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见他举手间便杀两人,心中打颤,楚惜刀却瞧都没瞧地上的死人一眼,他最瞧不起的就是临阵脱逃的懦夫。

  穆忧心里发毛,壮起胆来喝道:“好,姓楚的,人家说你是刀神,我穆忧原意领教。”

  楚惜刀道:“你不是我的对手,我劝你不必试。”

  颜婉幽已将傅德逼退,她也不追击,只道:“傅帮主,今日你占不到便宜,不如退回洛阳罢。”

  傅德使劲跺了跺脚,眼见得时机已逝,再打下去又怕阿苏所说是真,连圣水教的人马都来,那可是回也回不去了。他恨恨说道:“是我栽了,谁想到你和这姓楚的竟会忽然帮忙,只怪我千算万算没算到这一招!”颜婉幽漠然不语,眼神恢复空茫。

  端木容甄道:“这么说咱们可以走了?”傅德咬牙道:“今日放你们一马,他日老夫自当再来。”端木容甄叹道:“争名如逐鹿,谋利如驱蝇。我劝帮主凡事不可做绝,从来无人可以一手遮天,瞒尽天下人耳目。”

  傅德“哼”了一声,挥手道:“走”。手下人纷纷聚拢在他身边,掉头就走。洗剑叫道:“尹家明呢?”众人四处一看,此人果然跑得踪影不见,想是见势不妙偷偷闪了。

  陆岑康道:“忘恩负义由他,这种人绝无好下场,走了倒干净!”再看萧映雪仍是昏沉未醒,心中一痛,止不住连声咳嗽,又吐了一口血。胡长风责怪地瞪他一眼,取出水囊让他漱口,把他拖到一旁医治。

  端木容甄拱手道:“颜姑娘,楚先生,多亏两位不弃援手。大恩不言谢,将来总有可报之日。”

  楚惜刀也不还礼,径直走向前方,道:“谁也不欠谁的,叫他早日养好伤等我。告辞!”

  颜婉幽淡淡说道:“我已说过,救你们只是为了将来可以和萧映雪公平决斗,任何人都不必谢我。”端木容甄深深一躬道:“姑娘心胸宽广,在下替映雪深深谢过。”

  颜婉幽默默听了,不置可否,转身走了两步又停住,从怀里取出个精致的小瓷瓶,塞在萧映雪怀里,带着她的仆从去了。

  数日之后,一行人径直往南,这日到了淮南,离江南不过一、两日路程。陆岑康的伤好了一大半,萧映雪的伤势却越来越重。要不是他武功底子太好,加上胡长风一路诊治,只怕早已支持不住。当晚他们寻了客栈打尖,吃好了饭,便都早早睡下。

  次日一早,陆岑康早早地爬起来,敲了敲门道:“洗剑、匀书,吃饭了,咱们今天早些走。”两个小孩子没回答,陆岑康推门进来,大吃一惊。只见洗剑侧倒在桌上,匀书却抬起一条腿,好像作势在往外奔,只是悬在空中一动不动。看见他进来,两只眼睛转得飞快,却发不出声音。

  陆岑康叫道:“你们快来。”众人闻声跑到房里。陆岑康道:“他们被人点了穴道。”

  阿律和阿齐试着解穴,却没能奏效。端木容甄四下一瞧,失声道:“不好,映雪呢?”萧映雪果然不在,众人顿时惊慌失措。

  第二十八章 鬼哭洞

  陆岑康道:“敌人的武功好强。以匀书和洗剑的功夫不可能一招内就被人制住,且令他们没有惊呼出声。”端木容甄疑道:“难道是傅德?”阿苏想了想,道:“只怕傅德还没有这个本事。再说他如果在这儿,连我们都不会放过。”

  端木容甄道:“比他武功还高的只有楚惜刀和颜婉幽,但绝对不会是他们。这两人尽管冷若冰霜,可是都讲信用,既答应等映雪伤好了再来,绝不会来偷袭。”陆岑康道:“尹家明又没有这样的功夫,到底会是谁呢?”

  幸好匀书和洗剑的穴道一会儿就自动解开,大家急忙相询。

  匀书呆呆地发楞。洗剑说道:“黑夜里我没看清他的脸,可他的武功……”他望了望匀书,匀书也看着他,两人脸上写满了迷惑。洗剑慢慢道:“他使的是本门功夫,我们见他出手,都呆了一呆,就被他乘机点中穴道。”

  端木容甄道:“是尹家明么?”洗剑道:“不是他。那人的武功比他高出太多,虽未必及得上少爷,可也已经很好。”陆岑康道:“那会是谁?”

  众人大惑不解,只能四处探听消息,寻找萧映雪的踪迹。

  萧映雪醒过来的时候,感觉浑身的骨头全被人拆散了。他疼得忍不住哼了一声,这才发觉到陌生的地方。不远处有人背他坐着,像在低头看书,听到声响回过头来,是个须发皆浓的高大男人,大约有四十岁上下年纪,神情甚是和蔼友善。

  那人微笑一下,说道:“你觉得好些了么?”

  萧映雪道:“好多了,多谢关照。”

  那人哈哈大笑道:“看你眉头紧皱,牙齿咬着嘴唇,分明在强忍痛苦,还说好多了,是想让我安心?”

  萧映雪道:“我的朋友们在哪里?”

  那人道:“他们平安无事,不用你挂念,倒该担心自己的伤才是。”

  萧映雪道:“我的伤连胡神医都束手无策,任由它去罢。”

  那人见他神情闲淡,竟有几分置身事外的洒脱,暗暗赞赏。又道:“你没觉得说话比以前流畅?”

  萧映雪被他一提醒,方觉奇怪,开口说话果然连贯。试着一运气,顿时五脏六腑翻了个,眼前金星乱冒,险些晕了过去。

  那人扶他起来,双手抵在他背后,道:“你莫心急,慢慢来。”内力源源不断地从双掌涌出,进入萧映雪体内。萧映雪很是惊讶,这人的内力柔和之极,连绵不绝,和他修练的内功竟是一模一样。虽不及他未受伤前深厚,可绝非一朝一夕能练成。

  萧映雪记得师父说他天生是练武的料,无论学什么都事半功倍,因此年纪轻轻就拥有一身极上乘的武功。眼前这个人年龄大他一倍有余,修为却没有他纯正。可要练到这一步,没有二、三十年的修炼是不可能的。此人究竟是谁?

  这人虽在他身后,竟似知道他内心所想,低低地吼了一句道:“摄定心神,莫要胡思乱想!”萧映雪一惊,蓦然醒悟过来,便专心一致,澄思净虑。这人见状微笑,大喝了一声,浑厚的内力源源不断输了进去。萧映雪双目微阖,似老僧入定,浑然忘我。

  如此过了三柱香的时间,这人不觉汗透长衫。他运功完毕,缓缓吐出一口气,萧映雪神情疲倦,不一会儿便沉沉睡去。

  不多时,屋里闪进一个体态轻盈的妇人,轻声问道:“威宏,他好些了吗?”

  威宏低头思索片刻,道:“看来只得如此了。小曼,你替我准备一下行装,我要去一趟鬼哭洞。”小曼一惊,瞥了萧映雪一眼道:“你要去偷仙芝草?他的伤有这么重吗?你不是说能治好他?”

  威宏叹了口气道:“他中的毒是失传了多年的奇毒‘离恨天’,我纵然能保住他性命,他的一身功夫却是废了!”

  小曼听了,脸上露出悲戚的神色,慢慢说道:“只因他是你师父的宝贝徒弟,你宁可性命不要,也要让他恢复一身武功,不让你师父伤心,是不是?”

  威宏眼中闪过一道神采,道:“不错。我绝不能让师父伤心。”

  小曼把牙一咬,大声道:“纪威宏,难道你忘了他是怎么待你的,你……你为什么要为他陪上一条命!你救活了他徒弟就够了,你让他再重头练起。可是,你千万不要去那里!”越说到后来声音越低,竟似呜咽。

  纪威宏把她揽进怀中,低声说道:“我们出去,别吵着我师弟。”

  两人一起出了屋,关上门,小曼推开了纪威宏,默默地坐在门外的石凳上。纪威宏仰天负手,道:“师父赶我出门的时候,我还很小,在江湖上漂泊了十年,什么风雨沧桑都尝遍了,要不是遇见你,我这辈子都不会像此刻这么快乐。你知道吗?”

  小曼低低道:“我知道,我也很快活的。”

  纪威宏微微一笑,继续说道:“师父当年赶我走,是被钟离逍给气疯了。他是无心的。你该知道,我最大的愿望便是重归师门……”

  小曼叹气道:“你师父从来没找过你,你这又是何苦?”

  纪威宏道:“天下在没有比我师父更骄傲的人了……不过,我这个师弟却再谦和不过。”他的眼中满身钦佩与赞赏。

  小曼凄然叹道:“你一定要去?你就不能为我想一想,要是你出了事,我……我也一定不能活的。”

  纪威宏道:“你知不知道,这个年青人是现今武林第一高手,师父不知花了多少心血,他的资质和潜能也是天下少有,如此美玉,我怎能忍心见他蒙尘?”

  小曼道:“算了!”叹了气,毅然道:“既然你已经决定,就照你说的做好了。”站起身道:“我去准备一下。”纪威宏拦住她,捧起她的脸,柔声说道:“小曼,我一定会回来。你等着。”

  小曼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容,突然眼圈一红,把头埋在他怀里,无声地哭了起来。纪威宏抚摸着那柔滑如丝的青丝,不由心生怜惜。只是想起萧映雪,长叹一声,再也没有说什么。

  小曼转身进屋,取了包裹和酒出来。她斟满了一杯,递与纪威宏道:“威宏……你保重!”

  纪威宏满是感动,一饮而尽道:“小曼,鬼哭洞的人纵然手段通天,我们作了二十年邻居,他们也没敢上门来闹事,你不要被传闻吓破了胆。你我都是使毒的高手,料他们……”他突然停住,瞪着小曼道:“小曼……你,你,下了毒?”

  小曼淡淡道:“不错,我是为你好!”

  纪威宏大急,满头大汗道:“你……你千万不要做傻事!小曼,你快把解药给我!”他挣扎着想走进屋去,却一步也走不了。

  小曼扶住他,道:“威宏,二十年夫妻,你该明白我的意思。我下毒的手段比你高明,你不必再跟我争。你如果出了事,就不能再重归师门。我是你的妻子,我不帮你,却任你去闯难关,我于心何忍?”

  纪威宏使尽全身力气抓住他的手腕,几乎是哀求的口气道:“小曼,让我去……我又于心何忍!丈夫不能保护妻子,算得什么丈夫!你不要去,不要去!我怎么舍得让你……让你有什么闪失……小曼……小曼……”她伸手点了他的昏睡穴,抱起他走进了屋里。

  再掩上门时,眼前似是另一个世界。小曼留恋地看四周的一切,飘然而去。

  小曼一身黑色的劲装,与那渐渐黑下来的夜色融为一体。

  多年前她还是姑娘时,纪威宏、唐小曼的名声响彻江湖,人称“南北双煞”。当年,逍遥神仙钟离烨因一场情变,一怒之下赶走亲生儿子钟离逍之后,脾气变得十分恶劣,而其徒弟纪威宏喜好研究毒药和医道,不小心触怒了钟离烨,也被赶出门去。

  纪威宏流浪江湖时,不意得到一本毒经,从此成为使毒的一代宗师,声名盖过了唐门。唐门之人寻衅,想除去纪威宏夺到毒经,幸得唐小曼背叛家门倾力相助,才逃过此劫。至于纪威宏的出身,因其使毒的本领胜过武功,是以世人皆不知他与萧映雪竟有渊源。

  山路崎岖,山色与夜色融在一处,伸手不见五指,然而唐小曼却如在白昼中行走一般,步履不停,身轻如燕。走了甚久,眼前隐隐显现出一道山崖,崖上赫然一道铁门,门上“鬼哭洞”三字荧荧发光,在黑夜中显得十分诡异。

  唐小曼正思忖着如何从这铁门中进去,突然听到一个小孩的声音喝道:“来将通名!”

  唐小曼一愣,不知是福是祸,胆行迹既然已经被发现,只得硬着头皮说道:“唐小曼前来拜山!”

  却听那声音突然又粗又哑,嘶声道:“好哇,拜山!唐小曼前来拜山啦……”铁门突然“豁”得一声打开,月亮在这一刻也破云而出,月光倾泻下来,涌进铁门之内。阴惨惨一阵风自门内吹出,扑在唐小曼脸上,冰凉中夹着一丝血腥味。

  第二十九章 鬼仙之争

  唐小曼凝神向洞内注视,却只看见洞口丈余,内里依旧漆黑一团,像张开大口的狮子正等她开饭。脚下的土地好像也摇晃起来,唐小曼吓了一跳,待想看明是怎么回事,月亮钻入浓密的云中,天地恢复了黑暗。

  唐小曼一咬牙,借着微弱的一点光朝着洞口走去。刚到门口,“呼啦”一声,铁门携着千钧之力,关了起来。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唐小曼如惊弓之鸟从空隙中一钻而过。刚一穿过,门便“啪”地关上。

  唐小曼闻到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令人作呕。她将手在鼻前扇了扇,一阵清香便溢满全身,用的是唐门精制的解毒花蕊。

  她擦亮火石,眼前赫然出现一张血淋淋的人脸,眼珠被剜了去,黑洞洞的甚是吓人。脑袋被削去半个,露出白色的脑浆,满脸的伤疤与血,嘴上掉了许多肉,一丝丝挂着。细看之下,才发觉只是一个头,下半截身子不知去向。

  唐小曼心中虽惊,人却镇静,早知鬼哭洞奇诡怪诞,来前已有预料。绕开那个头,举着火石向前走,刚走两步,脑后一阵风声。唐小曼将头一低,那头飞了过去,耳边响起一个苍老凄厉的声音:“你跟我来——”

  唐小曼跟着这个飞动的头向前走去,那头颅乱发飞扬,像跳舞的精怪。四周静极了,唐小曼听见心脏猛烈跳着,似要脱离身躯跟着这个头飞去。

  这时,突然有几根发丝从那个头上脱出,朝唐小曼激射。唐小曼将身一侧,险险避过。她惊魂未定,那头忽然朝上疾飞,没入黑暗中。

  唐小曼深吸一口气,正待继续向前,忽然脚下一空,人便直直地摔了下去。她原想纵身跳往高处,怎奈脚上仿佛绑了百斤重的铁球,不由自主地直直掉落。

  脚上果然有东西在拖着她,昏天黑地在一个下倾的密封甬道中滚动。甬道极窄,坚硬的石壁把她撞得鼻青脸肿,不知道天玄地黄,东南西北。

  这样过了很久,唐小曼感觉身体一轻,人已悬空,眼前也亮了起来,从甬道口掉入一个洞窟中。她急忙使出“一飞冲天”的身法稳住身形,安全落在地上。低头一看,脚上挂着两个大铁球,由铁链锁着,粗粗大大地缠绕着不知如何打开。

  她渐渐平静,发现衣服上斑斑点点好些血迹。再看看四周,竟堆满大大小小的骷髅,地上厚厚地凝着深红的血迹。唐小曼心中一紧,暗暗叫苦:“仙芝草没见着,困在此处怎生了得?!”

  她提声喊道:“鬼哭洞主,唐小曼来此并无恶意,还望洞主见我一面!”喊了几遍,但听得“见我一面”、“见我一面”的回声一阵阵传来。

  忽然,劈头盖脸的狂风吹来,四面八方涌挤着唐小曼。洞中一黑,原先燃烧着的火把只残余着浓浓的烟火硫磺气味。她感觉恐惧紧攥着她的心,摸了摸身上的火石,不知在什么时候弄掉了。

  静静地伫立在这无边的黑暗中,她一身的本领无法施展,像等待宰割的羔羊,无法自主。这一刻,她想起了丈夫,心中一凛:“我若久久不归,万一他想赶过来,岂不是妄送性命?”

  想到“死”字,唐小曼不禁打了个寒噤。慢慢坐下来,脊背上渗出一层层汗水,看着满目的黑暗,寒意更甚,索性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