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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薄楠盯着那一团麻点看着,不知为何总觉得……有点像是个麻团。

  突然之间有一抹灵光自他心中闪过,薄楠瞬间坐直了身体,手下运笔如飞,翡翠坚硬,却在他的笔刀下如同豆腐一样被轻而易举的削去了棱角。

  不多时一个活灵活现的女子雏形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她下方一抹纯澈透明地方被雕琢成了云烟之状,飘然欲飞,飘花被雕琢成了裙摆旖旎,披帛翻飞,手中似乎捧着一个篮子,篮子里装的正是他那团麻点。

  麻姑献寿——好吧,听着还是有点俗气,可看着却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儿。

  薄楠聚精会神地看着面前的玉板,题材确定后他便不再犹豫,接着细化,祥云被雕琢成了灵芝和如意状,麻姑裙摆旁被添上了一只小猴子,发丝随着笔刀一一被刻画而出,灵动异常。

  随着他笔尖微动,周围起了一丝微妙的风,不大,柔和地将桌上落下的碎屑向旁吹去。

  薄楠头也不抬,突地抬起笔尖在空中一点,一道肉眼不可见的气场被他的笔尖所捕获,硬生生地被塞入了翡翠之中,翡翠上冒出了轻微的碎裂声,薄楠却不为所动,哪里撑不住,便在哪里雕琢。

  只送一个摆件有什么意思呢?他自然是要做法器的。

  柏家态度如何他还不知情,但为了柏焰归也要做到尽善尽美。

  这块翡翠的气场本就不弱,玉能养人,就算不加以雕琢也是一个天然的不错的法器,可一旦经由薄楠赋予它方向,它就会有一些微妙的转变。

  他想让它除了‘寿’外,还能‘安’。只是祝寿,寿碗就够了,根本无需再准备这样一副挂画,若不能保柏老爷子,岂不是显得他很没有能力?

  麻姑捧篮,里面的麻点被分为了九颗桃子,层层叠在其中,圆润可爱。

  薄楠额间渗出了一层薄薄的汗,做人物,最难的就是开脸,往往一张作品好与不好都是看这张脸开得如何,能不能成皆看这一道。

  古时有一个词形容女子笑容为‘笑若春山’,薄楠很愿意试一试。两道细而弯的长眉先被他所确定下来,紧接着便是含笑的双眼和微微上翘的嘴唇,麻姑是一名女仙,她的笑不能媚俗,又是献寿这样的题材,便要宝相慈蔼。

  他笔刀一动,便在麻姑脸颊两侧加上了一个弧度,让她两颊有肉。

  轮廓完成,接下来便是点睛。

  这讲究一气呵成,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若是现在停了,那股灵感或许就要没了。

  他笔刀悬停在了翡翠上。

  笔尖之下,气场如涟漪般向外扩散着,却也如水一般,丝毫没有给他下刀的机会。他神情专注,手腕悬停于玉板之上,看似是停顿,可他手指关节都已经发了白。

  笔尖的刀片在微微的震颤着。

  突地,窗户啪得一下被推了开,自室外涌入了一阵狂风,将他的发丝拂得在空中乱舞,有几缕拍打在了他的眼睛上,薄楠似乎恍若未觉,只是定定地与玉板较量。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骤然之间薄楠的笔刀狂颤,紧接着在下一秒居然叮得一声崩了去,薄楠眉目不动,一力向下刺去,一只精钢制成的笔刀居然在顷刻之间化作了粉末!

  狂风散去,徒留一点清风。

  银白色的粉末堆积在了玉板上,薄楠啧了一声,看了看自己的手指——上面出现了一个红点,果然是破了。

  这东西怕是要坏了,气场只有散,没有收,不能藏气的算什么好东西?

  他吹去了玉板上的粉末,用水一撒一拂再看。

  果然,点睛成了,可麻姑的眉心却多了一个几乎肉眼不可见的点。

  薄楠用指尖摸了摸上面的点,看看是否是他错觉。他突然一顿,再低头看去,只见麻姑眉心中多了一抹红色。

  玉板的气场在瞬间收束起来。

  玉上麻姑眉目如画,笑意盈然,眉间一点红痣,越发显得和蔼亲人,似乎有一声轻叹声在薄楠耳边响了起来,又随着一阵似花非花的香气一同飘然而去。

  成了。

第68章

  柏焰归人有点麻。

  他听到临时拨给薄楠用的工作间有一声巨响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儿就连忙跑了上来, 只见工作间里乱成一团,家具翻倒,遍地尘土,跟个被龙卷风扫过一样, 唯一还算是能安慰的是薄楠好端端的坐着, 甚至悠然地抽着他那杆不知道什么牌子的电子烟, 眉眼舒展, 夷然自若。

  有一说一,他还以为薄楠的无名电子烟终于炸了——那个雾气量就他妈不科学!普通电子烟是比香烟的雾气要大一点,但也没听说过谁家电子烟能比干冰的,想要达到那种效果功率可想而知。

  而且这玩意儿质量不行, 他之前突然想抽烟,自己的烟没了,见薄楠睡着了就顺手捞了过来想要抽一口解解心瘾,结果啥都抽不出来!质量绝壁有问题!

  “你没事吧?”柏焰归有点担心地走了进去,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就是一个脏的不行的工作室,偏偏进门之后却感觉空气质量特别好, 甜丝丝的, 有种走进深山里的错觉。“什么东西炸了?”

  薄楠见柏焰归来, 便笑吟吟地向他招了招手,顺势拉着他坐到了自己那张略大的靠背椅上, 两个人挤一张椅子他还觉得挺舒服的。他伸手拂了拂静静躺在桌上的玉板:“没什么,刚刚来了阵风把窗户给吹开了, 你看这个怎么样?”

  柏焰归顺着他的动作看去, 不禁在心中赞叹了一声——他知道薄楠有雕刻之类的小爱好, 薄楠也没给他看过, 他就也没怎么太过探究, 毕竟谁都需要一点私人空间,就如同薄楠在他工作时一般不会来打扰他一样。

  只是没想到薄楠的雕工已经到了这个地步!

  “麻姑献寿?”柏焰归也跟着伸手去轻抚了一下,他家里有珠宝方面的产业,什么样的好料子好雕工没见过?但这一副麻姑献寿却可以算是栩栩如生,惟妙惟肖,仿佛下一秒麻姑就会自玉板中飞出一样。

  这话听着俗气,可需知任何肖人、动物的艺术作品最高的评价就是栩栩如生了。

  不信大家可听过谁谁谁夸谁的作品夸‘你这人画的真像个画’的?都是夸‘你画的这人真像是一个大活人啊!’!

  “厉害了。”柏焰归小心翼翼地碰了碰,最终落在了麻姑的面容上,只有指腹大的脸圆润丰满,慈眉善目,带着叫人如沐春风的笑意,最引人瞩目的还是那眉心一点红痕,这俏色雕得实在是太妙了,薄楠雕得好,这色也生得好。

  他们这一代人对眉心红痣的印象可能都来自于小时候看的《西游记》中的观音,不知道该如何描述,只觉得那一点红痣好看极了。等到他逐渐接触公司业务看过许多古典艺术品后才逐渐耳濡目染得知从面相学来说,眉间红痣主的是与佛道有缘,又主贵命,是极好的象征。

  这一点红痣将麻姑衬托得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在里面,似乎一个晃神,就能看见麻姑笑意盈然的看来。

  真的是好东西。

  柏焰归虽只夸了三个字,对薄楠来说却足矣了,他笑道:“既然你也觉得好,那我收拾一下,明天送给你爷爷吧。”

  “嗯……啊?”柏焰归一怔:“你要送给我爷爷?”

  “不然呢?”薄楠搂住了柏焰归的腰:“你喜欢?”

  他看了看墙上的钟表:“今天是来不及了,下次我再给你弄个好的挂家里。”

  “这倒不是。”柏焰归摸了摸麻姑:“这也太贵重了,不用送得这么贵重。”

  “不贵重万一老爷子把我赶出门怎么办?”薄楠把头搁在了他的肩头,对他眨了眨眼:“柏总不想对我负责了?柏总别忘了,我手里还有你的裸照……”

  柏焰归差点没用口水把自己呛死:“什么东西?你什么时候拍的?!”

  薄楠意味深长的说:“……现在,柏总让不让拍?”

  “……”柏焰归见薄楠垂下眼帘,莫名就有种委屈感,他把心一横:“拍拍拍,总行了吧……”

  薄楠失笑,搂着他往卧室走,低声问道:“加完班了吗?”

  柏焰归狠狠地盯住了薄楠,深吸了一口气:“……薄楠你是人吗?!”

  其他该做的都做了,可他到现在还没把薄楠真的吃到嘴!

  要不是薄楠提了这一句,他都忘记他还有工作了!

  淦!

  一会儿还有一场会议,是他自己在国外悄悄弄的一个小公司,对比起苏市那个柏氏,这才是他真正的底牌,这会他不能不开!

  柏焰归给薄楠表演了一个什么叫做骂骂咧咧去工作,临走前还不忘啃了一口薄楠的嘴唇,扔下一句狠话:“你等着,我早晚要收拾到你爬不起来!”

  说罢,柏焰归就脚步一转去了书房。

  薄楠站在原地摸着有些轻微刺痛的嘴唇忍不住荡开了一抹笑意,谁把谁搞得爬不起来?

  ……他真的有点可爱。

  “薄二哥。”突然有人出声道。

  薄楠闻声侧脸望去,见王月尔开了一条门缝,小心翼翼地看着外面,薄楠笑道:“怎么了?”

  王月尔没有犹豫什么,道:“明天你要去柏家吗?柏氏柏家?”

  柏焰归作为一个有名有姓的老总,只要知道这三个字怎么写,就能在网上查出他的信息——什么天眼X查之类的网站多得是,根本不需要王月尔费什么功夫就找到了柏焰归的底细。

  甚至可以说不是故意的。

  她需要得知目前王氏的归属人以及大股东各有哪些,她想看看她母亲的股份所有权还在不在,查到发现王离合的名字赫然在列,便知道自己手上的底牌又多了一些。这网站旁边会推荐一些同市的公司,比较有名的薄氏、李氏都名列榜上,还有柏氏。

  她好奇的一个个点开,就发现了柏焰归的身份。

  “是的。”薄楠道:“你有什么想办的吗?你明天会去医院先看看耳朵。”

  王月尔顿了顿,问道:“我想问问薄二哥……我刚刚在想要不要让薄二哥带我去柏家的寿宴,我祖父好像和柏氏的老爷子有点交情,我记得我小时候见过他,但是仔细一想好像也没有必要在人家寿宴上给人添堵,对方到时候碍于面子上应了,后面又不开心怎么办。”

  “要是等到事后再去,我又怕对方不答应。”王月尔直接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薄楠:“薄二哥,你觉得怎么比较好呢?”

  薄楠微笑道:“这就要看你怎么选了。”

  柏老爷子做寿,他是跟着柏焰归去的,四舍五入这位老爷子很快也会是他的爷爷,王月尔如果想当众闹起来,在大喜的场面弄一出苦情戏作晦气,他自然是不会帮她的。

  这个抉择对于薄楠来说几乎不用考虑,这就是手心和手套的区别。

  对于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来说或许薄楠过于残忍,可这就是她要面对的,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去,薄楠救她也不过是满足自己感情上的需求罢了,只是这个人刚好是王月尔,唤作张月尔、李月尔,薄楠也是会伸手的。

  只当是结个善缘。

  王月尔想了想说:“我听薄二哥的。”

  薄楠道:“明天会送你去看耳朵,我会让焰归帮你递个消息过去。”

  “好的,谢谢薄二哥。”王月尔礼貌地道谢:“晚安,薄二哥。”

  “嗯,快去睡吧。”薄楠轻笑道:“年纪轻轻晚上不要熬太晚,你底子伤了,不好好养养你活不久。你母亲一时半会儿不会有事,安心吧。”

  王月尔这才露出一点真心实意的欢欣来:“谢谢薄二哥!我现在就去睡觉!”

  ***

  翌日,柏氏老宅。

  “爷爷!我回来了!”柏焰归脱掉了大衣,屋子里的地暖把他哄得脸上泛上了一层血色,自外面带进来的刺骨寒意在一瞬间就消失殆尽了。

  柏老爷子穿了一件暗红色的唐装,一头银发梳了个大背头,瞧着精神奕奕,可以称得上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见到柏焰归回来就满眼带笑:“焰归回来了?快坐!”

  “这位你也不给我介绍一下?”

  其实这回是柏老爷子七十九岁生日,不过这里不兴六十以上的老人过满十的大寿(也就是不能过70岁、80岁……的大生日),说是过满十的大寿就是提醒阎王老爷这人都这么大岁数了可以带走了,故而柏老爷子过七十九岁的生日大办,等到明年则是家里一道吃个饭就算是过去了。

  柏焰归带着薄楠坐下,薄楠进门之时就将礼物已经交给了佣人,柏焰归道:“这是薄楠,跟你讲过的。”

  有一说一,薄楠跟着人见家长那可谓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遭,不免有些觉得微妙,还有些奇怪的愧疚感——柏老爷子养了二十多年的猪还没来得及去拱白菜,就先被另外一头猪给拱了。

  “柏爷爷好。”薄楠颔首,倒也不必介绍自己家里情况如何,柏焰归能把他带回来自然是会提前报备的,电视剧里那种当着人的面问你家里是谁家境怎么样那可太失礼了:“今日冒昧来打扰了,还请柏爷爷不要见怪。”

  “这有什么好见怪的。”柏老爷子笑眯眯地道:“有你这样的朋友才是我家小子的福气呢!这臭小子哪那都不行,倒是交朋友的运道一直都好得离谱,我听焰归说你是苏市人?哪里风水好啊!沪市太燥气了,我之前还跟他大伯说等我年纪再大一点就去苏市养老呢!”

  薄楠闻言便掏出了一张名片,那名片看得柏焰归心里一慌——这名片他老熟悉了!上面写的是什么‘澜和会所高级公关经理——薄楠’,要命,他怎么把这掏出来了。

  然并卵,名片已经递到了他爷爷手心里,只听薄楠道:“那真是巧了,我家里刚好有一家会所,清静幽雅,很适合养老,爷爷要是有兴趣就来住几天,权当是放松心情了。”

  啥玩意儿?

  柏焰归悄悄地抓住了薄楠放在一侧的手,用眼神暗示他不要瞎吹,万一他爷爷真的去了怎么办?!他之前不是说还要带他去体验3p的吗?!那是他爷爷能去的地方吗?!

  “好好好!”柏老爷子一看就到道:“原来澜和是你家的,我还听过我几个老兄弟说那地头舒服呢!厨子的菜好,擅长做一个什么来着……对,佛跳墙是吧?听他们吹得哦,我都想去,这次可有机会了!”

  薄楠道:“那您现在去刚好,这个季节佛跳墙刚上呢!之前天气热,所里的中医不给上,说什么太燥郁了,不好发散,现下入了冬就正正好好了,还有几道只有冬天才有的菜也都上了,您要是想吃就跟我打个招呼,您到了地方就不用等了。”

  澜和的那个会所老讲究了,会所里常配备一个医疗养生团队,还有急救病房,一应仪器俱全,不管是什么年纪的人想要进去体验一下先来一套中医诊断,还得自备近一个月内的体检报告,中医会把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配备什么样的养生手法都写得清清楚楚后才能进去享受。

  有人爱听戏、有人爱泡澡、有人爱品茗、有人爱下棋……总之里面只要你想要玩什么都有,还有人陪着你玩,所里常有一些国手之类的轮流坐镇,甚至要是顾客特别想认识什么人又或者想和谁一起玩,会所还能帮忙递帖子过去,发展到现在跟个大型老年交友平台一样。

  ——这会所的最初所有人是薄宜真,这也是他成年后单独去做的企业之一,不过随着他们老爸退休,薄宜真就被迫成为了打工人,他爸负责享受成果,他负责兢兢业业处理会所事物。

  柏老爷子闻言面露喜色,也不知道是自己确实想去还是给薄楠捧一个面子上的场:“那行!等到这次办完寿宴我就跟着去——焰归啊,回头你回苏市就把我给捎上,我刚好也跟着你去公司里看看怎么样。”

  “……???”柏焰归立刻意识到了薄楠之前是有意识唬他的,什么刺激会所,他爷爷的朋友都去过那得是怎么个刺激法?都是八九十的老爷子了不怕血压直接爆了?

  他忍不住瞪了一眼薄楠,却听见自己爷爷咳嗽了一声:“焰归?”

  “哦……好的爷爷,不过我过两天就要回苏市了,会不会太匆忙了?”柏焰归岔开话题道:“反正会所在那儿又不会跑,爷爷你还是别急了……对了,我小叔不是说要回来吗?”

  柏老爷子道:“他晚上才能到呢……又是什么临时任务,啧,家里也不缺他这点钱,看忙得他跟个赤佬①一样。”

  柏老爷子说起柏焰归他小叔就又精神了,和薄楠道:“小薄,你是不知道,他小叔叔三十好几的人了,连个对象都没有,工作还危险,赚的还少——那个臭小子生下来就是来讨债折腾我的!”

  “有自己的追求这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再说了,小叔叔那样的有人想去都没这个资格呢!”薄楠夸了一下对方,算是安慰老爷子。

  之前柏焰归和他介绍过家里的情况,那些三姑八婆的稍微说了说,主要还是介绍几个近亲,提起这位小叔叔就说工作是保密性质的,目测是为国家奋斗的那款,常年不着家也没有对象,是他爷爷最近主要催婚对象。

  “也是这么个说法。”柏老爷子话锋一转:“小薄啊,你这边都是新路子我也没接触过,回头要是有什么合适的姑娘你记得告诉我,家世什么的无所谓,人干净清爽就好!我那孩子人长得俊俏,手里还握着柏氏不少股份,不会让那姑娘过苦日子的!”

  薄楠连声应下了,柏焰归哭笑不得地道:“爷爷,你这样小心被小叔叔知道他就干脆不回来了……”

  “他敢!”柏老爷子双目一横,倒是很有威势:“他敢不回来我打断他的狗腿!”

  话说着呢,又有人来拜访柏老爷子,柏老爷子挥了挥手就放了两人自由:“行了行了,我有老朋友来了,你们自己去玩吧!”

  “好,那爷爷我先带薄楠去安顿下!”柏焰归和柏老爷子打了个招呼就拉了薄楠往二楼上走。

  今天他们是要住在老宅里的,明天事情忙,柏焰归估计很早就得起来帮忙了,他本来想回去住的,怕薄楠住在老宅不舒服,但是薄楠知道他回去得早上四点就起床后干脆就拍板住在老宅了。

  宅子那么大,自然不可能让薄楠跟柏焰归住一间房,柏焰归就干脆提前通知家里佣人把他本来的书房先清理了出来,刚好供薄楠入住——书房和他的卧室阳台相邻,相隔还不到半米,柏焰归是打算半夜翻个阳台过去的。

  就算不能吃,抱着舔舔也是好的!

  ***

  柏老爷子招呼完最后一位客人后就也回了书房,着重让人把薄楠送的礼品找出来送了过来。

  他虽人老,心却不老,就自家孙子看薄楠那个眼神,他能看不出来什么东西?况且只是带个朋友回来住而已,需要柏焰归横一通电话,竖一通电话的打报备,就差没把人家的户口本拿过来贴他脸上了!

  完蛋,他这孙子八成是栽了,拔不出来的那种。

  柏老爷子其实很开明,他并不觉得不能搞同性恋,但是说实话他也没有太看好他们就是了——他这么大岁数,什么没看过?喜欢同性有什么大不了的?他身边老朋友里就有年轻时也和同性别在一起的。

  但眼下是年少情热,自然看对方什么都好,可等到年纪再大一点呢?没有孩子当做家庭纽带,等到他们感情消退后他们还能在一起吗?

  这很难,他的老朋友就倒在了这一关。

  当年他的那位老友突然就喜欢上了同性,跟个老房子着火一样谁都拦不住,为了和对方在一起不知道做了多少不值当的事情,那是什么年代?那是同性恋是有精神病的年代,他们要取得所有人的同意有多困难?但他们还是做到了,终于在了一起。

  然后呢?还不到十年,他们就和平分手了。他的老友最后仍然是找了个门当户对的女孩子结婚了。女方也知道他这一段前缘,却也不怎么在意,他们是家族联姻,冲的就是两人要在一起,有一个共同的孩子。

  婚后虽不说爱情不爱情,他们直接跳过了这一步转化成了亲情,为了共同的孩子,也是平平静静,举案齐眉,这不一晃人也就都老了吗?

  不过还好薄家也是个有名有姓的人家,薄二那孩子确实是长得好,反正他家孙子不吃亏,就算是以后分了那也应该是体体面面的分开,不会闹出什么场面上太难看的事情,他也就随他们去了。

  当然,要是能长久那就更好了。

  薄楠的礼品是一套寿碗和一副挂画,寿碗看起来普普通通,但是大红的颜色却叫柏老爷子喜欢,再上手一摸就更喜欢了——年纪大了也喜欢热闹喜气的,更何况这碗做的精巧,也不知道是哪位大师所作。

  而另一幅挂画却叫柏老爷子静静地欣赏了十来分钟后才仔细的在画中寻找起了机窍——有些大师会在作品的隐秘处落下自己的姓名,如背部、底部,更精巧的还有一些会直接留在作品里,非要仔细观看才能找出来。

  柏老爷子看了半天,最后在麻姑裙摆边上小猴子手中的蟠桃麻点上才找到了由一簇由较深的麻点形成的‘楠’字,不由拍案称奇:他不知道有什么名字里带‘楠’字的大师,难道这副麻姑献寿居然是薄楠的作品?

  后生可畏啊!

  这样的品貌,这样的手艺,这样的家世……自家这小子真是撞大运了!

  柏老爷子不禁有些可惜——要不还是劝劝薄楠别和自家孩子在一起了?将心比心,他要是薄家知道自己家的猪养了二十多年养得这么优秀,还没来得及拱白菜就先被别人家的猪拱了,这不得气死?

  哦不对,他家小子拱得漂亮!

  ***

  柏洗云拖着疲惫的步伐回了家,他受了点小伤,不太想惊动家里,便想到了从小就帮他打掩护的柏焰归,柏焰归房间里常备着医疗箱,他敲了敲房门:“焰归,在?”

  里面有人道:“稍等。”

  随即房门就被打开了。

  “焰归在洗澡,您是……?”薄楠抬眼看清楚在门外的人,随即嘴唇一勾:“云先生,巧啊。”

  柏洗云:“……”

  柏洗云的血压瞬间就上去了

第69章

  柏洗云的面色本就因为受伤而有点苍白, 他冷冷地看着薄楠:“薄先生……巧了。”

  他没有去问什么薄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有脑子。

  难道薄楠穿着一身加绒睡衣的然后出现在他侄子的房间里是来灭他家满门的?

  除非薄楠的脑子被狗吃了。

  柏焰归在浴室里听到了柏洗云的声音,心中估摸着他小叔叔铁定有事, 胡乱地披了件浴袍就蹿了出来, 头上甚至还挂着条半干不湿的毛巾:“小叔?”

  柏洗云就这样看着柏焰归伸手搭在了薄楠的肩膀上, 将这个大煞星挤开了, 甚至还顺手把头上的毛巾塞到了他的手里:“薄楠, 你帮我去我书房第二个书柜下面拿一下急救箱, 小叔你先进来再说。”

  柏焰归显得很有经验的样子, 火速就把他拉进了房间。

  柏洗云看见薄楠好声好气的应了一声, 转头就去了书房, 甚至还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是柏洗云特别想打电话报警把薄楠从自己家里请出去那种意味深长。

  柏焰归将他安置在了沙发上,薄楠这头已经将急救箱提出来了, 他把箱子放在了柏焰归的手边,转而又提着那条毛巾去了阳台, 柏焰归指使薄楠指使得异常顺手,仿佛平日里早就指使惯了一样:“薄楠, 帮我去弄点水,干, 小叔你这个伤有点严重啊!”

  柏焰归看了伤口只想给柏洗云竖个大拇指,这么严重的伤他还有心情和薄楠在门外讲话——不是,居然还能站得住,不愧是他小叔!

  薄楠把毛巾给挂好了,又好脾气地提溜了一打矿泉水过来,这才看见柏洗云的上衣已经被柏焰归剪掉了, 瞧着他还算干净整洁, 实则背后跟在泥沙水里滚过一圈一样, 肩胛骨上方有一个狰狞的血口子,柏焰归像是做的老道了,直接把大衣垫在了柏洗云屁股下面,拧开矿泉水就倒了上去。

  亏得家里有地暖,温度还算可以,矿泉水也没有显得太冰,饶是如此柏洗云仍旧是阖了阖双眼,从喉间溢出了一丝痛苦的尾音。

  但他又很快的睁开了眼睛,死死地盯着薄楠,他那个蠢不拉几的大侄子还专心致志的在背后给他洗伤口,水一冲下去,他的背上被冲下了一层泥浆水,伤口就显得越发狰狞了起来。

  “小叔,你这是怎么弄的?怎么也不小心点!”柏焰归说着。话虽如此,他却没指望柏洗云回应他什么。他头也不抬的和薄楠说:“薄楠,这是我小叔,就是之前和你说过的那个——没事,就是工伤。”

  柏焰归换了伏碘给伤口消了消毒,喷了个只写了个‘止血喷雾’四个大字的喷雾后转而掏出了一张透明的创口贴研究着应该怎么往下贴——以前柏洗云经常来他这里,他的急救箱大半是柏洗云提供的,有点黑科技不奇怪。这种伤口要是去医院肯定是要缝针的,但用柏洗云提供的黑科技创口贴贴一下就行了,效果是差不多的。

  可今天却出了点异常,照道理说止血喷雾一下去这血就该止住了,可今天却在短暂的停止后血又冒了出来,柏焰归急忙拿起纱布给他擦拭,一边再用止血喷雾往上喷,可血怎么也止不住。

  薄楠好声好气的道:“要不要我帮忙?”

  柏焰归转手就把喷雾递给他了:“我来按住,你来喷,尽量糊上去再说。”

  随着薄楠的靠近,柏洗云不禁警惕了起来,背脊刚挺直就被柏焰归拍了一下:“小叔,别用力!血冒出来了!”

  薄楠上前一步,伸手接过喷雾时在柏洗云的肩头拂了拂,被他碰着的地方冒出了一片明显的鸡皮疙瘩,若不是柏焰归在后面按着柏洗云能当场跳起来,随着止血喷雾呲呲呲的声响,方才怎么也止不下去的血终于停了。

  伤口被一层乳白的喷雾粉末形成的薄膜给封住了。

  柏焰归松了一口气,把周围的血擦了,赶紧给他糊了张创口贴上去,这才跟整个人都卸了力一样靠坐在了沙发上。薄楠将急救箱收拾了一下,末了顺手就扯了扯柏焰归的浴袍,将他大咧咧露在外面的大腿给遮住了。

  “小叔,你这得上医院看看。”柏焰归喘了口气,接了薄楠递过来的水灌了半瓶:“我刚刚都在想要是你直接昏迷了我要不要叫个救护车。”

  “不用。”柏洗云言简意赅地道,又问柏焰归,用眼神指向了薄楠:“介绍一下。”

  柏焰归沉默了一下,眼神有点飘忽,但和柏洗云说了实话——不和他爷爷说实话的主要原因是他怕他爷爷血压控制不住:“这是薄楠,我对象……打算结婚的那种。”

  柏洗云的目光中透露出了一丝不敢置信:“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柏焰归以为是柏洗云不同意这门婚事,他强调道:“小叔!这是我的男朋友。”

  言下之意,不要说什么不该说的话。

  他还想说什么,肩膀上却搭上来了一只手,转头看去便是薄楠温和的双眼:“好了,头上还有泡沫呢,快去冲一下——我记得冰箱里还有点莲子羹?我给你小叔热一下?”

  柏焰归犹豫了一瞬,警惕地看了看柏洗云,肩膀上又被薄楠轻轻捏了一下:“快去吧。”

  柏焰归只好爬了起来,顺手把已经湿了的大衣和衬衫都抱走了,一并带去了浴室。

  柏洗云还以为薄楠说什么莲子羹纯粹是托词,结果他居然还真转身去了开放式厨房拉开了冰箱,从中端了一锅红枣银耳莲子羹放到了炉子上热了起来。

  他打量着薄楠,觉得眼前这画面有点玄幻——难道这人是薄楠的双胞胎兄弟?又或者薄楠有双重人格?

  他扶着沙发站了起来,慢慢地走到了厨房边的吧台坐了,冷冷地看着薄楠:“薄先生,不论你有什么企图,你都应该找我才对。”

  厨房中只开了一盏晕黄的小灯,将薄楠的轮廓勾勒得格外柔和,睡衣上毛绒绒的尖儿上汇聚了数不清的小光点,一时间竟然让人感觉到了安逸与宁静。

  薄楠没有看他,只是专注的看着炉子,说出来的话可不像是看起来那么柔和:“云先生不要太过自大,你有什么值得我企图的?”

  “我以为云先生该谢谢我?”以薄楠的眼力自然看得出来柏洗云的伤口不是普通的东西所伤,上面粘着一层腐黑沉郁的气场,就是那层气场让柏洗云的伤口无法止血。

  他难道是去瞎拍的?

  柏洗云没有犹豫:“谢谢,然后呢?”

  炉子上的莲子羹开始咕咚了起来,薄楠掀开盖子搅了搅:“云先生,不要把事情想得太复杂。”

  “我也想让薄先生不要把事情做的太复杂。”柏洗云丝毫不客气的道:“远离焰归,条件你开。”

  话一出口,浴室的门啪一下就开了,柏焰归显然是去洗了个战斗澡——或许他根本没洗,沾着血的浴袍都还穿着呢,只见他飞奔过来拦在了薄楠身前:“小叔!有你这么说话的吗?!你以为演电视剧呢,要不要我给你开张支票?”

  柏洗云:“……”

  柏洗云有点头疼。

  “行了,你小叔不是这个意思。”薄楠笑吟吟地道:“洗完了吗?坐下,刚好也热好了。”

  莲子羹这种东西本就不必煮得沸腾,就是凉的也好喝,温温热热则是正正好好。柏焰归盯着柏洗云,他握住了薄楠的手臂:“薄楠,你别听我小叔乱讲……”

  “不会,坐下。”薄楠将柏焰归按在了座椅上,柏洗云只好也跟着说:“不是这个意思。”

  柏焰归反问道:“那是什么意思?”

  柏洗云扯了扯嘴角:“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

  他看向薄楠,却见薄楠眉目不动,仍是一派斯文温润的模样,柏焰归只看一眼就知道其中必然有关窍,可薄楠是什么样的他都是可以接受的,他想也不想就道:“知道!”

  “他做过什么……”

  柏焰归打断道:“我都知道!”

  柏洗云沉默了半晌,抬手将一碗莲子羹倒进了嘴里:“我回房了。”

  既然都知道,也不必他多嘴。

  柏焰归这回连送都不愿意送一下,他松了一口气,低声和薄楠道:“你别理我小叔叔,他脑筋特别轴!他这么说你你不生气吧?……要不你骂我两句出出气?”

  薄楠抬眼看向他,见柏焰归真是小心翼翼地看着他,不由笑道:“我是这样的人?”

  “不是。”柏焰归想了想说:“不过要是真哥给我来一句远离你条件我开我肯定也气炸了。”

  薄楠眉目微动,看着刚刚走到大门口的柏洗云,故意道:“嗯……是有点凶,我还真有点生气了,你怎么办?”

  柏焰归低声道:“我给你……”

  柏洗云关上房门的那一刹那刚好听见柏焰归最后一句话,啪嗒一声门阖上了。

  他站在房门口站了好一会儿,不禁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他是不是真的该去医院看一看了?他怎么感觉自己头晕?

  ***

  房门一关,柏焰归突地拉着薄楠到沙发上坐了,摆出了一副谈正事的表情:“我小叔那个人我最清楚不过,薄楠,你是怎么认识我小叔的?”

  就柏洗云那样的工作性质,家里一年都不见得能见他两三回,薄楠久居苏市,他怎么会和柏洗云认识?柏洗云见到薄楠后那样如临大敌的神态,别人或许看不出来,他难道还会看不出来?

  他小叔称薄楠为薄先生,薄楠称他小叔为云先生。

  他们一定认识,且有过节。

  他之前不说是因为不想在外人面前去打听薄楠的事情,薄楠的事情应该由薄楠亲口告诉他才对——与薄楠相比,其他人都是外人。

第70章

  薄楠眉间微动, 柏焰归还以为薄楠并不想告诉他,顿时有些百味陈杂,却见薄楠起身到了他的身边落座, 长腿一伸, 将他牢牢地锁在了怀中:“嗯……可以是可以, 不过得这么说。”

  柏焰归:“……啊?”

  他看了看自己又扭头费力地看了看薄楠:“你还怕我跑了不成?!这里是我家,要跑也是你跑才对。”

  “或许呢?”薄楠玩味地道:“想听的话就乖一些。”

  柏焰归无奈地道:“好吧, 你说吧。”

  薄楠想了想, 又道:“算了,还是你问我答吧。”

  “行。”柏焰归脱口而出第一个问题:“你和我小叔有什么过节?”

  “也没什么过节?”薄楠仔细回忆了一下, 确认自己是真的没怎么得罪对方,柏洗云那种态度根本原因是觉得薄楠太过危险了而已。

  这样回答难免有些春秋笔法,薄楠确确实实是不打算瞒着柏焰归, 补充道:“应该是之前在苏市的时候解决了一个仇家, 刚好遇上你小叔来苏市查案子, 遇上我就觉得我比较危险, 所以这回见面见得猝不及防才会有这样的反应吧。”

  “怎么解决的?”柏焰归敏锐的察觉到了问题的关键。

  解决一个仇家听起来似乎很正常的, 但也分如何解决, 按照商业规则来算阻拦对方生意, 恶意收购之类的都算是解决了,但就这?他小叔是这样的人吗?就算去带着榔头偷公章也不至于让他小叔警惕到那个程度。

  薄楠答非所问:“你知道钱家吗?苏市那个。”

  “知道啊!”柏焰归顺口道:“就是那个全家离奇死亡的那个, 他家里不干净,等到他们全家死干净才发现, 我小叔就是为了那件事去的,我爷爷还让我立刻回沪市……等等, 你干的?”

  柏焰归说到这里就已经觉得不太对了, 他下意识想要挣扎着起身去看薄楠, 却被薄楠牢牢锁在了怀里,他的肩头一沉,带来了暖洋洋的温度,是薄楠把下巴搁在了他的肩膀上。

  往日里让他沉迷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动听,带着一点点慵懒的意味钻入了他的耳膜:“我做的,你怕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