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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店家长舒一口气:“各位慢用,慢用。”

  “店家,”谢星摇垂眼,目光掠过盛有糕点的圆盘,“我的盘子里,为何没有小勺?”

  店家一愣:“二位向来只要一个勺,由阎公子喂给夫人吃啊。”

  阎公子宋小姐,还挺有情调。

  谢星摇当然不愿那样肉麻,为了不被店家识破身份,本想胡诌一通,直言晏寒来赌博欠钱被打断了手,今日没法子喂她,然而念及他们都冒用了别人的身份,话到嘴边,微妙改了改口。

  谢星摇:“他与妖邪相争,手臂受了伤,不宜动弹。”

  这句话一出,她恍然意识到不对劲。

  晏寒来不宜动弹……遭殃的,或许是她。

  果不其然,店家闻言噤若寒蝉,朝四下环视一番,确认没有妖邪经过后,眼中淌出一丝敬佩:“原来如此,那便劳烦夫人了。”

  ……劳烦什么呀劳烦。

  本想着过一时嘴瘾,没成想挖出一个坑,把自己给埋了进去。

  道侣这身份真麻烦。

  谢星摇皱皱眉,匆匆对上晏寒来双眼,不出所料,在他眼中望见熟悉的讥讽。

  显然在笑话她自讨苦吃。

  倒霉。

  右手握起木勺,谢星摇毫不犹豫挖出一大块点心,全数塞进晏寒来口中。

  霜花糕冰寒四溢,少年被冷得眉头紧锁,她却是没心没肺,对着店家展颜一笑:“他一直心心念念这家的味道,想着要多吃一些——你说是吧?”

  另一边的月梵传音入密:“嘶,我怎么觉得他俩不像道侣,像是不孝女在折磨重病的老父亲。”

  “……是。”

  晏寒来语气沁冷:“多谢宋小姐。”

  另一边的温泊雪摇摇脑袋:“我倒觉得,这是刚认识一天的病人和他护工。”

  他们一唱一和,店家不久便自行告退。

  谢星摇放下手中木勺,听见被刻意压低的少年音:“这就是谢姑娘眼中的道侣,谋杀夫婿?”

  她斜斜靠上椅背,同晏寒来四目相对:“这就是晏公子眼中的道侣,相敬如宾冷暴力?”

  视线相撞一瞬,少年沉眸敛眉:“什么意思。”

  “首先,这个称呼就大错特错。”

  谢星摇接过月梵递来的木勺,吃下一口霜花糕:“既是道侣,自然应该有个亲近的爱称,什么‘宋小姐’,凡是稍微亲近一些的人,都不会这么叫。”

  这是晏寒来的知识盲区。

  不等他出声,身侧的小姑娘双眼微眯,猫一般懒散笑了笑,多少藏着点儿不怀好意。

  “打个比方,晏公子名为‘寒来’,要说将来的爱称,就应当是——”

  谢星摇:“来来?”

  她带了一丝不确定的语气,尾音好似翘起的尾巴,轻轻盈盈往上扬,掠过晏寒来耳垂,引出莫名的痒。

  之前那些讽刺嘲弄的笑意,尽数凝在他唇边。

  “听起来好像有点儿怪怪的……不过你看啊,日常生活中,道侣应该这样问。”

  谢星摇左手撑起腮帮,定是觉察出他的怔忪,视线笑盈盈落入他眼底,尾音更轻:“来来觉得好吃吗?喜不喜欢这种味道?”

  一旁的温泊雪重重咳了一声,听得一阵脸红。

  旋即是短暂的沉默。

  “谢姑娘的意思是,”晏寒来眸光阴翳,笑得冷然,中途微妙停顿一刹,喉音微微发哑,“——摇摇?”

  这两个字全然不在谢星摇的意料之中,如他所想一般,对方果然呆呆顿了一下。

  但很快,她竟扬唇笑笑,若无其事问道:

  “晏公子,你方才叫我什么?”

  “摇——”

  一个字顺势出口,晏寒来抿起薄唇,终究没把第二个字念出来。

  这样叫出某个人的名字,让他感到无比别扭。

  谢星摇从小到大生活在众星捧月里,早就习惯了各式各样的昵称爱称,“摇摇”、“亲爱的”、“宝贝”,在称呼一事上,她拥有绝对的厚脸皮与忍耐度。

  可晏寒来不同。

  他活得孤僻又正经,从没被旁人如此幼稚地称呼过——

  更没这样亲昵地叫过别人。

  无论正过来反过去,晏寒来都是实打实头一遭。

  这是谢星摇挖好的坑,打从一开始,她便胜券在握。

  而事实是,晏寒来脸皮薄、性子拗,的确叫不出口。

  他本打算反将一军,不成想叫着叫着,自己先觉得耳后微微发热。

  ……太过头了一些,好肉麻。

  身旁的少女仍在直勾勾盯着他瞧,鹿眼莹亮,眼尾勾出得意洋洋的小弧:“什么?”

  怪人。

  晏寒来舌尖钝钝僵住,下意识脱口而出:“摇姑娘,自重。”

  他一时情急说错了话,谢星摇两眼弯成小月牙:“啊?摇姑娘,我们这儿有这个人吗?谁呀?”

  她好烦。

  晏寒来心烦意乱阖上眼,一字一句唤她。

  “谢、姑、娘。”

第25章

  谢星摇心情颇好,三下五除二吃掉了盘中的霜花糕。

  晏寒来显而易见想要同她保持距离,自从嘴快说了那声“摇姑娘”,之后没再开过口。

  霜花糕口感绝佳,几人皆是心满意足。云湘作为北州的东道主,兴致居然最高最盛,一连点了三份点心,吃得不亦乐乎。

  谢星摇耐心看她吃完,撑着腮帮子莞尔道:“你很喜欢吃这个?”

  “嗯!”

  云湘轻轻吸了吸气,拭去嘴边一块雪白的残渣,被谢星摇看得有些害羞,仓促摸摸鼻尖:“我还是第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霜花糕。”

  月梵好奇:“落川那边的味道,难道不及这边么?”

  落川乃是须弥教总坛所在之地,如果把北州看作一个省,那它定是当之无愧的省会城市。

  相较而言,朔风城地处偏远,是北州最为贫弱的地方。

  “也不是吧。”

  云湘摇头:“我生活在总坛里,需要日日夜夜不眠不休地修习术法,很少有机会能去外面。”

  所以乍一看去,她才会是一副涉世未深、对万事万物充满新奇的模样。

  月梵在酒吧驻唱时,曾是一群小姐妹中的大姐头,平日对大家最为照顾。

  她责任感强,闻言揽过女孩肩头:“走,既然出来了,咱们就去把这座城逛个遍。”

  *

  朔风城一派冰雕玉砌的景致,随处可见亭台楼阁粉墙黛瓦,只可惜突逢变乱,没有太多热闹的烟火气。

  谢星摇一路走一路张望,四面八方皆能见到行经而过的邪祟妖魔。

  这原本是人族的城池,百姓们无力抵抗,只能在威压下忍辱求生;邪魔倒是猖狂无比,毫不掩饰浑身煞气,招摇过市。

  街边死气沉沉,除了偶尔几声呜咽,很难再听见别的声音。她正暗暗蹙眉,忽然听见耳边一道怒喝。

  “敢卖这种画,你不要命了?!”

  循声望去,两个魔修立于一处书画摊前,其中一个拿着幅画卷,可见怒气冲天。

  摊主是个满头白发的婆婆,闻言并无退却之意,哑声回应:“大祭司以身殉道、除灭魔君,此乃北州相传已久的故事,有何卖不得?”

  谢星摇凝神下视,看清那幅画卷的模样。

  白衣女子身披金光、足踏凌云,所过之处一片澄明之景;与之相对的另一边,画面阴暗无光、混沌压抑,红眸男人目露仓惶,被一束亮芒贯穿心脏。

  正是三百年前的那场劫杀。

  这幅画作无疑是对魔族的羞辱,眼见两个魔修恼羞成怒,拔刀将发,谢星摇心下默念法诀。

  这是两个不起眼的杂兵,就算突然失踪,也不会在短时间内引起注意。

  她毫无犹豫,杀得轻而易举。

  月梵贴心将他们烧成了灰。

  “多谢……”

  老人本已做好赴死的准备,见状愕然愣住,将他们匆匆端详一番:“诸位莫要为了救我,引火上身。”

  “无碍。”

  这个摊点被魔修踹过几脚,温泊雪拾起几本落地的书册:“您没事吧?他们见到这些书画,定然会动杀心。”

  老人摇头。

  邪魔攻城,处处民不聊生。她不过一介凡人,如何能胜过妖魔,如今所能做的,唯有拿出这些曾经的画卷,告诉城中所有人不要忘记。

  “天色已晚,城中已不太平,婆婆还是早些收摊回家吧。”

  谢星摇看看凌乱的摊点,又望一眼老人手上红通通的冻疮:“书画繁多,您独自整理必然麻烦,不知我们可否帮上些忙?”

  温泊雪探头:“嗯嗯!”

  婆婆拗不过他们,千恩万谢地应下。谢星摇将厚重的书册尽数放入储物袋,随她归家。

  这会儿天色渐暗,暮气昏沉,街边亮起一盏盏澄黄烛灯,在苍暗天幕之下,好似暗河中流动的月影。

  老人家在城郊,行至尽头,原本鳞次栉比的房屋变得稀稀落落,放眼望去,除却一座苍茫雪山,居然还有几片青绿草地。

  月梵惊叹:“北州终年大雪,居然能生出这么大片的草坪?”

  “全因须弥教在此设下阵法。”

  老人道:“北州处处积雪,种地种不得,牛羊养不出,过去的百姓别无他法,只能在雪山中苦寻灵植,赚取一些微薄利润。幸有须弥擅用术法,特意开辟几片无雪之地,供我们种田放牧。”

  她说着一叹:“可惜几日前妖邪来犯,将田地毁坏大半,羊群受了惊不敢动弹,已快饿死了。”

  战事一来,无论如何,受苦的总是百姓。

  农田被毁,羊群魂不守舍,雪山也被坚冰封住、无法进入,连采摘御寒的灵植都成了奢望,一夜之间天翻地覆,这里的人们只能苦苦咬牙支撑。

  温泊雪心中唏嘘不已,放柔嗓音:“婆婆,您一个人住在此处吗?”

  “还有个儿子。”

  老人道:“他与妖魔起了冲突,右腿被灵力贯穿……诸位无须担心,没有性命之忧。”

  被灵力直接贯穿。

  寻常百姓没有灵丹妙药,受了这样重的伤,定会留下后遗症。温泊雪听得右腿一阵幻痛,自告奋勇:“我身上带了点药,能助他早日康复——您意下如何?”

  在这几日,底层平民百姓生活如蝼蚁,寻不见丝毫祈望。老人闻言怔然一顿,再开口时,语气隐有哽咽:“多谢、多谢仙长——”

  几字说完,温泊雪眼看对方俯身要拜,笨拙又慌张地将她扶起。

  “这么下去不是办法。”

  月梵悄悄传音:“咱们能做点什么吗?”

  “要解决铲雪、凿冰和牧羊,徒手肯定不行,要说工具,我们也没有。”

  谢星摇双手环抱,指尖轻轻一扣:“不过……试试吧。”

  *

  温泊雪为屋里的青年上好灵药,推门而出,已是半个时辰之后。

  谢星摇、晏寒来、云湘与老人站在屋外,唯独不见月梵。

  见他现身,谢星摇兴冲冲挥一挥右手:“你来啦!快看,我们找到一辆铲雪车,能帮大家除去路上的积雪。”

  铲雪车。

  修真界不存在这种物件,想来出自月梵的《卡卡跑丁车》。没想到游戏厂商脑洞如此之大,居然把铲雪车也加入了车库。

  他了然点头,朝着有轰隆声响的方向投去目光。

  下一刻,温泊雪瞳孔骤缩。

  那熟悉的流线型华贵车身,似曾相识的银白色造型。

  正勤勤恳恳吭哧吭哧,在乡间小道上来回铲雪的赫然是——

  劳—斯—莱—斯???

  还是一辆车头顶着大铲子的劳斯莱斯。

  不对劲。

  他觉得很不对劲。

  谢星摇传音入密:“虽然找不到货真价实的铲雪车,但月梵的《卡卡跑丁车》里有车辆改装系统,我让她尝试了一下,给跑车装上一个铲雪的头。”

  温泊雪:……?

  你们这样玩,有没有想过,劳斯莱斯也许会哭。

  “然后是那些受惊的羊。”

  谢星摇继续道:“我们找来了一只牧羊犬。”

  这个办法不错。

  温泊雪平复心情,嘴角重新挂上一抹笑,循声仰头。

  视线所及之处,重新恢复活力的羊群走走停停,始终跟随着前方的身影,而在它们跟前——

  一辆飞在半空的无人机。

  无人机发出清晰狂吠:“汪!汪汪汪!”

  牧羊犬……不对。

  牧—羊—机???

  “此物名为无人机,上面贴了张拟声符,能模仿牧羊犬的叫声。”

  谢星摇将手中的遥控器递给老人,手把手为她演示操作方法:“您看,只要通过这个,就能操控无人机的行动轨迹,由它带领羊群一路往前——如此一来,就能解决羊群乱跑的问题了。”

  她一边说,一边推动遥控器上的摇杆,控制无人机左右移动。

  无人机汪汪往左,羊群往左。

  无人机汪汪向右,羊群得了指挥,一股脑右转。

  云湘头一回见到此等操作,唇边止不住往上扬:“好厉害!”

  谢星摇笑笑:“没有没有,在我家乡那边,这是常规方法。你说对吧温师兄?”

  温泊雪:“嗯嗯,常规。”

  ——个鬼啊!

  劳斯莱斯,铲雪车,这是两个能被联系在一起的词吗?

  还有那无人机,它在汪汪汪、汪汪汪地叫啊!好端端一个侦察神器,被你们用来放羊?!

  他不理解,他真的大受震撼。

  温泊雪恍惚一阵,试探性开口:“那个……还有什么别的问题没被解决吗?”

  “还剩下坚冰封山。”

  谢星摇看向身旁的老人,语意温软:“没问题的婆婆,我恰好带了家乡那边的碎冰器。”

  碎冰器。

  修真界铁定没有这玩意儿,可谢星摇的游戏是《一起打鬼子》,打鬼子也要除冰?

  不过无论如何,不是稀奇古怪的东西就好。

  温泊雪整理好摇摇欲坠的价值观,顺着她的视线扭过头去,看见谢星摇口中的“家乡碎冰器”。

  温泊雪听见脑子里,什么东西突然碎裂的声音。

  好家伙。

  火—箭—筒。

  她语气那么温柔,目光那么诚恳,说话之间,扛起了一个货真价实的火箭筒。

  “坚冰难融,只用铲雪车肯定不行。”

  谢星摇上前将它架起,轻声解释:“弹头上贴了几张晏寒来做的减震符,能有效降低噪音、减少震感,防止雪崩。我用神识四下扫过一遍,没人在山口附近,能用。”

  兼顾仙法和物理的双重考虑,这修真界,属实被你玩明白了。

  老人受宠若惊,忙不迭道谢:“多谢,多谢各位道长。我们哪里值得诸位如此上心……”

  她永远不会知道,对于二十一世纪的居民而言,今日为她铲雪牧羊碎冰的,究竟是些什么震裂三观之物。

  “不客气。”

  谢星摇温声笑笑:“为人民服务嘛。”

  ——你这服务得也太硬核了吧!

  倏忽之间,一阵轰然巨响。

  刺目火光自半空腾起,在谢星摇满级的射击技能下,一往无前,直冲山口坚冰。

  因有符咒缓冲,冲击之下并未爆开巨大声响,但见白雪张扬纷落,于山门裂出肉眼可见的通道。

  家乡碎冰器,果真并不虚传。

  温泊雪尝试拼凑起碎裂的价值观。

  火光灼目,风雪萧萧。

  原文中痴恋他的反派女配开着劳斯莱斯铲雪车,自车窗探出脑袋吹一声口哨,吭哧吭哧前往山口继续铲雪。

  月梵:“呜呼!酷毙了我的摇!”

  原文中倾心于他的神教祭司双目清亮,满心崇拜站在谢星摇身旁,给她一个大大拥抱:“谢谢你,你真好!”

  至于那位满面沧桑的老人。

  看见老人双目舒展、自唇边淌出发自心底的笑意,湿润着眼眶向他们道出一声“多谢”时,温泊雪逐渐理解了一切。

  劳斯莱斯就该是辆铲雪车,无人机的确应该汪汪汪地狗叫,至于火箭筒,它不用来炸雪,难道还要用作杀人武器不成。

  有理有据,无法反驳。

  碎雪映着月色与火光,谢星摇收起火箭筒,带着少年人独有的欢喜雀跃,压低嗓音小声问他:“怎么样?”

  原文中冷如寒冰的男主人公温泊雪:……

  温泊雪:“好酷,姐姐好棒。”

第26章

  老人留几人在家中过了夜。

  他们易容进城,身份皆是朔风城内的本地人,倘若顶着本地人的脸入住客栈,很有可能招惹怀疑。

  如今遇上这位婆婆,恰好解决了住处的问题。

  周围几户邻居听闻雪山得了疏通,街道的积雪亦是消匿无踪,三三两两结伴前来道谢。

  晏寒来性子孤僻,借口太困回了客房;温泊雪与月梵不便拒绝热情的百姓,留在主屋打听关于魔族的情报。

  谢星摇原本也在其中,甫一晃眼,忽然发觉云湘不见了踪迹,细细探去,才望见她与老人站在主屋角落,整理着画本与画卷。

  云湘虽化作了陌生少年人的样貌,但多少保留着几分曾经的痕迹。一双杏眼澄澈干净,未被混沌世俗侵扰,看她的动作,似乎对打理一事极为熟稔,动作一气呵成。

  谢星摇还以为,须弥教大祭司定是养尊处优、从未接触过家务活。

  书本繁多,谢星摇好心上前一起收整,拿起其中一册,是记载有三百年前那场决战的连环画册。

  “须弥教大祭司,”她细细端详画中景象,心生好奇,“只凭她一人,就杀灭了金丹巅峰的魔君吗?”

  “不错。”

  老人沉声:“当年人族过得水深火热,要么沦为牲畜一般的奴隶,要么逃往山林、犹如丧家之犬。我们拿不出像模像样的军队与妖邪相抗,唯有擒贼先擒王,出其不意刺杀魔君,才有可能将它们逼退。”

  谢星摇静静地听,垂头凝视手中画卷。

  画上的女人手捧古书一本,长发逶迤,眼中清波流转,气质清冷如雪融。乍一看去,颇似九天神女降世,风姿澹澹。

  婆婆道:“大祭司劫杀之日,本便抱了必死之心——于千百邪魔中一击贯穿魔君心脉,灵力耗尽之后,她亦无路可退。”

  谢星摇再翻页,女人半跪于神像之前,有白发苍苍的老者悲悯问她:“此次西行,绝无生路。你可愿意?”

  “正因有百年前大祭司舍身救世,北州才会心甘情愿归于须弥。”

  老人长叹口气:“今时今日邪魔攻城,落川定不会坐视不管。”

  城中不少人心怀着同她一样的祈愿,正因如此,百姓才没有沦为对魔族俯首称臣的奴隶。

  谢星摇没再说话,不动声色轻瞭眼皮,望向云湘。

  她年纪轻轻,便已背负起无穷无尽百姓的厚望。如今听完老人一席言语,默默看着手中泛黄的卷轴,不知在想些什么。

  分明只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却不得不去面对令全城人闻风丧胆的妖魔邪祟,人们的厚望全数成了压力与恐惧,如山一般压在身上。

  窒息,迷茫,痛苦,想要逃离。

  这种感觉,曾经的谢星摇再熟悉不过。

  “好啦。”

  她抬手摸摸女孩脑袋,跟前清亮的杏眼随之抬起,与她四目相对。

  “放轻松,”谢星摇说,“还有我们呢。”

  *

  一夜过去,朔风城仍旧大雪纷飞。

  谢星摇早早起床,被寒风冻得打了个哆嗦,飞快往心口贴上一张御寒符咒。

  小小一张,热腾腾暖柔柔,灵气顺着经脉淌遍全身,将寒气驱逐一空,修真牌暖宝宝,北方人值得拥有。

  一切准备就绪,等到早先约定的傍晚时分,便终于迎来了今日的重头戏。

  ——魔君在飞天楼设下的筵席。

  月梵好奇:“魔君魔君,我听说修真界还有个魔尊。”

  “魔君的地位自然比不上魔尊。”

  谢星摇耐心解释:“魔族好战,一年有三百天都在斗来斗去,这个‘君’呢,相当于一个地方的小霸主,修真界得有几十上百个。魔尊就不同了,独一无二,魔域里当之无愧的最强者,类似人族帝皇。”

  温泊雪心生向往:“魔君都这么有排面,那位魔尊得有多强。要是什么时候能见见他就好了,一定很酷很厉害。”

  他看《天途》时还是个中二少年,除了男主人公,在书里最为羡慕的角色,就是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魔尊。

  “当今那位魔尊奉行和平至上,听说就是在他的统领之下,人与魔才有现在这么融洽的关系。”

  谢星摇说着一抬眸:“到了。”

  飞天楼,斗拱交错、重檐盖顶,上有青石碧瓦,腾龙鎏金。

  楼宇极高极阔,立于主城中央。塔式檐顶宛如破天之剑,于穹顶破天层层云霄,四下白雾缭绕,结出道道滴水般的冰棱,恢弘壮阔,华贵非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