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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啸行剑眉稍扬,自唇边露出一个信誓旦旦的笑:“等你们走了,我和师父便去山下看看,问问工匠如何翻修。”

  大师兄,内务之神。

  面对如此靠谱的队友,谢星摇重重点头。

  做人最要讲究衣食住行,韩啸行带来了无与伦比的美味,月梵的飞车在整个修真界独树一帜,只要把小阳峰上上下下好好打理一遍,这个“住”自然也不成问题。

  至于衣物,仙宗弟子有灵石傍身,待会儿入了北州,去街边买些便是。

  “等你们回来,小阳峰就得大变样了。”

  意水真人捋捋白胡须,神色隐有不忍:“其实那些牌匾和房屋都挺好,五百年来,一直没出过大问题。”

  谢星摇:“……就是因为它们撑了整整五百年,所以才更加不能用了啊师父!”

  *

  作为《卡卡跑丁车》的忠实爱好者,月梵将游戏里的车库全部点满,是个实打实的氪金玩家。

  坐拥后宫佳丽三千,她自然不可能独宠劳斯莱斯一种车型,今日被翻了牌子的,是一辆全球限量版的兰博基尼。

  深黑色,大尾翼,前引擎盖造型流畅而凌厉,车身设计感十足,一眼望去,酷似一头暗暗蛰伏的凶猛野兽。

  拉风又帅气,酷毙了。

  谢星摇这回坐在副驾驶,小心翼翼系好安全带,同师父师兄挥一挥手。

  然后听见引擎的一声轰响。

  月梵不知从哪儿掏出一副墨镜,朝他们比出一个大拇指:“家人们,坐稳,起飞!”

  话落,势起。

  磅礴灵力席卷车身,不过须臾,漆黑巨兽发出一声庞然低吼,好似利箭将发、直冲云霄,腾起之际,凛凛然刺破重重浓雾。

  因有了上次的经验教训,谢星摇学着晏寒来的法子,打从上车的时候,便给自己下了个御风术。

  不得不说,这是个极好的思路。

  一层肉眼不可见的风罩包裹住全身,把狂风尽数阻隔在外头,即便打开车窗,她也不会被吹得睁不开双眼、头发乱糟糟。

  兰博基尼引擎绝佳,搭配修真界神奇的浮空法术,一路上好似流星赶月,于半空中留下道道张狂无比的残影,堪称修真界最靓。

  无论飞舟、御剑、御器还是驾鹤飞行的修士,在与之擦身而过的瞬息,皆会不由自主愣上一愣,抬眸好奇打量。

  凌霄山地处中州,一行人抵达北方的吞龙雪山,已是两个时辰以后。

  谢星摇探头看向窗外,下意识发出惊叹:“哇——”

  入眼所见,大雪连天,寒风肆虐,冰封数里。

  天边乱云飞渡,时候虽早,却已蒙上如墨的迷蒙暗色,细细望去,一轮淡月当空,又很快消匿在棉絮一般的残云中。

  吞龙雪山横绝不断,四野辽阔,无一不是银装素裹,自灰蒙蒙的穹顶之上,流泻下萧瑟冷寂的凉雾。

  寒流滚滚,飞雪重重,即便穿着保暖的鲛丝云锦,谢星摇还是被冷得一个哆嗦。

  她生于南方,几乎从未见过下雪,这会儿东张西望,掩饰不住双眼中的欣喜愉悦:“好大的雪!”

  温泊雪往手心哈出一口热气:“真好看。”

  古人看雪,要么“千树万树梨花开”,要么“北风吹雁雪纷纷”,到了他们这儿,全变成“好看”、“哇塞”、“真牛”。

  谢星摇深刻反思,口中不停:“太棒啦!”

  “你们看,吞龙山下有几处小城。”

  月梵看一眼地图:“西边是朔风城,从左往右依次是流明山庄、盘龙城、玉垒镇和落川。”

  根据他们得来的情报,吞龙雪山一带的百姓,无论居于哪座城镇,都信奉着落川的须弥教。

  北州地境偏远,与各大宗门世家交集不深。三百年前,此地为邪魔所占,人族尽数沦为奴隶、受尽折磨。

  当年民不聊生,处处有如炼狱,幸有须弥教的年轻祭司横空出世,以一人之力劫杀邪魔领袖。

  自此,须弥被奉作北州圣教。

  “三百年前,那位祭司与大魔头同归于尽,人族在须弥教的带领下奋起反抗,把妖邪逼退到了西方的天坑深渊。”

  月梵敲敲方向盘:“从那以后,这地方过上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太平日子。不过……听说三天前魔族卷土重来,攻下了朔风城。”

  据神宫的推演,第一块仙骨就藏在朔风。

  谢星摇若有所思:“邪魔来犯,须弥教应该会出面镇压吧。”

  “嗯。”

  月梵耸肩:“魔族数量太多,要想斩草除根,只能动用须弥的势力。”

  兰博基尼太过引人注目,为了不让城中魔族察觉,尚未抵达朔风城,月梵便在城外的一处雪地停下。

  邪魔占领朔风城后,对城门把守极严,若想进城,需得有一块证明身份的通关令牌。

  他们都不是北州本地人,自然拿不出东西通关。好在意水真人很是靠谱,提前联系好了城外的须弥教分坛,能提供一些假造的身份。

  给出的筹码,是谢星摇等人协助即将到来的现任祭司,助其击退邪魔。

  一个两全其美的合作之法。

  兰博基尼稳稳停靠,谢星摇迫不及待打开车门,双足轻盈落地,倏地陷入雪中。

  厚厚的大雪,软绵绵凉冰冰,像是踩在棉花上。

  还会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她觉得新奇,企鹅似的跳了跳。

  跳完抬头,晏寒来果然似笑非笑盯着她瞧,眼中无比直白地透出两个字:幼稚。

  谢星摇决定不理他。

  几座城镇都建在雪山下的平原上,放眼望去一片辽远苍茫。

  她兴致勃勃东张西望,不知看到什么,神色一呆:“奇怪,那边的湖面上……是不是有人在跳舞?”

  温泊雪:“跳舞?”

  他说话时仰头看过来,倏而风雪长啸,吹落团团簇簇柳絮般的雪花。

  谢星摇被这流风回雪糊了眼,再凝神看去,四下哪有什么人的影子,不过几棵早就枯死的树。

  “好像看错了。”

  她摸摸鼻尖,自储物袋里拿出地图:“还是先去拿身份牌进城吧。我看看,约定好见面的地方在……北边。”

  须弥教建于落川,在各个城镇设有分坛,听说职能与佛道寺庙近似,皆是听取百姓祈愿、为其祈求平安。

  除此之外,须弥亦有驱魔诛邪的职责,只不过邪魔来势汹汹,仅凭一个分坛,不可能与之相抗衡。

  朔风城陷落,须弥分坛不愿归顺邪魔,一番血战之后,只有几个幸存者顺利出逃,藏于城外,伺机反攻。

  谢星摇按照师父画出的路线,不消多时,见到一个屹立于风雪中的山洞。

  这里应该就是须弥教派的藏身之所。

  她与身边的月梵对视一瞬,正欲上前,忽见洞口虚影一动,自昏沉暗淡的雪幕中,亮起一道温热烛光。

  身着素色长裙的女子立于洞前,眼睫动了动:“诸位……想必便是凌霄山的道长吧。”

  *

  “我名常清,父亲是分坛祭司。”

  向她出示凌霄山弟子牌后,秉烛的姑娘带领众人进入山洞,喉音微哑:“爹娘于大战中双双受了伤,如今卧床不起,无法亲自迎接各位,还望见谅。”

  谢星摇蹙眉:“邪魔攻城已有三日,落川那边难道没有动静么?”

  常清摇头。

  “说来也巧,就在道长们到来的一盏茶之前,大祭司同样入了洞中。”

  她说着停下脚步,手中烛灯轻晃,火光如流:“那位,便是我们须弥教大祭司。”

  祭司位高权重,想必气场十足,谢星摇对此人颇为好奇,闻言抬眼,不由愣住。

  洞穴幽深,他们跟着常清姑娘七拐八拐,到了一处类似主厅的地方。

  说是主厅,其实仅有一桌四凳而已,其中一张木凳上,坐着个年纪轻轻的紫裙姑娘。

  她看上去不过十七八岁,圆脸樱桃唇,一双杏眼澄亮干净,叫人想起林中池塘清透的水波。

  浅紫长裙显然做工不精,由金线勾出的云纹粗糙简单,甚至有几道小小的裂口,循着她的动作轻轻一荡。

  这位大祭司……

  月梵悄悄传音:“这真是他们的大祭司?我怎么觉着,她的气势甚至赶不上常清姑娘?”

  谢星摇颔首回应:“看穿着打扮,也不像地位很高。”

  就连常清姑娘的衣着,都要比她更加精致。

  温泊雪老实挠头:“可能真人不露相?不过在原文里,祭司出场有这么早吗?我记得应该是落灯节那天才——”

  常清瞧出他们的困惑,温声开口:“祭司皆身携银铃,凭借铃铛,可辨出身份。”

  她顿了顿,一板一眼,加重语气:“须弥教的祭司之位视血脉天赋而定,现任大祭司,年纪的确很小。”

  闻言探去,紫裙姑娘手腕白皙,确有三颗银色铃铛绑在镯子上。

  许是北州地冻天寒,在她虎口与手背的位置,生了几道皲裂的小口子。

  “祭司,”常清缓声,“这四位便是凌霄山派来的道长。”

  小姑娘眼珠轻抬,纤长睫毛如同小扇,笼下一片阴影。

  很快,那片阴影无比轻快地亮起来。

  “道长们好。我是云湘,你们直唤我名姓便是。”

  她自木凳站起,身形不高,个子小小,实在看不出须弥教大祭司的威风:“你们长途跋涉,定是极为疲累——来来来,坐。”

  好像热情过了头。

  不似身居高位的强者,更像个邻家小妹妹,浑身上下看不出哪怕一丁点儿的架子。

  反倒是她身侧的常清目光沉沉:“祭司此次前来,不知带了多少人马?”

  紫裙姑娘飞快眨了眨眼。

  “他们不久便到,我之所以来此,是为了先行探明敌情。”

  云湘正色道:“毕竟,届时将由我出面迎战魔君。”

  决战之前,是得探探对手的底细。

  谢星摇默然不语,细细回想原文里的剧情。

  早在三百年前,遗落于北州的仙骨便被须弥教拾得,成为祭司的贴身法器,后来爆发那场同归于尽的大战,仙骨再次不知所踪。

  如今邪魔之所以攻占朔风城,还有另一个十分重要的目的——

  夺取须弥教分坛中供奉的祭司遗物。

  仙骨曾与三百年前的祭司贴身相伴,二者神识有了交互,利用遗物,很可能感应出仙骨的藏匿之地。

  不知出于何种原因,魔族虽然取得了遗物,至今却并未找到仙骨所在。

  “道长们若想找到仙骨,必须夺回祭司遗物,借由遗物感应仙骨方位。明日是北州自古相传的落灯节,魔族会在城中飞天楼举办一场盛宴——据我们得到的风声,遗物就藏在飞天楼下的地道中。”

  常清道:“这场宴席除了妖魔,还会邀请城中颇有地位的人族,借此拉拢更多人投诚。在我这里,恰好有几块受邀之人的名牌。”

  温泊雪好奇:“他们的名牌,怎会在你这儿?”

  “要么袭击魔族,被群起而攻之,连尸首都不剩下;要么趁乱出逃,去了别的城池。”

  常清垂眼,嗓音不自觉更低:“妖魔哪会在意人的身份和死活,在它们眼里,杀了就杀了,图一时痛快就好。我爹拼命拾来这些名牌,对那些战死之人而言,恐怕是他们活过的唯一证据了。”

  谢星摇三人皆是默了默。

  他们成长在和平年代,只从影视剧里见过战争景象,此刻亲临于此,无比真切地感受到了更多。

  死亡,别离,屈辱,平凡人的挣扎与痛苦,以及埋藏在心底深处的希望。

  这座城中的所有人,一定都无比期盼着能在有朝一日逃离炼狱。

  温泊雪张张口,欲言又止好一会儿,神情前所未有地认真:“姑娘放心,我们定会倾力相助,协助你们除去妖邪。”

  “这些是受邀者的名牌,不多不少,刚好五块。”

  常清笑笑,掌心光晕浮起,跟前横空现出几块木牌:“请诸位任意挑选——只不过有一处纰漏,这些木牌主人的身份,乃是三男二女。”

  他们在场的几个,赫然是三女两男。

  修真界可以易容,谢星摇对女扮男装并不避讳,刚打算出声,忽听不远处的清亮少女音:“我来吧!”

  云湘上前一步,手腕银铃清脆一响:“我经常穿男装的。两位道长生得这样好看,不能委屈。”

  其实谢星摇和月梵并不觉得女扮男装有什么不妥,但在云湘这种涉世未深的小姑娘看来,女子定会更为中意精致的裙裾。

  于是她自发拿走了那块男子的木牌。

  这位祭司在原文中是绝对的正面形象,知书达礼、心怀正道,多亏有她,众人才能在决战中击溃魔君——

  也正因如此,云湘一角显得过于正派、毫无特色,在众多女性角色中并不突出。

  谢星摇看书时对她没有太多印象,如今莫名觉得可爱,点头笑笑:“那就辛苦云姑娘了。”

  云湘似乎觉得害羞,朝她扬唇笑笑,抬手摸了摸鼻尖。

  托她的福,剩下的名牌变得容易挑选许多,谢星摇随手拿起一块,看向木牌中央的名姓。

  [宋佳期]。

  名姓下方,还有一排小字。

  谢星摇漫不经心扫过,眉头紧蹙地怔住。

  ……不是吧。

  道侣……阎颂青?

  “以及,”常清缓慢开口,“五块名牌之中,共有两对道侣。还望诸位莫要露出马脚,被邪魔觉察。”

  她想起来了。

  原文中的感情线占了四成,温泊雪作为男主人公,理所当然要和月梵生出一段情感纠葛。

  分配名牌时,他们二人成了假扮的道侣。月梵痴恋温泊雪,决意假戏真做;温泊雪则化身坐怀不乱的柳下惠,自始至终与她保持距离。

  至于同样暗恋温泊雪的小师妹“谢星摇”,只能委屈巴巴跟在他身后,期盼着师兄能多看自己一眼。

  这是谁写出来的悲催三角剧情。

  谢星摇:……

  谢星摇:“所以,谁是阎颂青?”

  目光落在温泊雪面门,白衣青年神情无辜,摇摇脑袋。

  于是她沉默着看向云湘。

  紫裙少女同样摇头,一本正经举起自己手中的木牌,向她表明身份。

  流年不利,倒大霉。

  谢星摇目光渐冷,悠悠晃晃,定格在不远处那片沉郁的鸦青。

  炮灰女配和不讨喜的反派,果然被作者分到了一边。

  晏寒来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木牌在手中随意转了转,被指腹轻轻一碾。

  他神色淡淡,琥珀般的凤眼疏离倨傲,眉梢轻轻挑起,带出几分报复性质的挑衅:“是我。”

  指尖按住木牌,少年沉默瞬息,喉结一动:“谢姑娘,合作愉快。”

  摆明了居心不良。

  谁怕谁。

  谢星摇回他一个和善微笑:“合作愉快。”

第24章

  距离落灯节的筵席,尚有一日时间。

  谢星摇指尖轻旋,将名牌牢牢握于掌心,身旁的月梵戳了戳她胳膊。

  “你们能行吗?”

  月梵压低嗓音,像说悄悄话:“到时候当众吵起来,难道要说你们两个在闹离婚?”

  谢星摇笑:“当然能行。”

  几人纷纷收好木质的名牌,听常清道:“我会替各位施好易容术,确保与名牌主人容貌相同。祭司遗物乃是一本古书,记载有须弥教古时的咒术,魔族必然在它附近安排了守卫,还望诸位多加小心。”

  她一段话堪堪说完,下一句嘱咐没来得及开口,便被一阵毫无征兆的轻咳突然打断。

  常清一向沉静温和的脸上,终于现出一丝慌乱与担忧:“爹、娘,你们怎么下床了?”

  谢星摇循声望去,见到两位面无血色的中年人。

  据常清姑娘所言,她爹娘不愿降于魔族,与妖魔缠斗多时后,双双落下了重伤。

  二人本应卧病在床,如今强撑着病体现身于此,定是为了见他们一面。

  谢星摇急忙出声:“二位前辈,你们有伤在身,还是回房歇息吧。”

  常清不动声色瞧她一眼,目光隐有感激。

  “凌霄山小道长们与大祭司齐聚于此,我们岂有不来亲自迎接的道理。”

  左侧的女人温声扬唇,面色苍白得过分:“只恨我们二人心有余而力不足,无法出力相助。”

  月梵摇头:“前辈让我们进入朔风城,就已是莫大的帮助了。”

  眼前这对夫妇皆是灵力散乱、足步虚浮,想来不止身体,连识海也受了重伤。

  在那般危急的生死关头,还能冒着天大风险拾起战友们的身份名牌,定然下过很大决心。

  常母稍稍一顿,试探性缓声开口:“清清,你若要前往城中,不如再去说服说服你哥——”

  她话音未落,便听常父一声冷斥:“她哥她哥,我们骂过劝过,那小子可曾有分毫悔改之意?从小到大吊儿郎当游手好闲,我们常家,没有软骨头的儿子!”

  常清:“爹。”

  男人怒意未消,听她一声低唤,总算想起身前尚有几个外人,于是沉默闭上嘴,不再言语。

  “攻城那晚,我哥叛逃了邪魔。”

  常清见他们疑惑,简略叙述一遍前因后果:“他名为常欢,诸位若是遇上……”

  她本想说“可否饶他一命”,临近嘴边,终是把话咽回了喉咙。

  他们一家奉命守护朔风城,无论是谁叛逃邪魔,都不应拥有被原谅的理由。

  “叛逃。”

  月梵蹙眉:“如今朔风城被妖魔占领,城中的百姓们究竟如何了?要说叛逃……倒戈邪魔的人,数量多么?”

  “有血性的修士,在那夜被屠戮大半。侥幸活下来的人,要么被关在大牢,要么同我们一样蛰伏于暗处。”

  常父重重咳嗽一声:“但请道长们相信,无论修士亦或平民百姓,朔风城里九成的人,都绝不会心甘情愿屈服于妖邪。这是我们人族的城,一旦开战,我们必当赴荡蹈火、万死不辞。”

  绝境之中,有人屈从于心底深处的恐惧,却也有更多人心怀希冀,只等一个以命相搏的时机。

  云湘长睫微颤,动了动唇瓣,终究没出声。

  谢星摇正色点头:“我们明白。”

  *

  今日时候尚早,堪堪入了傍晚。

  几个仙门弟子头一回来到北州,对朔风城内并不熟悉,常清早早为众人易了容,一并来到城门边。

  说来讽刺,这群邪魔杀人不眨眼,甚至放火烧毁了整整一条长街。葬身其间的百姓无迹可寻,如今他们拿着已逝之人的名牌,守城妖魔根本辨不出那些名字的主人早已死去。

  谢星摇轻而易举入了城中,环顾四周,情况比她预想之中好上一些。

  邪魔的屠杀持续了一夜,主要用于清除进行反抗的修士,至于平民百姓,等同于它们豢养的蝼蚁,留着玩。

  不幸中的万幸,城中气氛虽然压抑,老百姓们总归活下来了大半。

  常清身份特殊,不便进入城中,分别前沉声嘱咐:“进入城中,还请诸位牢记自己的身份。”

  当时的谢星摇毫不犹豫答应了下来。

  至于现在——

  指腹在名牌上摩挲一阵,她抬眸斜睨过去,见到晏寒来高挺的鼻梁。

  这人心术不正,指不定藏着什么坏心思,挖了坑等她去跳。

  “你们说,”一旁的温泊雪悄悄传音,“这个大祭司云湘,会不会也是穿来的?”

  的确有这个可能。

  无论衣着、性格还是出现的时机,她都与原著里的“云湘”有着微妙差异,怎么看怎么古怪。

  谢星摇飞快应声:“要不,咱们来试试她?”

  月梵:“怎么试?”

  “有点饿了。”

  谢星摇摸摸肚子,懒洋洋叹一口气:“不知道北州有什么好吃的……离开凌霄山之前,大师兄曾向我提起过一种名为‘火锅’的美食,听说热腾腾的,又辣又香,最适合冬天吃。”

  她一句话说完,不动声色看向云湘。

  由于选中了男子的身份,小姑娘穿着一身玄色男袍,相貌变得彻底,无论怎么看,都是个唇红齿白的翩翩少年郎。

  谢星摇心中带了期待,对方却并无异样,眼中唯有好奇,瞧不出半点激动的情绪:“真的?可惜它应该不在北州,我从未听过这个名字。”

  温泊雪飞速传来一道音:“连火锅都没听过?”

  月梵有些迟疑:“会不会是因为……她出生的地方比较偏僻?”

  “若是有机会,云湘姑娘不妨来凌霄山做做客,尝一尝火锅的味道。”

  谢星摇同样觉得纳闷,继续深入试探:“或者……北州可有冰淇淋?冰棍冰棒碎碎冰之类的。”

  云湘还是摇头。

  “不至于连冰棍都没听过吧。”

  温泊雪挠头:“所以,她真是一个修真界土著?”

  “目前看来,的确如此。”

  月梵若有所思:“要不然,就是这姑娘来自一个与世隔绝的原始部落。”

  谢星摇:“原始部落这种可能性,听起来比穿越更离谱吧!”

  对云湘的试探以失败告终,她心觉遗憾,瞥见身侧的浅白长袍悠悠晃了晃。

  “这家店应该不错!”

  云湘抬眸与她对视,两眼微亮,双颊被冻出浅浅的红:“霜花糕是我们北州的特色点心,你想去试试吗?”

  离得近了,谢星摇才发现这姑娘瘦得厉害,偏生颊边生了婴儿肥,随着笑意微微鼓起来,像是两团圆圆的小包。

  她漫不经心的一句“有点饿了”,居然被云湘牢牢记着。

  心口的防线软软一松,谢星摇点头笑笑:“好。”

  *

  由于被邪魔占领的缘故,街道两旁行人稀少,不少商铺紧紧关了门。他们走进的这家小店,理所当然也没什么食客。

  霜花糕很快被端上桌,云湘身为东道主,颇为欢喜地介绍:“这种点心外酥内软,最里面的牛乳裹了冰碴,吃起来特别香。”

  谢星摇自知不能辜负人家的好意,刚要开动,却听有人温声道:“阎公子,又陪夫人来吃霜花糕?”

  闻声望去,赫然是不远处的店家。

  阎公子,阎颂青。她万万没想到,晏寒来顶替的这个角色,竟会是这地方的常客。

  听店家的语气,他与妻子关系还挺好。

  晏寒来反应极快:“嗯。”

  “这几日城中大乱,二位没事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