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到底有什么毛病?竟会看不出她的美丽?

  火堆上支着铁架,铁架上吊着个大锅。昨天晚上那碗汤,就是这铁锅熬出来的,现在锅里的汤也不知是被熬干了,还是被喝光了,铁锅已被烤得发红,萧十一郎一桶水全都倒入锅里。

  只听“滋”的一响,锅里冒出了一股青烟。

  然后萧十一郎就又坐到火堆旁,等着水沸。

  “这人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这破庙就是他的家?他为何连姓名都不肯说出?难道他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沈璧君对这个人越来越好奇了,却又不好意思问他,只希望他能自己说说自己的身世,就算不全说出来,随便说两句也好。

  但萧十一郎嘴里又开始哼着那首歌,眼睛又开始闭了起来,似乎根本已忘了有她这么样一个人存在。

  “他既然不愿睬我,我为什么还要留在这里?”

  沈璧君忽然对自己生起气来了,大声道:“我姓沈,无论什么时候你到大明湖边的‘沈家庄’去,我都会令人重重的酬谢你,绝不会让你失望。”

  萧十一郎连看都没有看她一眼,道:“你现在就要回去?”

  沈璧君道:“是。”

  萧十一郎道:“你走得回去么?”

  沈璧君不由自主望了望自己的腿,才发现腿已肿得比昨天更厉害了,最可怕的是,肿的地方已完全麻木,连一点感觉都没有。

  莫说走路,她这条腿简直已连抬都无法抬起。

  锅里的水已沸了。

  萧十一郎慢慢的将那捆药草解开,仔细选出了几样,投入水里,用一根树枝慢慢的搅动着。

  沈璧君望着自己的腿,眼泪几乎又忍不住要流了出来。她是个很好强的人,从来也不愿求人。

  可是现在她却别无选择的余地。

  这是无可奈何的事,每个人一生中都难免会遇着几件这种事,她只有忍耐,否则就只好发疯。

  沈璧君长长的吐出口气,嗫嚅着道:“我……我还想麻烦你一件事。”

  萧十一郎道:“嗯。”

  沈璧君道:“不知道你能不能替我雇辆车子,载我回去?”

  萧十一郎道:“不能。”

  他回答得实在干脆极了,沈璧君怔了怔,忍住气道:“为什么不能?”

  萧十一郎道:“因为这地方是在半山上,因为拉车的马没有一匹会飞的。”

  沈璧君道:“可是……我来的时候……”

  萧十一郎道:“那是我抱你上来的。”

  沈璧君的脸立刻飞红了起来,连话都说不出了。

  萧十一郎悠然道:“现在你自然不肯再让我抱下去,是不是?”

  沈璧君忍耐很久,终于还是忍不住道:“你……你为何要……要带我到这里来?”

  萧十一郎道:“不带你到这里来,带你到哪里去?你若在路上捡着

  一只受了伤的小猫小狗,是不是也会将它带回家呢?” 。

  沈璧君飞红的脸一下子又气白了。

  她从来也没有想到要去打男人的耳光,但现在她若有了力气,也许真会重重的给这人几个耳刮子。 

  萧十一郎慢慢的站了起来,慢慢的走到神案前,盯着她的腿。

  沈璧君的脸又红了,真恨不得将这条腿锯掉,她拼命将这条腿往里面缩,但萧十一郎的眼睛却连一刻也不肯放松。

  沈璧君又羞又怒,道:“你……你想干什么?”

  萧十一郎淡淡道:“你的脚已肿得像只粽子,我正在想,要用什么法子才能将你的鞋袜脱掉。”

  沈璧君几乎忍不住要大叫起来,这男人居然想脱她的鞋袜,她的脚就连她的丈夫都没有真正看到过。

  只听萧十一郎喃喃道:“看样子脱是没法子脱掉的了,只有用刀割破……”

  他嘴里说着,竟真的自腰边拔出了一把刀。

  沈璧君颤声道:“我本来还以为你是个君子,谁知你……你……”

  萧十二郎道:“我并不是君子;却也没有替女人脱鞋子的习惯。”

  他忽然将刀插在神案上,又将那桶水提了过来,冷冷道:“你若想快点走回去,就赶快脱下鞋袜,放在这桶水里泡着,否则你说不定只有一辈子住在这里。”

  在那种时候,你若想要一位淑女脱下她的鞋袜,简直就好像要她脱衣服差不多困难。

  因为在那种时候,一个女人若肯在男人面前脱下自己的鞋袜,那么别的东西她也就差不多可以脱下来了。

  沈璧君现在却连一点选择也没有。

  她只希望这人能像个君子,把头转过去。

  萧十一郎的眼睛却偏偏睁得很大,连一点转头的意思都没有。

  沈璧君咬着嘴唇,道:“你……你能不能到外面去走走?”

  萧十一郎道:“不能。”

  沈璧君连耳根都红了,呆在那里,真恨不得死了算了。

  萧十一郎道:“你不要以为我想看你的脚,你这双脚现在已没有什么好看的,我只不过想看看你中的究竟是什么毒而已。”

  他冷冷的接着道:“毒性若再蔓延上去,你说不定连别的地方也要让人看了。”

  这句话真的比什么都有效。

  沈璧君慢慢的,终于将一双脚都泡入水里。

  一个人若能将自己的脚舒舒服服的泡在热水里,他对许多事的想法和看法就多多少少会改变些的。

  脱鞋子的时候,沈璧君全身都在发抖,但现在她的心已渐渐平静了下来,觉得一切事并不如自己方才想像中那么糟。

  萧十一郎已没有再死盯着她的脚。

  他已看得很清楚了。

  这时他已经选出了几种药草,摘下了最嫩的一部分,放在嘴里慢慢的咀嚼着,仿佛在品尝着它们的滋味。

  沈璧君垂头看着自己的脚,却分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

  她居然会在一个陌生的男人面前洗脚——她只望这是场噩梦,能快些过去,快些忘掉。

  突听萧十一郎道:“把你受伤的脚抬起来。”

  这次沈璧君并没有反抗,她好像已认命了。

  这就是女人最大的长处——女人都有认命的时候。

  有许多又聪明、又美丽的女人,嫁给一个又丑又笨的丈夫,还是照样能活下去,就因为她们能够“认命”。

  有很多人都有种很“奇妙”的观念,觉得男人若不认命,能反抗命运,就是英雄好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