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即便过去多年,他们始终那么合拍。

  耳边有橡皮管在打结的声音,随后有什么在垃圾桶里沉沉一落,覆叠在了底部前两个一样的黏腻物上,床头灯跟着一亮,王骁歧半躺在床头将空调温度调低了些,滚烫的掌心摩挲着她露在被子外的肩头,手指插进她发间一圈一圈缠绕,沉沉下巴轻啄她闭合的眼皮,“抱你去冲个澡?”

  许意浓喉咙已经哑了,她无力地摇摇头,紧贴着他抱搂着他的脖子也不让他去洗澡,“你怎么体力一点都没变?还是,这些年你有过别人。”

  他也不再动,由她在他怀里拱着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他捏捏她肩胛,而后覆在上面眷恋地吻了吻,“憋狠了就这样。”又看着她说,“现在还觉得我行不行?”

  许意浓微微睁眼,明白他在上次的记仇,故意推他一下,“没正形,我那是在说公事。”过会儿也问他,“那你觉得我呢?”

  王骁歧耷眼瞧她,“你什么?”

  “我有没有哪儿变了?”

  他不假思索嗯了一声,“大了,手感更好了。”

  许意浓脸热地仰头咬他下巴,被他借机反含住唇舌。

  等闹够了,王骁歧不再说话,搂着她柔软的躯体,闻着她身上特有的香气,用手指卷着她的长发半躺阖眼半靠在床头小憩。

  两人黏糊糊地搂抱在一块儿,等她歇够了就开始有一句没一句地说话,她伏在他锁骨对着他耳畔呵着热气,“我化妆好看吗?”

  他又柔柔嗯了一声,“好看。”

  “我每天的穿搭好看吗?”

  他再点头,“好看。”

  “我的香水好闻吗?”

  “好闻。”

  “我做的罗宋汤好喝吗?”

  “好喝。”

  “那下次做其他有番茄的菜,还有你最爱的番茄蛋炒饭给你吃好不好?”

  “好。”

  她人爬上来一点,双手更紧地环住他的腰身,撒娇地告诉他,“就是给你看给你闻为你学的,只为了你。”

  他把她捞起来,捏抬她下巴含住她柔嫩的唇瓣,缠绵的吻中有细细碎碎的呼吸,“我知道。”

  她也反吮他的唇与舌,换气的间隙喘着气问,“那你喜欢吗?”

  他给她渡气,吻得温柔绵长,“喜欢。”

  她圈搭着他颈脖蹭他,又说,“你爱我。”

  他重复,“我爱你。”

  她反啄着他,两人的唇又黏在一起。

  “还要听。”

  “我爱你。”

  “还要。”

  “我爱你。”

  她满意了,紧紧含住他的唇继续密密吻着。

  再次迷失前,他牵起她的手流连不去地在指腹一一亲吻,“浓浓,从今往后,我们要面对很多。”

  她嗯了一声,心疼地抱贴住他,“一起,以后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你最黑暗的日子里我没有陪着你,以后我们一起……

  两人深深对视,瞳孔里映着彼此,他头俯下,再次抵住她的唇,长手伸至床头柜拿过最后一个小塑料袋。

  暖色的调的床头灯晕染投射着暧昧的身影,许意浓又惧又沉迷,到窗外微有曦光时,人整个脱了一层皮,最后哭哭啼啼地问王骁歧。

  “你,你不困么?”

  “不困,正好倒时差。”

  “……”

  #

  许意浓重回国内公司,此时整个BOM部发生了很多变化。

  杜芯从竞聘中最终角逐成功,拿下了主任工程师一职,荣升为他们所有人的领导,而自己组的左畅也在不久后被调入杜芯所带领的BOM八组,这突如其来的人事变动,导致她所负责的两个项目少了一个人力,拖延了她原计划的进度,但这些事她在英国的时候一无所知,也就是说如果她没有提前回来,可能会被一直蒙在鼓里两个月。

  于峥办公室——

  许意浓做回岗报道。

  半个月为没见,于峥上下打量着她,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太多惊吓,感觉瘦了一些。

  “这趟英国之行,你辛苦了,分公司项目上的事你出了很大的力,做的很好,公司现在上上下下都很看好你,对于意外的事,公司为了表示抚慰会给予你一些补偿,之后直接体现在当月绩效中。”

  许意浓对这些却毫不在意,她更急需寻求一些真相,“于总,我只想知道,我走的这段时间里左畅被调组的事为什么没有一个人通知我这个直系领导?还是说我外派去了英国分公司,国内三组组长的位置就成了一个摆设?连组员去留的知情权都没有了?”

  于峥手中的签字笔轻轻扣放在办公桌前,“杜芯升职也就意味着八组会少一个人,八组负责的项目落地在即,上面权衡过后决定从一个内部直调一个熟手过去,综合考虑了几个人后最后定的左畅。”

  许意浓只觉可笑,“八组的项目落地在即,我们三组的项目难道不是项目?况且我这个组长人还在英国,再把左畅调走直接少了两个人,真要按人头算不是我们三组更需要人手?‘零件功能位置编码’这个项目多双眼睛一直在盯,有多重要不必我来说,我并没有因为自己要出差向公司提出任何补足人手的诉求,可现在上面‘拆东墙补西墙’的做法是不是有失偏颇?”她话到此处又退一步。

  “暂且抛开这个,我作为组长为什么对自己组的人事调动都一无所知?于总,在我去英国前您就在这里、您的办公室告诉我,我不在的时候,三组的在手项目您会亲自盯,不必有顾虑,可一回来却成了这样,我不理解。逐影是我回国后选择的首家公司,我一直相信它是公平公正的,可现在一系列事下来好像并不是那么回事。”

  她话语如数倾斟,言辞有些激动,气氛一时僵滞,于峥默了默才开口。

  “左畅的调动也遵循了她个人意愿,她是自己主动提出调去八组的。”

  闻言,许意浓眉梢一紧。

  “还有,一个公司总会统筹大局的时候,上面怎么做自然有上面的考虑,不要带着主观情绪去妄自揣测公司的安排,听明白没有?”于峥警声叮嘱。

  “上面?到底是上面的谁?”许意浓忍无可忍,重复后发问,“我们部门的总经理?”

  这时于峥五指蜷曲一个叩桌,抬声直呼她的名字,“许意浓!”

  他立刻往办公室外扫去一眼,再审视向她,“你不是新人,以你的从业经验,在公司里要注意自己的言行这种事不知道?哪些话该说不该说以后过过脑。”

  许意浓闭口不再言,胸口却像憋着一股气上下起伏不定。

  须臾,于峥缓了缓语气,“你刚从英国回来,时差还没倒过来,人还比较疲惫,这周就不要加班了每天早点回去休息,三组人员上的事我会尽快安排补给填上左畅的空位,争取不耽误你们项目原有的进度。”

  见门口又有人影晃过,他让她先回去。

  “你去忙吧,有什么下次再慢慢说。”

  许意浓一言不发地出了他的办公室,并没有直接回去而是到吸烟室阳台一连吸了两根烟,到第三根的时候刚含进唇就被一只手夺下,抬头便撞上王骁歧的视线。

  “你怎么来了?”她想把烟抢回来没能得逞,反倒是把兜里的一包烟都被他给收了。

  王骁歧看看旁边烟沙里还泛着雾的两根新鲜烟蒂,沉了沉眸。

  “我再不来,你打算把这包都抽了?我看你现在烟瘾越来越大重的很。”

  她不肯承认,“才没有。”还厚着脸皮朝他手一摊,“把烟还我,我保证今天后不再抽了。”

  王骁歧信她个鬼,直接把那包烟扔进自己口袋。

  许意浓一看急了,“哎!”欲要从他身上掏,却被他扣住手腕制止了即将发生的拉拉扯扯。

  “外面还有人。”他提醒。

  许意浓没好气地在他胳膊上拧了一下,“以前你抽烟我也没管你。”

  王骁歧居高临下,“好的不学你学坏的?”

  许意浓莫名想到刚回来在酒店被来回折腾的那晚,瞥他一眼,故意嗔怪,“你哪儿好啊你?”

  他哼笑一声,反问,“我哪儿好你不知道?”

  许意浓耳根一烫,要不是顾忌外面有人,手早挠上去了。

  “手。”他突然吐出一个字。

  “干嘛?”

  “伸出来。”

  许意浓以为他要牵她,故作矜持地嘟囔,“刚刚还说外面有人,你不怕被看见呐?万一谁突然进来……”

  他在她说话的功夫直接拉出她的手,把一条纸质包裹的东西放在她掌心,许意浓定睛一看,是强劲薄荷味的曼妥思,再猛地回视他,瞬间哑口无言。

  他则一脸认真,“从今天开始我跟你一起戒烟,再想抽烟的时候就吃这个,无限供应,直到你成功戒烟为止。”

  身体中的某个部位如蝴蝶停留在花瓣上轻轻一颤,许意浓手托着那卷小小的薄荷糖,心房当即软得一塌糊涂,她指尖不断地摩挲着那柔软的纸包装,像在触碰独属于他们俩的回忆,工作上的那些气也在他的软化下渐渐散去。

  不管怎么样,不管发生了什么,至少,她还有他。

  阳台外面又来了几个抽烟的人,王骁歧没再有过多的动作,只跟她说,“下班在马路对面等你。”

  许意浓在他抽手的时候勾勾他的手掌心,这会儿乖乖地应,“知道了。”

  虽然他们双方公司都没有不允许甲乙方谈恋爱的规定,但鉴于他俩长期联合办公合作搭档的关系,再加上他收完这里的尾,很快就要带队撤离,王骁歧不想因为他们的事再节外生枝被人传出点什么影响到她,毕竟她现在的处境已经很艰难,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所以两人只能暗戳戳地搞职场地下恋情了。

  看时间也有一会儿了,王骁歧说可以出去了,许意浓哦了一声,却在他抬步的那一刹像想起什么突然把他叫住。

  “等等。”

  王骁歧回眸,她往后退了好几步,直到在阳台上的角落里无路可退,伸手朝他招着,让他一起过来,“你领带歪了,我给你整理一下,这个角落站在外面看不见。”

  王骁歧稍稍目测了一下后,如她所愿地跟了过去。

  大概是担心有人突然过来,他即使到她面前也保持着一定距离。

  许意浓伸手扶住他领带,假模假样地整理着,而后猝不及防一个紧拽把他人给拉低了下来,他毫无防备,不容他反应,她快速踮起脚尖贴上他的唇,感觉到他肢体的僵硬,她狡黠地噗嗤一笑。

  “我都不怕,王经理你怕什么?”

  这会儿换他特别矜持,“别闹。”

  她不依不饶地一下一下吮他,“干嘛,不让抽烟,人也不让亲?”还告诉他。“我早观察过了,这儿是死角,监控照不到。”又扯着他领带拉他下来。

  他顺势低下头让她腻腻歪歪拉着他缠了一会儿,两人就这么躲在角落唇舌相抵,他捏着她下巴也吻得投入,他觉得她好像特别享受这种会被人随时发现的刺激感觉。

  最后两人前后脚回的联合办公点,各自若无其事地落座,王骁歧连喝了两瓶矿泉水都觉得舌尖上还弥漫着一股口红味,却口有余香,甚至带着一丝甜腻。

  两人也会在各自的工位借着喝水隔空对视,眼神暧昧再缓缓移开,只看到他不停喝水的祁杨不由好奇地问。

  “老大,你很渴吗?这都冬天了,不至于脱水成这样啊,你是不是从英国回来水土不服,人变虚了?”他打算娓娓道来,“这男人啊,可不能虚啊……”

  话还没说完,王骁歧手中已经空的矿泉水瓶往他脑袋上“邦”地一敲,祁杨对上了他投入工作中的那副面瘫样,同时耳边传来警告。

  “话多,做事。”

  祁杨吃痛捂头,心中叫苦不迭:擦,一回来就这样,还不如从英国晚点儿回来呢!无情的工作机器!

  #

  许意浓一下班就按照事先跟王骁歧约好的直奔出办公室,即便两人每天面对面在一起共事,她也觉得时间不够,他们俩错过了太多,那五年来的空缺哪是说填补就能填补的,现在一唯又在离去倒计时,等他真走了她的心不知要空荡成什么样子。

  电梯来了,许意浓回笼思绪,门一开发现里面只有于峥一人。

  她唤了声,“于总。”只是有点别扭。

  虽然电梯内空旷,但于峥还是绅士地往边上让了让,他颔首,她进去。

  门再合上,缓缓下坠。

  他在她身旁率先开口,“还有情绪?”

  许意浓整整肩上的包带,“没有。”

  于峥手插在西装裤袋望着电梯屏幕上的数字,“从你到逐影这短短几个月来,有些事情你已经做的很出色,大家有目共睹,你也是个很聪明的人,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许意浓笑笑,半开玩笑,“领导,您这是在给我发‘好员工’卡?”

  于峥侧眸过来,继续道,“但你还是太年轻,有时候喜怒不形于色的火候还差了点。”

  许意浓沉默,直到出了电梯,脱离了监控才说话,她跟在于峥后面。

  “其实,您也知道是不是?”

  于峥脚步渐缓,许意浓得以赶上。

  “您也知道我突然被调去英国,错失竞聘资格,回来后我的人就被调去八组,这些并不是巧合对不对?”

  于峥驻足看着她,她也看着他,“其实所谓的什么竞聘早就内定好了人,就是走个形式而已,派我去英国和从我的组里调人都是在警告我认清自己的身份,只要有人想做,想打压我一个小组长很容易。”她又冷笑一声,“于总,不是我不会喜怒不形于色,而是我无法一次次地接受这种胜之不武的肮脏和算计。”

  于峥一针见血地告诉她,“你从日本到逐影就该明白,职场到哪儿都一样,它一向是玩得起就玩,玩不起就走人,你想要公平,可这世上又哪有那么多的公平可言?”

  “所以您也是默认这种游戏规则的?”许意浓眼底划过失望,从她第一次参加部门会议被其他组长针对,他作为领导一分为二地看问题,公正地说话,她不仅视他为领导,也将他当作敬重的前辈,可一件件的事下来,当她一次次地被推出去,她发现在利益面前,他跟那些人在本质上并无二致。

  于峥视线落向别的地方,他说,“如果可以,我也想保护好手底的所有人,但我身在这个位置也有我的难处。”

  许意浓听得清晰也通透,她点头,“好,我知道了,于总,我理解您。”她收拢起自己的包便要走。

  于峥在她身后,“我送你。”

  许意浓拒绝,“不麻烦您了。”

  两人行至办公楼外,于峥快步追上来,“你等一下,我还有话跟你讲。”

  许意浓停下,依旧毕恭毕敬,“您请讲。”

  于峥一改刚才讲公事时严肃的语气,他放下声,“你这么聪明,应该早就看出来我对你和对其他人是不一样的,你心里有委屈我知道,可整个部门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我只能尽我所能地弥补,你还年轻,后面总会有机会。”他缓了缓,又道,“但我对你……”

  “于总。”许意浓直接打断他,没让他把接下来的话说出口,“我很感谢您的欣赏,我也感受到了工作中您方方面面的照顾,但不是什么事都能弥补的,我刚刚说过了,我理解您的难处,所以,您还是我的领导。”一句话彻底说清且将他们之间的界限划分开。

  “你知道我什么意思,也希望你不要把工作的情绪嫁接到私事上。”他朝她更近一步,“我是认真的,但我明显地感觉到你一直在躲我。”

  许意浓退了退,明确告诉他,“即使我抛开公事,我们除了上下级也不会再有更近的关系。”

  “如果是因为我是你上司的思想包袱,之后我可以从BOM部申请调去IT部,本来也不可能一直身兼两个职位。”

  “这并不是最重要的原因。”

  “因为我离过婚有孩子?”

  许意浓摇头,“我对这些也没有任何偏见。”

  “那是因为王骁歧?”

  从他嘴里冒出这个名字,许意浓眼神忽闪,又瞬时平复,既然这样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她索性大大方方承认。

  “是。”她迎向他的直视,“还记得之前我跟您提过的前男友么?”

  于峥神色一凛,回想了起来。

  ——

  “同学?”

  “初高中同学,大学异地。”

  许意浓:“他就是。”又浮唇一笑,“因为他在这儿,我才从日本辞职来的逐影,我就是为了他而来。”

  于峥一下噤声,如同失语般再没开得了口。

  王骁歧在车内等了许久,正要打电话给许意浓时,驾驶座的车窗玻璃忽而被敲响。

  “叩叩——”两声,他看到了她,打开副驾驶座门,她风尘仆仆地坐进来,同时带进一阵凉意。

  “怎么……”他才说了两个字她便急匆匆扑上来将他的唇封住,她像个缺爱且没有安全感的小动物,一个劲往他怀里拱,边亲他边含糊不清道。

  “骁歧,骁歧,你抱抱我,抱抱我……”

  王骁歧扶着她的背,紧紧将她抱住,同时加深了这个吻。

第73章

  “怎么回事?”

  等她情绪稳定了,他轻抚着她头发问。

  于是许意浓一五一十地把在公司里的事告诉他,不过选择性地跳过了于峥刚刚对她说的那番话。

  她闷靠在他怀里,“我就是不甘心。”

  “你知道佐藤参与的那场会上,我为什么要当众反驳你?”王骁歧却扯开了话题。

  “为什么?”

  “因为你激进,为了证明自己你忽略了很多可行性的事情,佐藤是日本人,他就是因为不够了解中国本土企业才导致一个项目长久难以推进,你介入后虽然靠沟通解决了人为因素,但技术上的东西如果还参照佐藤的那一套只会浪费时间和成本,这个项目做到现在你应该已经知道,如果当初真按照你的提议放在PLM系统上定义,其实是不合适的。”

  许意浓这次没有再固执己见,经过实践后她不得不承认他才是对的。

  “于峥有句话说的没错,要学会喜怒不形于色,才不容易被人拿捏住,你当初才来逐影多久,借佐藤项目在公司冒头的这个举动已经很招风了,如果我没有当众驳你方案,让你一路顺畅地做了下去,除了系统的试错还有什么后果你想想,现在也一样,你就是对主任工程师竞聘的事执念太强,才被人拿来做文章。”

  “可我靠的是自己的业务能力,而不是靠背后捅刀子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许意浓强调。

  王骁歧轻轻拍她的背示意她注意情绪,“这话倒也说到点子上了,背后捅刀子这种事在职场屡见不鲜,这类人要么心里有鬼要么就是忌惮嫉妒,如果她真有实力来抗衡又怎么会走那些旁门左道,所以至少有一点可以肯定,她捅你其实是害怕你,不管是你的能力还是你所撞见的事。”

  “怕有什么用,结果还不是如她所愿了。”许意浓边说边扯他手指,挨个掰过去,非要发出那种骨头的“咔咔”声才罢休。

  “那你也不是不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有几根手指她拉不响就开始用蛮力,王骁歧吃着痛但还是由她去了。

  她注意力立刻从他手上转移,“那我岂不是成了跟她一样的人?我才不耻干那些事。”

  王骁歧顺势抽回手趁她不注意背到身后甩甩,缓解疼痛,他又说,“那就索性再换一家公司,眼不见为净,换个环境重新开始。”

  “凭什么?那不是更遂了他们的意?”一念及此,许意浓更义愤填膺,“我偏不,他们越打压我,搞小动作让我知难而退,我偏要在他们眼前晃,还要干得越来越好,我想要公平,我就靠自己去争取,我偏不信邪能压得了正。”

  王骁歧看她一本正经的样子,忽而一笑。

  许意浓看着他,“你笑什么?”

  他揉揉她脑袋,“现在心情好些了?不钻牛角尖了?”

  许意浓霎时明白了他说那些话的用心良苦,撅着嘴又娇滴滴钻进他怀里,索要安全感,王骁歧耐心揉抚着她的发继续开导她。

  “如果认知不在一个高度,没必要互相征服。欲成大树,莫与草争,将军有剑,不斩苍蝇。”

  许意浓闻言点着头,“我知道,我也不屑。”又贴在他身上眷恋地嗅着那熟悉的气息,“骁歧,还是你最懂我。”

  王骁歧轻嗯了一声,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所以你没选于峥,也没选那个结巴。”

  她拍他一下,“那是人家微信名,不是结巴。”刚埋下去的脑袋又扬起来,在他脸上来回扫视,“你吃醋?”

  他否认,“没有。”

  许意浓嗤鼻,“嘴硬,明明醋的要死每次还装作一副视而不见无所谓的样子,你之前老躲着我,我要真跟人家跑了怎么办?”

  他低头跟她对视,目光炯炯,表情认真,“如果你遇到的那个人会对你很好,能照顾好你,给你依靠,为你遮风挡雨,同时你也认可他,不管他是谁,我都会祝福你。”

  可许意浓的眼底却氤氲了,“我不要。”耍赖般地像个树袋熊一样黏在他身上,“我这么钻牛角尖,死要强,脾气也不好,只有你傻不拉几才愿意包容我,我就祸害你,这辈子只祸害你!”

  王骁歧心疼得将她压向自己,哄着,“好,只祸害我。”也认命,“我这辈子,也只能被你‘祸害’。”

  由于王骁歧的公寓是跟组员合租的,许意浓又借住在表哥家,两个自回国后就成了纪昱恒所在小区附近酒店的常客,一来二去连前台都认熟了,两人一进去她们就笑眯眯地。

  “还是四个小时的钟点房吗?”

  今天还向他们搞了一波推销,“其实像你们这样常来的话,还不如办张充值卡,能打八八折的。”

  见王骁歧真的有在思考,许意浓从前台高桌上拿了两人身份证就拉他走,她对着服务员挤挤笑,“我们再考虑一下。”

  “好的。”

  到了房间她还在嘀咕,“不拉你走你还真打算充卡了?”

  她闷头找拖鞋,王骁歧反手把门关上后落锁,趁她弯身的功夫一把将她拦腰抱起,她惊呼,等反应过来已经随他落到沙发,而自己整个坐在了他的大腿上,他鼻尖蹭着她脸侧,低声,“你确定不用先吃饭?“

  许意浓脸红,“我现在还不饿。”

  她语落,他一个起身把她横抱而起往床边走,边走边像举哑铃般掂了掂。

  “瘦成这样,日本是不是吃不饱?以后多吃点。”

  她说,“瘦才好看嘛。”

  他不认同,“都是骨头有什么好看的?再瘦下去,哪天你躺着我都会以为是趴着。”

  许意浓一开始没听明白,等反应过来已经晚了,最后咿咿呀呀地恨不得咬他。

  “讨厌啊你。”

  下场就是她饿到饥肠辘辘,等不到点外卖,让王骁歧拆了一盒酒店里的泡面还没泡软就抢过来呼啦呼啦吃了起来。

  “当心烫。”王骁歧坐在床头给她托举着泡面碗,不让她手烫着,也叮嘱她吃慢点。

  许意浓吃了一半才想起他也没吃晚饭,把面给他送过去一口,对上他缱绻的眸光,他把面推回去,“你吃,我不饿。”

  她突然就想起网上看到一句话:跟爱的人在一起连吃碗简单的泡面都觉得幸福,跟不爱的人在一起就算每天吃山珍海味也不见得有滋味。

  腾腾的热气蒸在她脸上,眼眶和这碗面一样发热,却暖乎乎的。

  因为她庆幸,绕了一圈,他们终究是把彼此找回来了。

  临退房前,两人一起冲了个澡,在他给她擦头发的时候她犹豫了片晌,还是问了出来。

  “那段日子,你是不是特别难熬?“

  王骁歧动作未停,接过她的话,“出了那档车祸后,我……“他顿了顿,还是说了那个称呼,“我妈因为精神上的病,申请了保外就医,后来,人在医院没的,她选择在走的在前一晚告诉了律师我的身世,揭露了我不是她亲生儿子的事,而她说这些并不是出于对我的任何感情,而是她报复我父亲的最后一击。一个儿子废了,一个儿子不是他的亲生儿子,她在用她的方式摧毁他落魄后仅剩的希望,她到最后都在跟他较劲。而从那天起,我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出现了前所未有的怀疑。”他苦苦笑着,“她走了,没有了痛苦,却留下了真相,从此让我身在炼狱,无法面对,我宁愿不知道这些,哪怕继续承受那个家给我带来的所有黑暗,也比不上这个真相来得痛,我为此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到头来却是一个前所未有的笑话。”

  在经历过那段最为黑暗的日子,唯一不同的是,现在的他,跟她说起这些时内心已经平静很多。

  母亲的亲生孩子因为早产,身体状况一直很弱,即便待在保温箱也根本没能存活下来,母亲为了留住丈夫只能隐瞒真相又去孤儿院抱养了一个同月的健康婴儿,那个婴儿就是他,而她的精神问题应该就是在失去亲生孩子和丈夫出轨的双重打击下愈来愈重,从而留下的后遗症。

  而他的存在并不是母亲弥补儿子缺失,仅仅是她作为了挽留丈夫的工具而已,可事与愿违,父亲不爱她,连带着她的孩子也没有太多感情,尤其是有了心爱的私生子后,他把所有的爱都倾注在了那个孩子身上,母亲还是输给了那个女人,对父亲也因爱生恨,越发偏执。所以这么多年,她见他毫无作用,根本也没有将他放在心上,甚至连真相都是在临走前才脱口,可那时他的人生早已因为这个家摧毁得残破不堪,她从头到尾,自始至终只想着报复父亲跟他较劲,从未顾及过他的感受,哪怕一点点。

  许意浓光听已经心痛到无法呼吸,她觉得自己不该提及去揭露他的伤口,想说点什么却有觉得在真相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王骁歧感觉到她的情绪,将她脑袋扣在自己胸口,任凭她发间的湿湿嗒嗒滴在自己的皮肤上。

  他继续告诉她,“而经过那场车祸后,自己的儿子成了植物人,那个女人太需要一个发泄口来泄愤,所以把所有的仇恨都嫁接到了我身上,在我求职的那年,向所有我应聘的公司发去邮件,声称我是老赖和杀人犯之子,因此那一年,我应聘的公司,背调一个都没过,直到现在我依旧躺在他们HR的黑名单内。所以在我不是王家亲生孩子的真相揭露后,她不信,觉得这只是我妈为了保护自己儿子寻找的一个借口。”

  许意浓默默听着已经忍不住小声啜泣,这些她都不知道,他所有人的意气风发,大好的前程就这么硬生生地给毁掉了,他一个人承担了太多太多。

  “我父亲一开始也不信,直到做了亲子鉴定,得到了确切的答案后,他也将对我妈的愤恨统统发泄到我身上,彻底将我弃之如履并断了来往,最难过的人是奶奶,她没想到我妈会以这样的方式来结尾,她眼睁睁看着那个家起最后家散,整天以泪洗面,眼睛就是在那个时候加重的病情,后来奶奶被他们从C市接走了,我找了很久才知道她被送进了养护院,但我只能偷偷地去看她,也知道了之前我父亲转移的资产一部分给了那个女人,但核心资产还都在奶奶名下,王家出事后,他想把资产全部拿出来转移到已经成年的私生子名下,但奶奶不肯签字,他一气之下就把她扔进了养护院,他就是这样一个想做就要做到的人,不管什么方式,哪怕是对生养自己的母亲,亲情对他来说也只是可有可无的。”他眸光趋于黯淡,“那个家现在唯一让我牵挂的就是奶奶……”

  许意浓这才明白,为什么奶奶所在的养护院条件那么差,为什么他说奶奶的赡养权不在他这里,还有他第一次带她去所说的不方便。

  她心如刀绞,面对面贴在他身上,双手在他腰上紧紧一抱,她鼻子吸着。

  “骁歧,对不起,对不起……”

  在你最艰难的时候我没有陪在你身边,回来后还怪你一直躲我。

  他却柔柔地抚着她的发丝,“跟你没关系,已经都过去了,现在不是好好的?”同时紧紧抱住她,“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我害怕再也给不了你最好的,所以一直选择逃避,一次次伤害了你。”

  许意浓在他怀里摇头,轻声说,“你不需要道歉,我都明白的,都明白的,以后我们在一块儿,不再抛开彼此,什么都一起面对,什么都会过去的。”

  比起他,她那些所谓的痛苦又能算得了什么。

  王骁歧下巴抵着她允诺,“好。”

  两人就这么惺惺相惜抱着,仿佛回到了很久很久之前,他们不用多言语也能感知到彼此的内心。

  前台打来提醒时间还剩十分钟的电话,王骁歧拿起床头柜座机接的时候许意浓一直趴附在他背脊,依依不舍地又嗅又吻,等电话结束她说,“要不,要不我从我表哥那儿搬出来,出去租个房子,这样以后我们就方便了。”

  他插上酒店的吹风机试试温度,把她拉过来柔柔吹着。

  “等我们从逐影撤离,下个项目还不知道最终落在哪里,可能不在A市。”

  “新项目会多久?”

  “短的话半年,长则两到三年。”

  镜子中的许意浓面露失落,“那我们又要异地了?”

  王骁歧的手指捋着她的长发,不让它们打结,“我会跟公司申请尽量留在A市。”

  许意浓一直闷闷不乐到表哥家楼下,王骁歧知道她还是为了他工作的事,安抚她,“别杞人忧天,我们公司A市客户那么多,说不定我们组就留下了。”

  “你真的没有考虑过换个地点稳定的公司么?”她转过头来,“我知道我不该干涉你工作的,也应该支持你,但……”她话说一半又不知该如何继续了,怕只考虑到自己的感受,太自私。

  王骁歧执起她的手摩了摩,“我知道你是受够了异地恋,也害怕重蹈……”

  许意浓立刻抽手捂住他的嘴,神情语气皆焦急,“不许乱说!刚刚你还答应过我的。”

  他拉下她的手便不再说她不爱听的那些了。

  “我这些年是被很多猎头公司找过,但头部的那几家了解到我的背景后也就不了了之了,大公司把声誉看得比什么都重,人才到处都有,可底下员工的污点一旦会有日后影响到公司的可能,与其最后得不偿失倒不如一开始就放弃,就跟当初毕业求职时一样,过了实习期一个都没录用我,很多同专业的学弟妹现在比我混得好的比比皆是。”他的手扶在方向盘上,头仰着望着苍穹浩瀚,

  “上次汽车峰会你见过的那位高总,是我大学的直系学长,也是他收我去的一唯,虽然长期在外,居无定所,但也结识了一帮志同道合,并肩作战的同仁,所以对我而言,一唯不仅仅是一个提供我工作的地方,更像一个家,这些年,早就不是一般的感情。”

  许意浓听着,指尖慢慢收拢,胸口也密密麻麻地疼,她明白他的意思。

  王骁歧由道,“高总更是对我有知遇之恩,但他现在就快离开一唯了,并且也想带我一起走。”

  “他为什么要走?”许意浓问。

  “跟公司的发展理念产生了分歧,他作为公司的核心人员兼创始人之一,这一走势必会对公司造成重大影响,以他的势力,届时恐怕会带走公司一批优秀骨干。”

  “那你呢?”她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