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骁歧眉眼深沉,“我还没有决定,高总是一手提携我的人,我始终欠他一个人情债,而公司里一直把我归为他的亲信,他要走的消息传出后,公司立刻用股权激励来试探我,这一桩桩的事,把我逼到了一个很尴尬的处境里。”

  此刻许意浓心中百转千回,她今天才一唯对他有特殊意义,他又那么有情有义,是不会轻易离开的,又觉得已经很不懂事,之前她只顾跟他倾诉自己工作上的不平,却忽略了他工作上的压力,也并不是只有她在经历职场磕绊,即便是那么优秀的他也一样,没有谁会在一条路上一帆风顺。

  她反握住他的手,望着他道,“不管最后你怎么决定,我都会站在你身边无条件支持你。”

  他拉起她的手背啄了啄,触动之余有些感慨,“以前这些事只能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自我消化,但现在好像……”他渐顿,“浓浓,谢谢你回来。”

  “好像什么?”许意浓的关注点却在他欲言又止的前一句上。

  “好像在家一样。”这几个字正要从王骁歧那儿脱口时,外面忽有一阵光照过来,随着距离的拉近越发亮堂地透进车厢,交错地投射在他们脸上。

  许意浓被那灯恍地刺眼,王骁歧用手替她挡了挡视线,她稍有缓解后不由吐槽,“真是的,怎么小区里还开大灯。”

  王骁歧还替别人说话,“可能是忘了关或者没注意。”

  等车子换了个跟他们一致的方向,许意浓扒拉下他的手往外探看,“我看看开车的是谁,是不是我哥那栋的邻居,也好提醒一下,万一以后照到小朋友,他们的眼睛可比我们大人脆弱。”

  她划下车窗把脑袋伸出去,驾驶座上下来一个年轻男子,许意浓看着脸生,他下车后立马来到后座打开车门,嘴上说着,“纪行长,到了。”

  那个称呼让许意浓不禁蹙眉,果然看到纪昱恒从后座里下来,并对司机说,“谢谢,麻烦你了。”

  “应该的,不麻烦。”

  眼看他关上车门就要朝他们的这儿过来,许意浓下意识地赶紧缩回脑袋,她告诉王骁歧,“是我哥。”

  王骁歧往那儿看了一眼,手作势要开车门,“既然碰到了,就下去打个招呼。”

  眼看纪昱恒越来越近,再看看时间,许意浓觉得太晚了,就说,“还是下次吧,他还不知道我们又在一起了。”

  他们的事不是一两句就能说清楚的,而是得找个合适的机会郑重地跟表哥摊牌,因为她觉得她的王骁歧必须是正大光明地站在自己家人面前,而不是在这种突发状态下。

  王骁歧明白她的意思,欲言又止后最终收回手作罢。

  外面的脚步声离他们越来越近,许意浓仔细凝听,在他经过车身时突然停了下来,她莫名像干了亏心事,警觉得屏息凝神了起来。

  几秒后,她听到纪昱恒开始说话,“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妈妈呢?”

  原来是打电话给嫂子,听到他继续前行的脚步声后,许意浓松了口气。

  可人还没走远,又听他道。

  “什么?姑姑还没回来?好,我知道了。”

  她下意识地朝王骁歧看看,两人你看我,我看你,直到她的手机亮起,悦耳的铃声宛如划破长空,打断了一切寂静。

  许意浓的脸都被手机屏幕上纪昱恒那三个字给照白了,她万万没想到自己是在这种情况下暴露的,这会儿就是想把手机静音也来不及了,最终只得硬着头皮下车。

  “巧啊,纪行长。”她嘴都快笑僵了。

  纪昱恒伫立在她几步之外,看她从一辆车上下来似乎也没有特别意外,只手握手机也笑笑。

  “是啊,挺巧。”

第74章

  “学长。”

  王骁歧也紧随着许意浓下了车,跟纪昱恒恭敬地打了个招呼。

  纪昱恒颔首,气定神闲地看着他俩同框,语气依旧毫无波澜,并无一丝意外。

  “刚下班?”

  他明明问的是王骁歧,许意浓却点头如捣蒜,“是啊对啊,他顺路,就送我回来了。”

  纪昱恒直接忽略过她,继续面朝着王骁歧,“一起上去坐坐?上次你送乐乐去医院还没来得及谢你,她妈妈一直念叨着这事。”

  王骁歧婉拒,“孩子没事就好,今天太晚了,不打扰了。”

  纪昱恒看了看时间,也没再强留,“那下次有机会再聚。”同时诚挚发出邀请,“方便的话以后一起吃顿饭。”

  王骁歧扶着车门应声,“好。”又若有似无地朝许意浓那儿看了一眼,“那我先走了,再见。”

  纪昱恒:“再见。”

  许意浓:“慢点开车,路上小心。”

  “好。”

  车离去后,兄妹俩一前一后走进楼内,等电梯的时候纪昱恒一个骤然发问。

  “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许意浓就知道什么逃不过表哥的眼睛,她本来也没打算瞒着他,不过现在既然撞见了只能提前摊牌。

  “英国回来之后。”

  “想清楚了?”

  “想清楚了。”她点头,用自我调侃的语气说着心底最深处话,“我这么执拗,又喜欢钻牛角尖,这辈子也就只能在一个人身上来回栽了,所以,非他不可。”

  电梯到了,待提示音过后,纪昱恒侧身让许意浓先进去,在她迈步的同时他在她身后突唤她的名字,“许意浓。”

  她漫不经心,“嗯?”

  “我言出必行,说过的话,一向算数。”

  往里走的许意浓毫无防备地一个支楞,猛然回头……

  #

  没多久,果然如王骁歧所说,高总从一唯离职,并陆续挖走一众优秀骨干,虽然公司已经闻声高尚要走的消息,也早做防备架空了他,但一下带走这么多人出乎开他们的意料,一唯内部措手不及,多个项目受到影响,损失惨重,股价也一路下跌。

  那段时间王骁歧心事重重,许意浓知道他是在自责当时提前知晓在高总会挖走其他骨干的事上对公司选择了沉默。

  她没有过多打扰他,而是给他时间自己去消化,毕竟对他而言一唯和高总无论选谁,都进退两难。

  逐影这边,许意浓再见到左畅是在公司的茶水间里,左畅一看到她就下意识地捧着杯子要离开,左左右右挪了半天步,却被她在门口堵了个严实,最后只能被迫打招呼。

  她一只手拿着杯子,一只手则用捋刘海来掩饰尴尬,“意浓姐。”

  许意浓面带微笑,“小左,我一来你就走,急什么?”她下巴朝里一扬,“坐呗,陪我喝杯咖啡。”

  左畅这下双手紧握着杯柄,支吾其词,“我,我就来倒个水,还有工作要忙。”

  许意浓轻描淡写地哦了一声,“这么短的时间你就适应了八组那边的节奏,挺好的。”再打量打量她,“难怪看你最近脸色不大好,看来是新组太忙,也是,我也该学学人家组,每天把加班的气氛搞起来,而不是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让组员在舒适圈待惯了,最后却适得其反,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她话里有话,左畅听得明白,咬了咬唇不打算装糊涂,而是直接开口,“意浓姐,大家都是出来谋生讨口饭吃,你去参加竞聘无非也是想以后一路升高位,在逐影闯出属于自己的一片天,我调组也是,我不想永远当个闷声只干事的小组员,杜芯姐现在升了主任工程师,八组就会空出一个组长职位,我只是想抓住这个机会而已,人想往上爬是本能,我觉得我并没有什么错。”她言之凿凿,将心之所想倾吐而出。

  “我从毕业就到了公司,已经在职六年了,跟你们这种高材生不一样,你有留学生引进政策,只要满了规定年限就能申请到A市户口,可我只能等机会,不停地等不停等,我只是想在这座城市扎根立足而已,我有什么错?现在机会就在眼前,我怎么能错过,我为什么要错过?”

  许意浓看着她,“你有这些想法,你从来没有跟我提过。”

  左畅撇开视线,语带不屑,“跟你提,你就能帮我吗?”

  许意浓顺着她刚才的话说,“怎么不能?我跟杜芯是一起参加的竞聘,也在候选人之列,只不过最终成功的那个人是她,八组才空出一个组长,如果成功的那个人是我,现在空出组长位置的就是我们三组,我作为直系领导一样可以举荐你,还更有说服力。”

  左畅听完不由冷笑一声,“你自身都难保了,还谈什么举荐。”

  “自身难保?”许意浓咀嚼回味着这句话,“奇怪了,当初竞聘还没开始,一切乾坤未定,你怎么会知道我自身难保?还是说你有未卜先知的本事,早就知道这主任工程师的头衔会花落谁家?”

  左畅意识到自己被套了话,脸色煞白,握着水杯的手攥得经络分明。

  许意浓笑了笑,“我平常不管你们是想让你们轻松些,但好像却给了你放纵的资本。妹妹,我好歹也在日本混了那么多年,你的那点小心思,真当我眼瞎看不出来?”

  左畅嘴硬地矢口否认,“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许意浓了然地点点头,“我理解你有你自己的职业选择和人生规划,毕竟人各有志,良禽也择木而栖。”她语调渐缓,靠近一步俯身,给她最后提点,“但前提是,你得是良禽。”

  左畅蹙眉抬眸,对上她眼底的风平浪静。

  许意浓让开一条道脸色冷然。

  “我们曾经共事一场,你也叫我一声姐,我但愿你以后能在事业上一帆风顺,一切得偿所愿。”

  左畅没再说话,闷着头仓惶走了出去,因为过于匆忙,一路走杯中的水一路泼。

  许意浓看着她急步离去的身影,将种种事情串起来,更加确定从头到尾的始作俑者都是复杜芯,也许左畅本不在她的计划里,因为把她突然弄去英国已经是她的大招,只要项目没有按时完成或者出点插曲,迎接她回国的只能是长久的冷板凳,可人算不如天算,偏偏她解决了项目最大的问题还提前回了国,杜芯一计不成只能再生一计,转移目标到她国内的项目里,她不能什么风头都让她许意浓占了,知道公司上下重视她负责的佐藤项目,再加上乙方一唯也撤离在即,所以用组长之位的诱惑抽调走核心员工的方法,以此拖延进度,再伺机找刺打压。

  许意浓摇了摇头,也真是难为她为了搞垮她,精心布下的这盘棋,简直是往死里整她,只可惜,越是这样她越不会退却,反而要迎难而上。

  为了能把项目进度照原计划继续下去,许意浓几乎干起了通宵,每天联合办公室的灯都是逐影最后一个熄的,如果没有王骁歧催她,她可能真准备就这么睡在公司了。

  今天公司巡逻的楼层保安已经来了第五回 了,他在门口敲了敲,完全沉浸在工作中的许意浓和王骁歧同时抬头。

  保安指指墙上的钟提醒,“快十二点了,二位,还不准备回去呢?”

  许意浓还是那句,“快了快了。”

  保安为难地挠挠头,“我得布设警报了,到时你俩一出门被红外线一监测到,就会触动整个公司的警报器,都是跟警局同步联网的,会比较麻烦。”

  王骁歧点头,“我们收拾一下马上就走。”

  “哎哎,不好意思啊,你们实在要加班的话可以明天早点过来。”

  “好的。”

  待人离去,王骁歧走到许意浓办公桌前叩叩桌。

  “好了,有什么明天再做,太晚了,先回去。”

  许意浓聚精会神地盯着屏幕,突然把笔记本朝他的方向一转,“有个东西你帮我来看下呢,我没弄明白。”

  王骁歧便过去站到她身边,他微微倾下身,看着那密密麻麻的数据,“哪儿?”

  她坐着倾靠过来指着最下面一处,“喏,这儿。”

  他高度随之拉低,两人距离也无形靠近,正在认真查看时,他突然感到西装裤腿处有被异物触碰到,是那种不轻不重的剐蹭。

  许意浓在对面优雅地双腿交叠而坐,而放在上面的那条腿,高跟鞋后跟微微滑落,却被脚尖勾着没有完全掉下,她那只脚漫不经心地在桌下晃着,在他小腿处的西装裤上来回摩挲,而后再抬眉,眸光如水地问王骁歧,“王经理,你看好了没啊?”

  王骁歧跟她对视着,凝着她魅惑且带钩子的美眸,忽而一个伸手,一把勾住她脖子隔着桌子把她人给拉拖了过来。

  他手托掌着她的脑袋,强势地攫住她的舌探入她口中追缠不放,唇舌间的火热带动了灼灼空气在他们四周聚拢,噼里啪啦在交错的呼吸中火光四射,仿佛一点即燃。

  喘息间,他低语,“勾我是不是?”

  她故意暧昧地卷他领带,再用高跟鞋蹭蹭他一张裤腿,继续肆无忌惮地撩拨,咬着红唇轻声徐徐,声音娇滴滴像要溢出水来,令人耳热躁动,“是啊,王经理喜不喜欢被我勾?”

  王骁歧不跟她废话,再次低头堵住她嘴,死死抵缠住她的小舌碾转吮吸,用身体力行告诉她自己喜不喜欢。

  两人这样的后果就导致保安又来催了第六遍,好在他再出现时两人已经分开了,他们赶紧收拾电脑还得一本正经地装若无其事,而躲在电脑屏幕后的许意浓早已面红耳赤,气喘吁吁。

  许意浓到了王骁歧车里就揉揉眼睛开始打哈欠。

  王骁歧问,“累了?”

  许意浓极力否认,“我才没有。”

  他笑了笑,“我问你是不是工作累了。”

  许意浓一边瞪他一边娇嗔,“你老欺负我。”

  他捏捏她耳垂,“我可不敢。”

  看她又打了几个哈欠,他收起玩世不恭发动了车,暖发动机时她有些担心地问,“在你走之前,项目能落地吗?”

  他将暖气开足,肯定地告诉她,“你这么努力,会的。”

  许意浓靠过去抱抱他的腰,“真不想你走,一直做我乙方就好了,但我也知道现在一唯那边很需要你。”

  “天下无不散之宴。总会有那么一天的。”他轻轻拍了拍她脑袋,“安全带系起来,送你回去。”

  “奥。”许意浓乖乖地系上安全带,又黏腻腻地嘟唇向他索吻。

  王骁歧就凑过去俯身吻了她一下,“困的话就先在车上眯一会儿,到了我叫你。”

  许意浓望着窗外稀疏的路人,疲惫地嗯了一声,很快眼皮也开始打架,但在等红灯的时候无意瞥见对面有个烤红薯摊,立马又困意全无清醒了。

  “骁歧。”她唤。

  “嗯?”

  “我饿了。”

  他侧目,“想吃什么?”

  她手往马路对面一指,“那个。”

  于是车调头靠边停,王骁歧说,“我去去就来。”

  可许意浓非要跟着,“我也去。”

  两人便一块儿下车来到摊位前,摊贩是个老太太,看到他俩笑眯眯地直接告诉他们红薯多少钱一斤。

  许意浓问,“可以挑吗?”

  老太太点头,拉开一层烤箱抽屉,“可以可以,随便挑。”

  一股浓浓的红薯香味扑鼻而来,许意浓咽了咽嗓,开始点啊点的。

  “这个,还有这个。”

  “好嘞。”

  老太太拿出红薯称重的时候,许意浓还跟王骁歧说,“就要挑这种烤出甜浆来的,皮带着点碳黑,又甜又脆,一掰开,红彤彤,美滋滋。”

  王骁歧看她心满意足的模样,把她往怀里一带,再牵过她的手往外套兜里一揣,用身体挡住侧面而来的风,“冷不冷?”

  许意浓就着姿势环抱着他,像个小女生般俏皮一笑,“不冷。”

  亲密的样子看得老太太满脸直笑。

  于峥今晚有应酬,就在公司附近,结束后代价开车,他坐后座。

  代驾边开边说,“嘿,今儿个这是什么运气,条条路口吃红灯,这儿又来一个九十秒的。”

  车在他的抱怨声中停下,于峥没搭腔,而是不甚在意地望着窗外,右边人行道上打双闪停着一辆车,他视线一晃而过后又折回去,定在了那两具一高一矮却和谐无比的身影上,他滑下车窗。

  许意浓依偎在王骁歧身边,手掰开红薯剥好皮再吹吹,然后仰头送到他嘴边,王骁歧揽着她的腰低头,接过她的投喂,他吃一口她也跟着吃一口,再剥再喂她再吃,忽而她抬臂,踮起脚尖用手背给他擦擦嘴角,他也贴心地低头任她摆弄,两人交颈而语,亲昵地咬着耳朵像在说悄悄话,全程她的视线都汇聚在他的脸上,笑容艳丽且灿然。

  她平常一向是浑身有刺,时有防备,那小鸟依人的姿态是他从未见识过的许意浓,即使他在车内隔着一段距离,也能看到她眼底的星光闪烁。

  红灯转绿,汽车重新开动,随着速度的加快,那摊位,那双人影也渐渐变得越来越模糊。

  于峥想起了那天在公司楼下她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于总,你有没有一个,无论你身在何处,只要一想起来心脏就会变得特别柔软的人?”

  他当时迎着她的视线,亲耳听她说。

  “王骁歧对我而言,就是这样的存在。”

  风呼呼入耳地灌进车厢里,吹得他脸生疼,这一刻他好像突然就明白了她说那句话的含义。

  他将车窗关上,闭上双眼,任由那目睹的一切消失在这茫茫夜色之中。

  到了表哥家楼下,许意浓的红薯正好吃完,她满足地揉揉肚,跟王骁歧说,“我得快点走,一会儿要胀气了。”

  他笑她脑回路,“我又不嫌弃,你什么样子我没见过。”

  许意浓咧嘴笑,解开安全带又撒娇地索吻,“那再亲一个。”

  王骁歧解开安全带真的靠过来了,她又开始躲,“不行不行,我现在一嘴的烤红薯味。”

  他欺身过来,蹭着她的鼻尖把她的话封在口中,声息不定,“我也有,中和一下。”

  许意浓被逗笑,抬起下巴含住他的舔舐。

  腻歪了好一会儿,下车的时候她整个人都是烫的,王骁歧从车窗探头叮嘱她,“走路的时候别看手机,回去冲个澡就睡。”

  许意浓边往楼里走边催他也走,“知道了知道了,你也是。”

  可他还是非看到她上了电梯才走。

  许意浓在电梯里对着镜壁照照自己,软睫扑通两下,脸颊红馥馥的,怎么看怎么娇人,虽然现在的工作状态很累也很辛苦,但有他身伴在侧,好像时间过得特别快,什么事那都不叫事了。

  出了电梯,表哥家门口的声控灯自动亮起,她按着指纹心想,这么晚了,他们肯定都睡了,再把手伸进包里探探,摸到了还冒着热气的红薯,只可惜纪乐愉小朋友吃不到新鲜的烤红薯了,只能等明早起来吃加热的了。

  她在锁上按下指纹,“嘀嘀”响了几下后门开了,她伸手推开却被里面的灯火通明给惊到了。

  这个点,是忘关灯了还是?

  她把包扔放在玄关,换好鞋往里走,走到客厅看到表哥表嫂两人一言不发地杵立在那儿往她这儿看,边走边问,“诶?你们怎么还没睡啊?”

  待她正式走到客厅,倏然止步,收了口下意识地就要转身往回溜。

  身后却惊雷一声响,“许意浓!”

  她心脏咯噔一下,仿佛听到了一声嘎嘣脆,她再转回去,头皮发麻,嘴角僵硬地笑得比哭还难看,她挥挥爪子,以示友好。

  “Hi,好久不见,吴老师。”

第75章

  吴老师一声不响从C市杀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这次连表哥也没能幸免,兄妹俩一个都没能逃过。

  吴老师环着臂正襟危坐着,那张板着的脸就跟要处置她的学生一样,让人大气不敢出。

  即便室内开着暖气,气氛仍是冷到冰点,就在所有人静气凝神之时,吴老师对着涂筱柠先开了口,语气比想象的要柔缓很多。

  “柠柠,太晚了,你先去休息。”

  涂筱柠有些犹豫,看看吴老师再看看纪昱恒,最后乖乖应声,“好,小姨,您也,也尽早休息。”

  “嗯。”

  待涂筱柠离开后,她直身站起,继续板着脸对着俩兄妹,“乐乐睡着了,我不想吵着孩子,你们两个跟我去书房。”

  冷滞的声音跟刚才对待表嫂截然不同,简直一个天一个地。

  看着吴老师走向书房的身影,许意浓赶紧抓着表哥交头接耳。

  “什么情况?”

  “不知道。”

  “她什么时候来的?”

  “不知道。”

  许意浓问了个寂寞,“大哥,那请问你还知道什么?”

  耳尖的吴老师一个转身,“兄妹俩在那儿鬼鬼祟祟地嘀嘀咕咕什么?”把书房门一推,“都给我进来。

  许意浓像被她当场抓包的学生,立刻噤了声,缩着脖子躲在纪昱恒身后进去了。

  书房内。

  吴老师跑上来就兴师问罪,“什么时候回的国?”

  许意浓如实道出。

  “也就是说这段时间里你跟我视频说出差都是假的?”

  “也不全是,去英国是真的。”

  “强词夺理!”吴老师抬手拍桌打断她,“我要是不来,你还打算骗我多久?”又指着纪昱恒,“还有你!你还帮着她一起瞒我?你们两兄妹早就串通好了是吧?”她挤着眉怒火中烧,“你们俩都太令我失望了。”

  许意浓立马一人做事一人当地站出来,“回来是我自己决定的,瞒也是我要瞒的,跟哥哥没有任何关系。”

  吴老师质问,“你还有理了?回国这么大的事,一声不响就自己决定了,你知不知道我跟你爸差点就买机票准备年底去看你了,要不是给你寄的东西被快递公司通知退回,说查无此人,你早已经离职不住在公司宿舍了,我跟你爸还一直被你蒙在鼓里!”

  母亲的话触动了许意浓某根敏感的神经,她反问,“我怎么就没理了?这是我的人生,难不成我做什么事都要跟你们提前汇报得到你们的首肯才行吗?还是说要像高考那样什么都听你们的,你们不让复读就一定按照你们的意思来?我现在是一个成年人了,我想做什么要做什么全凭自己做主,回国也是。”

  “你!”吴老师气急。

  “小姨。”纪昱恒当即横在两人中间,将她们母女俩隔开,他先缓声抚慰吴老师,“她已经是大人了,有自己的人生规划,回国的事她原本也是想等所有事尘埃落定再找机会慢慢跟你讲,各种手续、试用期、适应期,这些不确定因素,她都需要时间。”

  吴老师说,“我不是说她不可以回国,但至少她回来得告知我们一声,当初要去日本的是她,五年里回来的次数还不抵我一只手,每次视频也敷敷衍衍,我想着她忙都理解。现在突然要回来的也是她,女儿回国这么久才知道,你说我这当妈的可不可笑?那下次她再一声不响干个什么事,岂不是彻底把我跟你姨夫这对父母当成了可有可无的摆设了?”

  不等纪昱恒说话,许意浓已经发声,“你们一直只顾自己感受,又什么时候考虑过我这个女儿的感受,从前是,现在也是。”

  吴老师瞪着双眼,“你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母亲不依不饶的大声嚷嚷,让本就身心俱疲的许意浓难以负荷,她很累,不想再跟她继续争执下去,她向母亲正式宣布,“总之这件事前前后后都是我一个人的决定,跟任何人无关,情况就这么个情况,你接受也好不接受也罢,反正我人已经站在这儿了,A市我也待定了。”

  吴老师气得手抖,对着纪昱恒,“昱恒,你看看她!看看她这是什么态度!”

  话不投机半句多,许意浓不想再跟母亲辩论纠缠,扭头就往外走。

  “你去哪儿你?”吴老师高声问。

  “给你腾地儿,免得看到我心堵。”许意浓头也不回道。

  吴老师作势要追还让纪昱恒一起去追,“这个死丫头,这么晚了她要去哪儿?你给我拦住她呀,拦住!”

  纪昱恒却没动,只说,“小姨,她已经是个成年人了,会为自己的言行举止负责,我倒觉得你们现在都需要时间冷静冷静。”

  吴老师一个噎语,捂着胸口再指他数落,“你就帮她说话!我回头再找你!”

  说完疾步去追,可哪里还有许意浓的影子。

  许意浓就知道每次跟母亲交流只有不欢而散,不管她怎么躲避,哪怕逃到日本躲得远远的,她和父亲对她思想的控制一直存在,无论是工作还是婚姻。

  出租车内,她头靠在车窗上,仿佛又回到了在日本那段最难熬的日子,陌生的环境,文化的差异,繁重的课业,还有跟父母喋喋不休无止境的争吵。

  ——

  父亲:“你还准备任性到什么时候?他们王家现在都已经乱到这个地步了,人人避之不及,唯独你还上赶着要往里撞,踏进那个是非之地,你是打算替他全家一起背债还是想认个精神有问题还深陷牢狱的婆婆?”

  母亲:“浓浓,婚姻大事,不是你一个人的事而是两个家庭的事,爸爸妈妈是过来人,你听我们一句劝,在这件事上不能太偏执,后面你会遇到更好更优秀的男孩子,慢慢就会把他忘了的。”

  父亲:“分手!立马分手!不然你就一辈子待日本别回来了,我也当没你这个女儿。”

  ……

  那段时间几乎三天一小吵,两天一大闹,直到奶奶被王家的事气得病危,放出狠话威胁父亲,父亲借此再不停地逼她分手,当时没有一个人站在她这边。

  她被折磨得筋疲力尽,对父母仅剩的那点耐心随之消磨殆尽,可真的要跟家里断绝关系又谈何容易,她终究两边都放不下,与此同时也明显地感觉到他跟自己在渐行渐远,当时的他们真的都在努力维系这段已经被现实逼得岌岌可危的感情,谁都不愿放手,可是后来,终究还是没能坚持住,两人走散了。

  之后她更加不想回家,甚至逢年过节都待在日本,但她再不吵也不闹,母亲给她介绍的男孩子都来者不拒,确实也有她所谓的优秀的,也会按照她的意思去聊,却永远只是浮于表面的正常交流,对方问什么她就机械地答什么,一旦要深入她就转移话题,可她也不吊着人家,会让对方感觉到她的冷淡,自己主动不再讨没趣,就这样她屡试不爽地弄跑了一个又一个相亲对象,也气了母亲一次又一次。

  “姑娘,姑娘。”

  司机师傅连唤了她几声,她才缓过了神。

  “到了吗师傅?”

  “是的,你在哪栋楼啊?这么晚了我给你送楼下吧。”

  许意浓在手机上付了钱,打开车门,“不用了,我男朋友会来接我。”

  王骁歧刚在宿舍冲完澡,回到房间时看到两个未接来电,都是许意浓的,擦拭头发的毛巾一扔立马回拨过去,那头接的时候有阵阵的风声,她的声音融浸在其中,萧萧瑟瑟。

  “骁歧。”

  他一下听出不对,“你在哪儿?”

  “你们宿舍小区里,但我不知道你在哪栋。”

  王骁歧是在小区的露天儿童乐园里找到的她,她坐在一只弹簧木马上摇摇晃晃安静地望着月亮,听到脚步声侧目而来,她笑了一下后朝他无声张开双臂。

  王骁歧几步并一步行至她跟前,将手中拎着的厚实外套罩在她身上后,拉链拉到最顶上把她包裹得结结实实,他拢着她接住她的拥抱,她坐着的高度正好能环抱住他腰,她像个巨型粽子一样窝在他怀里,刚刚漂浮了一路的心一下就找到了依靠,定了下来。

  “这么晚为什么自己一个人跑出来?”他说话的时候许意浓听到了快速的心跳声,应该是接到她电话一刻不停地从宿舍里过来的。

  没等她说话他捧起她脸,就着月光左看看右看看,再上下看看,生怕她缺了胳膊少了腿一样。

  许意浓被他的手禁锢着下巴,说话吐词不清,含含糊糊地,“我,我好着呢。”

  他却不跟她嬉皮笑脸,一脸严肃,“怎么回事?”

  她只说,“没什么,就是突然又想你了,很想很想。”然往他怀里一钻,蔫蔫不堪地低喃,“好困啊,好累啊。”

  她这样,王骁歧心一下就软了,两手滑至她两胳膊下,撑着力抱她起来,她好像知道他要带她去哪儿,撒娇说,“不去酒店,去你宿舍好不好?”

  她提的突然,他有些犹豫,她便失落地耷拉下脑袋不说话了,偏偏他最见不得她这样,手覆在她发间答应了。

  “好,你想去就去吧。”

  她立刻恢复了活力,开心地自己站起来又跟他耍起赖来,“我要背。”

  王骁歧就背对着她微微倾下身,许意浓一个弹跳,被他稳稳接住。

  她手攀搂着他的脖子,下巴伏枕在他肩膀,一股刚冲过澡的清爽味拂在鼻尖,她很用力地嗅了嗅,然后脑袋贴着他的侧颊叫他。

  “笨笨王。”

  他应,“嗯?”

  她继续叫,“笨笨王。”

  “嗯。”

  她还叫,“笨笨王。”

  他说,“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