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九罗:“找我有事?”

  邢深:“你跟前队还是后队?”

  这就是邢深找她要聊的事?

  聂九罗略顿了一下,回答:“后队。”

  这回答在邢深预料之中,但他还是止不住有点失望:疯刀狂犬,应该并肩行事啊。

  也许,真的是时代变了,大家都不在乎了,只有他还残留着那点执着。

  他清了清嗓子:“关于借阴兵的事,我想跟你解释一下。”

  “我没有拿大家的性命当儿戏,我也安排余蓉去搞了枪。借阴兵,我确实没把握,只是当个备案。但万一能成、万一有用,又多一重助力,不是很好吗?”

  “阿罗,我十多岁的时候,就听蒋叔讲过这段故事了,我不知道你听了是什么感受,或许是因为身体里流着缠头军的血,反正当年的我是受到了巨大的震撼。”

  “我觉得那些人很可怜,冒死进去了一批又一批,在黑白涧里拼命,终于找到线索,满怀希望地射出了飞箭,却再也没被回应过,被托付了信任的同伴们当垃圾一样摒弃了,得多绝望啊?”

  “所以我打那时起,就一直想知道这些人的后续,不能因为事情过去了,就当他们不存在,不能因为反正辜负了,就一路辜负到底。是死是活,总得弄个明白。”

  “这次来换人是个机会,我想尝试一下。从头到尾,我也没有什么坏心,更加不是你说的,拿所有人去验证一个想法。”

  “就是这样,跟你解释一下。”

  他就说到这儿,沉默了一会之后,转身要走。

  聂九罗一句话就把他给钉在了原地。

  “如果不是因为和你相处过、知道你的性情,你今天这番话,我差点就信了。”

  邢深回过头来,脸色有点发白:“你这话什么意思?”

  聂九罗一笑:“刀狗鞭三家,刀家是血脉,狗家是天赋,鞭家靠技法,天赋不足,可以用极端的手段来补救——邢深,我跟蒋叔确认过,依你的天赋,原本是不够狂犬的。”

  “你舍弃眼睛,提升其它感官,这么大的牺牲,一定有个理由吧?我原本以为,我是疯刀,你却不是狂犬,你好胜心强,不甘心天赋不如人,再加上年少气盛,一时冲动走了极端,现在才知道,是我高看我自己了,我对你,可没这么大的驱动力。”

  “你的真正目的是什么?因为觉得黑白涧里的那些缠头军被辜负了,所以一定要探查究竟?不用扯出这些公平不公平的理想大旗了,其实你想找的,是女娲肉吧?”

  “黑白涧里有地枭,地枭能长生,还能迅速修复肌体的损毁,这一切,多半跟女娲肉有关,所以,如果你能找到女娲肉,眼睛的损毁根本就不是事儿。”

  “承认自己有野心不犯法,也不丢人,何必找这么多借口呢?也不用跟我解释,我不关心。”

  邢深怔怔站在原地,看着聂九罗转身离开,她的光像一轮疏离的冷月亮,离着他越来越远,越来越远了。

  意识恍恍惚惚,眼前似乎又出现了蒋百川的影子,他在向他招手,说:“邢深,你过来一下。”

  ***

  那时候,他多大?十七八岁吧,最无忧无虑的年纪,遇到让自己心动的人。

  他陪着聂九罗做特训,觉得这种跌爬滚打式的“出生入死”比那些吃饭逛街花前月下有意思多了。

  但问题随之出现,他不大能跟得上聂九罗的节奏,传说当中,疯刀狂犬合体宛如一人,可他不行。

  狗家人里,有比他嗅觉更灵敏的,蒋百川打算换了他。

  他找到蒋百川,表示天赋不足可以勤来补,而且现代科技发达,有些药可以刺激大脑中和嗅觉相关的相关区域,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他愿意尝试。

  蒋百川当时没说话,只是说再考虑考虑,隔了两天之后,把他叫进房里,说是年轻一辈里,最看好他,有个大秘密,要跟他商量。

  少年人,很看重来自长辈的褒扬,能被看好,邢深受宠若惊,激动不已。

  蒋百川给他讲了缠头军的由来,兵变的那段故事,以及有关女娲肉的遗憾。

  末了说:“你知道我为什么花大价钱,重新聚拢缠头军后人吗?猎枭是件靠运气的事,而且老去挖别人藏的财产,所得毕竟有限。可是,如果能查出女娲肉的秘密,那就不一样了。”

  他听得热血沸腾:“那蒋叔,咱们就放手干啊。”

  蒋百川说:“在准备中了,不过有一个问题,狗家这一辈,水平有高有低,但没有一个够格狂犬的,和前人相比差太多了,除非……”

  邢深着急:“除非什么?”

  除非有一个狗家人愿意舍弃视觉,提升感官。

  邢深犹豫过,又怕这一犹豫,辜负了这份“青睐”,蒋百川把这机会给别人,自己从此被排除在秘密之外。

  又不是真的眼瞎,事成之后,一切都会回来的不是吗,还会回来得更多,多得多。

  没想到的是,聂九罗对他的这个决定表示了激烈的反对,两人爆发了在一起之后的第一次争吵,当时年纪小,又都是倔脾气,这一吵,邢深负气之下,反而下定了决心。

  后来他想,也许是内心里对彼此的感情有信心,觉得即便争吵,也没关系吧。

  聂九罗用实际行动告诉他,是没关系,从此之后,咱们之间就没有关系了。

  ***

  一切停当,整装开拔。

  一行三十来号人,分前后队,在火把、手电以及照明棒的指引下,向着黑暗深处进发。

  炎拓惊讶地发现,自己所在的这一队里,除了那六个已经被聂九罗在脊柱第七节处扎了血针的地枭外,居然还有雀茶。

  一般人在这种情况下,多少是有点忧心忡忡的,但雀茶不一样,她异常兴奋,背上负着箭袋和弩,仿佛即将打开什么新世界的大门,和炎拓目光相触时,还冲他点了点头。

  跟初见面的时候,判若两人。

  炎拓先还有点奇怪,后来就想通了:人总是在变化中的,他自己跟那个时候,不也不一样了吗。

  去金人门的路长而弯绕,但还算平顺,路上还不时有人说说笑笑。

  聂九罗不说话,她一直盯着随队的孙周看,盯得久了,总觉得毛骨悚然。

  这完全是一条……狗吗?四肢着地,喉内嗬嗬,目光凶悍,偶尔停下,四处乱嗅。

  炎拓注意到了她的异样,轻轻碰了碰她:“怎么了?”

  聂九罗回过神来,压低声音:“孙周……当过我的司机啊,难道……他要一辈子这样吗?”

  虽然余蓉就孙周的状态发表过一通意见,她也勉强能接受,但每次真见到了,还是十分不适。

  炎拓看向孙周,顿了会,忽然冒出一句:“你觉得,那个什么女娲肉,能救孙周吗?”

  聂九罗一愣:“为什么这么说?”

  炎拓说:“总觉得是个神奇的东西,陈福他们从枭转化成人,靠得是这个。长生的秘密也跟这个挂钩。好东西功效多,没准对孙周也有用呢。”

  ***

  也不知走了多久,前头陆续停下,隐约有“到了”、“是这儿了”的声音传来。

  到了?

  炎拓和聂九罗都没见过金人门,一时好奇,分开了人群往前去。

  各色光源的拢映下,现出一张巨大的铸金人脸来,长宽约莫两三米,面相有点狰狞,颇似庙观里能洞察人心的金甲战神。

  虽说相对于面部造像来说,已经称得上巨大了,但这跟聂九罗想象中顶天立地、映衬得人如蝼蚁的大门还是相去甚远。

  她忍不住嘀咕了句:“这么小啊?”

  边上有人听到,不客气地回她:“这还小?这只是个头啊,身子什么的都埋在下头了,你看不到而已。”

  很快,有线香味传来,这应该是在插香祈福?

  过了会,也不知是前头的邢深操作了什么,地面微震,紧接着是磔磔的声音,聂九罗看到,金甲战神竖立着的耳朵,居然像活了一样,往后微微撤去,露出一个黑洞洞的、只容一个人立着侧身而入的入口来。

  这入口一开,整个通道内鸦雀无声,连气氛都比刚刚紧张了不少,聂九罗约略明白为什么:到底是一扇“门”,门关着,一切好说,门开了,哪怕是一道缝,意义都不一样,这意味着一切危险与人的身体之间,再无屏障。

  邢深弯下腰,从入口处的缝里捡起一柄同样是铸金的、铁尺模样的东西,高高举起。

  他说:“眼耳鼻眉口,上次是眼进眼出,这次是耳朵,顺序没错。上次出来前,铁尺归位,这次,从耳朵里出来了,上头多了个牙印,也没错。”

  炎拓听得云里雾里,看聂九罗时,也是一脸莫名。

  余蓉凑过来,压低声音:“这是机关顺序,每一次开启,进的口都不一样。上一次是从眼睛进的,这一次应该轮到耳朵,如果这一次开的不是耳朵,那就说明这期间有人动过这扇门。”

  炎拓恍然:“铁尺相当于信物?”

  余蓉嗯了一声:“每一次开启,铁尺在金人头里轮转,尺身上就会多一个牙印。如果牙印的数量对不上,那也说明有问题。”

  

第121章 ⑥

  三十来号人,从金甲战神掀开了一线的耳朵里,鱼贯而入。

  入得很艰难,因为通道太窄,感觉上,这通道像是地震时,金甲战神体内裂出的几道罅隙连接成的,人进去了,如烤炉边抹的贴饼,只能侧着身子、小心翼翼挤着,一路盘旋而下,连聂九罗这样的身材都觉得逼仄,更别提其它人了。

  通道里有一股积年灰尘的霉味儿,一路上,前后不时有人嚷嚷“卡着了,推我一把”,或者“卧槽,帮老子拽一下”。

  阖着这稍微长得胖点的,还走不了青壤呢。

  按说气氛紧张,不该笑,但聂九罗就是觉得好笑,她使劲憋着,又起了坏心眼,想看炎拓卡住。

  炎拓还真卡了一把,不过不是因为胖,是因为卸下的背包包带不知怎么的挂住了,半天没扯下来,聂九罗笑得前仰后合的,炎拓无奈,取下来包带之后说她:“你跟来春游似的。”

  聂九罗说:“那就是好笑嘛,还不让人笑?”

  ……

  自上而下穿过这个金甲战神,至少走了有二十分钟,当然,主要原因是难走。

  好在最难的路也会到头。

  七嘴八舌的议论声起。

  “走脚后跟了?左脚右脚?”

  “左脚吧,刚左耳入的,得呼应。”

  原来是这么个“金人门”,进门要穿体而过,头进脚出,聂九罗觉得怪有意思的,她原先一直以为,所谓的金人门只是扇坚固的铸金大门,上头雕了个金人的轮廓而已。

  老祖宗们比她有想象力。

  前方传来邢深的声音:“我们这队先走了,留孙理守门。大家里头见了。”

  声音不算高昂,但那股紧张的气氛重又回来了,众人不约而同地沉默,静听脚步声远去,以及门开阖时骤然卷入的诡谲声响。

  人走了一半,“人气”也骤减,这声响一起,不少人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有人战战兢兢问了句:“怎么有声音啊,听着跟刮风似的,地下还刮风?”

  余蓉说:“上过学没有?风不就是因为温差发生的空气流动吗?那地下又不是一个温度,当然会有风了。”

  那人继续问:“那会下雨吗?”

  这就太高深了,余蓉没研究过,她没好气地说了句:“会!还打雷呢。”

  有几个人忍俊不禁笑出了声,笑声中,孙理发问:“你们这队,留谁守门啊?”

  一队要留一个人守门,比较起来,守门是美差,安全系数最高。

  余蓉想了想:“雀茶守吧,大家没意见吧?”

  她知道雀茶玩箭玩得不错,但走青壤,危险来自各方各面,雀茶综合实力还是弱了,适合身处碉堡放冷枪。

  没人有意见,跟雀茶争这差使,显得自己不如雀茶似的。

  雀茶有点失望:“我不能进去吗?”

  余蓉说:“混战起来,箭就派不上用场了,到时候谁能顾得上去保护你?你就和孙理负责入口吧,这可不是小事。要是我们回来,金人门却关上了,那可一辈子出不去了。”

  炎拓一愣,凑近聂九罗:“金人门从黑白涧那头打不开?”

  聂九罗说:“那当然,金人门是用来锁地枭的,只能从外头开,要是从里头能打开,地枭不是早就跑出去了?”

  想了想又说:“我猜金人门开启的时候,体内才会出现通道,复位之后,通道就没了,所以,地枭即便能找到脚后跟处的这扇石门也没用,凿开了里头也是实心的。”

  ***

  一个小时很快到了,余蓉手一扬:“走了。”

  她拗动机关开启石门,率先走了出去。

  大概为了隐蔽起见,石门外连着的还是曲折弯绕的山洞,并不一览无余,走了一段之后,才来到洞外。

  眼前突然开阔,是个巨大的、斜向下的裂层,如一条裂往地底、无边无际的长舌,而且,周围并不是黑黝黝的,触目所及处,散布着一块一块的幽暗亮纹。

  聂九罗走到最近的一块处去看,这是夜光石铺就的。

  炎拓跟过来:“有什么特别吗?”

  聂九罗指了指地上的花纹:“这是卷云纹,属于比较常见的青铜器纹饰,我学古代装饰纹样的时候学过,这种纹饰最早是战国时代出现的,秦朝的时候盛行。”

  余蓉对这个不了解,插不上话,倒是边上的一个人搭腔了:“听说是秦朝的时候,缠头军兴盛期修的,在下头一搞好几年,虽然也习惯生火,但太费木柴和油料了,所以大量运来夜光石,铺个道、立个牌、堆个垛,一来方便照明,二来嘛,地枭不喜欢光,这个也算是屏障了。不过全部都铺设在外围,越往黑白涧去就越少。”

  还挺讲究的,聂九罗又远近看了几块,果然是古时候常见的纹饰,除了卷云纹,还有波折纹、云气纹等等,这种照明方式,虽然赶不上强光,但勉强视物是不成问题的。

  余蓉对这些可不感兴趣,别说是秦朝纹饰了,就算是塑出个皮卡丘来她也无所谓,能照明就成了。

  她给人员简单列队,狗家人伍庆和负责看地图认路的毛亮打头,孙周掠阵,其它人或前或后,把六个头罩黑布袋、被绑连成一串的地枭夹在中间,聂九罗和炎拓她管不着,爱走哪个方位随意。

  排完了,一瞥眼看到雀茶,嚯,真客气,送人还送到洞外来了。

  余蓉想了想,低声吩咐她:“如果人员是大队回来的也就算了,如果是单个儿、零星回的,要格外注意。”

  雀茶没听明白:“格外注意什么?”

  “注意有没有被抓被咬。”

  雀茶赶紧点头,心内砰砰乱跳,顿时觉得,自己这责任还挺重要的。

  ***

  根据事先沟通好的,前后队走同一路线,邢深他们每隔半小时,都会用夜光粉在地面上做个记号,以表示已经平安通过此路段。

  上路半小时之后,余蓉一行发现了邢深留下的第一个记号,α。

  看来前路还算顺利,虽说身在地底,沿路阴森,时不时的还总有诡异的气流掠过,但有前队开路,还有狗家人伍庆和怪里怪气的孙周护航,众人心情还算轻松,不过都默契地没有高声喧哗,省得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

  果然如先前那人所说,夜光石的铺设只在外围,越往里就越少。

  算算时间,应该快发现第二个记号,β了。

  大家的目光习惯性地开始往地面瞥找,就在这个时候,伍庆的步子忽然一停,紧接着,鼻翼飞快地翕动了几下。

  动作虽小,却像是无声的警示似的,所有人一下子定在了当地。

  余蓉舔了下嘴唇,压低声音:“什么情况?”

  伍庆摆了摆手,继续翕动鼻子,一边嗅着味道一边往旁侧转向。

  余蓉看了眼孙周。

  孙周倒是没异样。

  过了会,伍庆咽了口唾沫,语气很肯定:“血腥味。”

  血腥味?

  聂九罗心头一紧:不会吧,这才刚进来多久啊,状况来得这么快吗?

  炎拓则卸下背包拉开拉链,作为队里的一员,他也领到枪了,还是两柄:因为聂九罗不习惯用枪、准头也一般,所以两柄都归了他。

  看到他拿,其它人也赶紧拿枪。

  血腥味,不会是邢深他们吧?余蓉头皮发麻:“是邢深他们吗?”

  伍庆为难:“这……我只能辨出血腥味,辨不出到底是谁的血啊。不过,味道不是很重,就在这个方向。”

  他伸手给余蓉指向。

  这个方向已经偏离路线了。

  余蓉开始抓头,她其实不太擅长当领队拿主意。

  聂九罗忍不住问了句:“如果邢深出事或者改向,会给你留记号吗?”

  余蓉猛点头:“那肯定。”

  聂九罗看毛亮:“你带两个人,继续按路线走,小跑前进,快去快回,看能不能找到β或者其他的记号。”

  如果找到了,那说明邢深往前走了,他经过的时候,可能还没这血腥味,所以没注意到。

  毛亮秒懂,点了两个人,打起手电枪上膛,一溜烟似的去了。

  等了约莫十分钟之后,这三又撒丫子奔回来了,冲到近前才气喘吁吁:“有,有,看到β了,在前头。”

  聂九罗松了口气,却更疑惑了:邢深他们没出事,这血腥味又是哪来的呢?

  所有的异常都应该引起重视,说不定就是线索,余蓉咽了口唾沫:“看看去?”

  ***

  一行人达成一致,短暂改向。

  伍庆照旧是边走边嗅,之前他说血腥味不浓重,那是因为离得远,如今越走越近,总觉得这血腥味不单纯。

  孙周也明显警惕了,大概是因为他是被地枭祸害的,所以对地枭极其敏感,余蓉注意到它开始不断呲牙,偶尔爪子刨地,会突地窜上凸起的地块,又嗖的一声窜下来。

  亮度渐暗,有人打起了手电,有人架上了夜视镜,正走着,有个眼尖却胆小的双腿一软,险些坐倒在地,手指前方,大叫:“人,人人!”

  特么的这种地方,别乱叫行吗,余蓉恼怒地吼了句:“闭嘴!”

  然后向正前方看。

  是有个人,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看那架势,是已经没气了。

  怎么会有个人呢,余蓉从后腰带里抽了根照明棒拗了,近前细看。

  是个三十来岁的男人,面目惨白,形容消瘦,死状有些惨,脖颈处几乎豁开了一半,脑袋已经完全枕在了血泊里。

  余蓉跪下身子,拿手指试了一下血液的粘稠度,结块了,周边的也干涸了。

  谁做的呢?不可能是邢深他们……

  正思忖着,身侧的伍庆突然鬼叫起来:“这特么不是老郭吗?这是我们的人啊。”

  余蓉被这突兀的一叫吓了一跳,不过也顾不上恼怒了:“我们的人?”

  邢深带的人她虽然不能一一叫出名字,但个个眼熟,里头并没有这个老郭啊。

  伍庆惊得哆嗦,说话都打磕绊了:“这是……是我们的人,余姐你没见过,因……因为你来之前他就被……被绑架了,跟蒋叔他们一起被……绑架的。”

  卧槽!

  余蓉一下子反应过来。

  是林喜柔要跟他们换的人质!

  都还没到换人的时候呢,怎么死在这了?

  她腾一下站起身,口唇发干:“赶紧的,四下看一下,还有没有我们的人了?”

  众人和被绑架的人都是或亲或友,这一下关心则乱,立马散开。

  聂九罗也紧张起来,林喜柔不会受了什么刺激,把手上的人质全给杀了吧?那蒋百川呢?蒋百川也出事了?

  她头皮一阵阵炸跳,兜了一圈,满眼是人,也不知该往哪个方向找,正茫然时,听见炎拓叫她:“阿罗。”

  炎拓?

  聂九罗环顾左右,这才看到炎拓打着手电,屈膝半蹲在一个石垛边上,一动不动。

  那儿并没有尸体啊,难道是发现了什么遗落的物件?

  聂九罗三步并作两步过去,半躬身看时,也没看见什么显眼的物件。

  炎拓拉住她的胳膊:“蹲下,这里,从这个角度看。”

  聂九罗半跪下膝,顿了会,一颗心忽然乱跳。

  她知道炎拓要她看什么了。

  这片土垛子,估计是之前被撞蹭过,落下好多沙土,有人从旁走过,留下了脚印。

  这个脚印是不穿鞋的。

  而且,从脚长来看,这应该是个……小孩的脚印。

  ***

  余蓉她们走了之后,雀茶多少有点无聊。

  守门本就无聊,而且,她和孙理又不熟,出于女人特有的敏感,她不习惯和陌生男人单独待着,虽然不是所有男人都会像大头那样会见色起意,但万一呢?

  所以她尽量离孙理远远的,嫌洞里空气滞涩、太过狭隘,更喜欢到入口处张望,这里视野开阔,又诡谲新奇。

  地下世界,地枭。

  余蓉不带她走青壤,是觉得她遇险时没法自保、是个累赘吧?雀茶很想争一口气,不如现在就来一只地枭,让她一箭给灭了,到时候,余蓉就会知道,她雀茶,还是挺能办事的。

  她取下弩,搭上箭,歪头看瞄准器,向着无尽的黑暗处时瞄时转,这里的光线还算不错,听说地枭很大只,真来了的话,她一定不会错过。

  正瞄准着,雀茶忽然皱了皱眉头。

  斜前方的晦暗中,好像有什么影子,正在跌跌撞撞地晃动。

  邢深和余蓉她们刚离开,不会这么快就“零星返回”了吧?

  疑心自己是看错了,雀茶使劲揉了下眼睛再看。

  没错,是有个人影。

第122章 ⑦

  来的那是什么东西啊?

  雀茶有点害怕,虽然在片刻前的想象中,她可以淡定自若、一箭射杀一只地枭,但那毕竟只是想象,现实中,她只射过靶子、麻雀和鱼。

  人不可能不经历练就脱胎换骨,余蓉不带她,还是有道理的。

  她不由自主地后退,同时尽量压着声音叫孙理:“孙……孙理,好像有……有个什么东西,你出来看一下。”

  孙理很快就出来了。

  他眯着眼睛朝那个方向看,还动用了夜视镜,不过这种热成像是看不清面目的,他边看边自言自语:“是人,是个人,包着脸呢,不是地枭,不用紧张,万一来者不善,咱马上退回去关门,来得及。”

  又抬起头来,冲那头提高声音:“谁啊你?”

  那头没回应。

  大概是因为反正距离还远、退回去关门时间足够,身边又有同伴,雀茶心跳得没那么厉害了,她从孙理手中接过夜视镜,卯住了那头仔细看。

  这个人真是,踉踉跄跄的,仿佛生了重病,下半张脸拿衣服包着,怎么看怎么觉得鬼祟,身形……

  雀茶心头一紧,这身形有点熟悉。

  再观察了会,她一颗心狂跳起来,跳得耳膜都嗡嗡震响了,脱口说了句:“这,这是老蒋啊!”

  老蒋,蒋叔……蒋百川?

  孙理吓了一跳,话都说不利索了:“真,真的?蒋叔不是被绑架了吗?”

  雀茶都不知道该怎么组织语言了,只是一个劲地点头:没错,绝对是蒋百川,毕竟在一起生活过十几年,蒋百川的步伐、身态,她绝对不可能认错。

  孙理又惊又喜,他揿亮手电,正准备迎上去,又迟疑着站住了。

  他把手电光往那头扫了又扫:“听说和蒋叔一起被绑的有十来号人呢,怎么莫名其妙就逃出来了?还有其它人呢?不会是林喜柔故意放他过来作饵、麻痹我们吧?”

  雀茶一愣:“那怎么办?”

  孙理咽了口唾沫:“守门最重要,先……先往回退,见……见机行事。”

  两人一个打手电,一个箭上弦,都直对着过来的蒋百川,同时不断后退,孙理继续壮着胆子喊话:“你……你是蒋叔吗?”

  行将退进山洞时,蒋百川一个趔趄栽趴在地,他喘着粗气,呻吟似地说了句:“是孙理吧?”

  能认识人,那就是说,意识还是清醒的?

  孙理大喜,赶紧迎上来扶他:“蒋叔啊,你是逃出来的吗?怎么就你一人?其它人呢?”

  蒋百川嗯了一声,借着孙理的力道站起来:“走……走散了。”

  又问:“有……吃的吗?饿了。”

  把人扶进去太费力了,孙理先把蒋百川扶坐到洞边:“你等着啊,我去拿。”

  说完,一溜小跑进洞。

  蒋百川垂着脑袋坐了会,又抬头看周围,动作很呆滞,眼神也有点茫然,看到雀茶时,居然像看到了个木桩子,目光就那么平直地掠了过去。

  雀茶觉得有些不对劲,还没来得及细想,孙理已经拎着背包出来了。

  他走到蒋百川身前,先拆了个小蛋糕递给他:“蒋叔,先吃一口垫一垫,我再给你开瓶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