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翻脸甚快,如不是在佛殿中,只怕陆岑康和她打起来。他懒得和她罗嗦,朝四周看看道:“我还想烧烧香呢,这白马寺的和尚都跑哪里去了?”

  他刚走了两步,看殿内两侧四大天王的塑像,就听傅钟燕道:“今日本帮做法事,寺里的和尚都上龙门去过道场了。你要烧香,等几天吧!”回首看去,她已远远地去了。

  陆岑康莫名其妙地盯了她的背影,心想这女人甚是古怪难缠,不知道一心打听萧映雪的下落,是不是与他有仇。以后见到萧映雪,倒要及时提醒他才是。

  一个人在空荡荡的古刹中游览,陆岑康的心静了,明日的武林大会顿时显得遥远。他在白马寺内独自呆了约莫一个时辰,记起与萧映雪之约,这才跨马赶回洛阳城内。找到画舫,里面也是空无一人,在船头独坐片刻,见一个小小的人影奔来,正是匀书,远远地朝他挥手。

  “公子爷有些事,怕你等他不着,特意叫我过来。端木大爷已经到了,他们都在东面。”

  陆岑康跳到岸上,跟他并肩而行。匀书旋即转身,领他前去,走得飞快。陆岑康紧紧跟上,问道:“你的功夫挺不错,是你家少爷教的,还是你少爷的师父?”

  “老爷子才没那兴致呢。我和洗剑的武功,都是少爷闲暇时调教的。老爷子虽然有时瞧得手痒,却从不肯传外人武功。”

  “你们也算外人?他师父也忒小气了吧。”陆岑康哈哈一笑,“你别告诉他老人家,我说他坏话。”

  匀书狡黠地一笑:“洗剑说,你说的话都不动脑子,叫我听过就算。我就当什么都没听见。”

  “洗剑这小家伙!”陆岑康被小孩子打趣,实在有些恼火,又好气又好笑,“他的刻薄劲真有点像端木。”随便扯了几句闲话,把一脸尴尬遮过。

  第七章 大战前夕

  疾走片刻,两人穿进城外的一片树林中,老远即看到有两条人影左右翻飞。其中一人身形甚小,走近才发现竟是洗剑在与人交手,萧映雪与端木容甄则立在一边观阵。

  与洗剑交手那人约莫三十上下,长得也算英俊,此刻却满头大汗,脸胀得发红,似乎不敌。陆岑康细看之下,发觉两人交手不使内力,仅比招式,这人与洗剑出手颇为相似,却不及那孩子挥洒自如。那人边战边退,心生怯意,更难以抵挡洗剑上下飞舞的一双白生生的小手掌。

  陆岑康靠近端木容甄问:“这人是谁?”

  “他姓尹,名家明,就是映雪要找的人。”

  “干吗和他比武?”陆岑康不解,相逢本是喜事,莫非还要考较他的武功?

  “他不信映雪的话,或许非是不信,只是不愿接受罢了。”

  说话间洗剑又将尹家明逼退两步。尹家明头上汗珠滚滚滴下,铁青着脸忽地放出一枚毒蒺藜,洗剑一势用老,来不及躲闪,眼看毒蒺藜就要扑面而来。

  “嗖——”地一声,毒蒺藜被一道无形剑气击飞,钉在一旁的树上。

  萧映雪冷冷的语声传来:“这是师父所教的‘静尘剑气’,你认不认得?”

  尹家明偷袭被阻,洗剑恨他出手毒辣,加快了进攻速度,把他逼得步步后退。尹家明越退越远,偏偏旁边又有端木容甄和陆岑康两人外人在瞧热闹,大觉丢脸,突然大声叫道:“住手,住手!萧映雪,我信你就是。”

  洗剑登即停手,跃开一丈,负手身后,颇有大家风范。

  萧映雪心头一喜。他自十五岁上就开始寻找此人踪迹,奔波多年,终于找到,如今又让他信服,激动地一时说不出话来,扶住尹家明的肩道:“太好了,你相信我就好。师父始终觉得,当年是你父亲有错,并不与你相干。你和我回去吧。”

  尹家明将头一昂:“可家父在世时曾说,整件事完全是老爷子不对,都错在他一人,却偏要赖在家父头上!”

  洗剑皱眉喝道:“好大胆,敢说老爷子的不是!”

  萧映雪扬手止住他,和颜悦色对尹家明道:“谁是谁非,将来你见到我师父,自会明白。”

  尹家明抹去脸上的汗,讪讪地道:“你是老爷子的徒弟,可要我叫你一声师叔?”

  “不必,你长我十岁,我们平辈相称就好。”萧映雪顿了一下,“你以前的为人,我知道得清清楚楚……”尹家明脸色一变,陆岑康看了端木容甄一眼,两人已心知肚明这人是什么货色。又听萧映雪继续道:“从今起,你跟在我身边,只要你不再惹是生非,你过去所做的一切,我不会告诉师父。”

  尹家明暗中吐了口气:“可是我功夫太差,见了老爷子,怕他责怪。”

  “想提高武功并不难,只要你……”他轻叹一声,没有说下去。

  尹家明笑道:“咱们既是一家人,有你在身边,今后我就不怕再有人欺负我了!”

  洗剑拉拉匀书,一撇小嘴。陆岑康与端木容甄相视苦笑,心知有此人在萧映雪身边,定将惹出无数麻烦。萧映雪发觉两人闷看了很久,着洗剑匀书带尹家明回画舫去,说有事要与两人详谈。

  三人去后,萧映雪心事重重地踱了几步,触及两人询问的眼神,方道:“但愿我能在两天内赶回,否则,就看不到傅德在武林大会上支手遮天了。”

  “什么?你要走?去哪里?”两人不约而同问。

  “我刚收到一封信,有人约我明晚在长安小雁塔一战。”

  端木容甄抬头看看月色。“明晚?小雁塔?”

  陆岑康道:“难道非去不可?”

  “正是,非去不可,五年前我就答应过他,等他五年,他重练绝招,我一定来接!”

  “五年前?”

  “是啊,那年我才十五岁,他来找我师父比剑,师父叫我去接两招。也怪他学艺不精,一时失手,被我略占上风。大概是输在我手中不服气,当即订了五年之约,等我长大成人,重新比过。可惜这次来得不是时候。”

  “可从洛阳赶到长安,来得及么?”

  “我正是要立即出发。好在解决了家明的事,我轻松不少。”他默然片刻,想说的话都付一笑,突然飞身而起,白衣卷起长风,“洗剑和匀书交给你们,后天我一定回来……”

  “哎——”陆岑康满心想拉他多说会话,见他匆匆告别,心生不舍,只想跳起来追上前和他同去,替他应那一战。只是一来追不上,二来明日武林大会又绝不能错过,恨得陆岑康咬牙跺脚,狠狠地道:“只怪我本事不济,要不然……”

  端木容甄微笑道:“他既说后天回来,我们一定要相信他。”

  陆岑康大声道:“我当然相信,当然相信。”望着萧映雪逝去的地方,竟隐隐有不祥的预感。

  两人回到画舫,洗剑一人独自站船头眺望,见他们回来,急问:“少爷呢?”

  端木容甄道:“他去了长安,临走前,叫我们照顾你们。”

  洗剑失声叫道:“什么?他一人去?为什么不带我们?”

  陆岑康拍拍他肩,知他被抛下心里难过。“你们还小,他不想你们跟着他太辛苦。再说他很快就回来,不必太担心。”

  洗剑倔强的眼睛瞪得滚圆,像是陆岑康骗他似的,忽地放声大哭,眼泪淌了满脸。他一面伸出袖子拭泪一面哭道:“少爷从来没有丢下我们不管,他一定是嫌我会惹祸,不要我了。”

  端木容甄安慰他道:“怎么会呢?你们俩又乖又能干,连我们看了都心疼。”

  陆岑康也道:“是啊,是啊,他跑得快,你和匀书年纪小,轻功虽然好,怕也追不上。他也是急着回来,才不带你们的。”

  洗剑抽涕道:“不管怎样,没有我和匀书在身边,少爷怎么吃饭呢?”

  陆岑康笑起来:“你们少爷又不是小孩子,难道自己不会吃饭吗?”

  洗剑使劲瞪他两眼,气鼓鼓道:“你这人真笨,什么都不懂,我不跟你说。”又急速道:“那人武功好强……”

  “你也见过他?”

  洗剑点头,用手比划。“那时我才这么点高,少爷也不过像我如今这么大,他们俩打了好些辰光,少爷才胜了他一招。”

  “这人多大年纪?是何身份?”

  “我瞧不出他年纪,反正脸长得好长,看了就讨厌。我听到他们说什么柔情谷来着。他走的时候,看少爷的眼神好凶,我瞧得清清楚楚,躲在老爷子的身后大气不敢出。”

  陆岑康与端木容甄面面相觑,两人从未听说过“柔情谷”,对方的来历自然想象不出。洗剑越说越急:“他回去苦练,定是练了什么厉害的招式对付少爷,我们不去,少爷会吃亏的。”说着,眼泪又落下来。

  匀书本在舱内看着尹家明,听了许久终于按捺不住,跳出来拉洗剑。“我也要去,我们不能丢下少爷。”

  陆岑康忙挡住两人:“不慌不慌,大家都有五年,你们少爷只会比他更厉害,得对他有信心才是。你们要是跑丢了,映雪回来找不到你们,我可要挨棍棒了。”

  洗剑拼命摇头:“不行,我偏不答应。少爷要责怪也好,反正我要在他身边。”匀书一个劲点头赞同。

  陆岑康向端木容甄一使眼色,趁两个孩子大表决心之际,两人同时出手,拂在他俩的穴道上。两个孩子猝不及防,登时向后便倒,被两人顺手托住身子。陆岑康叹道:“软的不行,只能来硬的,换是你家少爷,只怕也是如此。”

  匀书身虽被制,尚能说话,眼泪汪汪地道:“连你们也欺负我……”

  两人拿这两小家伙没辙,抱进舱中,放到椅上,尹家明一副看好戏的模样,幸灾乐祸瞧着洗剑受苦。陆岑康也不愿再僵持下去,柔声道:“只要你们答应不去,我立即解开穴道。”

  洗剑一眼看见尹家明嘴边的笑容,气上心头,恨恨地道:“我知道少爷为什么不带上我们,不就是因为多了一个人么。哼……”

  尹家明笑容一收:“小鬼,你客气点。”

  端木容甄朝他一摇手,还是解了两人的穴道。洗剑心也凉了,吐了几口闷气,拉着匀书,对陆岑康与端木容甄施了一礼,恭敬地道:“少爷既然把我们托付给两位,这几日我们就敬两位为主。我们俩年幼无知,或许会烦得两位头疼……”

  陆岑康听到“年幼无知”四字,扑哧一笑,敲敲他的脑瓜道:“一个小弟弟,一个小妹妹,跟我们客气什么。你们如此年幼有知,我们心疼还来不及,怎舍得头疼。”心想要头疼也该头疼那个武功差劲,人品也差劲的家伙。

  端木容甄觉得他的话十分正确,于是也点了点头。

  第八章 倾国倾城

  三月初九。龙门。

  这天,陆岑康起了个绝早。天刚蒙蒙亮,街道上马蹄声、吆喝声络绎不绝,使人以为太阳早已高挂。陆岑康梳洗完毕,去寻端木,见他正吃着喷喷香的梅花饼和七宝素粥,毫不客气地张开五指,抓了便吃。那尹家明与洗剑、匀书在屋子另一角狼吞虎咽。

  陆岑康瞥了一眼:“他们也去?”端木容甄顾不上说话,点点头。陆岑康道:“我们两个,要看住他们三个,如何玩个痛快?”

  端木容甄嘴里塞满食物,瞪他一眼,放下手中的筷子,拍拍手。紫倩汝微笑着端来茶水,像在回答陆岑康的话,说道:“少主,我已经吩咐了无垠和不为,金行有三十个好手在场内暗中保护他们三个。”

  匀书耳尖,闻言嚷道:“我们能看好自己,你们照顾他就行了。”一指尹家明。

  紫倩汝忙道:“我们只是以防万一。龙头帮的人认识你们,傅家二小姐又打听过你家公子,要是绑了你们去可怎么办?”

  洗剑不屑地撇嘴:“凭他们?哈,再学两年!”

  陆岑康忍不住一笑,敲他脑袋:“行了,吃饱就走路,争什么争。”

  一行人走出杏花烟雨楼,早有一辆大马车停在楼前,车身崭新发亮,乌黑可鉴,套在四匹纤尘不沾的雪白骏马上,令人眼前一亮。陆岑康笑道:“端木,今天真是你摆阔气的大好时机!”

  端木容甄示意紫倩汝将他们一个个送上马车,自己则把目光投向尘土翻飞的街道。“终南派”、“平山派”、“南华派”、“竹山派”、“桃源派”、“岭南派”……一面面锦旗飞越而过,马上弟子个个衣衫光鲜,趾高气昂,驰过他们的马车边,不约而同回头看看,满是艳羡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