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已经有将来的打算了吗?”端上饭后甜点的时候,夏江分别看看麻由子和智彦,问道。
智彦差点被蛋糕塞住喉咙,连忙喝了口水。
“不,这些事情我们还没……”
“嗯?你们也已经交往了半年了啊?”夏江紧紧追问。
“将来的事情很难预料的”智彦说着,时不时看两眼麻由子。她先是垂下目光,然后也看看智彦,迷人的嘴唇带着一丝微笑。看到这表情那一瞬,我心中荡漾起一股难以言状的焦躁。
“为了两个人的将来干杯吧”我伸出装有咖啡的杯子。
夏江吃惊地瞪圆了眼睛,“你胡说些什么呀,用咖啡干杯?”
“刚才喝啤酒的时候忘了干呢,来,智彦”
“嗯,那么……”智彦也拿起杯子。
“总感觉有点怪。嗯,算了”
说着,夏江也跟着举了起来,最后是麻由子。这时,我轻轻碰倒了她的指尖,不由得冲她看了一眼,她表现得没有察觉的样子。
从饭馆走出来后,智彦说要送麻由子回家。而夏江约我去喝一杯,我却没有心情,在新宿车站一个人回家。
从电车里我仰望着灰暗的天空,试图回忆起麻由子的脸庞。然而,此前已经在脑海里刻画了无数遍的面孔,偏偏今天却想不起来。然后我尝试着回想在饭馆坐在我们邻桌的那对中年夫妇,那女人几次三番看着我们的菜,我故意回敬了她几眼。我轻易就想起了她的长相,画出来也没问题。
我又再次对麻由子的脸进行挑战,但还是不行,短发、温柔的嘴角、充满魅力的瞳孔、明明对着这些的印象是如此深刻,但无论如何都无法绘制成一个完整的图像。
差不多晚上十点,我回到了早稻田的公寓,一打开房间的灯,电话铃就像恭候多时地响了。是智彦打来的,他好像刚和麻由子分别。
“感觉如何?”智彦问道。
“什么?”
“就是女朋友啊”
“啊……”我咽了下口水,“真是个好女孩,又贤惠又漂亮”
“我说吧。你也这么感觉吧”智彦有些得意洋洋,继续说道“是不是觉得跟着我太可惜了?”
我语塞了,但他似乎并没查觉这沉默代表着什么,接着说:
“她对崇史好像也很有好感呢,说你‘真是个好人’”
“那就太好了”
“我放心了,也能顺利进行下一步了”
“是啊——你考虑了结婚的事吗?”我一针见血地问,让自己早些死心也好。
“我考虑过了,但还没跟她提”
“这样啊”
“但是”智彦继续一本正经地说,“我想跟她提出来,除了她以外我不会再考虑其他女人了”
“也是啊”
“你会支持我的吧?”
“当然”我条件反射地回答。
挂断电话后,我坐在了地上,尽管没法想出整个容貌,但满脑子浮现的都是麻由子。
这时,另一个自己说,你真是个傻瓜,脑子想的都是什么呢?你和津野麻由子今晚才第一次见面,她脑子里根本没有你这个人,而且她是智彦的恋人,我最好的朋友智彦——
不经意间我看了一眼窗户,玻璃上映出了自己的样子,我的脸丑陋地扭曲着,似乎表面变形了一般。
那是一张嫉妒的男人的脸。
第一章 不协调

睁开眼睛后,敦贺崇史感到一种不协调。
似乎有什么东西和平时不太一样,但又无法探知其根源。双人床的毛毯还是和以前一样乱,从窗帘的缝隙里射进来阳光的角度也和昨天没有区别,椅子上的长袍也保持着他昨天脱下时的形状。硬要说和昨天有什么不同的话,是厨房传来的香味吗?嗅觉告诉崇史,今天吃的是烤薄饼。但那种不协调感绝对不是来源于这气味。
他从床上爬了起来,睡眼惺忪地开始更衣。穿起裤子、白衬衫、打上领带。他只有四根领带,而且其中一根还是老家的亲戚祝贺他就职送的,是他不太中意的款式。但仅仅三条替换不过来,所以这条领带只能也参与了轮换。今天恰好轮到系这条领带,照镜子的时候,崇史顿感一阵郁闷。
“总觉得这个勾玉模样的花纹很奇怪呢”把外套搭往肩上,崇史走进餐厅,抱怨起来,“不管怎么看都像线粒体一样”
“哈,你起来了啊”用平底锅烤着薄饼的津野麻由子,回过头来冲着他笑笑,“又开始了,你每次打这条领带都要说一遍呢”
“是吗?”
“你上礼拜说像眼虫藻”
崇史皱起了眉头。
“不管是线粒体还是眼虫藻,都是些恶心的东西呢”
“你买条新领带不就得了?”
“总感到有点浪费,去公司要穿上工作服,根本看不见领带呢。虽说每天上班都要打领带,但现在还严格这么做的也只有新进员工了”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啊,你才刚转正两个月,显然就是个新进员工嘛”
麻由子把两人分的烤薄饼、熏肉蛋摆放在餐桌上,说道。这周轮到她做早饭。
“我可是两年半之前就参加过就职仪式了啊,那时候和我一批的人里,早就有人摆出一副自认为是骨干的样子了,凭什么我就要遭到新进员工的待遇啊。真是气死人了”崇史用叉子往薄饼中间一戳。
“那你的意思是不进MAC就好咯?”说完,麻由子往崇史面前的杯子里倒上了咖啡。
崇史没加糖奶就把咖啡端到嘴边,喝前还撅出下嘴唇,把头偏向一边。“当然我也没这么说咯”
“公司给你工资还让你在里面学习,被当成新员工你也忍一忍嘛”
“话是这么说,但其实真的有很多辛酸呢,麻由子你到了明年就能尝到这滋味了”崇史抿了一口咖啡,随后看了一眼杯子,歪起了脑袋。
“怎么啦?咖啡味道不对吗?”看到他的表情,麻由子也喝了一口。
“不,不是这个”崇史把咖啡杯转了个角度,液体表面立刻微微泛起了波纹,他对着凝视了一会儿。
心里有着什么无法释怀,就是刚刚醒来的时候的那种不协调感。到底什么呢,他想着,是什么让自己这么不安呢?
“喂,究竟怎么啦?”麻由子问道,表情稍显不安。
崇史抬起双眼,然后说,“咖啡杯”
“嗯?什么?”
“就是咖啡杯啊,装意式浓咖啡的那种小杯子”
“这我知道,那又怎么样呢?”
“我在梦里见到了,拿起杯子然后这样……”崇史把咖啡杯拿到与眼睛同高,盯着麻由子的脸。“我记得你也在”
“这是什么梦啊?”
“不知道,只是心头一直无法释怀。总感觉是个有着什么意义的梦境”崇史晃着头,“不行了,想不起来了”
麻由子微微一笑,似乎把一直屏住的气息全吐了出来。
“崇史啊,难道不是因为你这段时间满脑子都是研究,才会变成这样的吗?”
“做梦和研究有什么关系啊?”
“好比一时想不出好点子的小说家或者漫画家,他们作了梦后,就会直呼‘啊,这个能作为题材用呢’。然后就赶紧用笔记录下来,趁还没忘记的时候”
“就像研究进行不下去的汤川博士,用这种方法想出了中子理论的故事,我好像在那里听说过。但我的情况不同”崇史摇摇头,“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把梦的内容完全忘记了,还来不及做笔记呢”
“你也用不着这么懊恼啦,刚才说的那些艺术家回头再来看自己笔记的时候,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会对这些东西感兴趣,最后成了一张废纸”
“灵感这种东西不会这么轻易来的,想想也是”
崇史往薄饼上抹上黄油,切成一口大小后,放进了嘴里,烤的火候以及柔软度是麻由子的一贯风格。
把手伸向咖啡杯时,崇史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场景:四个人拿着杯子相互碰杯。
“正在干杯”崇史嘀咕道,“用咖啡杯来干杯,但为什么会这么做却完全记不起来……”
尽管在此前后发生的事极为模糊,但唯独对这四个杯子记忆犹新,因为过于清晰,以至于无法想象那只是梦中出现的场面。
最后崇史扑哧笑了出来。
“真无聊啊,谈论人的梦境毫无意义”他的口气中带着自嘲,看看麻由子,以为她也会一笑了之。
然而她却没有笑,她停下了正切着薄饼的手,睁大了比杏仁还大的眼睛。但这并没有持续多久,在崇史出声之前,她脸上又重新洋溢起一丝笑容。
“是不是太累了啊?还是放松下心情比较好”
“可能吧”崇史点点头。
吃完早餐后,餐桌留给麻由子收拾,崇史先一步离开了公寓。尽管住处离MAC只是步行的距离,但到达赤坂的Vitec中央研究所则需要换乘两辆地铁,而且也只是坐到长田镇,下车还要走很长一段路。
到研究所已经将近十点了,崇史的直属上司习惯十点上班,考虑到工作效率,他也应合了这个习惯。
他乘电梯上了七楼,出来就是一扇门,门边有一个身份验证卡的插槽,还装着一个数字键盘。他插入卡,键入只有自己知道的密码,咔嗒一声门开了。
门打开后,迎面而来的是浅棕色的一条走廊,两边并排着很多扇门。崇史站在最靠外的门跟前,那里也有一个身份验证插槽。在这里,别说是公司以外的人,就连公司内部员工都不允许随意进入非本部门的办公室。
他所打开的门上,写着‘Reality System开发部 Section 9’的字样,那就是他所在部门的名称。
进入办公室后,传来一阵沙沙的声音,房间里放着两个笼子,一个笼子里放着一只雌性猩猩,另外一个是空的。
“早上好啊,乌匹”崇史对猩猩打招呼。
乌匹并没有对他做出反应,而是蹲坐在笼子的角落里,似乎在眺望着远方。不单是今天早上,她平时就一直是这个表情。
办公室里,大体分割成了两个研究区域,其中一个是崇史的工作场所,另外还有一个和他们研究课题不同的小组也在此办公。当然,他们之间会有交流,因为只是用透明的挡板相隔,所以可以看到对方做研究的身影。
另外一个研究组有四名成员,早就开始工作了。崇史换上灰色的工作服,看了一眼那些人。一个叫桐山景子的女人看到崇史后,微微扬手向他打招呼,她和崇史同时期进公司。而其他的三个人只是匆匆瞥了他一眼。
严格意义上说,挡板对面的那四个人不单单只是研究者。他们所围坐着的桌子上装有一个小床,上面睡着一只四肢被束缚的雄性黑猩猩,名字叫裘伊,头上戴着一个特别的头盔,上面安有将近一百根电线,这些线连着各种各样的脉冲机和分析仪器。
他们研究的课题是感觉情报的直接输入。也就是尝试着向大脑直接发送信号,而不触及感官系统。其实,这个课题是崇史在MAC培训时候做的。两年中,他一直以此研究为基础不断进行着学习。所以今年四月在宣布部门分配的时候,他深信自己可以顺理成章地进入这个小组继续做研究。
然而,最后交给他的任务却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尽管在同一个部门里,但分配给他的却是完全不同的课题。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他对直属上司进行了带有抗议性质的提问。但这个叫须藤的上司的回答,却难以令崇史满意。
“那个研究其他人也能做,而这边的研究只有你才能胜任,所以我想让你来做”这是须藤的回答。
但对于新提出的课题崇史几乎一无所知,须藤对此也只是草草解释 “具体的要看公司的方针了,我也不清楚”
那个新课题是关于空想的,就是用电脑来分析人类在进行空想的时候,大脑如何进行运作。在研究报告书的第一页上所写的最终目标,本质上是想对空想的内容进行外部控制。但是,崇史估摸着自己在工作岗位上是盼不到这一天了,当前时点上的进展程度,仅达到能够判断实验对象的黑猩猩乌匹是否是处于空想状态。
他还有个疑问,即便这种天方夜谭的事情能够办到,又能起到什么作用呢?空想这种事情,任何人都能做到,完全不需要借助计算机的力量。但光是空想又是完全不够的,必须得达到假想现实的程度才行。而做出这种假想现实,不是‘Reality System开发部’的职责所在吗?崇史想。
看到桐山景子他们把完美的假想现实在人脑中成像,崇史就无法克制自己的焦躁情绪。而想到他们所使用的参考资料里,还有着自己当初在MAC时候的发表作,就更为窝火了。
崇史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整理着数据,快到11点的时候,须藤出现了。对这个男人来说也算到得晚了。他腋下夹着公文包,两手插着口袋,冲着崇史点点头并使了个眼色,这就算是早上的问候了。
这个须藤,也是崇史在MAC时候的指导老师之一,而他的年龄看起来也才35岁左右。因为学生时候练过剑道,身材显得很厚实,肩膀也很宽。但和外表形成鲜明对比,他经常会把崇史逼出神经质来。对崇史来说,话少、脸上看不出喜怒哀乐的男人,是最难打交道的。
“这是昨天的数据?”看了一眼崇史面前的电脑屏幕,须藤问道。
“是的”
“显著差异呢?”
“没有”也就说明结果并不令人满意。
须藤也没显出特别失望的表情,点点头坐了下来。他的位置在崇史边上,不过每个人的书桌上围着隔板,所以如果是面朝书桌而坐的话,互相都看不见对方。
“我有疑问”崇史说。
须藤表情有些呆滞,把头转了过来。
“我觉得我们现在的做法,并没有朝着控制空想时的大脑活动这个方针在前进”
须藤抽动了一下眉毛,“什么意思?”
“我们为什么要干预记忆回路呢”崇史问道,“空想是基于记忆而产生的东西吧,也就是说记忆是基础,但我们却要篡改它,我就不知道要取什么数据了”
“空想也好记忆也罢都是思维活动,你可不能分开来对待哦”
“这我知道,但我们应该把对记忆的干涉降低到最小限度,不是吗?否则就无法正确捕捉到空想时脑部作出的变化了呢”
崇史把憋了几天的话一股脑儿说了出来。
须藤抱着手臂考虑了一会儿,随后又放开,对崇史说:
“你说的意思我明白了,我会再思考一下的。我们还是从一开始提出的那个研究项目开始好了,你就先按照那个做”
“但是”
“不好意思”须藤伸出右手打断了他,随即站了起来,“主任叫我了,这事儿以后再说吧”说完他拿起了桌上的一份文件,不等崇史回答就离开了办公室。因为关门的时候过于粗暴,笼子里的乌匹轻微地惊叫了一声。
须藤这一天离开后就再也没回座位,崇史独自分析着数据,直到七点才离开了研究所。
他恍惚地走在通往地下铁的地道里,中途有点热,所以脱下了外套。
在他的前面走着一个男人,身材纤细,个头很矮。看着他的背影,崇史突然想起了一个人。
那就是三轮智彦。
崇史不由得停下了脚步,使得走在他身后一个白领模样的女人差点撞上了他,那女人带着不悦的表情从他身边超了过去。
已经没有想起智彦了,这对于崇史来说非常意外,自己和他从初中以来就一直在一块儿,一次都没有把他遗忘过。
这事儿已经有段时间没在脑海里浮现过了,是因为太忙了吧?崇史回想着。但我们俩不是同甘共苦的至友吗?
那家伙,现在在干吗呢?
崇史想着,突然吃了一惊,因为他发现智彦现在忙些什么自己全然不知。
他开始回忆最后一次是什么时候见到智彦的,可怎么也想不起来,到底是何时开始和他再没见过面呢?
不对,崇史睁大眼睛,他感觉最近还和他见过,可那是什么时候又是在什么地方呢?
然后,他倒吸了口气。
是昨天的梦,他出现在了自己的梦境里。但那真的是梦吗?回想起来那简直就是昨天刚发生的一样。
真是愚蠢至极,他立即打消了自己的想法。回想起来那确实是梦,和现实有着巨大差异。
智彦把麻由子当成是他的恋人向自己介绍着。
“真无聊”
崇史小声说,又迈出了脚步。

场景二

午休的铃声响了,我一个人留在了办公室,修改着计算机里的模拟程序。其实那并不是特别紧急的工作,我只是想错开和大家去食堂的时间。当然严格来说并不是“和大家”,而是“和那两个人”。
已经到了五月份,透过我书桌前的窗户,可以看到一棵花瓣全都飘零了的樱花树。带着阵阵暖意的微风轻轻吹着,却不会吹开摊放在桌上的笔记。现在是开窗的最佳时机,再过一会儿对面的网球场上,就会有填饱了肚子的业余爱好者来打球了。他们来回奔走会扬起一阵尘土,要是把窗开着的话,桌上的图表和数据表就会布满沙尘。
传来一阵敲门声,回头一看,智彦正站在门口,津野麻由子也在他身后出现了。
“不去吃饭吗?”智彦问。
“噢,不,正准备去呢,不过还有点工作没做完”说着我看了看麻由子的手上,跟往常一样,她拎着一只纸袋。
“但还没到要削减就餐时间的程度吧?这种工作方式可是教官严令禁止的哦”智彦微笑着,用他特有的步行方式走了过来。朝我电脑显示屏看了一眼,“什么呀,我还以为你说的工作是写报告之类的呢,原来是修改程序啊”
“虽然不是什么急事”
“那就去吃饭吧,今天是鸡肉三明治呢”他回头看看麻由子,“对吧?”
她随即提起纸袋,“尽管不知道是不是好吃”
“没关系啦,你做的肯定好吃”智彦说着,把手放在我肩上,“快,走吧”
我看看智彦和麻由子,又回头看了看电脑显示屏,最后对智彦说,“好吧,你们先去,我马上来”
“快点噢”
“嗯”
目送他们离开后,我深深叹了口气,要是缠绕在我心上的结能解开该多好,可它就是久久挥之不去。
今年四月,和社会上的很多学校一样,MAC专科学校也招了一批新生。从高中毕业生一直到硕士研究生,数量增加到了50人,但其中只有不到百分之10的人能够进Vitec公司。
大部分只有高中毕业的新生绝大部分上的都是基本技术培训课,能够分配到专业研究室的只有其中几个人,他们都是在本科或者硕士生里面的佼佼者。
而我们所属的‘Reality工科研究室’招进了两个男生和一个女生,唯一的那个女生就是津野麻由子,她想研究Reality的希望也终于得到了实现。我们这个研究室一共由五个团队构成,每个团队都配备二到八个研究人员。人数的多少取决于研究内容的难易程度。
我所在的‘视听系认知系统研究组’一共四名成员,提出了至少要两个新生的申请。但结果只分配了一个叫柳濑的大学毕业生。
而智彦所在的‘记忆加工研究组’因此占到了便宜,尽管没有做出特别显赫的成果,但获得了余下的两名新生——津野麻由子和叫作筱崎的毕业生。当然他们小组以前就很缺人,刚成立的时候只有须藤教官和智彦两个人。正因为有了这个背景,对于这次新生的分配,其他小组也没任何意见。
对于这个结果最高兴的,无疑是智彦和麻由子二人。从此以后,这对情侣就可以在同一个屋檐下受着同样的教育、从事同样的职业。没有有比这更值得欣喜的结果了。
“祝贺你啊,真是太好了,你是不是贿赂了幸运女神啊,嗯?”发表新生去向的那天,我向智彦送去了祝福。
“谢谢”智彦的脸上泛着红晕,这是他兴奋时候的一贯表现。然后他说,“可能是因为崇史一块儿跟着祈祷的缘故呢”
“是啊,肯定是,所以你得请客噢”我一只眼睛眨了一下,一边拼命按捺着自己强烈的嫉妒心。
老实说,我完全没有为智彦保佑过,虽然认为自己应该这么做,但却做不到。在潜意识里,我所作的祈祷完全是相反的。麻由子被分配到智彦那里,其实我是最担心出现的结果。
同时,我心里这么默念着。
分到我这里来吧——
这样我就可以每天都看到她,做着同样的研究,抱着同一个目的,还可以跟她在一起聊天。脑子里浮现着各种各样的邪念,妄想到最后,甚至还幻想着可以无视智彦的存在,哪天我能和她成为一对——
意识到这些念头都是对好朋友的背叛后,我开始痛斥自己:你真不是个东西,下流胚,恬不知耻。而另外一个自己歪曲着脸,弱弱地反驳着:喜欢一个人有什么错?她现在还没有属于任何人呢。
到最后,我还是克服不了自己的本能,证据就是当我获知麻由子的分配去向的时候,走起路的脚步都沉甸甸的,并全身袭来一种虚脱感。向智彦道贺的时候,我会那么大声嚷嚷,也是由于扭曲的心理在作祟。
必须得割舍掉了,我心想,这种事儿还是尽早了结的好。
但麻由子在我面前出现的频率更高了,虽说不是一个小组,但时常会碰面,这使我的思绪再次零乱起来。一旦她的身影进入视野,我眼里就容不下别的东西了;而在走廊里一听到她的说话声,我的听觉神经就把其他一切声音自动屏蔽了;只要想到她,我的大脑就闭合成了一个环形,只是机械重复着同一个念头,哪儿也到达不了。
偶尔因为一点小事跟她说话的时候,我的心脏都会狂跳起来。她的嗓音听起来像悦耳的音乐,而目不转睛盯着我的瞳孔更会使我乱了阵脚。每当此时,我都会故意用很事务性的口吻回答她,目光从她脸上移开,并且隐藏起和她多待一秒也好的情绪,反复看着自己的手表。以至于每次和她道别的时候,她总是要道歉“不好意思,耽搁您的时间了”。
回到自己住处后,麻由子仍然萦绕在我的脑海里,不,应该说我一个人之后满脑子想的全是她。眼前浮现起她的脸庞,她的身体。每次打飞机的时候,脑子里都是关于她的幻想。非但没有玷污了梦中情人的罪恶感,还凭添了一丝兴奋。发展到最后,连白天在学校碰到她的时候,头脑里都会不自觉产生这种猥亵的场景,完全无视了智彦的存在。
我意识到自己必须忘记麻由子了,因为担心如果再这样下去,指不定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另一方面心里也害怕,要是对她的思念继续按此势头扩大的话,那么一旦智彦和她结婚,自己会从此一蹶不振。
食堂位于五楼,我走进去之后,看到智彦在窗边的座位向我挥手。几乎所有桌边都坐了人,而智彦对面的椅子是空的,看来是他们为我预留的。
“你来的还真晚”我走近了他们后,智彦说。
“还有点没做完”当然不能告诉他自己是在故意拖延。
等我坐下后,麻由子递给我一个四方的塑料饭盒,通过半透明的盖子,可以看到里面装着三明治。
“真是感谢,一直麻烦你”我伸手拿起饭盒,时不时还瞄她几眼,“我这份你其实不需要做的”
“其实做两人份和三人份的没区别呢”麻由子说着,微微一笑,那笑脸真灿烂。和她对上眼后一下子慌了神,把本来想要说的话忘了。为了掩饰过去,我打开饭盒盖子。
“看上去真好吃”我发出一声感叹。
“还是让有人帮你做现成的好吧?”智彦在桌上撑着脑袋,戏谑似地说。
我对此没有作答,而是问,“你们俩都吃好了?”智彦和麻由子的饭盒跟前都放着一个自动贩卖机买的喝空的咖啡纸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