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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宗晨一边千恩万谢一边暗自打量着薄楠,薄二?苏市的薄家?

  薄家倒是个不错的家庭,薄二似乎也才二十出头?这倒是个很好的对象,就冲着柏老爷子金口玉言的交情在,说不定以后这个女儿也能替他带来意外的收获呢?

  想到这里他脸上的笑容格外得真诚了起来:“柏老爷子,那我就先带月尔回苏市去看看她妈妈,她妈妈一定很想她了!”

  柏老爷子点了点头:“去吧。”

  王月尔深深地看了薄楠一眼,微微颔首,便跟着宗晨一起离去了。

  两人一走,柏老爷子就冷哼了一声:“什么东西!”

  薄楠好声好气的道:“爷爷,就别生气了,我让我家里帮忙盯着,不会有问题的。”

  柏老爷子气得摇了摇头:“算了,接下来就要看月尔争不争气了……造化还在她自己身上,不过有我们在,宗晨总不敢亏待了她!”

  “她会争气的。”薄楠浅笑着道。

第81章

  今日倒是个少有的风和日丽的日子, 连入了夜风也不能称之为寒冷,只觉得凉风习习,清爽宜人。

  可对于宗家的人来说却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儿了。

  “这是你们姐姐, 王月尔。”宗晨拉着王月尔的手向一对长相极其相似的龙凤胎兄妹道,这是他和自己老婆的孩子,和王月尔差了三岁出头一点儿,如今十一岁多,可对比起来看,王月尔站在他们面前她才想是那个妹妹一样。

  双胞胎已经有接近一米四五的身高,女孩子打扮的像个小公主, 男孩子则是小西装,从头到尾都被精心打理过, 四肢健全修长,面色红润

  双胞胎显得特别排外, 一起皱着脸说道:“什么姐姐?我们没有姐姐啊!爸爸你从哪里找来的她,她看着好奇怪哦……爸爸你快放开她, 小心被传染了什么病!”

  宗晨的新老婆姓罗, 双名月桐,如今也不过三十出头,这些年又保养得体, 衣着华贵,那张姣好的面容上如今也显得有一丝不自然,却很快就恢复了往日里的那种温柔顺从,她拉着两个孩子的手解释道:“这是你们的亲姐姐, 只不过她小时候被拐走了……妈妈不是跟你们说过吗?你们忘记了吗?”

  小女孩抬头看向自己母亲:“那她也是妈妈生的吗?”

  罗月桐保持着温和的笑容说:“不是哦, 她是……”

  她话还没说完, 就被自己的儿子打断了:“那就是外面的脏女人生的喽?”

  宗晨深吸了一口气, 不知道为什么他听见自己的儿子这么形容王月尔他有些微妙的愉快,但是王月尔在这里,他只能假装不高兴了起来,板着脸说:“宗子华你别瞎说!这是爸爸的以前的妻子生的,这种话你怎么能乱说?!不能学会一个词就乱用!她是你的姐姐,以后就要和我们生活在一起了,你和真真要尊重她!”

  “你们姐姐以前在外面吃了很多苦,腿脚也不太灵便,又是刚回来,可能生活上会不太习惯,你们要好好照顾她,听到没有?!”

  宗子真突然道:“哦,她还是个瘸子啊……”

  她带着一种非常明显的毫无遮掩的恶意,就这样直直的把视线落在了王月尔的脚踝上。

  王月尔知道回来不会有好日子过,但是为了她妈妈,她必须要忍耐,直到不需要忍耐的那一天——她可以杀人,但是她不可以像在沪市那样用刀子用晾衣叉,那样太明显了,上一回没事,是因为薄二哥帮她遮掩了。

  如果她在这里动手,那一切都完蛋了。她妈妈还需要人照顾,照顾她需要大笔的钱财,这样才能买得起药物、请得起护工,给她应有的生活……如果她被抓进了监狱,一个不能自理的精神病人,哪怕她有再多的钱财那也是没有用的。

  她要忍耐。

  她垂下了眼帘,遮去了眼中危险的光。她小心翼翼地抓紧了宗晨的袖子:“爸爸,弟弟妹妹是不是……不喜欢我?”

  宗晨看了一眼自己的女儿,他有些烦躁,但还是要做个样子:“不是,他们只是不习惯而已。”

  王月尔又问道:“那爸爸,我什么时候可以去看我妈妈?柏爷爷不是说让我和妈妈住在一起吗?”

  “这件事情比较麻烦,你妈妈在医院里,出来的话可能不利于她修养。”宗晨轻描淡写地就糊弄了过去:“月尔是个乖孩子,一定能体量妈妈的病的对不对?这几天爸爸比较忙,过几天再去看你妈妈好不好?”

  王月尔犹豫了一下,随即乖乖巧巧的点了点头:“好,我都听爸爸的。”

  看来这是一个长期作战了。

  王月尔在心里叹了口气。

  罗月桐上前一步,对她伸出了手:“月尔,阿姨替你布置好了房间,阿姨带你过去好吗?”

  王月尔点了点头,跟着她过去了。

  她们一走,宗晨就带着两个孩子去了书房,他把房门锁住了之后对他们说:“你们不要那么讨厌你们姐姐,要对她友善一点。”

  到了没有外人的地方,双胞胎脸上的厌恶就更加明显了:“什么姐姐,就是个乞丐罢了!”

  “谁教你们的!”宗晨勃然大怒——再坏的人也不会想让自己子女小小年纪就不和睦:“她真的就是你们姐姐!你们就算不喜欢她也不能这样!听到没有!爸爸不喜欢你们这样!”

  宗子真定定地看着宗晨,随即小声抽泣了起来:“爸爸不喜欢我了!”

  宗晨瞬间心软了,他抱住了自己的女儿:“好了好了别哭了,别哭了好吗?爸爸永远都最喜欢真真!不会喜欢其他人的!华华都比不上你,你可是爸爸的小公主!”

  “你骗人!”

  手心手背都是肉,可一个是手心里的嫩肉,一个是手背上的死皮,宗晨自然更加偏向于自己的女儿:“爸爸没有骗你,那个姐姐是爸爸以前的老婆生的,爸爸那时候没办法才和那个女人结婚,她生的孩子怎么能比得过你呢?”

  宗子真揉了揉眼睛,泪眼朦胧的说:“然后呢?”

  宗晨无奈的道:“你就当她是在我们家借宿的别人家的女儿,等再过一段时间爸爸就让她搬走,咱们还是一家人对不对?”

  这也是宗晨本来的打算,王月尔住在家里太碍眼了,反正她实际上也快十五岁了,该上高中了,中考想当然她也考不太好,根本就不用参加了,花点钱找一个寄宿制的3 2职专技校把她塞进去也就完事了。

  “爸爸不能骗我!”

  “真的,不骗你。”

  ***

  王月尔送走了罗月桐,在房间内把灯关了,拿着手机开了摄像头照了一圈,果然在卫生间找到了一个小红点,正对着洗澡的淋浴间。

  她心中根本没有半分奢望,故而也不觉得太意外。

  她悄悄开了灯,状若无事的倒在了床上——这种针孔摄像机她也不能拆,以免打草惊蛇,可卫生间是一定要用的,回头想个办法用什么东西挡住吧。

  一个穷苦人家出身的小女孩,洗澡的时候把衣服顺手洗了挂在浴室里似乎也不是什么值得令人意外的事情吧?

  她想了想,给薄楠发了一条短信。

  薄楠此时正琢磨着米先生要的那个法器,王月尔的短信他过了两个小时才看见,他以为这个点王月尔会睡了,没想到立刻就得到了回复。

  王月尔没有和薄楠客气什么,开门见山的道:【薄二哥,可以帮我找点东西吗?】

  【想要什么?】

  【离氮平希片。】王月尔道:【一种精神治疗的处方药,当年我父亲就是用这个让我母亲发疯的。】

  没有精神病的人如果长期服用某些治疗精神病的药物后会出现一些副作用,比如幻听、幻视,严重一点抑郁、双相、精神分裂等等。

  【可以。】薄楠顺手问道:【只不过你父亲应该会有所警惕,你不会有太大的机会。】

  【我会自己小心的,谢谢薄二哥。】王月尔顿了顿,又回复了一条:【可是他老婆和孩子不会警觉,其实还是有些慢了,我想尽快把我妈妈接出来,不过企业我还不会管理,薄二哥,你有什么办法吗?】

  薄楠给了他一串数字,是薄宜真的联系方式。

  薄楠放下了手机,刚好听见有人在敲门,他扬声道:“进来。”

  柏焰归从门外探了个头进来:“薄楠,忙完了吗?”

  薄楠下意识的道:“过来。”

  “嗯?”柏焰归走了进去,刚走到薄楠身边就见薄楠已经张开了双臂,环住了他的腰拖着他坐了下来,柏焰归和他挤在了一张凳子上:“怎么了?”

  薄楠挨在柏焰归的肩颈间蹭了蹭,低声说:“我们回苏市吧。”

  当然不是为了王月尔的事情,是他自己想回去了,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出来都快半个多月了,连他爸都打电话过来骂人了,也确实是该回去了。

  柏焰归被薄楠蹭得发痒,刚想回答这个问题,一低头就被扎扎实实的亲上了,他一顿,随即反亲了回去,他刚张开口就被咬了一下下唇,紧接着薄楠便入无人之境,肆意侵略着,等到再分开时,柏焰归的嘴唇都有些肿了。

  薄楠的手已经顺着探进了他的衣摆,柏焰归有些狼狈地按住了他的手,薄楠一笑,声音带着一些低哑:“回房间?”

  等到柏焰归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跟着薄楠回房间了,他暗骂了自己两句不争气,明明睡都睡过了,怎么还是这么容易被迷得晕头转向,等又过了一会儿又迷迷糊糊的想……这也没什么不好。

  等到柏焰归的腿彻底抬不起来后,才算是结束,柏焰归看着倚在床头抽烟的薄楠,慢慢地理智回笼。

  房间里没有开灯,唯一的光亮便是从半透明的窗帘中透进来的一抹冷光,说不清是天上的月光还是小区的路灯,薄楠便浸在这抹冷光中,沿着他堪称锐利的轮廓线弥漫着,祛除了那些虚假的笑意后,便将那种危险的魅力发挥到了极致。

  柏焰归看了一会儿,没忍住往他身边凑了凑:“我记得……你刚刚不是在做什么东西?”

  “……”薄楠也想起来还有这东西:“一会儿再做也来得及。”

  真要晚两天也不是不行,不过他想回苏市,还是不要拖延比较好。

  柏焰归看他一瞬间的茫然就知道薄楠给忘了,他笑道:“怎么突然想起来要回苏市啊?”

  “弄到了两块好料子,急着回家做衣服。”薄楠俯下身在他鼻梁上亲了亲:“还有某些人,骗着我见过了家长,是不是忘记了自己也得见一见?”

  柏焰归咳嗽了一声,想起了这件事儿:“也是……真哥和叔叔喜欢点什么?我先准备起来。”

  “我哥的你不用准备,他和你也不是第一次见了。”薄楠突地笑了笑,若有所指地指点柏焰归:“我爸么……你看见你爷爷养在后院的那池子锦鲤没有?里面有几条大正三色锦鲤他喜欢的要命……”

  柏焰归警觉地打断了他的话:“不行,偷我爷爷的宝贝鱼我会被打断腿的!”

  “……照那个买就可以了。”薄楠不紧不慢地说完,随即垂下了眼帘:“……你就是这么想我的?”

  “没有!我错了!”柏焰归立刻认错。

  薄楠翻了个身,起床披了件睡衣,柏焰归一愣,连忙翻身起来抓住了他的衣襟:“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这么晚了你起来干什么?”

  薄楠反手握住了柏焰归的手腕,下一秒居然就把他给扛到了肩上。

  “卧槽!”柏焰归被吓得直接骂了一句粗口:“薄楠你干什么?赶紧放我下来!”

  薄楠顺手拍了拍柏焰归的屁股:“好了别闹腾,带你去洗澡,就这么睡你也不嫌腻歪?”

  “我自己能走!”

  “哦,刚刚某些人还冤枉我……”

  “……”柏焰归不吱声了。

  ***

  柏焰归睡着了,薄楠也再度回到了工作室,他突然有了一点灵感,便不想再等待了。

  他想找那种能够兼容并纳的材料,玉石就是很适合的一种,可米先生给的材料中虽然很多,可惜却没有他想找的那种材料。

  他在工作室里转了一圈,又细细的摸过了每一块玉料,甚至连墙角那堆他剩下的碎料都翻找过了,没有。

  薄楠叹了口气,他已经有构思了,却苦于没有材料,惹得他抓心挠肺,恨不能立刻出门去找一块回来。他坐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无法忍耐,还是出门去找老井借用他的欧气来找一找吧……

  他随手抓起一件大衣披在了身上就打算出门,衣服刚上身他就愣了一下,这衣服重量不太对。

  他伸手摸了一下衣服口袋,没想到指尖却触碰到了一块冷硬的东西,他掏出来一看居然是一块已经切开一个窗的翡翠原石,只有拳头大小,好像就是那天牧晏找他时那块差点砸到他的翡翠。

  他居然顺手带回来了?

  薄楠还真没注意到这一点。

  他翻看了一下料子,只一眼就觉得它的种太嫩了,皮肉不分,根本没有用于做首饰的价值,正打算扔到一边去,突然他又顿了顿。

  ……好像有点古怪?气场居然还不错?

  薄楠停顿了下来,古怪?那就切开来看看!

  大半夜的解石扰民,更何况柏焰归还在隔壁睡着,薄楠微微一思索便并指如刀,轻轻地在翡翠上一敲,只见石粉簌簌而下。

  只见嫩白微微发黑的玉肉显露了出来,玉肉和雾层混合在一起,依旧是之前那个判定。薄楠一顿,直接中间来了一刀,他洒了点清水上去用手一拂,便显出了端倪。

  里面的玉肉化的非常漂亮,通体呈现一种嫩粉色,粉而不妖,可以说是近乎于白,细腻莹润,而令人惊艳的则是在右边有一条非常短的水路,引了一丝飘然的阳绿进来。

  此时再看雾层,薄楠便知道了问题在哪——这块料子年份够久,雾层也已经玉化,几乎与内里没有任何差别,故而看起来就像是一块嫩种的料子。

  薄楠仔细品味着它的气场,它应该是一块水石,长年被河水冲刷后便也得了点水的特性,且自身气场非常干净而温和,薄楠一愣,随即轻笑了起来——兼容并纳。

  有了这样的特性的它就像是一张上好的纸张,可以涂抹任何色彩,并且完美的承载它们。

  想什么来什么,他不用出门了。

  他连大衣都没有顾得上脱,便在工作台后落座,笔刀在他指间划了一个漂亮的圈儿,随即就落在了翡翠上。他不必打什么草稿,在看到这块翡翠的表现的时候就已经想到要以什么象去塑造它了。

  玉粉如雪如盐,细腻地落在了工作台上,掩去了油亮的木质表面,一个端坐于莲台之上的人形便已经初现端倪,薄楠一气呵成,并不愿意停顿,等到天光微白之时才算是雕刻完了。

  他没有拂去上面的细尘,任它灰蒙蒙的一片。

  薄楠俯身打开了书桌下方的暗格,从中摸出了一块婴儿拳头大的黑色矿料——星尘沙。这块星尘沙是从苏市那块大的上面切割下来的,本来是打算用于研究的,但是一直没有机会,如今正好。

  他取了个石臼来,将星尘沙放入其中,三四下捣弄后便成了一堆细腻的沙尘,闪烁着宛若银星的碎芒,准备好它后,他又从米先生给的材料中找出了一块极煞的血玉和一个平和的白玉环来。

  这二者应该都不是米先生所作。

  他清空了桌台,只留下了这四件东西,血玉除了锡纸后便是血煞冲天,而玉环则是平和温润,瞬间两种法器的气场就对冲了起来,惹得周围的摆设都微微震颤了起来。

  薄楠丝毫没有犹豫,将二者都扔入了石臼中,这两者恰好成对阵之势,可他要这两者都为他所用,如今各自为战自然不行……

  他要破而后立!

  随着他心念已决,石杵猛然击向了二者,他要看看有这层星尘沙做底,这东西到底能不能成!

  其实此时他已经有了些眉目,这两者水火不容,放在同一个房间都要打起来,更何况是让它们两贴着?论理此时就已经应该是你死我亡的局面了,石臼也该碎了个稀巴烂了,可如今它们两打归打,石臼却是稳稳当当,且外面几乎无法感受到里面的风起云涌,就知道应该是星尘沙发挥了作用。

  毕竟这石臼就是他市场上花三十块钱买的,无甚什么额外的功能。

  随着他的捣弄,只听见里面的玉石咔咔作响,随着一阵又一阵清脆的碎裂声,气场也越来越微小,等到薄楠松手之时,里面的气场几乎于无了。

  薄楠也有些忐忑,如今这里面究竟是好是坏,是成还是不成?

  不打开之前谁也没办法预料。

  薄楠打开了石臼,往里面看去只见里面躺着一堆灰色的粉末,就和普通玉石被切割后激出来的粉末无二,他小心翼翼的探指进去粘了一点在指腹上,随即碾动了一下,细细的感受着其中的气场。

  ……成了,但没有完全成。

  它们依然各自为营,气场虽然好好地保留着,可却是被星尘沙封锁其中,而非水乳交融。

  星尘沙是起隔绝作用的吗?

  薄楠长叹了一口气,倚在椅子上抽了一口烟,接下来应该怎么去做呢?

第82章

  漫长的夜晚彻底过去了。

  外面的天空已经成了淡淡的橙色, 带着清晨特有的清新的空气涌入房间内,冲散了一室的薄雾,钻入了薄楠的鼻腔,那是与卷云烟全然不同的气息。

  早起的鸟儿舒展着自己的歌喉, 隐在树丛中, 空灵的鸣叫声在空气中回荡不去。

  薄楠被鸟叫声打断了思绪,下意识的看向了窗外, 才发现天已经彻底亮了。

  饶是他也泛起了一些倦怠和疲惫, 伴随着熟悉的轻微的晕眩感他伸手揉了揉眉心, 不禁起身走到了窗边活动了一下筋骨,他好像坐得有些久了,浑身上下的骨头就像是生了锈的机械,每走一步都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声响。

  外面是一片晴白, 太阳已经自夜幕中挣脱而出,将清亮的光投向了世间。

  薄楠又出了一会儿神,不知为何便露出了一点笑意来,他旋身回了工作台旁, 又挑了一点粉末在手中品味着,随即便捉来了那一枚玉佩,直接将它扔入了石臼之中。

  没有什么值得可惜的。

  今时不同往日, 他有足够的时间、足够的财力去慢慢试探每一种材料的特性,星尘沙难得,这块‘白纸’也难得,但毁就毁了,大不了再去找就是了。

  他还有闲情逸致想着早知道就去找个玉雕铺子做机雕了, 倒是有点可惜他雕了一夜的玉料。

  玉佩进去之后毫无反应, 没有气场激荡, 没有天地异象,就如同最普通的玉佩掉进了一堆厚实的灰尘里一样,连闷响都没有一声。

  薄楠一手托腮,一手摇晃着石臼,让粉末更均匀的沾到玉佩上去……实在不行他再倒点酸洗溶液,看看能不能起点化学反应?

  薄楠笑意盈然于眉,石臼一丢,当真就起身去找酸洗溶液了,可惜沪市不是苏市,这里也不是他家有那么整齐的设备,薄楠转了一圈愣是没找到,便也只能放弃了。

  他将石臼翻倒了过来,依旧星尘沙是星尘沙,玉佩是玉佩,玉佩上虽然沾染了些粉尘,却也是一扫就下去的类型,毫无融合之态。

  薄楠拨弄了两下,确定这次是失败了,干脆又将它们倒回了石臼里,甩甩袖子下楼给柏焰归弄早饭去了。

  没错,今天周一了,柏焰归又得成为一个按时打卡的社畜总裁了。

  柏焰归是闻着香味儿下来的,他一进厨房就发现薄楠煲了好大一锅汤,汤色已经成了诱人的剔透的褐色,气味异常得浓郁,却不是单纯的肉味儿,而是肉类混合着草药的香气,并不难闻,反而更加引人食指大动。

  咕噜一声,柏焰归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是它没错,胃有它自己的想法,和他真的关系不大,明明以前早上根本不想碰什么气味太浓郁腥膻的东西,连闻到都想吐,今天却是恨不得立刻喝一碗解解馋。

  说干就干,柏焰归眼睛一转就从旁边捞了个汤勺过来,也顾不得烫不烫的问题了,连碗都没拿一个,就着勺子就来了一口,随即就被烫得眼睛都紧紧得闭上了上去,嘴巴却死活不肯把汤吐出来。

  好鲜!

  而且一点肉的腥膻味道都没有,汤中有一些几乎无法察觉出来的草药的苦味,却正正好好把肉的腥膻给压了下去,那一点苦味更是提升了汤的鲜美,柏焰归囫囵吞下后就从旁边取了个大汤碗,给自己捞了一大碗——哦哦哦下面还有龙骨和菌菇,绝了绝了!

  他刚盛到一半,手中的勺子就被从后方接了过去,薄楠立在他后方,与他贴在一起,他笑吟吟的道:“你不是早上不爱吃这些?”

  柏焰归嘴上还留着点油光,他侧脸看向薄楠:“就……饿了。”

  薄楠接下了他的碗,把他赶了出去:“早饭帮你放在桌上了,这是留给你中午喝的……全吃了中午就只能吃你公司的食堂了……小心闹肚子。”

  柏焰归嘟哝了一下,有些怨念的狠狠看了一眼汤锅,心知薄楠说得对,却又有点舍不得,他走了两步,突地恶从心头起,从一旁伸手捉住了薄楠的下巴,在他脸颊两侧各留下了两个油光水亮的唇印:“薄楠,你真贤惠!”

  薄楠给气笑了,他一手汤勺一手碗,只得笑骂了他一句:“你给我等着!”

  柏焰归笑眯眯地溜了,滚去吃他的早饭了,薄楠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换了个小碗依旧给他盛了一碗汤,剩下的原样回到了锅里继续小火炖着,送去了餐厅。

  柏焰归正难过的吃着粥配榨菜,谁都知道刚吃了浓郁的东西再吃寡淡的东西那得多难受,嘴里跟喝白开水一样,什么米香全然没感觉到,唯有带一丁点儿辣度的榨菜还能拯救一下他的舌尖。

  他听见薄楠的脚步声,赶紧板了板脸,让自己看起来很不开心的样子——是有点幼稚,但是他就是这么做了。

  柏焰归还没来得及和薄楠说什么,紧接着有一碗汤落在了他的眼前,里面还有一根带了不少肉的龙骨,顿时双眼放光:“薄楠,我真是爱死你了。”

  “那看来你也很爱你们家的做饭阿姨?”薄楠也坐了下来。

  柏焰归闻言瞪了他一眼,又急着去喝汤,干脆没搭理薄楠,薄楠其实刚刚已经吃过一些了,毕竟他一夜没睡实在是有点顶不住,现下便也不急着吃饭,挑了一筷子肉松在嘴里,视线却落在了柏焰归的身上,兴致盎然的看他喝汤。

  古往今来,但凡是花心思给亲近的人做了什么,总是希望对方能受用,最好还能多夸两句的。薄楠自然也不例外。

  柏焰归一口气就把汤干了半碗,又挑着了块炖得稀烂入味的肉吃,满脸都是满足,他咽下了口中的肉,感叹道:“薄楠你为什么这么会做饭……简直不科学!但真的好好喝哦!这手艺,都快能和我妈比肩了!”

  薄楠道:“真的?”

  柏焰归眉目一动,似乎想到了什么,小声吐槽说:“其实我觉得你做的要好吃一点……我妈那是有感情分的,你不知道我小时候被她抓着喝汤,她那会儿刚开始学,就算是有我们家厨子打底都难喝的要死,她还一碗一碗的让我喝。”

  他说完还长叹了一声,颇有些往事不堪回首的意味在里面。

  薄楠问道:“那现在呢?”

  “现在就很好喝啊……”柏焰归比划了一下:“是我爸!我爸受不了了,他让厨子整了个菜谱,严格到具体时间肉什么部位,给她做了一本菜谱就挂在墙上,我妈照本宣科,总算是好喝多了。”

  他说完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带着一些感慨道:“别说,汤真是个神奇的东西,什么往里面放都……”

  薄楠一顿,打断道:“你刚刚说什么?”

  柏焰归也愣了愣:“我说什么往里面放都好吃?”

  “前一句。”

  “……汤是个神奇的东西?”

  薄楠拉开了凳子起身,俯身在他眉心上落下一吻:“你先吃吧,我先去工作室做点东西,中午给你送汤。”

  柏焰归:“……哈?”

  话音还未落下,就见薄楠已经转身离开了。

  平时薄楠都是不紧不慢、悠悠哉哉的,今天也不知道怎么,就这么两秒钟的功夫他人都快到楼梯口了,再一转眼人就已经上了二楼。

  估计是想到了什么吧……柏焰归在彻底看不见薄楠的背影后才把视线收了回来,把肉骨头啃完了之后老老实实地把粥也喝了。

  薄楠大清早爬起来给他熬粥,他作死才不喝呢!

  有对象就是那么快乐!

  ***

  薄楠风一般的进了工作室,方才扔在桌上的石臼依然躺在了原处,薄楠看了一眼后便在米先生的材料中翻找了起来,他记得之前看见过一瓶无根水,应该能起作用。

  果然一翻就被他翻到了。

  无根水其实就是雨水,只不过不是每次下雨的水都能用,随着时代的进步,环境污染是个不可避免的问题,对于他们这种人而言无根水已经特指到了远离城市的高山上下雨时的雨水了。但就这样也不是每次都能用,具体还要看品质。

  就如同米先生这一瓶,盖子一开便有一股清凌凌的气场铺展而来,隐约之间还带着一些寒梅香气,算是上品了。

  他捉着不大的瓶子就到了工作台边,坐也不坐,便将无根水倒入了石臼之中,转而取了两段金丝檀木出来,一个响指后金丝檀木便燃起了一点火苗,并且以极快的速度开始侵蚀木料。

  石臼被架在了檀木之上,被缓缓地加热着。

  柏焰归说的有些道理,汤是个神奇的东西,无论什么食材扔下去炖一炖都能出好味道,他也来试一试这食材到底能不能成一锅好汤!

  石臼虽然便宜,却实打实是石头做的,没有那么容易就被火烧裂,无根水没过了星尘沙和玉佩,它们都不是什么遇水则浮的材料,此刻老老实实地沉在石臼底部,等待着被加热。

  金丝檀木在被火焰从头烧到尾后便成了黑漆漆的碳,随着不断灼烧碳的表面浮现出了一层银霜,同时空气中也绽放出了浓烈的檀香味。

  这也是薄楠选檀木的原因之一。

  石臼中的无根水冒出了一点零星的气泡,自底部攀升而上,最后在水面炸开,霎时间空气中便又多了清幽的梅花香气。

  薄楠不惧热意,便一直微微俯着身体观察着石臼中的变化,叫这梅香扑了一脸。

  薄楠退后了一步,在椅子上落座,自一旁抽出了一把蒲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等待着水开的那一刹那。

  他坐下并非是放弃观察石臼中的变化,而是此刻以不必再用肉眼去看,他坐着一样能够体会气场的微妙变动。

  方才还泾渭分明的气场正在被打破,就像是那些气泡一样,到水面后便消无声息地炸开,气场和气场在互相交融,柔者如水,刚者如火……它们的界限破了。

  它们在被揉成一体。

  他倚在椅子上,待水开三遍,便抽了一截金丝檀,叫火势转小,无根水本就不多,此刻已经下去了一截,小火慢炖起来。

  无根水在一点一点的变少,玉佩的尖儿也露了出来,原本没有经过抛光的翡翠此刻却像是被磨了几十道一样,显出了清润透彻的光来。

  堂中起了一点风。

  说不上来是气场激荡所致还是自外面出进的清风,一切都显得那么自然。

  薄楠便这样坐了两个小时,他把握得时间刚刚好,在无根水彻底被蒸发的那一瞬间,金丝檀也恰好燃尽了最后一点余辉,他又等了半小时,待石臼的余温彻底冷却后这才拿起来察看。

  里面依旧是沙是沙,玉是玉,可不同的是气场不见了。

  它消失了。

  星尘沙里混杂着血玉和白玉环的气场也消失了。

  薄楠将石臼翻倒了过来,先是细蒙蒙的灰烬落了出来,随即便听见‘叮’得一声,一枚通体洁白的玉佩从中落了出来,摔在了灰烬中。

  薄楠取了块抹布将它细细擦了,在玉佩入手的一瞬间,堂中起了一阵带着梅香的清风,又夹杂着若有若无的檀香,薄楠指尖顿了顿,擦了它的左半边。

  玉佩的左半边呈现出半个端坐于莲台之上的佛,眉目修长,面露慈悲,洁白的玉肉下透出了一抹清淡的粉色,周围带着一圈飘逸的法轮,瞬间为佛面点亮了一抹属于‘生’的灵气,再往下则是佛祖一臂,手指拈花,佛祖似垂眸而看,唇畔带着一抹笑意。

  它的气场异常温和,又带着些许庄严肃穆之感,只看到这里便是一件不输于阴阳鱼的法器了。

  薄楠又擦了另一半,那半边却不是佛面,而是一张鬼面。它与佛祖连成一体,乍一看便是半笑半怒,须发飞舞,面目凶恶,自斜上方飘来一抹浓重的阳绿,恰好终结于鬼目之中,妖异莫名。手中也从拈花成了刀叉剑戟,仿佛下一秒就要择人而噬一样。

  这半边的气场也如同它所表现的一般,凶戾妖异,悍然酷烈。

  薄楠尝试着驱使了一下,尝试驱动佛的那面,瞬间柔和的气场便吞噬了鬼面,此后并不需要如何花费力气,它便一直保持着这样的气场,甚至恍惚之间鬼的那半面都微笑了起来,不再那么狰狞恐怖。

  薄楠又尝试着驱使鬼的那面,情况立即反转,凶戾的气场开始吞噬柔和慈悲,他观察着,随即又皱了皱眉——这速度却要比方才要慢了许多,不及刚刚转换时那么迅速,甚至在完全转换完成后鬼面气场隐隐有镇压不住佛面的趋势,气场十分不稳定。

  虽然算是转换过来了,可依旧有一角透出了佛面的气场。

  它们是一体的,可如此一来就极大的减少了鬼面的威力。

  薄楠微微一想,便弄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他用的这些材料除了翡翠本身气场不分正邪外,白玉环和血玉是差不多的品质,可他后面使用的无根水和金丝檀却是隶属于正的一方,血玉虽然凶悍,却也不能以一当十,导致两者有了一些差异。

  这简单。

  薄楠将玉佩翻了过来,自怀中摸出了阎罗印,照着阎罗印的刻字在它的背后刻上了极其微小的印鉴,转而又用阎罗印沾取朱砂在上面盖了一下,以鉴借气,那些朱砂便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填入了那枚印鉴上,凝成了小小的红色的一枚。

  在朱砂被全然收束的那一瞬间,鬼面的气场也实现了全然转换。

  这一件玉佩叫做‘一念成佛,一念成魔’。

  很适合米先生。

第83章

  这件法器最后是薄楠叫家里的佣人送过去的。他急着回苏市, 偏偏米先生在闭关修炼,听说是那天被薄楠刺激了一下后灵感迸发,化压力为动力,整整三天没出过房间了。

  对此临时房东兼帮忙收快递的牧太太表示随便他去, 不用管他, 她已经很习惯了,在米先生居无定所的那些日子里, 缺个有人能送饭送水不打扰他东西还齐全的地方不容易, 故而每次都是跑到牧家借个房间闭关——他自己家还在通风散味儿, 没法住。

  天气越发冷了起来,今天苏市更是降温到了4度,可当回到苏市、看见带着‘苏市’标识的那一刹那的时候薄楠还是忍不住长舒了一口气,总觉得从身到心都自在了起来。

  “回来了?”车窗落了下来,露出了薄宜真锐利的轮廓:“上车。”

  “嗯。”薄楠应了一声就上了车, 柏焰归这头公司有急事, 已经先行离开了, 薄楠本来想自己打车走但没想到刚出高铁站就远远的看见一辆熟悉的汽车——他哥。

  “哥, 你今天不上班?”薄楠好奇地问道。

  “小柏告诉我的。”薄宜真淡淡的道:“开车……我刚好在附近办事。”

  薄楠瞅了一眼外头,高铁站距离苏市城区几乎有三十公里, 与热闹的东西二区相比可以归类为地广人稀,房地产也就是这两年才慢慢建起来, 为了上班交通几乎没有什么大公司在这里:“这里……?”

  “看一片地皮。”薄宜真简单明了的把目的说了, 他靠在了椅背上, 双腿优雅交叠而起:“还知道回来, 不错。”

  薄楠笑道:“这也不能怪我啊, 要把人家养了二十几年的猪拱走, 总得上门和人家见个面。”

  薄宜真勾了勾唇角, “结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