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①②

  这话一出,在场多数人都惊到了,有几个已经忍不住脱口喝问:“什么意思?”

  然而林喜柔这性格,能让人踏实如愿才是见了鬼了,几乎就在这头的人发问的同时,她已经招呼同伴身子急转,向着黑暗中猱身窜奔。

  炎拓徒劳地追了两步就告放弃,那起落的速度,他自问绝对撵不上。

  回头看时,众人还是一脸茫然,大头嘴里骂骂咧咧:“这娘么,什么意思啊?”

  ***

  邢深吩咐就地休整,自己则爬上高垛,四面观望,半为警戒,半为尝试能否找到余蓉那队。

  有邢深在高处放哨,大家都比较安心,三两凑在一起,有担忧走散的同伴的,有害怕白瞳鬼会再来的,也有窃窃私语、探讨林喜柔那番话是否有深意的。

  蚂蚱也回来了,它窜上高垛、直奔邢深,趴在他脚边不动,跟求安慰似的。

  聂九罗过来找炎拓,人俑丛中“分开”之后,发生了太多事,很多事对炎拓都是打击,她该安慰他的,然而一直没顾得上。

  炎拓正倚靠土堆坐着,以肘支膝,两手合起,撑住低垂的头,身边时有人走动,他都没注意到聂九罗过来。

  聂九罗看了他一会,在打扰和让他自己安静之间挣扎了几秒,终于下了决心。

  她蹲下身子,说:“哎。”

  炎拓如梦方醒,抬头看她。

  聂九罗笑:“想什么呢,想林喜柔说的那话吗?”

  炎拓摇了摇头:“在想我妈。”

  林喜柔逃离时抛出的那番话固然震撼,但危机和对峙解除之后,第一时间跃进他脑海的,却是自己的母亲。

  ——林喜柔在工地的楼上叫她,她便满怀欣喜地抬头。

  然后看到水泥板从天砸落。

  他没法不去想,睁眼是这场景,闭眼也是,隔了二十多年,依然悲怆满满。

  聂九罗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理当难受的事,何必硬劝人“别难过了”呢。

  她在他面前蹲了会,忽然冒出一句:“你要不要摸我的手?”

  炎拓:“哈?”

  聂九罗献宝一样,在他面前甩了甩右手:“我刚狠狠抽了她的脸,就这只手。”

  炎拓这才反应过来:“我就说打斗的时候,怎么还听到‘啪’的一声响,是你在抽她?”

  聂九罗:“嗯呐。”

  她觉得自己的手战绩辉煌:“我估计她脸都被扇肿了,你要不要摸摸,还热乎着呢,四舍五入,就等于你打过她了。”

  这什么逻辑?

  炎拓周身的低气压瞬间就破了,甚至差点笑出来。

  他又跟她确认了一次:“真抽到她了?”

  聂九罗斜了他一眼:“还要人说几次?”

  炎拓握住她的手:“我还没抽到她,你先抽了,有个厉害老婆真好。”

  聂九罗奇道:“老婆?你想什么呢?差远了好么,你现在,也就是个试用期的男朋友。”

  说着就要缩手,炎拓用力握住,又把她的手拉回来:“你们学艺术的这么讲究,还搞试用期?怎么转正,能不能透露一下?”

  聂九罗没说话,低头看两人交握的手,炎拓的手干燥而又温暖,指节有力,稳稳包着她的。

  她忽然觉得,炎拓挺好的,真挺好的。

  炎拓也没说话,他先前心里挺难受的,和她说了会话,郁结散了很多,很想抱抱她,但周遭人太多了。

  就这么握着手,温软贴心,挺好的。

  顿了会,他说:“林喜柔最后说的那番话,你是怎么想的?”

  聂九罗还没来得及回答,高处传来邢深的声音:“大头,你上来替我一下。”

  ***

  邢深下了高垛,有几个人上去想和他说话,他一概摆手,直奔炎拓和聂九罗这头。

  炎拓见他过来,撑地站起身子。

  到了跟前,邢深问得直接:“炎拓,你和林喜柔相处过,你觉得,她最后那话,会是在撒谎吗?”

  炎拓想了想:“是不是我不确定,但我觉得,她没必要撒谎。”

  邢深沉默了一会,说:“我也觉得。”

  又说:“刚刚在上头的时候,我一直想着她那些话。大家一直觉得,是瘸爹抓走了蚂蚱,但是其实,当时的那幅场景,可以有另一种解读,是林喜柔在捕猎瘸爹。”

  “瘸爹是巴山猎,巴山猎讲究通力合作,瘸爹一个人,是不大可能去追捕成年地枭的,危险性太大。除非他看到的,是只小的、弱的,他觉得自己可以搞定的,也就是俗称的诱饵。”

  聂九罗忍不住看向依然趴在高垛上的蚂蚱:“蚂蚱是诱饵,林喜柔是猎手,二对一,有优势。只不过,后来蒋叔他们赶到,双方优势对调,林喜柔的捕猎失败了,她就放弃了蚂蚱?”

  炎拓嗯了一声:“这就可以解释,为什么一直以来,林喜柔对蚂蚱的感情那么奇怪了。是她亲儿子没错,她也在找,也想换,但并不特别迫切,因为她心里对蚂蚱始终带了点歉疚,也清楚知道,蚂蚱可能会对她离心。”

  聂九罗接口:“一个已经放弃过的儿子,能回来挺好,回不来,她也认了。而且,以林喜柔这种事事都往别人身上怪的性子,多半会觉得,一切都是别人的错。”

  就好比……

  ——炎拓父母的遭遇,要怪他们自己啊,老实听话不就没事了吗?偏要自己找死。

  ——蚂蚱为什么会丢?还不是缠头军造的孽吗?

  邢深感慨:“难怪蚂蚱忽然就攻击她了,别看它是只畜生,不能讲话,有些仇还是记得的。”

  说到这儿,又有些疑惑:“可是,她说从最最初,就是她们在猎取我们,这是什么意思?缠头军的过去,难道都要推翻吗?”

  炎拓沉吟了会:“推翻倒不用推翻,就我这个旁观者来看,缠头军的一切都没什么问题,只不过,你们对地枭的解读太肤浅了。”

  邢深一颗心猛跳,事关自身,很难冷静思考,这种时候,旁观者的意见会更加中肯:“这话怎么说?”

  炎拓说:“阿罗给我讲过缠头军的历史,我是当故事来听的,这个故事里,缠头军一方的内容非常丰富,又是秦始皇,又是刀、鞭、狗三家,又是传承,又是秘密。可是涉及到地枭的部分就特别简单,你们只说,这是种畜生,有两个特性,‘就宝’和长生。”

  “地枭在你们眼里,跟长白山的人参,或者夺宝故事里要夺的宝贝一样,都是道具,杵在那儿,配合你们的戏。”

  “可是,我在林喜柔身边,探听到它们自称‘夸父后人,逐日一脉’,还说自己本来就是人。林喜柔的智计和手段你们也都看到了,它们不可能是道具,也许……也不是配角。”

  聂九罗心中一动:“你想说……它们是主角?”

  炎拓答非所问:“现在,我想问一个问题,秦始皇为什么要派缠头军去找地枭?”

  邢深答得迟疑:“因为想……寻求长生之法?”

  “那地枭能长生,秦始皇是怎么知道的?”

  邢深:“因为九鼎啊,秦国得到了九鼎,梁州鼎上记载有地枭,枭起青壤。”

  炎拓追问:“梁州鼎上为什么有这记载?”

  邢深简直要被他问糊涂了:“那不是大禹各地循行,考察民情,记录上去的吗?”

  炎拓笑了笑:“问题就在这了,大禹考察民情,加以记录,但是,地枭可以就宝和长生的说法,最早是从谁嘴里传出来,以至于一传再传、传到了大禹耳朵里的呢?”

  邢深没理解:“那肯定是最早和地枭接触的那些人啊。”

  聂九罗叹了口气,提醒他:“还可能是地枭自己传的。”

  邢深莫名其妙:“地枭……自己传的?它们为什么要传这话?”

  炎拓说:“这样一推,林喜柔说的话是不是就容易理解了?她说,从最开始,就是枭在猎‘人’。”

  卧槽!

  邢深顷刻间如被打通任督二脉,一下子全想通了。

  ——你们这群傻子,从特么两千多年前傻到现在。

  ——从最最初,就是我们,在猎取你们哪。

  他喃喃出声:“地枭用‘就宝’和‘长生’为诱饵,来猎取我们?”

  聂九罗有点唏嘘:“这两条,搁着古代……别说古代了,就是在现代,有谁能不中套啊。不是有首歌里唱吗,‘世人慌慌张张,只图碎银几两’,没钱的想有钱,有钱的,当然就想长生了。”

  炎拓蹲下身子,捡了块石头,在地上划了条横线:“我们假设,这就是黑白涧,人在上头,所谓的夸父后人在下头,理论上,人不能下去,它们也不能上来。”

  他在横线上写了个“人”字,下方写了“夸父”两个字。

  聂九罗和邢深也蹲下身子。

  聂九罗指了指“夸父”那两个字:“但是它们想上来,夸父逐日嘛,还自称‘逐日一脉’,感觉对太阳的渴望,是刻在骨子里的。”

  炎拓点头:“可是想上来,得先过黑白涧,‘一入黑白涧,枭为人魔’,就变成怪物了,再接着向上,到了太阳底下,又会形貌扭曲、加速衰亡。”

  邢深也明白了:“得用一个稳妥的方式,既保持人的形貌,又可以活得长久。他们转化成人,需要血囊,又得在地下进行,所以……得猎‘人’,吸引人进去?”

  懂了,地枭的所在,都是极偏僻的山林,这种地方,专事打猎的都很少去,没点真正的宝藏,谁会跋山涉水往那跑?

  而且,林喜柔今时今日对地枭的转化,都存在着接近三分之一的失败率,当年估计更差,需要用的人就更多。

  所以要有红利,巨大的红利,才能吸引到一拨拨的人主动前来。

  邢深苦笑:“怪不得林喜柔说我们傻了两千多年,原来缠头军,根本就是被骗过去的,自以为是在狩猎,其实是在被狩猎。”

  聂九罗忽然冒出一句:“那不一定,我倒觉得,缠头军这步棋,歪打正着,其实是走对了。”

  邢深没懂:“哪走对了?”

  聂九罗反问他:“难道不是吗?”

  “这要感谢咱们的秦始皇,做事都是大手笔,修边墙修成万里长城,修陵墓能把山给挖空,找地枭派出了缠头军。”

  “缠头军,现在觉得不算什么,可在当年,算是帝国的最高军事力量了吧,而且人数那么多,都能熔金人铸造金人门,你觉得,那些个什么逐日一脉,能对抗得了他们吗?”

  炎拓茅塞顿开。

  这就好比一群劫匪准备劫持一队路人,结果遇到了一个团的正规军。

  邢深也恍然大悟:“所以缠头军等于是,把它们的计划给扰乱了?”

  聂九罗说:“必然啊,你想想,缠头军一进来,立了四扇金人门,基本把地枭和外界阻隔开了,如果不是因为有一道黑白涧重创了缠头军,那几乎都能把地枭给荡平吧。所以我说,是歪打正着,枭起青壤,直接被缠头军和金人门给挡了,没起成。”

第128章 ①③

  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感谢始皇帝。

  如果当年他派过来的,不是大批量的缠头军,而是什么十来号人的探险队,那之后的故事,估计就得彻底改写了。

  邢深忽然想到了什么:“可是林喜柔还是出来了,而且显然不是从金人门走的。”

  炎拓自嘲地笑:“怪我爸的煤矿开得太深了吧。”

  给地枭开了个新出口,开出这么个魔胎来。

  聂九罗隐约觉得,事情好像没这么简单:“你忘记兴坝子乡的大沼泽了?那个小媳妇的故事?”

  那个大沼泽,显然也是个出口,只不过那个小媳妇比林喜柔差远了,“事业”还没经营起来,就接连出错,最后铁水灌下,出口被焊死。

  还真的,炎拓心头发紧:“还以为一共就四个出口,所以缠头军立了四道门,看来当时没找全,这到底有多少个啊?”

  邢深心头一动,脱口而出:“七个。”

  聂九罗惊讶:“你这……怎么算出来的?”

  邢深说:“就是突然想起缠头军的那封飞信,上头被血浸得只剩‘夸’、‘父’、‘七’三个字。”

  这一下提醒了炎拓:“夸父七指?”

  之前一直想不通“夸父七指”究竟代表什么,如果是指七道出口呢?夸父在传说中是个巨人,夸父逐日,倒地之后还在不停地用手扒挖,扒秃了三根手指,还剩七根,每一根,都是一道通往外界的出口。

  而那封飞信,是黑白涧里的缠头军试图提醒同伴:不止四个出口,是七个。

  聂九罗心头发凉:“七个出口,缠头军封了四个,铁水灌了一个,炎还山的煤矿是一个,那第七个呢,第七个在哪?”

  不知道,没人能回答。

  ***

  这儿也不是什么山清水秀的地方,总不能无休止地原地休整,邢深再三斟酌之后,做出了返回金人门的决定。

  进来是为了“换人”的,而今人都冲散了,也没什么换的意义了,唯有期待运气好点,回去的路上能捡回一个两个。

  没人有异议,炎拓固然是想找妹妹,但一来范围太大,实在没明确线索,包里的干粮也带得不多;二来形势的确凶险,总不能为了一己之私拖累他人。

  先自保,再从长计议吧。

  ……

  返回金人门,也顺,也不顺。

  顺是因为有邢深在,他的眼睛在这儿简直是神器,因为他不看形,只看光,在触目可及的范围内,任何活物、任何动的痕迹,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聂九罗有点感慨,当初,她因为邢深废了眼睛而大发雷霆的时候,做梦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居然会感激他长了这么双眼睛。

  不顺是因为路线,下头的地形地势本来就复杂,地图又简陋,捧着图都得慢慢找,刚那一通四散奔逃之后,基本跟迷路也差不多了,想再接上先前的路线,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一行十来号人,尽量缄默,只靠前后两根亮度微弱的照明棒行军,邢深每隔一段路就会爬上高垛查看,毕竟登高才能望远。

  聂九罗和炎拓牵手走了并排,听身前的人窃窃私语。

  ——“真是,走了一路,这么干净,怎么不见我们被冲散的人呢?”

  ——“不会是被白什么鬼的都收拾掉了吧?”

  ——“你说,白瞳鬼会讲话吗?要能讲话,还能交流一下。”

  炎拓忽然抬起手,戳了戳前头人的肩膀:“麻烦问一下,你们遇到白瞳鬼的时候,有看到里头有小孩吗?”

  那人脚下不停:“这谁注意啊,跑都来不及呢,光看见黑里头一对白眼珠子了。”

  又帮他去戳更前头的人:“哎,白眼珠子的鬼里头,有小孩吗?”

  一个问一个,连问几个,都是否定的回答。

  看来是没有了,炎拓道了声谢,没再说话。

  聂九罗心念微动:白瞳鬼里面,会有她的母亲裴珂吗?

  下一秒,又觉得自己好笑,自己和炎拓都好笑:因为找不到、没方向,所以疑神疑鬼,看到什么都怀疑是。

  就在这个时候,刚爬上前方高垛的邢深突然迅速贴地趴倒,口中发出一声极低的唿哨。

  其实即便没唿哨,光看这身体动作,也能知道前方是有状况了,众人的应急反应都很快,顷刻间左右散开,持枪在手,后背或贴住土堆,或抵住石块,大气都不敢喘。

  顿了几秒之后,山强有些按捺不住,压着嗓子向上喊话:“深哥,怎么了啊?”

  邢深没吭声,只是摆了摆手,大概是让大家别出声,过了会,他继续保持伏趴的姿势,慢慢挪到垛台边缘处,这才轻轻跃下,带下一身的灰土。

  大头着急:“什么情况?”

  “白瞳鬼,呈扇形往这头包抄,走不过去。”

  呈扇形往这头包抄?

  事情太过诡异了,聂九罗头皮发麻:“它们有多少人?”

  邢深仔细回想了一下。

  “真正白眼珠子的,我只看到了五个,但是,白瞳鬼的左右,都各有一个……”

  说到这,他卡了一下,白瞳鬼身侧的东西很难形容,再加上他是主看轮廓和光,压根看不到细节,就更难描述了:“它们边上的东西是四肢着地的,像驯养的兽,一个白瞳鬼带两个,加起来一共十五个,彼此都间隔有一段距离,呈一条大扇形,往这边走,基本把我们往那个方向的路给绝了。”

  有人立马慌了:“那,那怎么办?金人门在那个方向啊。”

  邢深倒还镇定:“没关系,下头地方大,我们改向,多走点路,想办法绕过去吧。”

  也只能这样了,众人先往原路回撤,撤出一段距离之后,改走原定方向的垂直向,理论上,只要走得够远,后续再改一次垂直向,就可以平行相对、完美避过了。

  这一次,走得比之前更加紧张。

  炎拓低声问聂九罗:“一个白瞳鬼带两个,带两个什么?会不会是枭鬼啊?”

  这下头,充其量就那几样:人,林喜柔那样的人形地枭,原生地枭,白瞳鬼,以及枭鬼。

  前几样都见过了,就差枭鬼没现身了。

  聂九罗不敢肯定:“见着了就知道了吧。”

  走了约莫半个多小时,意想不到的事又发生了。

  邢深照旧是突然在高垛上伏倒,仔细观察之后下来通知他们,白瞳鬼又出现了,还是一拖二的模式,五个白瞳鬼,加上左右驯兽共计十五个,呈大扇形,往这头包抄。

  这个方向,也不能走了。

  真特么见鬼了,大头气急败坏:“这什么意思啊?它们还有巡逻小队?那头一小队,这头又有一小队?”

  邢深沉默了一下,说:“不太妙。”

  他蹲下身子,吩咐山强把照明棒移近,然后在地上给大家画图演示。

  先画了一条直线:“这是黑白涧。”

  又在直线上方随便点戳了几个圆点:“这是我们,我们肯定是过不了黑白涧的,相当于黑白涧就是堵在我们背后的墙。”

  最后反手一个半圆:“这是白瞳鬼的包围圈。”

  图画得拙劣,但意思大家都看懂了,山强目瞪口呆,说话都结巴了:“这……这什么意思,还……还有组织地狩猎我们啊?”

  聂九罗若有所思:“有巴山猎那个意思了。”

  巴山猎擅长“围猎”,把猎物驱赶到指定的区域,然后由“坐交”的猎手出来一一屠戮。

  山强还在纠结:“不是,它们狩猎我们干什么啊?”

  无人搭腔,谁能知道白瞳鬼想干什么呢,所有人都是第一次遭遇这玩意儿。

  炎拓有点后悔,早知道,就向林喜柔多打听些白瞳鬼的消息了,她提过,白瞳鬼是人搞出来的,多半知道内情。

  大头心一横:“要么,别前怕狼后怕虎的了,咱选个方向,干它一场,突围。”

  邢深摇头。

  突围无异于自杀,两个方向,就已经遭遇两队白瞳鬼了,人数上对方占优势,而且,一旦对上,附近的白瞳鬼势必赶来增援,到时候,简直是N倍杀啊。

  又有人突发奇想:“或者我们就地找掩体,把自己藏起来,等它们经过了之后,再继续赶路?”

  邢深还是摇头:“你能肯定白瞳鬼是靠眼睛看东西吗?也许它们是靠气味或者热感应感知物体呢?这种你往哪藏?”

  那人被他问懵了:“那……深哥,咱们怎么办哪?”

  深哥,都叫他深哥,遇事朝他拿办法,谁让他是带队的呢?

  邢深犹豫了一下:“避其锋芒,先……退吧。”

  炎拓觉得不妥:“往黑白涧方向退吗?你不能过黑白涧,它们越来越近,这样包围圈子不是越来越小了吗?”

  邢深说:“反正包围圈本来也是越来越小的,如果横竖都是要对上,那不如先退回去,趁着还有时间,找个有利的地形,打阵地战吧。这样总好过被突袭、或者打遭遇战吧。”

  ***

  打阵地战确实可行,大家手里都有枪,要是能找到碉堡一样坚固的藏身之所,那管它白瞳鬼是五个还是五十个,对付起来就方便多了。

  一通紧赶慢赶之后,又进了熟悉的人俑丛,但这里的地形比较一般,不适合防守,一干人且走且看,继续往深处找:理论上,人俑是界限,只要人俑还在,基本不会有什么问题。

  走着走着,黑白涧的方向,忽然传来枪声。

  众人身子一激,几乎是不约而同伏倒在地,有人脱口问了句:“是不是余蓉她们啊?”

  炎拓开始也以为是余蓉,再一想觉得不对:余蓉一行是缠头军,深知黑白涧的可怕,再慌乱也不会跑到深处去……

  是林喜柔!林喜柔的可能性更大!

  反正遇上白瞳鬼也是拼,遇上林喜柔也是拼,真让他选,拼在林喜柔那儿还更应该些:他跟白瞳鬼没仇怨,跟林喜柔可不一样。

  他一跃而起:“我去看看!”

  ***

  炎拓一路循着枪声而来,起初一时冲动,疾步飞奔,但没过多久步子就慢下来。

  原因很简单,他看不见了。

  越往里是越黑的,和邢深他们在一起时,有照明棒,视物不成障碍,但一旦脱离了这范围,就举步维艰。

  炎拓吁了口气,半是摸索着前进,正心急时,听到身后传来聂九罗压得低低的声音:“炎拓?”

  阿罗?

  炎拓一怔,旋即回头。

  什么都看不见。

  他叫了声:“阿罗?”

  同时向着暗里伸出手去。

  很快,窸窣的脚步声传来,聂九罗抓住他的手,就势凑了过来。

  炎拓意外:“你怎么来了?”

  聂九罗没好气:“我怎么来了?难道让你一个人落单?邢深他们有正事要忙,没人过来管你,当然我过来了。”

  炎拓面上一窘,心内却是一暖:他刚刚确实跑得莽了些,一时情急,没顾得上多想。

  正想说些什么,聂九罗轻嘘了一声。

  炎拓登时警惕,仔细听时,枪声是没了,但有急促的脚步声,一路往这头过来,忽然间“砰”一声重响,大概是撞倒了人俑,脚步声立刻停下,紧接着,就是粗重的喘息。

  俄顷,冯蜜的声音响起:“林姨,熊……熊哥怎么办?他一个人在后头挡着,万一……就不管他了?”

  林喜柔:“不知道,看命吧,希望他没事。”

  冯蜜气息未定:“白瞳鬼这是……在围剿吗?那咱们这次,还出得去吗?”

  “出得去,别自己先慌了,就算围成铁桶,也出得去。”

  冯蜜微微松了口气:“那咱们现在去哪?”

  “想办法绕去涧水那边吧。”

  涧水?听起来说的像是河流,聂九罗想起先前在风声里,曾经隐约听到有水声,没想到,这下头还真有水。

  炎拓凑到聂九罗耳边,几乎是贴着在说:“这次,不能让林喜柔走了。”

  聂九罗点了点头,是不能让林喜柔走:半是因为炎拓,半是因为,可以从她身上,得到更多关于白瞳鬼的信息。

  熊黑不在,动手相对要方便些,但问题在于,该怎么动手呢?隔着还有段距离,也看不见啊。

  炎拓身上是有手电的,但开强光太冒险了。

  他想了想,低声问她:“你受过训练,听声音,能确定人的大致方位吗?”

  聂九罗嗯了一声。

  那就好办了,炎拓轻轻推开她,忽然开口:“林姨,别动了,枪口瞄着你的头呢。”

  ***

  林喜柔她们还真是撞上了白瞳鬼,熊黑断后,让她和冯蜜快逃——至于那个李月英,早在聂九罗出手扇她巴掌时,就已经趁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她和冯蜜一路疾奔,好不容易脱离险境、逃到自以为的安全地带,才刚喘过气来,忽然听到炎拓的声音,简直是毛骨悚然。

  聂九罗轻轻咽了口唾沫,双手虚往前探,仔细听林喜柔那边传来的动静。

  林喜柔难以置信:“炎拓?”

  有指引了,聂九罗足尖落地,先虚后实,慢慢过去:双手虚探是怕撞到东西,足尖虚点也是怕踩滑踩空。

  炎拓笑了笑:“很意外吧,林姨,安静点,枪是有夜视仪的,看你的脑袋看得很清楚。”

  林喜柔想说什么,又没能说得出口,只是不耐地清了清嗓子。

  聂九罗继续向那头靠近。

  炎拓端枪在手,然而可惜,装备没嘴上说的那么先进,枪上没装夜视仪,包里好像有,没法去拿了。

  他只能虚张声势:“可真是巧,又遇到了。林姨,用你的话说,是缘分,我们还真是有缘。”

  林喜柔冷笑:“怎么,还是想问为什么只有你爸是伥鬼?”

  想问的问题多了,她爱说哪个说哪个,反正,只要她不停地说话,聂九罗就能不停地校正定位。

  炎拓:“是啊,我不就那几个问题吗,不搞明白,抓心挠肝的,睡不着觉啊。”

  林喜柔淡淡说了句:“其实说穿了,也简单。”

  “地枭长久生活在黑暗里,眼睛早就退化了,我们也不需要眼睛。可是转化成人就不一样了,没眼睛,怎么在阳光下看东西呢。”

  “眼睛是我们最后长出来的器官,能睁眼,才算转化最终完成,而在睁眼之后不久,第一个看到这双眼睛的人,就是伥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