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一君叹道:“那家伙……他脑里的东西也真邪门,曾告诉我只要见老夫或老几位在江湖上响当当的朋友前来一步,他就要立刻对小女下毒手……如果是年轻小伙子来喂他的箭,他就求之不得——”

徐鹤龄蹙眉道:“他的箭术很好么?”

劫飞劫即道:“徐老弟,这你就有所不知了,‘神经刀’舍长房的箭术,犹在他刀法之上,他的绰号全名是‘神箭大保,神经刀客’舍长房,箭术大大有名,别人嫌他外号大烦长,所以只叫‘神经刀’。”

徐鹤龄又向平一君间:“前辈,舍长房原本不是前辈庄里的总管吗?”

平一君叹了一声,颇觉脸上无光,“何止总管,他还是我义弟。我平日待他也不错,他武功蛮高,就是人神神经经的,随时发作——诸位想想,他开口跟我言及对小女的意思,但,他这一把年纪了,居然看上小女,那,那叫我怎么承得下啊?他就居然掳劫小女,来威吓我,哼!”

劫飞劫本想问到正题上来,好让平一君感觉到他是真正关心平婉儿之安危,听碍平一君生气,便待劝慰几句,话中也顺势巴结几句,但寿英抢先道:“这人忘恩负义,简直禽兽不如!叫我给逮着了,定必将之剐心剖肺,令他身魂俱灰,为前辈出这口气!”

平一君点点头道:“小女年已及弄,薄有姿色,正待物色如意郎君,没料发生了这般事儿——唉!”

众人都随着叹息心中却想:平一君这样胖,只怕女儿也好看不到哪里去了,老爸男人女相,怕女儿不女人男相?而且平婉儿被舍长房所掳,现下也不知是不是处子之身了?

这般猜测时,只听平一君继续说下去:“……小女若平安,乃仗蒙诸位救她出虎口,老夫不但重重有赏,而且……”说到这里,有意无意地一顿,正似劫飞劫说话每到精彩处停了下来,让人更焦切集神地听下去一般。

“……平家汪也正需要一个年轻人来继承大业……”众人听到“继承大业”,就算戴了绿帽子也不打紧,何况平婉儿还是武林中出了名的天姿国色,就算千只百只死猫,这一干人也照样一口吞得下去,了无苦色。

徐虚怀抢先说话:“为平老前辈办事,在所不辞,这等小事,是天经地义的,大凡英雄好汉,莫不龙潭虎穴也要一闯,怎谈得上酬谢?前辈此言,真当是瞧不起后辈了……”

平一君抚髯呵呵地笑。劫飞劫给徐虚怀抢了话头,白了徐虚怀一眼,凑前道:“这事情……我看嘛……”

平一君见劫飞劫欲言又止,以为他不肯承担,坦坦然道:“这等卖命事儿,若这位劫少侠认为不得当,便千万不要勉强。”

劫飞劫假装踌躇,今平一君对他注意起来,见计得逞,当下一拍胸膛,道:“咱们江湖儿女,义字为先,俗语有道,临财毋苟免,这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事,别说是前辈爱女,就算是普通人家平常人,我劫某人也一样虽千万人吾往矣……只是,我是在想,这事,事关于姑娘一生清誉,却万万不能张扬出去……否则……”

平一君听劫飞劫掉书袋,蛮有学问的样子,又关心自己女儿名誉,自对他大是好感,除和道:“是,是,此事宣扬不得。”

劫飞劫凛然大义似的说:“所以在场者为示清白起见,都应立下重誓,不可对江湖中人泄露一字。”

平一君觉得未免太重,便道:“这也不必……”但劫飞劫率先立誓,人人自是怕平一君相疑,也纷纷起而矢誓,慷慨激昂,真有壮士本色。另一方面,心中却想,若能在此次立功,定心让平一君瞧得起,以平一君在“振眉帅墙”和“武学功术院”的势力,何愁不得平步青云?众人心中都暗自乐乎。

关贫贱本就不愿说人是非,也立了誓。

劫飞劫见众人起誓完毕,便加了一句说:“既然如此,此趟凶险,交手难促没有死伤……死伤的是自己,在下当无怨,但若不小心将对方给杀了,也不是诸位的错,更不是平老前辈的意思!”

这几句话说得非常得体,诸人拯救行动时既可放手的干,同时也可以让武林中人不说平一君唆使外人杀义弟的恶名。

这句话自是大得平一君之心,平一君抚髯眯眯笑道:“你是谁人的弟子!聪明能干,罕见之才。”

劫飞劫一揖到地,笑道:“前辈过奖。”却把平一君相问师尊之事,避开不答,另外说:“事不宜迟,如何相救令爱的事,烦请前辈指示。”

平一君颔首:“我叫犬子守硕来跟诸位说一说地点的大致情形。”

平守硕伟岸俊秀,只是一只眼睛似尚未睡饱,睁不开来,他以冷静坚定的声音,一一详尽地道明了舍长房困守之地。

原来舍长房劫持平婉儿,杀了几人,退到“琴心馆”,那“琴心馆”只是一间小阁,背后是山壁,峭峻陡直,就算猿猴蛀虫,也无从攀爬。四周亦尽是山壁,惟有一条叫“一线天”的栈道,直通“琴心馆”。可谓既无路可退,但又易守难攻,因为通道只是狭容一人而已,真是天险,舍长房退到该处,便固守起来,一个送饭过去的丫鬟小初,也给他截住了,不放出来。未到“一线天”前。有几张石桌石椅,平守硕就在那儿停下来讲解。

劫飞劫冷笑道,“舍长房能退此处,也真够走运;这地方天造地设,就似给他来死守城池一般。”馆’在该处。”

众人都不禁想了一下:人道是“石钟庞一霸,百花平一君”,庞一霸的“豹钟手”威力,众人已见识过了,但不知平一君的成名武功是什么?众人心里想归想,却并不敢相询。

关贫贱对救人的兴趣最大,间:“既已知晓地点,此时不去,尚待何时?”

平一君见关贫贱急人之难如同己难,不禁多看了他两眼,劫飞劫嘴角牵动一下,算是笑了,道:“待会儿正需要关老弟勇救佳人,大展身手。”

众人到了“一线天”栈道,只见两块巨岩,一自上而下倾斜,一自下而上凹落,刚好豁出二十来丈一地,供人直入,尽处便是铁一般岩石凹隆处、有一座雕栏玉砌般的阁楼。

徐鹤龄道:“这就是‘琴心馆’了?”

徐虚怀道:“真是鬼斧神工!”

关贫贱问:“舍长房就在里面?”

平守硕用下巴扬了扬,“你看前边地上。”

众人望去,只见前面地上有七八滩血迹,有的还鲜红色,似染上来久,有些已成赤赭色,还有一滩已干涸成黑色块了。平守硕道:“这就是要冲过去的庄丁和武林朋友,都给他射杀在这里。”

关贫贱听得勃然大怒,寿英等却听得心头一寒。

平守硕淡淡地道:“舍二叔的箭法,真是非同小可,刀法也有独到之处,不是省油的灯。”

劫飞劫忽然问道:“这通逍上的尸首呢?”

平守硕道:“叫人给移走了。”

劫飞劫眼睛闪亮一下:“他叫人进去搬走遗骸么?”

平守硕摇首:“到了半夜,他肯定外面没有埋伏时,把中箭死的人都踢飞出来,说是怕尸体发臭,他受不了。”

众人都觉这平守硕年纪虽轻,但处事淡定有度,一副足可担当大事模样,如果平一君真将基业交于女婿之手,这平守硕难道不会有异议吗?

这时只听平一君反问劫飞劫:“劫少侠是想乘他出来踢掉尸首时动手吗?”

劫飞劫点点头,“或者装成死尸也不妨。”

平一君颔首表示嘉许,又摇头道;“舍长房脑筋虽然乱了,但机警未失,这等伎俩,瞒不过他的,万一给他瞧破了,那时小女就——”

关贫贱毅然分开众人道:“我去试试!”话未说宪,两条人影,已迅疾无伦地掠了出去!

第一个掠出去的是秦焉横,他哪里容得关贫贱屡建奇功:便想独自先去把平婉儿救出来,在平一君面前显显威风:徐鹤龄却是同他一般想法,怎容秦焉横独占鳌头,也紧蹑而出!

徐虚情叫了半声:“小心!”不敢再叫下去,怕惊动了阁楼中的

两人身法何等之快,一前一后,已掠出六八尺,偏西的太阳下静悄悄无半丝声息,两人正在狭岩中央,互望一眼,待再窜身,就在这时,阁楼里卷出一阵铺天盖地的笑声来。

这一阵笑声如大浪惊涛,一层层卷涌而来,在岩壁上发出极大的回响,震得各人心血贲动,劫飞劫沉声喝道:“快!”

这一声“快”字,可以说是“快进”,也可以说是“快退”因为人塞在岩缝中,是极险之地,一定要闯出去,不然宁可退回来。

两人稍稍一呆,迟疑一下子。

这一下子也不过瞬间。

这时“啸”地一声,一支青黑色的箭,破窗出!

就在同时,秦焉横已决定进,徐鹤龄已决定退!

秦焉横横刀挥舞扑起,徐鹤龄单掌护体身返!

说时迟,那时快,那一箭已射到,“当”地一声,秦焉横的刀,也格住了箭。

徐鹤龄舒了一口气,正要停止飞退之步时,忽“噗”地一声,一物自秦焉横背后,带着血泉,飞射而至!

徐鹤龄这时已离秦焉横两丈之遥,但那事物来得极快,徐鹤龄一呆之下,只来得及出手一捉!

那是一支箭!

他及捉住了箭身!

只是那箭所挟带的威力,确是不可思议,“哧”地一声,竟震裂了他的虎口,余劲将他手腕带得往内一插,箭镞刺入左腹,深达三寸三分!

随着众人的失声惊叫,秦焉横仰天而倒,他仍然横刀在胸,但厚刀刀身上,崩裂了一个缺口,他胸前心口,多了一个血洞。

秦焉横瞪大了眼,已然气绝。但他至死都不能相信,那一箭之力,竟能将他大刀震裂缺口,穿出刀身,射中了他,再自背门穿了出去,飞射第二人;正如徐鹤龄也不敢相信,自己明明已抓住了那箭,仍然被那一箭之力所伤。

那青黑色的箭,自那阁楼中射来,竟有如斯威力!

 

 

十六 阁楼中的人

 

这时,只听又一阵令人心旌荡击的狂笑传来,那人的厉狂的语音在岩石上激荡回来,犹在耳际响起。

“冲啊,冲进来呀!记住,一次最多来两人,多一人,老子就不射你们,射她!”接下来是女子的一声惊呼,听来令人心碎。

劫飞劫沉声道:“不行,退回去,晚上再来。”

这时徐鹤龄已气急败坏地跑了回来,徐虚怀忙上前去检查他的伤势。

忽听那狂剽的语音又桀桀笑道;“半夜来也没有用了,老子的耳朵,比狗还灵!”

劫飞劫脸色变了变,平一君道:“这里的岩壁是弧型的,直通去阁楼,在这里纵小声说话,阁楼里都清晰可闻。”

劫飞劫没好气地白了平一君一眼,心里嘀咕:你这老糊涂,早又不说,带我们在此密议,那岂不是鸡孵鸭子——白忙乎!要不是瞧在平一君在武林中的地位,真忍不住冲撞几句,害得自己这边白死了一个好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