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上买过一个小丑形状的人偶吧?”悟净开口问道。

“小丑?”静香正把茶杯递向唇边的手不禁停住。

“是什么样的人偶?”

“身躯是木制的,带着顶黑色的帽子,穿着白色衣服。市内的某个古董店说,不久前被府上的某位买走了。”

“小丑形状的吗…”

静香思索片刻,哎呀一声拍手说道,“我记起来了,就是赖子两个月前买的那个人偶。”

“也就是说,是那时…”

佳织皱眉看向静香。

“没错,就是那时装饰在走廊架子上的那个小丑人偶。”

“那时指的是?”水穗问道。

“就是赖子自杀的时候。那时,楼梯旁的架子上装饰着个小丑形状的人偶。”

“哦哦…”

水穗不知该如何回答,索性缄默闭口。人偶师开口把话题进行下去。

“买小丑人偶的那位…去世了吗?”

“是的,“静香回答道。“她自杀了,今天正是她的四十九日。”

“果真如此吗…”

人偶师深深地垂下头,就这样一动不动保持了一阵子。看来他是真心对赖子的过世感到悲伤,但身为外人的他为何会悲伤到如此地步?水穗对此感到不解。

“也就是说…还是迟了一步吗。”他自言自语似地嘟哝道。

“什么迟了一步?”静香问道。

悟净轻轻摇头,说道:“那个人偶叫做悲剧小丑,有传言将它入手的人一定会遭遇不幸。那个小丑之前的所有者,因交通事故全家死亡,再之前的所有者精神错乱直至自杀。不仅仅只有这些,关于这个小丑不吉的传闻多不胜数。”

他转返视线确认三人的反应。

一段沉默的时间逝过。

悟净的话,一瞬间让整个接客间的空气紧绷起来。或许是为了缓解这紧张的气氛,静香用一如以往温稳的语气说道,“这样啊,那还真是个带来悲剧的小丑呢。”

“然后呢?你想怎么处置这个小丑?”

“这个人偶出自我父亲之手,“悟净说道。

“父亲直到离世前的最后一刻,还心系着这个人偶。他吩咐我一定要找回这个小丑,用尽一切方法处理掉。”

“也就是说你想来买走这个小丑了?”

“是的,当然,我会支付比你们购买时更高的价格。”

“钱的方面倒是无所谓…请稍等一下,我这就去把人偶拿过来。”

说完,静香离开接客室。

和两个年轻女性同出一室,悟净去没有显现出半分在意,他的目光在墙壁上的画和各种装饰物之间游荡,最后把视线锁定到窗边的架子上。

“这是拼图吧?”

“是的,“佳织回复道。“我爸爸兴趣与此…这栋宅子的每个房间里都放置着未完成的谜题玩具。”

水穗也站起身看这个拼图。画的内容是一个老奶奶驾着只鹅飞上天空的情景,真是幅奇怪的画。拼图马上就要完成了,没完成的只有蓝色天空部分。

“这幅画好像是出自鹅妈妈之手,也许是他画本里的一张吧。”

悟净满意地说道,再次坐回沙发上。

“话说那个小丑人偶…”

水穗转向佳织,“我记得刚才路过走廊时,架子上装饰的是一个少年和马的人偶吧?”

“是的,妈妈自杀之后,祖母觉得那个人偶让人不舒服,就把它给收起来了。说实在的,那个架子上一直都是装饰着少年带马的人偶的,只有那一天,那个陌生的小丑人偶突然出现在那里。这样看来,就算悟净先生没有说,我也会觉得真的那个小丑真的会带来不幸。”

“不管你们信不信,“悟净说道,“那个人偶,就是有这种力量。”

他的语气阴沉得可怕,水穗不禁看向他的眼睛,只见他那轻茶色的双瞳注视着自己,深深地点了点头。

静香的归来打破许久的沉默,她抱着个箱子坐回沙发上,打开箱子。箱中是个玻璃盒,她取出盒子放在桌子上,打开盖子。

“就是它。”

人偶师点头说道。

“就是它没错,它就是悲剧人偶。”

眼前的人偶正如先前悟净描述的一样,黑帽子,白衣服,还带着一副让人不舒服的悲哀表情。

“这个,那天装饰在走廊上?”

水穗问道,静香点头。

“只有那天而已。”

“好像真是这样,但是为什么只有那一天?”

“我问过了,好像是宗彦放在那的。”

“伯父放的?”

“嗯,他说这个是赖子买来的,放在那她一定会开心。但事情发生之后,就一直放在我的房间里了。”

悟净把人偶带玻璃盒一同举起,听了两人的对话之后,又把玻璃盒放回桌上。

“可以把它让给我吗?”

他神情严肃地请求,但静香稍显困扰之色。

“很抱歉,我不能马上给你答复。虽说这是我女儿买来的东西,但毕竟她已经离世了,必须向她丈夫请示才能决定。”

“那么家主人什么时候能回来?届时我会再次拜访府上。”

“应该要到晚上才能回来,但今晚会有许多客人,他恐怕没空处理这个人偶的事。我会提前告知他的,你能明天再过来吗?”

“明天…吗?”

悟净轻咬下唇,视线落到交叠在桌上的手指上。看他这苦恼的样子,水穗觉得他是真的坚信着这小丑的传言。

“我明白了,那我明天会再次造访贵舍。”

“真是抱歉了。”静香说道。

“没关系的,反倒是我该感谢你们托出时间来听我这唐突的话。”

悟净站起身,披上夹在腋下的黑色外套。一瞬间外套像斗篷一样飘舞,这让水穗再次联想到吸血鬼。

离开接客室,静香叫来绫枝,吩咐她把人偶送到地下室去。

水穗跟着静香和佳织,一齐陪悟净走到玄关。他看似对这个十字形的建筑物充满兴趣,但却一言都未谈及。

“祝愿幸福之神光顾这栋宅邸。”

在玄关和静香握手道别时,他祝福道。

“借你吉言。给予你同样的祝福。”

“那么,明天再见。”

说完,人偶师转身离开十字豪宅。

(小丑视角)

在这四十九天里,我就像进入休眠了一样。

身着白色睡衣的女人坠落到夜色中之后,我被某人从地上抱了起来。正当我在猜想自己接下来会被如何处置的时候,结果却什么都没发生,这个人再次把我扔在了地毯上。眼前就是女人跳下的阳台,我就这样在原地躺了一会儿。

这时,我注意到有一个声音渐渐向我靠近。转眼一看,原来是那个年轻女孩乘着轮椅正从我身边驶过。她好像丢了魂似地,操作轮椅的手法笨拙生硬。

她把轮椅行驶到阳台,低头往阳台下看着,在那里放声痛哭了很长一段时间。之后几个男人的声音中断了她的哭声。我不能转头看不见,但好像有几个男人上楼来。他们花了好长时间呆在阳台上,并冷漠地向轮椅女孩询问了各种各样的问题,不一会又作鸟兽散。不知何时轮椅女孩也不见踪影。再次期间,就再也没有人把我抱起来过。

自那之后又过了好久,终于有对话声传来,是两个女人的声音。其中一个是之前轮椅女孩的声音,另一个,感觉是个上了相当年纪的声音。

“总之,佳织你先回房间里歇着去。”

老妇人像轮椅女孩说道。至此,我终于知道这个女孩的名字叫佳织。

“但是,在这种时候…”

佳织的声音微微颤抖。

“我了解你的心情。”

老妇人似乎深深叹了口气。”但是,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还能做什么呢。来吧,到祖母的房间去,祖母陪你一起睡。”

轮椅的行进声缓缓接近,到我耳边时戛然而止。

我终于再次被拾起。拾起我的,是一个满头银丝,面容高贵的老妇人。

“没见过的人偶呢。”

她说道,一旁的佳织点头附和。

“什么时候被放在这里的,完全没有头绪。”

“是吗…感觉,让人挺不舒服的呢,这个人偶。”

老妇人面带疑惑,然后伸手架住我的身躯。”把这碍眼的玩意收起来吧,这里还是装饰些其他东西比较好。”

说完,她把我带进了房间里,从杂货间里取来箱子和玻璃盒,把我藏在了抽屉最深处。被关在玻璃盒里,我再也无法听到外界的声音。

而就在刚才,我终于重见天日。

他们把我带到一个像是接客室的房间,悟净的出现让我大吃一惊。那个男人,似乎又是追寻我而来的。

悟净回去之后,我被女佣送进了地下室。我还以为又要回杂物间了,没想到女佣打开杂物间对面的门,这里是个设计精致的音乐室。房里有个兼备唱片夹的整理架,架子下方是抽屉。架子上有个存放着数十盒录音带的容器,再往上是一个放拼图的箱子,箱子上是很有气势的拿破仑画像。我就被安放在录音带容器前面,正好接受身后拿破仑的俯视洗礼。

于是,女佣把我留在了这里,关灯离开了。

02

日暮时分,水穗正和佳织在客厅里聊天时,宗彦一行人归宅。

“许久不见,小丫头出落地越来越漂亮了呢。”

宗彦少见地出言调侃,坐在了两个女孩对面。水穗满面笑容,向他与和花子一行人问好。

宗彦过去身染肠胃疾病,所以看上去相当清瘦,脸色也不是很健康。只见他颧骨凸出,眼窝深陷。虽说由于赖子的过世,他继承了整个公司,但作为一个大企业的社长,他这种形象好像有点显得过于弱质了。他本人也许也注意到这点了吧,意图用嘴边的胡须和金框眼镜来掩盖自己的弱质。

而与他贫弱的形象相反,和花子的丈夫近藤胜之就显得有气势的多。近藤的身子谈不上高,但由于他过去练过柔道,拥有宽阔的肩膀和厚实的胸板。油光满面的面庞横向扩张,给人一种精力旺盛的印象。

“你好像是到澳大利亚去了是吧?听说那边的男人有些热情过头,我还一直担心我们的水穗妹妹会被骗走呢。”

说着胜之开口放声大笑。水穗注意到这个叔父从刚才开始目光就在自己的大腿附近游移。她今天穿的是深褐的紧身裙。

“您的担心是多余的,他们可比某些日本人要绅士的多。”

水穗含沙射影,故意动作夸张地紧紧并拢双腿。

和花子在一旁带着笑颜沉默地听着两人的交谈。虽说她身材娇小,面容质朴,但总体上可以说的上是个和式美人,这点与赖子和佳织共通。幸一郎的三个女人里,只有水穗的母亲琴穗张了一副带有异国气息的面庞,而水穗似乎也继承了母亲这一特点。

除了宗彦这些亲戚之外,一行人中还有一个水穗不认识的女人。这个女人穿着单色的制服套裙,看似年轻也年过三十了吧。她端正地站在一旁,好像是在炫耀自己匀称身材似地昂首挺胸。眼角略吊起的双瞳与挺直的鼻梁让人联想到冷漠清高的猫咪。

通过宗彦的介绍,水穗得知这个女人叫做三田理惠子,是宗彦的秘书。

“初次见面,请多指教。”

她像模特似地挺着胸膛向水穗问好。声音虽小却清脆腔圆,相当富有魅力。

“那么,我们先回房间小歇一会了吧。”

宗彦说完站起身,和近藤夫妇一起朝楼梯走去。三田理惠子也理所当然地跟在他们身后一同离去。

“那个女人盯着爸爸后妻的位置。”

目送一行人离开后,佳织以少见的险恶语气对水穗说道。她指的好像是理惠子。

“那个秘书吗?”水穗问道。

“没错,妈妈还尸骨未寒…她太过分了!”

佳织略微低下头,愤恨地咬着下唇。这种表情可不经常在她脸上出现。

宗彦的花心,水穗多少还是有一些了解的。他从过去开始就不停在更换偷情对象。看来这次的对象是这个女秘书。

“伯母她,知道这回事吗?”水穗压低声音问道。

“当然,妈妈她早就了然于胸了。”佳织回答道。

“因为那个女人,原本是妈妈的秘书。”

“伯母的秘书!?”

“虽说妈妈一直装作不知道,但她肯定心中有谱的。毕竟连我这个局外人都看出来了。”

“这样啊…”

此刻,水穗回忆起来到这里之前母亲琴绘和她的一次交谈。琴绘表明,她此次不回来,不仅仅是因为工作上的事,还因为她不想和宗彦见面。

“那个人啊,可不是这么简单就会绝望,就会精神错乱的人。”——当时的琴绘在画布上动着比,用压抑着心中怒火似的语气这样说道。那个人,指的当然是赖子。

“这样的她竟然会选择自杀…一定是遭受了非人的对待。那个男人,别看他长着张弱质的脸,其实是冷酷无比的。”

“那个男人?伯父吗?”

面对水穗的询问,琴绘手中的画笔瞬间混乱。也许是女儿称呼那个可恨的男人为”伯父”刺激到她的神经了吧。

琴绘转头面向水穗,目光如炬地盯着她。

“水穗,你回到十字豪宅之后,好好查查在那栋宅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查清你的伯母赖子,究竟是怎样被逼上绝路的。”

“要我查吗…查清了之后,妈妈你有何打算?”

“我也不知道。但是,我是不可能在这里坐以待毙的!”

水穗不禁屏住呼吸看着咬牙恨齿的母亲。

——赖子伯母是被逼到自杀的…果然是佳织所说的,伯父一而再再而三的偷情而导致的吗?

水穗的脑海里浮现起当时琴绘阴霾的表情,佳织好像是看穿了她心中所想,

“所有人,都恨着爸爸。”

她低语道,“因为大家都仰慕着妈妈。但是,大家都敢怒不敢言。因为,爸爸如今是一家之主。”

“佳织你也恨他吗?”

水穗问道。佳织单手抵着额头,面露痛苦之色,做出觉悟似的抬起头。

“我讨厌他,非常讨厌。”

马上就是晚饭时间,正当水穗在佳织房里消磨时间时,青江仁一回来了。佳织回应了他的敲门声之后,他轻轻打房门。

“我可以把你当做情敌吗?”

青江以干燥的声音说道,“真该让你见识一下佳织知道你要回来时的那兴奋劲。要是那开心的笑容能分一般给我,我都要幸福死了。”

后半句话明显是说给佳织听的。说完,他毫不客气地走进房间。

“别说这种怪话。”佳织面带微怒说道。

“我说的都是实话吧。”

青江不见一丝动摇。水穗上一次见他已经是一年半前的事了,他这性格还真是一如从前。

“研究生院那边怎么样了?”水穗以此代替问候。

“还能怎么样?无聊度日呗。我的专业是化学,成天把时间和金钱花费在那些对社会没半点用的研究上。”

“听说你今年要完成硕士学位了?”

“谢天谢地可以顺利完成学业,就业也基本确定了,接下来只要找个合适的伴侣,人生游戏就结束大半了。”

青江这么说着,意味深长地看向佳织,却被她无视了。

青江仁一从大学开始就寄居在这栋别墅里。这是经过水穗她们的祖父幸一郎许可的。青江的祖父在战时帮助过幸一郎,还有着父母因交通事故双亡的阴暗过去。虽说幸一郎的这位老友已经过世,但在他生前幸一郎似乎许下约定,青江在大学毕业之前都由竹宫家照顾。而幸一郎过世的现在,就由静香继续履行这个约定。

说实在的,不仅仅有恩人的孙子这层关系,幸一郎本身似乎也相当中意青江。水穗记得他刚开始在这里寄居之时,幸一郎曾和她有过一次交谈。

“仁一是个脑袋很机灵的孩子,总能沉着冷静地面对紧急时刻。怪不得青江那老家伙那么引以为傲。把他纳进门做佳织的夫婿也许是个不错的主意。我才不会在意门当户对这种老想法。”

记得幸一郎确实这样说过。

水穗至今也与青江有过多次交往,他不禁对佳织的腿疾没表现出一丝嫌弃,似乎还对她持有爱意,甚至可以说已经把这份爱意率直地表现出来了。这份率直的性格容易博取他人好感,更何况他还是个风度翩翩的美男子,但佳织似乎对他没什么想法。

江青离开房间之后,

“你不喜欢他吗?”水穗询问佳织。

“并不是不喜欢。”佳织显得有些难以启齿,“作为一个女性…就算不是像我这样身子不方便的女性,他一定算是个再理想不过的伴侣吧。所以,像我这样残缺的女孩,能有那样的男性陪伴本应该是再幸福不过的事了,但是…”

说到这里,她沉默片刻。

“但是,我无论如何也无法从他身上感受到人情冷暖,他是个绝不会把真实情感外露的人。他那个年龄的男性,真的会存在这样的人吗?”

“多愁善感的男人才招人烦。”

水穗实话实说,这样烦人的男人倒是遍地都是。

“但是这样才感觉有实感啊。那个人,就像机器一样。”

“祖父生前很中意他呢,还说要让他学习帝王学。”

“因为祖父就看重这类人啊。但妈妈不喜欢他。”

“是吗?”

“嗯,妈妈对那人的看法应该和我一样。还有,爸爸也尽量在躲着他。”

“为什么?”水穗问道。

水穗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脑瓜,“因为他有些聪明过头了,“她说道。

“爸爸畏惧那个人的头脑。和祖父不一样,爸爸绝不会选择青江做我夫婿的。”

水穗多少能看透宗彦的心思。青江在大学时代基本上都是名列前茅,进入研究生院后,论文多次登刊海外。若是家族里加入一个这样聪明绝顶的人,对宗彦这种类型的男主人地位造成威胁也不足为奇。

“看来青江若想要娶你,得先讨到伯父欢心才行呢。”

“话是这样说没错,但我觉得他不大可能成功啦。”

听她的口气,好像事不关己似的。

“佳织你的想法呢?排除青江,你想选择什么样的男人?”

听到水穗的问题,佳织先是困惑地双目游移,随后调皮地耸耸肩。

“我这辈子不嫁了。就呆在这里享受幸福的单身生活吧。”

但是下一个瞬间,她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似地陷入深思,这一切没有逃过水穗的眼睛。

晚餐在六点开始。

餐桌上摆满了西日混搭的菜肴,竹宫一家和家族相关人士围着餐桌就席。

餐桌是晚宴专用的长桌子,宗彦坐在最上头的主人位,席上不见三田理惠子踪影。对此水穗故意不经意地询问过女佣铃枝,原来理惠子在一个小时前已经回去了。

“因为今天是赖子夫人的四十九日,她才没敢逗留吧。”

铃枝温顺的言辞里带着几分险恶。她在这个家里工作也有几十个年头了,赖子还是少女时就与其相识了,对这个家的羁绊比宗彦等人要深得多。这么想来,就算是水穗也能看透他对宗彦和三田理惠子抱着什么样的情感。

而铃枝,现在正在无言地端送着菜肴。

和过去一样,活跃晚餐气氛的总是胜之。他单手托着酒杯,大声地侃侃而谈。话题从高尔夫一直到海外的失败经验谈。他的言行让大家多少摆脱了赖子四十九日的阴暗气息,但对他而言,这么做也许只是为了掌握现场的主导权罢了。

而作为倾听者的宗彦,只是面带薄笑,适当地附和几句。在一旁水穗眼里,他好像在说亲戚交往的主动权这样的东西,随便你拿去。

胜之的倾听者出了宗彦以外还有一个人。这个身材矮小圆胖的男人,名叫松崎良则。和胜之强势的性格不同,下垂的眼角倒是让他给人一种温顺的感觉。

“松崎大伯还是老样子呢。”

水穗对一旁的佳织附耳低言道。“总是笑眯眯地,从不抢风头。”

“但是他有点太老好人了。”

佳织低语回应。”一直躲在叔父的身影后,听说在公司也处事低调。”

“确实如此啊。”

水穗再一次把视线转向这个矮小男人。

松崎良则的父亲是竹宫幸一郎的兄长,同时也是公司的竹宫产业的创始人。但由于其父亲英年早逝,良则改姓随她母亲。他比宗彦年长三岁,在公司里位居董事。

和花子和静香坐在远离三个男人的席位,沉浸在她们自己的话题之中。而永岛坐在静香身边倾听二人的对话,时不时还加入水穗她们的交谈。

“我之前就很好奇…”

坐在水穗对面的青江任一轻轻碰了碰隔壁永岛的手臂说道,“永岛先生为什么还不结婚?像你这种条件想找什么样的没有?”

永岛狼狈地把嘴里的食物咽下,慌忙灌了一口啤酒。

“竟然会被你问到这种问题,还真没反应过来。你不是一直对这类话题没兴趣吗?”

“也不是完全没兴趣。再说对象是永岛先生你的话就更让人在意了。到现在还不结婚,有着什么理由吗?”

“没有什么理由啦。”

永岛苦笑回答。”只是没找到合适的而已,到现在一直空不出手去考虑这方面的事。若是能找到合适的,恨不得立马就去领证呢。”

“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放心?这话可有意思了。”

永岛移动椅子的方面,把身体面对青江。

“而且,你刚才说对象是我才让你上心?真奇怪了,为什么你会去在意我要不要结婚。”

青江托起酒杯,嘴角微微上扬。

“这可关乎我的终生幸福,我可不想在我珍爱的人身边,有着像你这样富有魅力的未婚男士。”

“青江先生!”

至此一直在一旁沉默倾听两人对话的佳织,终于忍不住插嘴制止。”请不要再说这样奇怪的话,对永岛先生太失礼了。”

永岛交互瞧了瞧她和青江的表情,随后开口放声大笑起来。

“有趣有趣,难道你把我当做竞争对手了?当着佳织小姐的面说这样的话真的可以吗?”

“佳织才不会介意呢。对不?佳织小姐?”

佳织狠狠瞪着青江,但他还是一副冷漠的表情。

“再说了,永岛先生和佳织结婚在法律上允不允许是值得商榷呢。确实在日本的法律里,有规定直系亲属和三代以内的旁系亲属是不能结婚的吧?”

“青江!”这次轮到水穗柳眉倒竖瞪向他,然后偷偷转头看向静香。他的失言可能会伤到在各种各样的人。还好刚才的对话似乎没传到静香她们的耳朵里。

“你的嘴太不严了。”水穗低声忠告道。

但青江对自己触犯”禁忌”的行为不见多少愧意,只是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

“但是啊,法律不能限制别人暗恋,思慕这样的念头吧?我只是想把她早点从这样无聊的世界里拯救出来。所以——”

青江毫无杂质的目光突然转向水穗。”所以,也得把水穗小姐处理掉才行。”

“蠢透了。”

佳织把蠢字念地特别重,“永岛先生,水穗姐,请无视这个人说的话。你还把我当做成天做梦的小女生吗?”

“你本质正是如此。”

青江回答道。他虽嬉皮笑脸,话语里却隐藏着一缕严肃,让水穗的内心微微悸动。

“你到现在还没注意到自己根本没从少女时代蜕变出来。我劝你还是快点意识到这一点,早些蜕掉少女这层皮比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