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慎介隐约觉得,头遭到硬物殴打,是自己记忆里的一块碎片。他隐约记得有一道黑影从他背后袭击过来。对了!确实是在电梯前面。那道黑影究竟是谁呢?
“我觉得有点累。”慎介皱眉。
“别太勉强自己比较好哟。”
成美把盖在慎介身体上的毯子拉好。
隔天,有两名男子来到慎介的病房。两人是警视厅西麻布警察署的刑警。他们表示有事想问慎介,只需要十分钟就可以。成美正好提着水果进来,刑警们并没有要求成美回避。
“你的身体状况如何?”姓小塚的刑警问道。小塚刑警的脸庞虽然削瘦,穿起肩膀宽阔的衬衫却十分合身,浑身散发着中小企业课长精炼能干的气息。另一名年轻的榎木刑警,不管是严肃的表情也好,剃得短短的头发也罢,怎么看都像一个性格严谨的人。
“头还是会觉得有点痛。不过大致上好很多了。”慎介躺在床上回答。
“你真是伤得很惨呢。”小塚皱着眉,缓缓摇着头说。他或许想展现同情的心态,但看在慎介的眼里,却只觉得他在演戏。
“看上去像是动了大手术。”小塚轮流望着慎介和成美问道。
“似乎是如此。”慎介说。
“他的头骨断裂了。”成美回答。她把椅子放在离刑警们些许距离的地方,坐了下来。“据说有血块压迫到大脑。”
“这么严重啊。”刑警的嘴角扭曲,“你捡回了一条命呢。”
“可是我完全不记得发生什么事了,所以也没有捡回了一条命的实际感受。”
“你是说,你不记得遭到袭击时的情况吗?”
“是。”
“那么,你当然也没有看见袭击你的人是谁吧!”
“看得并不是很清楚……”
慎介暧昧的说法让刑警产生兴趣。
“你说看得并不是很清楚,那么表示你看到了什么吗?”
“说不定是我看错了,也有可能只是我的错觉。”
“这些都交由我们判断。你只须说出你的主观想法就可以了。一旦确认是你的错觉,或者只是你看错了,我们就立刻不再过问。”小塚刑警说起话来,口吻特别温柔。
慎介于是说出那天夜里“茗荷”来了一个风格奇特的客人。那名客人第一次到“茗荷”来、点了奇怪的爱尔兰奶油威士忌等等。最后,慎介又补充了一句:“我觉得攻击我的人,大概就是那个客人。”
刑警闻言脸色大变。
“你说他是第一次来的客人吧?你从没见过这个人吗?”小塚向慎介确认。
慎介点头表示同意。其实自己觉得曾经在哪里见过这个人,却怕搞错,于是没有说出口。
“你可以再跟我说一次那名客人的特征吗?尽可能详细一点。”
“特征啊……”
那个男人并没有特别显眼的地方。不但衣着破素、长相平凡,连讲话的语调都缺乏抑扬顿挫。唯一能称得上特征的,大概只有戴着圆框眼镜这一点而已。
“圆框眼镜……吗?”大致上听完慎介的话以后,小塚用小指搔着鼻侧。“如果你又看到那个男的,你有把握认得出来吗?”
“我想我应该可以。”
对于慎介的回答,刑警心满意足似地点了点头。
“其实,当我们接到通报时,为了要确认你的身份,我们调查了你身上带着的东西……那个,有什么东西啊?”
“钱包跟一把钥匙,还有……”榎木看着笔记本说。“一条格纹手帕、一包用过的面纸,总共就是这些。”
“钱包里面呢?”小塚问。
“有现金三万二千九百十三元。两张信用卡、一张现金卡、驾照、录影带出租店的会员卡、荞麦面店与便利商店的收据,以及三张名片。”
小塚转向慎介。
“除了刚刚听到的东西以外,那天夜里你身上还带着什么东西吗?”
这句话等同于询问慎介是否有东西遭窃。
“我想应该没有。现金的金额我记不太清楚,但我想大概只有那么多。”
小塚点了点头,像是表示这样的回答就可以了,然后他又翘起了脚。
“那么,犯人为什么要攻击你呢?如果他不是偶然经过,而是以抢钱为目标的话。”
“那他应该是想抢店里的钱吧。”慎介说,“拿我身上带着的钥匙打开店门……之类。”
“我们也调查过你们店里的情形,不过没有任何异状发生。更何况你们店里本来就没放那么多现金。”
在“茗荷”进出的客人多半都是熟客,他们通常会先赊账。
“如果不是想抢店里的钱,”慎介摇了摇头,“那我就不知道了。毕竟那个客人也是第一次来。”
“最近你身边有没有什么怪事发生呢?例如接到什么奇怪的电话,或是收到什么可疑的包裹信件之类的。”
“我想应该没有。”慎介转头问在旁边聆听谈话的成美,“有吗?”
成美默默地摇了摇头。
“那天夜晚,店里只剩下雨村先生一个人吧。这种情形时常发生吗?”小塚问。
“偶尔。如果妈妈桑和客人去喝酒,就会由我负责收拾清理。那天晚上,妈妈桑因为感冒休息。”
“从你们店外面,看得出来只有你一个人在吗?”
“这个嘛,如果一直监视我的话,或许可以看出来吧。”
慎介说完之后,连他自己都感到有点害怕。那男人究竟是待在哪里监视自己呢?
随后小塚又问了两、三个问题,都与“茗荷”过去发生过的纠纷有关。接着他便从椅子上起身。
“之后会派负责画肖像画的人来,可以请您协助吗?”
“好的。”
小塚说完请多保重后,两名刑警就离开了。
“希望可以早点抓到犯人。”成美说。
“是啊,可是这种案件通常都抓不到犯人。”
“你有印象自己可能遭到谁的怨恨吗?”
“没有吧。”
应该没有吧,慎介自行确认了一下。


3

在慎介恢复意识的第二天,一些朋友与店里的女孩们前来探病。其中有个叫做爱梨的女孩,曾经和慎介发生过一次性行为。某次慎介把喝得烂醉如泥的爱梨送回房间时,她主动挑逗,慎介觉得自己只是回应对方而已。在此之前,慎介对爱梨不抱有特别的情感,即使是现阶段也没有,而爱梨也没打算因此与慎介继续发展男女关系。原本她就是个感觉对了就能跟任何男人上床的女人。尽管如此,当爱梨在病房里的时候,慎介还是会担心成美突然出现,心里局促不安。在嗅出自己的男人是否有拈花惹草这方面,成美可说具有野兽般的能力。
到目前为止,除了爱梨以外,慎介也和好几名女性发生过性关系。他从未仔细算过,甚至有些对象他连名字都忘记了。慎介也曾想过,莫非其中一名女性和这次的事件有关?然而无论他如何思考都毫无头绪。毕竟他和每个对象分手都分得干净利落。不,从以前他就不会对难以切断关系的对象出手。再者,自从和成美同居后,他也只和爱梨发生过关系,更何况也是将近半年前发生的事了。
女孩子们回去后,大约过了三十分钟,“茗荷”妈妈桑小野千都子出现了。她穿着香奈儿的黑色套装,戴着香奈儿的太阳眼镜。除了她以外,江岛光一也从她的身后出现。江岛是以前慎介工作的酒吧“Sirius”的老板。江岛与千都子很久以前就认识了。江岛穿着散发光泽的灰色西装,看起来与他很相称。
“真是一场灾难啊。你的身体没什么大碍了吧?”千都子弯下身子,画得轮廓分明的眉毛皱了起来。
“总之我还活着。”
“还好你的伤不是那么严重。不过,听说还不知道犯人是谁?警方都在做些什么啊?”
“我也不清楚。对了,妈妈桑,你是不是瞒着我在外面放高利贷啊?我总觉得自己很可能是被卷入这类的麻烦。”
“你在说什么呀?我怎么可能做这种事呢?”千都子夸张地挥了挥手。
“昨天刑警也到店里问话了。”江岛说,“他们问我你在店里工作时的风评如何。我很严肃地对他们说,我从来不会雇用素行不良的人。暂时让你待在‘茗荷’,也是为了让你好好习艺。”
“真是的,到底是谁干的呢?小慎,你是不是对有夫之妇出手了?所以才被对方的老公怨恨啊?”
“别开玩笑了。我慎介的‘慎’字,可是慎重的‘慎’呢。”
当两人因为慎介的话而大笑时,外面传来敲门的声音。慎介认为大概是成美,便回答了“请进”。
然而,开门进来的人并不是成美,而是刑警小塚与榎木。小塚见到千都子他们,略微感到惊讶,随即又看向慎介。
“你现在方便吗?”小塚问慎介。
“嗯,没关系。”慎介回答后望着千都子与江岛,“他是警察。”
“那我们就先告辞了。”江岛拿起千都子的手提包递给她。
“是啊。小慎,你多保重啰,不必担心店里的事。”
“谢谢。”
两人离开病房,待二人的脚步声完全远离之后,小塚才将手伸进上衣口袋掏出一个东西。“你可以看看这个吗?”刑警的口吻比上次缓和了些。
那是一张照片。应该是把证件照放大而成的。照片中男人的脸面对正前方。
“你曾经见过这个人吗?”
慎介拿着照片,凝视男人的脸。他立刻就得到结论。
“他是那天晚上的客人。”
“没错吗?”
“我想没错。不,绝对不会错!是这个男人!”
慎介再看了一次照片。发型稍微不同,但的确是那个男人的脸没错。无精打采的表情、空洞的目光,以及散发出来的气息,都与那天夜里他所见到的一样。更何况照片上的脸,也跟那天晚上那男人的脸相同,下巴蓄着杂乱的胡须。
慎介的脑中清晰地重现出男人蜷曲着背,舔砥着爱尔兰奶油威士忌的模样。
“这样吗,果然没错。”小塚叹着气,拿回慎介手上的照片,慎重地放回原本的口袋中。
“找到犯人了吧?这家伙是谁啊?”慎介问。
小塚看着慎介,略微皱了一下眉头后,转头望着榎木。明明就找到犯人了,小塚的表情却十分阴沉。是发生什么令他迷惘的事吗?
不久,小塚打开了自己的笔记本。
“他的名字叫岸中玲二,住在江东区木场×-×-×,Sunny house二〇二室……”小塚念到这里之后,把笔记本拿给慎介看,上面写着岸中玲二。“你对这个人有印象吗?”
岸中玲二,慎介在口中反复念念有词。印象中他不认识叫这个名字的人,不过这个名字却确实刺激到他脑中某个记忆。慎介拼命回想这个名字到底收藏在他记忆中的哪个抽屉里,可是他却百思不得其解。看样子,这个名字是被塞进贴着“杂物”标签的抽屉深处了。
“我好像有听过,可是却想不起来。”慎介最后还是放弃了。
刑警点了点头,表情依旧严肃。对于刑警们为什么表情如此凝重,慎介耿耿于怀。
“距现在大约二小时之前,”小塚望着手表说。“我们发现了这个男人的尸体。”
“咦……”出人意表的答案使慎介霎时忘记该说的话。
“他死在位于木场的家中。死亡时间推估已经超过四十八小时。”
“为什么死了?是被谁杀了吗?”
“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小塚摸了摸下巴。“从现在这个时点看来,他自杀的可能性较大。岸中死在自己家里的床上,手里还紧握着一张照片。到场的搜查员对岸中的穿着打扮感到诧异。他整齐地穿好衬衫,甚至打上了领带。身旁的桌子上面,留下了写给同事以及家人的遗书。”
“死因是什么呢?”
“详细死因要等解剖结果出来才知道,不过我想大概是服毒自杀吧。”
“毒?”
“毒物的名称是什么?”小塚询问榎木。
“对苯二胺。”
“没听过。”慎介低声说道。
“那是一种用来让彩色照片显影的药物,染发剂内也含有这个成分。岸中的房间找到装着PPD的瓶子。他因为工作的关系,似乎可以轻易地拿到这种东西。”
“他从事什么工作?”
“岸中在制造人型模特儿的工厂上班。工厂生产产品时会用到染发剂。”
“制造人型模特儿啊……”
慎介体认到这世上原来也有这种稀奇的工作存在,要是没有人从事这项工作,商品橱窗也没办法装饰得那么华丽了。
“可是,你们警方竟然知道这个死亡的男人正是攻击我的凶手……是因为得到了什么线索吗?”
慎介语毕,小塚仔细地端详他的脸。
“并不是先发现尸体。其实情况正好颠倒,一开始是有个刑警认为那个人可能是袭击你的犯人,于是去岸中家探访,结果才发现他的尸体。”
“咦?”慎介也回看刑警。“警方为什么会对那个人起疑呢?”
小塚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后,询问慎介。
“难道你真的不记得‘岸中玲二’这个名字吗?”
“不记得……他是谁啊?”
小塚把双臂环在胸前。
“那么岸中měi cài huì这个名字呢?你也没有印象吗?”
“岸中……měi cài huì”仿佛有某种东西拉扯着他的记忆。
“一年半以前,你开车撞死过人吧?”小塚的口吻变得有些粗鲁。“在江东区的清澄庭园附近。当时车祸身亡的被害人就是岸中měi cài huì。”
“车祸?一年半以前?”
慎介此刻忽然想到了。
对了,我在一年前曾经发生车祸,在清澄庭园附近撞到某个女人——
“怎么,你忘了这件事吗?”小塚以轻蔑的语气说道。
我忘了——确实如此。直到此时此刻,他丝毫没有想到自己引发车祸。他刚刚才发觉自己目前仍处于缓刑期间。
岸中měi cài huì。měi cài huì三个字的汉字是怎么写的呢?
慎介试图忆起车祸当时的情景。他回想着自己如何肇事,事情最后又是如何解决。
然而,不论慎介怎样探索他的记忆,也遍寻不着任何有关这个事故的情报。
慎介这时才注意到,有关一年前车祸的相关记忆,早已从他的脑海里消失无踪了。


4

医生直视着一张文件,淡色的眉毛稍稍蹙起,有好一阵子都没有开口说话。慎介特别在意医生双眉紧蹙的模样。他想借由医生的表情来推测结果,但医生金属框眼镜的镜片上反射了日光灯的光线,让慎介无法看见医生的眼神。
不久,医生把文件放在桌上,用手抓了抓掺杂了些许白发的头。
“你已经不会头痛了吧?”
“是的,完全不痛了。”
“只从检查的结果来看的话,目前没有任何异状,基本上没什么好担心的。”
“那么,关于我的记忆方面……”
“嗯,”医生微微偏着头。“你的大脑并没有受到损伤,有没有可能受到精神上的打击呢?大部分的人发生记忆障碍,通常其实都是这个原因。”
“经过一段时间也治不好吗?”
“这点我无法保证。”医生环起双臂。“你不要想得太多,照着平常的生活过下去就好了。尽管丧失了记忆,也只是一小部分而已吧?”
“没错。”
他所丧失的记忆,也只有自己一年前所造成的那次车祸。虽然说不定也丧失了其他部分的记忆,但对于现在的慎介来说,最重要的记忆就是那场车祸了。
“或许你可以问问身边的人,借此取得与那件事有关的资讯。反正对你的日常生活暂且没有影响。总之,你要让心情放轻松一些。搞不好会有意外的机缘,让你找回已经丧失的记忆。”
“我知道了。”
慎介离开脑外科的诊疗室后,走回病房。他已经住院住了一个星期。头上虽然还缠着绷带。身体的行动却没有不便之处,似乎并未引发令人担心的后遗症。
慎介回到病房,看见成美放了个大提袋在床上,正在收拾他的东西。
“医生怎么说?”
“他说没什么大碍。只是暂时最好别做激烈运动。”
“那就是可以按照预定的日期出院啰。”
“嗯。”
“太好了!”成美停下的手又动了起来。“小慎也快点把衣服换上呀。”
“也是。”
成美已经准备好慎介出院后所穿的衣服。条纹衬衫和浅咖啡色休闲裤整齐地折好放在折叠椅上。
慎介边解开睡衣的纽扣,一边走近窗户。这间病房位在三楼,他目光向下,望着医院前面的道路。另一边有着两线道的道路上,堆积着土石的卡车、带点脏污的白色箱型车,以及车顶上放置着灯笼造型灯箱的计程车正在等红灯。
车子吗——
几乎可以肯定攻击慎介的犯人就是岸中玲二。搜查员调查过岸中房间后,从岸中的上衣内侧口袋中,找到沾血的活动扳手。上面的血液和慎介的完全一致。除此之外,扳手上也找到了岸中的指纹。
他是自杀死亡这点也无庸质疑。经过确认后,留在遗书上的是他的笔迹。他死前也通知报纸停送。根据接电话的报纸贩卖店女性店员供词,岸中的说法是自己要出去旅行一阵子,故要求停送报纸。
上述事情都是慎介从西麻布市警察署的小塚刑警那边听来的。小塚为了完成文件而顺道过来医院时,对慎介说明详情。慎介遭人攻击的事件解决,岸中自杀也无可疑之处,小塚说话的态度从容不迫。
当慎介问起动机是否就是报仇之后,小塚连连点头。
“应该就是报仇吧。根据目前的调查结果,岸中深爱他的妻子。自从他的妻子过世后,他整个人变得失魂落魄。根据岸中的同事的说法,他以前是个性很开朗的人,人缘也很好,但那件事之后却变成了郁郁寡欢、沉默安静的男人,听说曾经有好几天没跟人开口说过话。甚至还有老同事私下表示,岸中给人的感觉很可怕。”
“他应该恨死我了。”
小塚没有否定慎介所说的话。
“根据和他比较亲近的人的说法,他曾在妻子过世后,脱口说出想杀了你,还说为了报仇会不择手段之类的话。”
“他想杀了我……吗?”
这句话沉入慎介的心底深处。
“只不过……”刑警补充说,“也有人说他这二、三个月似乎比较有精神了,甚至偶尔会看起来兴高采烈的。那个人还以为岸中走出阴霾了呢。”
“根本没有走出来吧?”
“是啊。与外表看起来真的很痛苦时相较,反倒是旁人看来表现得朝气蓬勃时,存在于本人内在的悲哀才更加深沉,这就是所谓的人类呐。”刑警凝视慎介,说出这种和刑警的身份不相符的文学性台词,“问题在于,为什么他会选在车祸经过一年以上的今日才决心复仇呢?这点仍不得其解。或许他一直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忍无可忍终于爆发,但应该会有什么契机才对吧。”
“比如说妻子的一周年忌日过去了之类。”慎介试着说出心中浮现的想法。
“也有可能。”
“他之所以会自杀,也是以为自己复仇成功了吗?”
“应该是吧。从法医解剖的结果得知,岸中玲二企图自杀的时间,正好是攻击你的那天晚上。他看见你头上流出鲜血,确信自己了了心愿,所以才会服毒吧。”
“说不定他隔天傍晚又会回心转意了。”慎介说。隔日的晚报上小幅刊载了他遭遇攻击的事件。“要是知道我还活着,他在那个世界应该正后悔着吧。”
“人死了就一切都结束了,没什么后不后悔的。”刑警以冷冰冰的口吻说。
慎介正回想着自己和小塚的对话时,身后响起成美的声音。“小慎,不快点换好衣服的话会感冒哟。”
慎介一转过头,看见成美站着,双手叉腰。
“你在发什么呆?”
“不,没什么。”慎介解开睡衣所有纽扣,把睡衣脱掉。
缴完住院费后,两人离开了医院。时间抓得刚好,正好有一辆空的计程车经过,成美举起手拦下计程车。
“到门前仲町。”她说。
“走永代通可以吗?”中年司机边发动车子问。
成美回答可以。
行驶了一会儿,司机询问:“你那个伤是因为交通事故吗?”
司机透过后照镜看着慎介头上的绷带。
“算是吧!”慎介说:“……骑脚踏车的时候被车撞了。”
“咦,还真是倒霉呢。伤口有缝了吧?”
“缝了十针。”
“哇!”司机摇了摇头,“碰到交通意外最不值得。原本还活蹦乱跳的人,突然之间就到那个世界去了。如果是生病,至少本人跟身边的人还能做好心理准备,只有意外事故没办法事先预测。尤其是车祸,即使自己是个很谨慎的人,但对方如果硬是要撞过来,想躲也躲不掉。可是,又不能一直待在家里都不出门,这世界真是恐怖。不过,计程车司机讲这种话也很奇怪就是了。”
这个男人话真多。只不过是个闲聊的话题而已,成美还是一副担心的样子,时时瞥眼看向慎介。过了一阵子,司机把话题转成抱怨政府的施政。成美认为这个话题总比讨论车祸来得好,于是配合司机附和了几句。
慎介望向窗外,凝视着路上交错的车流。司机说的话对他并没有太大的影响。他听到交通意外这几个字,并没有任何真实的感受,反而觉得迷惑。
慎介脑海里浮现出自己遭袭之前的情景。岸中在打烊前进入店里,喝着爱尔兰奶油威士忌,低声地说着话。
其实我有一件想忘掉的事。那件事我想忘也绝对忘不了,但是我想让自己能从中解脱……慎介回想起岸中蜷曲着背,喃喃自语的模样。当初在听的时候,原以为他只是在抒发郁闷的心情。现在回想起来,那些话摆明了是针对慎介说的。他想要忘掉的事,绝对是自己妻子车祸身亡这件事,他为了让自己获得解脱,于是决定为妻子报仇。
计程车驶入永代通。经过东京车站,穿过高耸大楼林立的商业区。不久便可看见前方有一座桥,那便是横渡隅田川的永代桥。
“司机先生,不好意思,我们想改变目的地。你知道清澄庭园吗?”慎介说道。身旁的成美吃了一惊,她目瞪口呆。
“清澄庭园?知道是知道啦……”司机吞吞吐吐地说。显然是一时之间想不出正确的位置在哪里。
“没关系,我来带路。总之,先通过永代桥,然后再直接往左。对,直接往左边那条小路进去。”
成美一直盯着慎介看,慎介刻意无视成美的视线。
他们在清澄庭园旁走下计程车。庭园里可以看到主妇带着孩子的稀落人影。樱花的花苞正在膨胀,大概再过两星期,每逢假日就会出现一大群赏花的游客。
不过,慎介的脚步并没有前往庭园,他沿着道路前进。
“小慎,等一下。”成美追了上来。“你要去哪里?”
“没什么特别的目的地,我只是想在这附近走一走而已。”慎介环顾四周后说道。春天的阳光在水泥路面上反射,十分刺眼,他下意识地眯起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