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贫贱初以为劫飞劫要百夫长释放那书生。却没料到是这般下场,欲救无及,大吼一声,就要掠出,劫飞劫作势一拦,道:“救不得!”

关贫贱再也不信他的话,劫飞劫冷笑道:“你可知屋里干那玩意的人是谁?”

关贫贱一听更遏不住怒:“我管他是谁!”

劫飞劫向关贫贱背后点了点头,道:“是巴楞喇嘛,红袍活佛,巴楞喇嘛。”

关贫贱稍稍一怔,他也听过这些所谓以慈悲为怀的法王活佛,侵占田农,逐杀农民,任田地荒芜,长草畜牧,所过之处,仆从如云。强占屋宅妇女,甚至屠城,滥用私刑如割舌剜目,而且武功都相当不错,其中一个叫巴楞的喇嘛,数十年前已有“红袍老怪”之称,后来在中原武林吃了亏,回去苦练一番,这次在蒙古统治下君临,被尊称为“国师”,对汉人更尽残戾恶毒的手段,今人闻之毛骨悚然。

这时屋内的女子呼叫声,骤然全寂,关贫贱怒呼:“巴楞喇嘛。滚出来!”忽然后脑“新建”、“环中”穴惧是一麻,一砰然倒地,知是遭了暗算,而站在他背后,便是滕起义,滕起义这样下手暗算他,是他意料不到的,当下痛心疾首。

只见劫飞劫向那百夫长咕噜几句,似是道歉,回来向关贫贱骂道:“巴楞喇麻,武功盖世,你得罪他,不想活了?我们这是救了你!”

说着手一扬,滕起义将他放在马背上,催马便行,竟要绕道而去。劫飞劫扬起了手,向着茅屋挥动,徐氏兄弟也跟了样,状甚亲密,好似茅屋内是他们爹娘一般地恭敬。那些蒙古武士见状,都哈哈地笑了起来。

忽听笑声甫起,紧接着鼓也似的马蹄声,飞卷而来,只见三匹黑马,马上三个全身黑衣蒙面人,贴在马背上,完全跟马背连在一起,就像三支箭一舰,自水田处溅泥而近!

蒙古人中闪出个颌有灰须的瘦汉子,大呼道:“肽!来看何人,还不下马,巴楞活佛在这里!”这人敢情是汉奸走狗之类,是这些蒙古人中的通译。

只见马上三人也不打话,说时迟,那时快,三骑越过匍伏的民众。闯入蒙古军中,刷地三人同时抽出一柄又弯又长腰刀,一刀一个,直如砍瓜切莱,转眼间已干倒了八九个蒙古人。

饶月半一晃身,趋上前去问:“老大。咱们要不要……”

劫飞劫神色疑重,摇首道:“咱们先看看对方来路再说。”饶月半只有退下。

这时茅屋里一人怪声怪气地道:“哪里的小兔崽子,佛爷我正乐得成仙,你们来坏我的道行,真活不耐烦了?!”那阴阳怪气,但在日头下空荡荡地传出去,教人心慌惶,浑是没了着落儿。

中间那匹雄健黑马上的人,熊背蜂腰、双目有神,扬声道:“红袍老怪冒大飙,你充什么法王活佛的,十八年前我门中原武林人物赶跑了你,而今你变了阎王的爷爷回来,咱们也一样把你给摆平!”

只听“哦呀”一声,木门打开,一人笑道,“好!有种!只是十八年前多少武林高手围攻我冒大飙,老夫还是照样逍遥日在,现在来的是哪座山头哪根葱,乳臭未干的家伙没头苍蝇似的乱撞来了?!”

只见那“活佛”人甚枯瘦,脸貌慈祥,赤精上身,什么也没穿。下身只围了块黄巾,浑身肌肉软垂,甚是难看。

当中那黑衣蒙面人道:“冒大飙,你恶贯满盈,要不是当年七大高手饶你狗命,你早就死了二十年了,而今尚不知悔改!”

巴愣活佛哈哈大笑道:“你怎么这般罗嗦!我冒大飙当了活佛,第一件事,便是要七个人死干死净,鸡犬不留!”

三人齐声大喝,怒马齐嘶!

左边一人,当先策马冲向茅屋,马首直向已楞撞去,左足在马上门电踢出,无论巴楞喇嘛左闪右避,这一脚居高临下,算准了踢出去。

他原本之意。系先向这喇嘛揣倒,再生擒回去处置。

巴楞笑眯眯的,对马首冲来稍稍一让,然后“呼”地一声,也不知怎的,马上的人那一脚,竟然会踢中自己的后脑,“波”的一响,脑浆迸溅,如遭石砸,人也自马背上晃跌了下来。

这一招间死一名高手,而巴楞喇嘛看来只不过稍稍避让了一下而已,不但马上两人大惊,连徐虚怀等都为之变色。

巴楞喇嘛摊了摊手,笑道:“年纪轻轻的,死了也真有点可惜。”

马上另一人虎吼一声,一阵急蹄,冲至巴楞喇嘛身前,遽然弯身,一刀臂下,弯刀划一个半弧型,发出一声极锐厉的刀风,一道急极淬厉的刀芒!骤然之间,巴楞喇嘛的袖口似扬了扬,那马下的人,咕哆一声,摔下马来,弩刀完全嵌进自己的腰腹间,几乎将自己斩为两戳。

巴楞喇嘛摊摊手,笑道:“没办法,你们是雕花匠的行头儿,动手就错。”

剩下的大汉一呆,倏然一扬手,“嚓”地射出一道白光,直打巴楞喇嘛胸膛,他自己也不看是否命中,打马转身,狠命地逃!

那汉子跟巴楞喇相隔甚远,可是汉子腕力甚强,那白芒闪电般已到了巴愣喇嘛胸前,众人眼前一花,蓦见白芒一折,打入那汉子背后部!

关贫贱虽穴遭受制,仍禁不住叫了一声:“小心!”

劫飞劫脸色一变,喝道:“别惹他,走!!”也打马飞驰,往另一条路上撤走,怕给巴楞喇嘛找上自己似的,别的人自然也都限上。

在调马飞骋之际,关贫贱的马是被滕起义牵着疾驰的,在这刹那间,关贫贱还及时看见那白芒仍追上那马上的汉子,及时一低头,白芒射空,但那汉子打马急驱,伏在马上,贴成一起,拼命打马逸去。

关贫贱因穴道受制,只能急却无能为力。

众人策马飞奔时还听见巴楞喇嘛那阴阳怪气的声音传来:“拿下青云谱的‘侠少’是自家人,活佛爷我才不追。”

这半死不活的声音可把徐鹤龄等吓得半死不活,更奔驰了好大一段路,才勉强歇会儿,这时劫飞劫才暗示滕起义把关贫贱的穴道给拍开了。

 

 

十五 青黑色的箭

 

劫飞劫率大伙儿走了一段路,道:“前边不远,有座‘孺子亭’,听说东汉时徐稚就隐居在那儿。”

寿英读过几年书,便追问了一句:“是那个以恭俭义让闻名于世,称南州高士的徐稚?”

劫飞劫点了点头。

徐鹤龄哈哈笑道:“恭俭义让?那是老掉牙的玩意了,现时的人,所谓‘有杀错,无放过’,有机会不抓住,说什么谦恭让贤,倒你个狂犬吠日,枉费心机!”

众人皆附和冷笑。滕起义缓缓策马,贴近关贫贱身边,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关贫贱不去理他。滕起义又道;“你正在计划着要不要回去救人,是不是?”关贫贱仍是不作声,但执辔缰的手背已泛起了青筋。

滕起义道:“我点你穴道,阻止你这样做,是为了救你,我心中不难过么?你要是贸然冲出去,难道敌得过巴楞喇嘛?如果万一敌不过,你死了,算是壮烈牺牲吧,那些庄稼汉岂不都为了你这行侠仗义的一救,全部变成了死尸,这冤枉往哪儿申诉去?”

关贫贱怔了怔,不禁向滕起义望去。这时两人策马后行,已落在众人之后,所以滕起义虽然说话声音稍大,他们也难以听到。

“好,你杀人,你以为我心中,不想像那些人一般英雄一般作为么?当一个同心无愧,行侠仗义,救人民于水深火热中的人,谁不想做?”滕起义单眼皮的双目,如自浅薄的眼皮里凸露出来一般,沙哑着嗓子道:“只是,我们出身低微,稍有异动,老父怎么办?”

问到这里,关贫贱想到辛苦无依老爹爹佝偻的身影,心中忍不住一酸。

滕起义又低声道:“你看看,这些人,要是你动手,他们会帮谁?几个打一个,你又怎是他们的对手?你没忘记牛大师兄、盖二师兄的怎样死的吧?”

滕起义长叹一声又道:“他们不杀你,也许是因为你还有可用之处;他们不杀我……只是因为我似乎很听话。”说到这里,滕起义笑了一下,那笑容就像吞了一只辣椒之后挤出来的笑容。

关贫贱不禁冲口问出:“那……可以离开他们呀!”

滕起义冷笑一下,道,“离开他们?谈何容易!我们苦练十载,为的是什么?为的是功名、图的是‘侠少’,什么名儿都没捞一个,天下偌大,哪有你立足之地?回到青城,怎容你立身?在老父面前,如何交代?何况……你也不是蠢人,该看得出来,姓劫的那些人,不会让咱们说走就走的。总之一句活:‘谋而后动’。”

关贫贱听至最后一句话,变了脸色。这时忽听前面的“孺子亭”有人扬声问道:“来者可是近日武林后起之浚‘横贯诸豪’”

只见劫飞劫纷纷下马拜见,持礼甚恭,“正是晚辈‘横贯八杰’及各路朋友,前来百花洲拜会武林祭酒平老前辈。”

只听一人哈哈笑着,语音和蔼:“客气,客气,兔礼,免礼。”

原来真是平一君来接,待上到“平家庄”后,平一君的儿子也已备酒宴恭候,众人在席上寒暄一会,平一君便直接切人话题:“——这事说来教人笑话……不过也情非得已,要请诸位少侠相助。”说者脸有难色。

徐虚怀说话最识大体,道:“我们此番来闯荡江湖,作的是替天行道,图的是为民除害,只要义所当为,理之所趋的事,都万死不辞,……但这些微末技俩,在前辈面前,实在不足一晒,若前辈觉得我等有帮得上忙之处,有什么差遣,尽管吩咐下来就是、我们无不赴汤蹈火,就算两肋插刀,也都全力以赴。”

其实徐虚怀是富豪之家出身,一入平家庄,便知道不但气派非凡,而且从属如云,高手甚众,财力实力都十分宏厚,而今请到自己帮忙,是件功上添功的好事,但只怕也是难上加难的事情!

平一君貌似妇人,眼角稍有鱼尾纹,略为肥硕,十分慈和,说话阴声细气,毫无火气但又有一种令人毫不敢稍有不敬之威严。

“诸位一路上所作的事,老夫亦略有听闻……近日来“十八子’、‘金重’、‘川真’三大镖局被劫的镖银,好像就是诸位取回来,保住了三大镖局的声誉颜面,真是了不起,英雄出少年……还有‘青云谱’的盗匪猖獗,‘蓝巾贼’横行霸道,也给诸位少侠破了,替官府立了个不小的功劳,着实可喜可贺……”

劫飞劫笑着道:“这都不算得什么,只是路见不平,锄强扶弱,除暴安良,理所当然,不值得老前辈如此夸奖。”

话题一转,说:“譬如石钟山庞一霸之役,庞一霸人多势众,按理说我们几个后生小子,是捋不过他的,但我们基于理义,明知不可为而为,虽死无怨,所以皇天有眼,教我们铲平了勾结流寇,穷凶极恶的庞一霸,也算是‘任雪山高万丈,太阳一出化长江’,侥幸,侥幸之至!”

劫飞劫一番话,听似谦虚,实则惟恐平一君不知他们荡平石钟山一事,而且石钟山之役,就与平一君独霸两湖武林来说,是功不可没的,平一君既不便提起,劫飞劫就自己先提,领了这个功再说。

果然平一君道:“凭你们几个,年纪轻轻,能把庞一霸加以搏杀:实在不简单……听说你们有位性关的朋友,还以一个之力,打败了庞一霸,着实是武功卓绝,却不知是哪一位?……”

众人向关贫贱望去,目光却各有不同。

关贫贱红了脸,讷讷道:“我……我不是……不是故意……”

徐鹤龄抢着道:“这位关兄弟是说,也不只是他一人之力,能打败庞一霸的……是大家同心协力……”

寿英紧接着道:“是是,我们大家齐心协力,一齐将庞一霸消灭的。”

滕起义、饶月半也笑道:“是呀,齐心合力。”

平一君恍然笑道:“是你们同心齐力,将庞一霸打倒的?好,好,现下小女的事,也要麻烦诸位少侠通力相助。”

劫飞劫知连平一君都要请人来帮忙的事,决不好办,便问:“坦白说,凭我们这几手三脚猫功夫,跟前辈相比,还差得远……我们能帮得上什么忙,无不全力以赴,只不过怕是桥孔里插扁担,担不起来,丢了颜面还不七紧,只怕坏了平前辈的大事。”

“唉,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平一君跺足叹道:“只是小女给舍长房这浑球掳了。真——他也逃不出去,困守在后院的供壁岩小阁里,要我们日日送饭进去,他……他神经有些儿……那个的,如果我们硬闯,他会对小女不利的……只有趁送饭的时候……”

劫飞劫的眼睛亮了:“前辈是说,咱们冒充送饭的,进去偷袭?”

平一君点点头,“那舍长房……对庄里的人,都认识,什么人武功如何,都有戒心,……诸位去,比较便利一些。”

寿英不禁问:“若然还是教他看破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