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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小黄门客气的点头称是,吆喝车驾随行继续往前走去。一路通过戒备有轻甲弓兵和重甲弩卒的明堂高楼,通过伸展如翱翔天际之巨龙的直道,再绕过庞大的南宫建筑群,终于来到连接南北两宫的复道。萧夫人和少商换过一辆十分庄重方正的翘檐式样玄色宫廷车舆,程始则坚持下地和众人步行。

至到达北宫门下,程家三口人全部开始步行,这一走又是小半个时辰。

南宫非宫,北宫亦非宫,而是两片许多宫殿高楼官署的集合建筑群,少商眼见宫门重重,目不暇接,到后来究竟走过了几重门几座塔楼都记不清了,这才来到了一座宏伟秀丽的飞凤檐角的宫殿下,少商抬头看去,只见宫门上的匾额以古朴弯曲的文字写了‘永乐’二字。

小黄门赶紧向门口守卫的宫娥通传,然后听见高亮清楚的传报声犹如回声般层层渗透直至终不可闻,少商心中骇然,不知这座宫殿纵深究竟有多少。

过不几时,里面来人请程家三人进去,这下又走了将近一刻钟才至偏殿,少商累的略有些喘,侧眼看见程始精神抖擞,萧夫人神色自若,不由得暗暗钦佩。

抬眼间,只见那日在涂高山见过的皇帝身着便服坐在上首胡床上,同床坐着另一位秀美端丽的中年贵妇,少商心里发慌,拿不住这是皇后还是妃嫔。

好在程始夫妇上前就叩拜,口称‘陛下和皇后娘娘’,少商松口气后赶紧跟上,赶紧照着父母的样子行礼。看着下面女孩笨拙的姿势,皇后皱眉看了皇帝一眼,皇帝当做没看见,笑着让程家三人平身,并赐下软席垫子。

程始说完称诺语,恭敬的低头道:“不知陛下今日宣召,有何事吩咐臣等。”

皇帝神态慈和:“程卿不必多礼,今日朕要嘉奖你,奖你家为朕分忧。你家能自行退了与楼家的亲事,实是受委屈了。”

程始低着头和萧夫人互看一眼,二人眼中俱是‘果然如此’之意。

少商却想这皇帝老爷一定是遍布了血滴子暗探,他们前脚退亲回家吃午饭,后脚就被宣入宫,简直信息社会的速度呀。

“臣不敢当。何将军满门忠烈,护佑生民,为国尽忠。臣全家都感佩至极,自然要满足将军临终之言。”程始装出一副既委屈又感动的神情,演技满分。

皇帝笑笑:“爱卿过谦了,奖还是要奖的。这位就是爱卿之女,来,坐过来些,让朕和皇后好好看看你。”

程始被‘爱卿’两字哆嗦了一下,背上汗毛竖起了一片;萧夫人却忧心的去看女儿。

少商冷不防被点了名,心里有些犯怯,但强自镇定着起身小步走前一段,起身时还很灵活的拖着软垫一起往前,然后铺下坐好。她自认这番举止敏捷灵活,轻便得体,却把原本等在一旁要服侍她的两名宫娥晾在了原地。

这下皇后何止皱眉了,直接去看皇帝。程始夫妇见此情形,心中大喊不妙,双双额头滴下汗来,却苦于在御前不敢出声指点女儿。

皇帝的神经很坚强,表示既没看见皇后吃惊的神情,也没看见程氏夫妇惊慌失措的模样,依旧慈和道:“再坐近些,这么远如何说话。”少商刚要再次起身,皇帝又道,“你不要动。!”少商直起的身子停在了半道,她一阵呆愣,不知皇帝是什么意思。

这时那两名宫娥终于有了用武之地,赶紧上前履行职责。一个搀扶着少商柔柔的侧身站起,一个躬身端起那软垫摆放到帝后跟前三四步之处,再扶着少商轻轻的坐到那里。

少商被像人偶娃娃一样摆弄了一番,这才知道自己的刚才举止错的厉害,她心里一阵尼加拉瓜瀑布汗——权势顶端的灵长类哺乳动物果然非同凡响,这13装的我给满分!

看着小女孩呆滞错愕的神情,皇帝宽慰的朝她笑了笑,然后去看始终不动声色的皇后。皇后不甚赞成的看了眼皇帝,才端庄的开了口:“程小娘子,你叫何名?”

少商赶紧从呆滞中回神道:“我,呃,臣……呃,民……呃,”她吐血,为什么没人培训她入宫礼仪呀,“小女子幼名少商,取意琴弦。”

皇后顿了一下,道:“少商,好名字。你今年齿龄几何?”

少商又呆了一下,话说这身体究竟多大来着?好在她反应快,想起平日家中的闲聊,赶紧回答:“小女子还有五……嗯……六七个月就要及笄了。”

皇后端庄的面容似有几分裂痕,皇帝在旁轻咳一声。

跪坐在后面的程氏夫妇恨不能顿足捶胸,早知道小女儿会这么快面圣,哪怕不吃饭也要连夜培训宫廷礼仪才是!

皇帝觉得必须亲自出马了,便和蔼道:“今日你与楼氏子退了亲,心里可是难过?”

少商心里大骂MMP,这皇家两口子一个比一个难对付,这问题叫她怎么回答?!回答不难过,那她也太无情凉薄了;回答很难过,悲伤的痛不欲生,不是显得之前皇帝的嘉奖是建立在强人所难的基础上么。

她斟酌了一下,答道:“回禀陛下,我家虽不愿毁诺,但却知此事非行不可。”

皇帝笑问:“此话怎讲。”

少商提起一口气,努力不让声音颤抖:“小女子曾在书上读到过‘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数月前又在家叔父做所任的滑县见到兵祸后民众的惨状。小女子想,正因为天地无情,冷漠看待世间,我等身而为人,更应该仁义以为怀,互助互悯才是。不然,只顾自家得利不管他人泣血,与禽兽何异。”说完这段文绉绉的台词,她觉得自己肺管了的气都不够了,赶紧低头正坐,不敢有多余的举动。

皇帝轻轻笑了一声,反倒皇后没有笑,看向小女孩时眉宇间流露出几分诧异。

萧夫人闭眼暗叹:休矣。

皇帝笑过后,居然很认真的表示对这番话十分满意,还夸了两句程始和萧夫人教女有方,程始欢天喜地的受下了,萧夫人却羞赧的连称不敢。

没夸过几句,皇帝就让小黄门将程家三人带到侧边的偏厢里去暂时歇息。

皇帝崇尚简朴,宫城虽造的高大,但宫内的布置其实并不奢华,一应摆设装饰只以质朴端庄为要,少商和父母待在这简单明净的厢房内,好半晌都不发一言,最后还是少商八卦兮兮的打破沉默,“欸,阿父,皇后娘娘可比阿母还好看呢。”

萧夫人皱眉道:“不得胡言。贵人岂可随意议论!”

“可这是真的呀,前阵子阿父不是给了女儿几颗海边来的珍珠么。皇后娘娘就像那海珠一样耀眼辉煌,光华夺目呢。”

程始没好气道:“有本事刚才说,没准陛下和娘娘一高兴就赏你了呢,现在说有甚用。”

少商嘟嘴道:“当面说就成拍马逢迎了,我说不出来……”

萧夫人忍了半天,终于低声骂道:“你也只会说这些不顶用的,平时叫你多读书你偏有许多歪道理。我告诉你,‘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不是把万物当做猪狗冷漠无情的意思,而是天地看待万事万物都是一样的,一切顺其自然发展!你知不知道!”

少商大吃一惊:“这句话是这个意思么?不过……我也没错许多呀,的确天地对世人不管不顾,是以人们才要彼此帮助嘛!”

程始赶紧帮腔:“嫋嫋说的也没那么离谱,我听过三娣妇的兄长在太学里的论经,典籍里的话,要看你怎么释意,只要能自圆其说,也未尝不可嘛。”

“阿父你说的对!”少商扯着父亲的袖子开心道。

“哦,程校尉看来对典籍颇有见解,”萧夫人冷下脸,“我也不为难你们父女别的,你俩倒是说说看,‘天地不仁’这句是哪位先人说的。”

程始立刻吃了螺丝,结巴道:“这,这这……”

“阿父不要怕,有我呢!”少商十分自信的拍着程老爹的肩膀,“咱们不妨猜上一猜。”

程始很不给自己女儿面子,拆台道:“你别逞能了,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就让你阿母笑两句罢。”

“阿父这是扫自家的威风!”少商叉腰赌气道,“好,我这就说了。首先,我是读到过这句话的。自然啦,女儿读的书不多,也就诸子百家里面几个要紧的。”理科生也有历史文化类的选修课好吗,咳咳,虽然她学的稀里糊涂,夹缠不清。

“孔曰成仁,孟曰取义,荀子觉得人性本恶,‘天地不仁’什么的估计不是这老三位说的。法家讲利弊,墨家要兼爱,前一个只爱管人世间的利来利往,哪有功夫去探究天地仁不仁,后一个则觉得天地简直太仁了,天地都这么仁了人们好意思不珍爱彼此么。所以也不是他们!最后嘛,只剩下道家的老庄了……”

程始听的直想笑,萧夫人望着女儿,嘴角露出微不可查的笑意。

少商一锤定音:“这话应该是老子说的。”

萧夫人微笑道:“为何不是庄子?”

“因为道家的书,女儿只读过老子。”少商笑眯眯道,“女儿根本没读过庄子!”

除了武侠书上那几句‘吸风饮露’‘生亦何欢’‘庄生晓梦迷蝴蝶’什么的,外加半句北冥有条鱼叫鲲鹏,庄子的书她根本没读过。

程始呆了半天,扭头去问妻子:“这姑子说对了么,对了么对了么?”焦急的样子和适才程母一模一样。

萧夫人瞪了丈夫一眼,侧身默认。

“居然猜对了?!”程始大喜过望,却不敢大声笑,低声呵呵道,“我就说我们嫋嫋聪敏嘛!咳咳,自然了,都是夫人的功劳!谢夫人为我生下这样聪慧可爱的孩儿。”求生欲使他中途扭转夸耀方式。

萧夫人看着这对洋洋得意的父女俩,没能绷住,终于轻笑起来。

……

静立在阁栅木门外的帝后二人轻轻走开,身后的宦官宫娥皆静默无声的跟上。

一直走到另一件宫室,皇帝才笑出声来:“我就说嘛,子晟必不会看上个一无是处的女子。这程家小娘子虽缺了些教养,但品性正直,和悦开朗,也很不坏了。”

皇后笑叹道:“陛下别装模作样了,单只她能教子晟另眼相看,就千好万好了。”

“她适才还夸皇后貌美呢,你就装着不以为意罢!”皇帝佯瞠着笑道。

皇后忍了忍,还是笑了出来:“陛下打算什么时候开口,对了,您适才还传召了万松柏,莫不是想叫他从中牵线?”

皇帝摆摆手:“不好太快,显得子晟窥伺人家未婚妻子许久了似的,最少要月余才好。”

皇后心中暗道:难道这不是事实。

皇帝心中有底了,舒心道:“程卿他们应是说完了,叫人去传他们过来,今夜晚膳咱们小聚家宴罢。”

作者有话要说:复道,就是宽阔的巷子,两面都是高高的宫墙,《军师联盟》预告片花里就有。

第67章

不多时,小黄门来传程始和萧夫人,言道万将军夫妇来了,皇帝请程校尉夫妇同去说话。跟在黄门从侍后面的一名衣饰雅致的少女微笑着来拉少商的手:“长辈们要说事,皇后娘娘吩咐我领妹妹先去前殿等候。”

少商看向那名来传旨的小黄门,只见他在后面微微点头,她才敢应允。

这位少女容貌端庄柔和,拉着少商边走边说:“我叫骆济通,家父长水校尉骆住,承蒙皇后娘娘不弃,几年前选为五公主的伴读。少商妹妹,你就叫我一声济通阿姊好了。”

少商静静听着,轻声道:“济通阿姊,我不大懂得宫里的规矩,待会儿的筵席怕是会出丑。您说说,今晚都有哪些人呢。”

骆济通笑道:“妹妹放心,今夜的家宴人不多,也就几位长成的皇子与公主。”

经历了适才的礼仪打击,少商已经破罐子破摔了,过往的人生经验告诉她,尽信书不如无书,尽信人不如当人都死光了。绝不要逮着个陌生人就掏心掏肺的信任,真是好心人她不张嘴也会关照她,若是对方居心叵测,让自己错信了假消息更坏菜。

再说了,她俩身后不是尾随着一支半足球队阵容的宫娥嘛,逼急了她就‘晕倒’,反正中午为了凹忧伤丝带儿根本没吃几口午饭,这一路徒步远足加满地磕头,她早饿的气劲皆萎,加上这身丧丧的萧主任特供造型,不用照镜子她都知道自己这会儿装病特有说服力。

骆济通细细观察这位出奇沉默的程氏小女娘,心中大奇。她在皇后跟前接待过多位官宦人家的女公子,不是喋喋不休掩饰紧张就是直接被吓的大气不敢出。哪像眼前这位,明明诸事不通,却一句话不多问。

一行人没走多久就来到了灯火通明的前殿,殿内已布置了两排长长的食案,多数食案后已安坐了许多衣着华丽的皇孙贵女。少商抬眼看去,当即就暗切了一声,皇帝皇后自己节俭有个毛线用,看看这帮儿女们,身上亮瞎眼的珍珠玉石对光凑一凑,后面的牛油巨烛可以省下一半了,还更环保节能呢!

骆济通自己先躬身行礼,然后又引着少商给人见礼。霎时间,刷拉拉一堆皇亲贵胄的名字称号排序如同爆浆蛋糕一样挤入少商的信息存储量。不过她也不慌,话说记忆技术哪家强,天朝义务填鸭贼拉强!

虽然不知皇帝统共生了几窝,但目前在场只有五位皇子五位公主。其中,太子殿下老熟人了,他的短须依旧那么和蔼可亲好像佩奇爸爸,与他同席的那位矜持微笑的青年贵妇应是太子妃了,后面二三四五皇子都没带配偶,不知是还没正妃或是为了节约筵席空间。

下巴长在水平线上的是二皇子,没有储君的命倒生了储君的派头;看起来就不好惹的是三皇子,脸上一派正气身上直冒凉气,好像所有人都欠了他两床羽绒被;四皇子也是老面孔,还很友好的朝少商笑了笑;五皇子乍看像文艺青年,再看更像二逼青年。

比如当少商行礼到他面前时,别人都好端端的点头过了,偏他不阴不阳道:“程小娘子,你这礼数不对呀。阿姈,宫内失仪是个什么罪过呀?”

没错,哪哪都有她在场的王姈女士今日也在,闻言她高声笑道:“殿下,少商妹妹自小连字都不识几个,今日能这样已十分不容易了。”

少商扶着脑袋直起身来,一脸懵懂的对骆济通道:“济通阿姊,我行礼不对么?那为何陛下和娘娘没斥责我。”

骆济通微笑道:“陛下和娘娘仁慈,你礼仪疏漏并非你的过错,自然不会怪罪于你。”说到这里,她还转头向五皇子和王姈,“不但如此,陛下还连连褒奖程小娘子深明大义,为君分忧。”

五皇子和王姈立刻闭嘴不说话了。少商感激的看向骆济通,骆济通也回以一笑。

一二三位公主都已成亲,今日分别带着高矮帅丑不一的驸马回娘家来刷脸,各自的神气也是五花八门。大公主当驸马是同僚,两人同饮同食同声同气,却丝毫没有眼神交流;三公主当路人驸马是空气,始终将脑袋摆在背离驸马四十五度角方向;只有二公主夫妇最正常,两人时不时低声说笑,同时不忘招呼亲属。四五两位公主尚未成婚,前者时不时撇个嘴,后者飞扬自顾,目下无尘。

除了她们之外,席间还有一位寡居数年的裕昌郡主,骆济通说她是皇帝嫡亲叔父唯一的孙女。这些贵女自恃位高懒得理睬少商,略一颔首就自顾说话去了,只有二公主笑吟吟的问了少商几句亲近话,还摘下腰间的金蝶坠子相赠。少商双手接过,躬身道谢。

团团一圈行礼下来,少商已累的有出气无进气了,肚里不住暗骂皇帝个脑门生脓疮的死老头子,老娘为国家为人民捐了个细皮嫩肉人傻心甜的未婚夫半点奖励没看见先忍饥挨饿的磕了一圈头,眼看血糖偏低要挂掉,莫非皇帝老爷打算就此省下一笔开销?!

按照尊卑序列排位,少商的席位被安排在左侧最末一桌,王姈女士仅仅比她前列一席。少商看看王姈,忍不住笑了,王姈板着脸努力不去看她,但少商岂肯放过这个屡次为难自己的人,轻声道:“阿姈姊啊,今日我若不来,阿姊你是否就位列末座啦?”

王姈大怒,回头道:“你敢讥笑于我!”

“不不不,我怎敢?!”少商笑着连连摆手,继续低声道,“此乃御筵,我等有幸入席已是三生有幸了,什么席位都是天恩!”

三公主正看着自家驸马鼻子不是鼻子,又听旁边的王程二女不住的叽叽喳喳,心烦的呵斥道:“你们吵什么,这里是你们说笑的地方么?阿姈你怎也这么不懂规矩,母后白教了你这么多年!程氏,你若再疏漏礼数,看我将你打出去!”

王姈和少商闻言,齐齐缩起脖子了。王姈犹能仗着血缘关系嗫嚅着告罪两句,少商却厌烦这等以势压人的行径,但她又不敢正面刚,只能默默忍了,结果越忍越饿。

眼看皇帝一行迟迟未来,少商暗摸挂在腰间的锦囊,阿苎在里面塞了两块糕点,怎生找个没人看见的地方去吃了这糕点呢。血糖过低连想象力都拒绝上岗,少商搜刮枯肠半天只能向身后的宫娥说要去更衣——生活所迫,没想到她居然得去恭房里偷吃糕点,可见人生如戏,还TM都是虐身苦情戏!

少商走到廊下,一手扶着廊柱拿脚去够自己的翘头履,穿好一只鞋后正抬脚去够另一只时,百无聊赖的五公主忽起了玩心,低声对王姈笑道:“阿姈你看着,我给你出口气。”

然后她风一样的小步跑过去,在少商快要够到第二只鞋前一脚踢飞了它,然后洋洋得意道:“程小娘子,你嘴皮子了得,如今倒叫我们看看你脚上功夫。”

适才下了一阵轻雨,此时地上石板湿漉,少商只一足有鞋,要么踩着湿地过去,要么单足跳过去。四周的宫娥见五公主这样都站的一动不动,谁也不敢为少商捡鞋。

少商心里有气,其实她并不介意跳着过去穿鞋,但这种羞辱感太讨厌了。不过她也不是小孩子了,当初她连镇上的碎嘴八婆都忍下了,何况眼前这个吊梢眼倒八眉一脑门子青春痘的小碧池!等着瞧,总有一天她会把场子找回来!

少商正打算忍下一口气——

“你们在做什么?!”一记严厉肃然的青年男子声音忽然闯了进来。

众人赶紧抬头去看,只见背着暗金色光晕而来的高挑青年疾步走来,气势迫人。五公主和王姈齐齐退了一步,少商被吓的坐倒在廊下台阶上。

那青年走到近前,众人才看见他的面庞,竟是凌不疑!

“十一郎!”五公主脸上的骄矜之色荡然无存,声音中透着喜悦。

王姈上前一步,惊喜的张开嘴又闭上,顾忌的看了一眼旁边的五公主。

凌不疑看都不看她们一眼,径直走向少商,途中顺手捡起那只翘头履。

少商吓的心都要跳出喉咙了,心里疯狂大喊‘不要过来不要过来’,可惜事与愿违,凌不疑一步步走近,五公主和王姈的眼睛越瞪越大,包括周围一众宫娥都吓的面面相觑。

走到少商跟前,凌不疑俯下身子去捉女孩的足踝,众目睽睽之下,少商的厚脸皮也不够看,一边缩起那只脚,一边干笑两声缓和气氛:“……凌大人不必这么客气,我自己穿我自己穿!啊……”

谁知凌不疑把那只鞋往廊下一放,反而去捉少商那只已经穿好了鞋的脚,迅速往下一拉拖了鞋——少商傻了,周围一片花容失色,五公主和王姈的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凌不疑随即脱靴上阶,宽肩健臂往下稍一侧倾,揪着胳膊一把提起少商往里走去。

“十一郎,你竟视我如无物!”五公主终于回过神来,嗓音尖利的喊出声。

凌不疑停下脚步,仿佛此时才看见她,淡淡道:“原来是殿下,我正要禀告皇后娘娘,越家老夫人似是病愈了,小越侯的世子近日正从原籍回来,想来不日就可与公主完婚了。”

五公主脸色唰的白了,抖着嘴唇:“你,你只有这些和我说的么……”

凌不疑想了想,道:“还有一句,既然婚期在即,盼公主赶紧清理了府里那些……”他顿了顿,白皙俊美的面庞上浮起一丝讥讽之意,“那些游侠儿。”

五公主的脸上又浮起一阵难堪的绯红,低声道:“谁叫你避我若蛇蝎,我只是找些人来玩耍的……”

凌不疑不再理她,拉着少商继续大步往殿里走去。

少商感觉背后已被四道目光射穿了,没错,她是想跟五公主找回场子,可也没想能这么快呀,这梁子还没捂热呢!她此时说话都结巴了:“……凌凌凌大人,您别别……”她就是再傻也知此事不妙,平常两人说说话聊聊天无妨,此事万不可引人注意!

凌不疑身长步快,没两步就走进前殿,殿内众人一见了他来,自太子以下或起身或侧目,纷纷出言叫唤——“子晟来啦!”“子晟你今日来晚了,可要罚酒三斛!”

“十一郎!”四公主也直直站在那里,掩饰不住眼中喜色。

凌不疑经过她时略略停步,躬身颔首:“听说公主殿下与宣侯世子的婚期已定,我这里先行贺喜了!”

四公主顿时哑然,仿佛被一刀毙命了般颓然坐回座位。

凌不疑顺便朝站在四公主身旁的裕昌郡主也附首行礼,恭敬道:“郡主安好。”

“……不疑……”斯文秀丽的裕昌郡主神色惘然。

寥寥数语,凌不疑拉着少商直直往最上首的太子座位处走去,少商吓的人都哆嗦了,深知此时绝不能再顺着走了,用力挥臂驻足:“凌大人,请慎行!我我我的座位在那儿……”

凌不疑双眸明亮如星,定定的看着她:“你觉得我会害你么。”

“……”少商一头栽进这双美丽的眼睛里,用力摇头。

凌不疑微微一笑,拉着她一直走到太子侧下首的座位,然后压她和自己并坐。

少商已经身心麻木了,那些适才看都懒得看自己一眼的皇亲贵戚们齐齐射来探究的目光,遮掩好的只露些惊讶神色,遮掩不住的直接张口结舌,窃窃私语。

“……这怎么回事?子晟认识这程小娘子么。”二驸马低声问公主。

“我就说嘛,上回她去探子晟的伤时我就觉得有事了……”四皇子附到三皇子耳边。

“长兄这事您知道么?”二皇子不满的去看太子。

这种时候怎能少了五皇子的表演,他眼神露骨的打量缩在凌不疑身旁的女孩,笑的恶意:“子晟呀,这位程小娘子孤觉得不错,想着不如纳她进府……”

“五殿下不用想了。”凌不疑冷冷的看向五皇子,“她又有亲事了。”

“啊?”五殿下惊道,“她今日不是刚和楼氏退亲么?”

“正是。”凌不疑淡淡道,“是以,我就可以娶她了。”

此话一出,犹如冷水泼热油,霎时惊炸了整座前殿,满室都是不敢置信的面孔,众人大惊失色,太子率先倏然起立,失声道:“你说什么?!”

“这怎么可能?!”三公主绷不住冷淡的面容,大声道。

裕昌郡主失魂落魄的站都站不住了,包括骆济通在内的众人也是惊诧的久久无言。

少商险些岔了气,这下她顾不得什么狗屁礼数了,用力扯着凌不疑的袖子,低声哀求起来:“……凌凌凌大人……您千万别激动,千万不要为了替我出头就毁了自己的终生大事呀!其实我什么事都没有,您助人为乐也得有个度呀!”

三皇子在后面听见这话,忍不住噗嗤一声。

凌不疑回头冷冷的看了三皇子一眼,正要反唇相讥,忽闻侧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和一个威严惊喜的声音——“子晟此话当真!”

众人见是皇帝来了,一个个赶紧伏身拜倒。

皇帝甩开身后数人,几步上前对着凌不疑惊喜道:“你适才说的话可当真?”

凌不疑抬头,正色道:“回禀陛下,此话属实。臣请陛下代行长辈之职,向程氏提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