会在意,只是他从小就喜欢把自己的想法藏在心里,永远不会把话说出口。想要的不想要的、高兴的不高兴的,他都不会让别人知晓。

直到遇上袁宁。

袁宁永远坦荡又直接,高兴就开心地笑、喜欢就用力地拥抱、难过就伤心地哭,对袁宁来说,想要就是想要,难过就是难过,开怀就是开怀,绝对不会对他拐弯抹角。袁宁从来不怕他,还喜欢亲近他,如果察觉了他的难过,袁宁也会跟着难过。

细算起来,他教会袁宁的东西不少,袁宁教会他的东西也不少。

比如大大方方地承认自己心里的想法。

两个人挨在一起睡了一觉,第二天袁宁不太想拉章修严出去晨练,索性去了灵泉那边,绕着小河跑圈。

在树人们的建议下,人参宝宝们栽了些针叶林,有些是观赏性比较强的,叶子略微青白,远远看去像是一团团含着青的雪;也有些是药用性或者食用性比较强的,远远看去挂着一树松果或者一树红艳艳的果子。

袁宁边拉着章修严沿着河岸的小路往前跑,边告诉章修严那都是什么树种。

这些新树种都耐寒,适合在北边种植,袁宁觉得特别有用的一部分已经分出去给罗元良和沈霁云那边去研究。

比起罗元良,沈霁云那边有更专业的医疗团队,能把植物的药用价值挖掘得更彻底。

这两年来袁宁一直挺爱和沈霁云合作。

章修严对沈霁云始终怀着警惕,但他相信袁宁的判断。

既然袁宁觉得沈霁云可以信任,那么给沈霁云信任也无妨。

提到了沈霁云,章修严顿了顿,免不了给袁宁说起另一边的情况:“听说表舅那边情况不太好。”

袁宁一怔:“怎么不好?”

章修严说:“那种组织没那么好掌控,最近有一部分人反噬,表舅好像受了伤。不过他命大,没有生命大碍。说来也巧,当时他还是被送到沈氏开在那边的私人医院里。”

袁宁说:“那样的生活实在太危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