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课时安静吗?”

“当然安静啦。所有人都老老实实地听老师讲课啊。”

嗯——所有人都半信半疑地应和着,这时却从另一个方向传来了说话声。

“跟我从朋友那里听来的完全不一样啊。”这句话是一个叫K的女生说的。那段时间我正觉得她很可爱,打算接近她呢。“我听朋友说,这世上再没有比H中还坏的学校啦。”

“朋友?”

“她在H中待过一段时间。虽然只是初三第一学期。”

“哎?”我一惊,心想不会这么巧吧。“你朋友姓什么?”我战战兢兢地问道。

“姓A田,你认识?”

“不……”我含含糊糊地敷衍道,同时注意着不露出动摇的神情。

K同学还在继续:“其他班级我不知道,但是听说她进的那个班简直是一团糟。上课时玩牌,还有人随随便便就走出去到旁边的音乐教室抽烟呢。而且老师们也早就放弃了,根本不说什么。据说连班长都跟他们一起闹,过分吧。”

唉——周围响起了感叹声。我又不能说那个班长就是我,只能保持沉默。

“这还不算,那些坏男生动不动就对女生做一些下流的事情。她好像也受过欺负,所以课间休息或者午休的时候都尽量不在教室,可她说就连上课的时候,他们也无所顾忌地搞恶作剧呢。所以到了第一学期后半段,她都不敢去学校了。”

原来如此,我这才搞明白。她是主动不来学校的,所以才会发生之前提到的中途见不到人的情况。

“第一学期刚结束,她就立刻跑去区役所了。她对那边的人说‘求求你们了,请把我转回之前的初中’。原本工作人员说不可以跨区就读,但是那孩子哭得稀里哗啦地求他们,而且他们也觉得如果是H中也情有可原,就特批了。”

H中竟然都坏到让最讨厌例外的区役所为之动摇的地步了吗?听到这些话,同学们看我的眼神变得更加冷淡了。

“别,慢着、慢着,你们稍微等一下。”我的双手在面前挥动着,“那所学校确实校风不好,但跑到区役所去哭诉也有点太夸张了。就算是恶作剧,那也只是初中生的恶作剧,都是闹着玩的。”

听到这句话后,K同学的脸变得犹如鬼面一般。

“你说什么呢?你知道他们到底对她做了什么吗?坐在她后面的坏学生,用铁丝顺着她的水手服上衣和裙子之间的缝隙插到了内裤里!”

我差点没忍住要发出“啊”的一声叫喊。那时的情景再次浮现在眼前。

“你觉得怎么样?铁丝哦。铁丝伸进了内裤里哦。觉得怎么样啊你?”K同学像是要替她的朋友报仇雪恨似的对我步步紧逼。周围的人全都饶有兴致地观望着。

“不,那个,嗯、嗯……”

现在可不是纠正她那不是铁丝而是顶端被弄弯了的天线的时候,我只得继续“嗯”着。

 

 

“做过的人,手举起来”


初三是一个纠结的时期。为什么会纠结呢?因为在肉体和精神之间得不到平衡。

有很多初三学生,社会地位虽还只是个孩子,但肉体已完全称得上是成人了。于是,如何处理性欲自然而然地就成了一个问题,因此那时候我们脑子里装的尽是那些事。上课时一不留神,就在教科书上画起了WxY(原作中此三个字母为竖向排列,指代女性裸体。)。若各位说“现在的孩子不也有这样的嘛”,我也无法反驳,但那个时候更是这样。

有段时间热衷于买海外版的《花花公子》,总想找办法把那黑色马赛克部分给擦掉。用香蕉水混上色拉油擦、用人造黄油擦,方法试过很多,结果却都不行。有时候刚在心里惊呼“擦掉了”,却发现连最重要的图画部分也一起消失不见了。

我们对色情书当然也感兴趣。如今那些可爱得都能去当偶像明星的女孩子常常出现在AV里,可当时色情杂志上登的,净是些不管怎么看都是四十多岁老大妈化着浓妆、身着水手服之类的骗人货色。即便是那样,我们还是抢得头破血流。

连像我这样的普通学生都如此,旁若无人、嚣张跋扈的坏学生们那无处安放的性欲就更不得了了,他们看上去简直就像是在为自己旺盛的性欲而忍受着折磨一般。

比如说那个姓N川的男生。有一次上美术课,老师出了这样一个题目:利用镜子画一幅自画像。结果他竟扯下裤子,对着自己的阴茎拼命地画起来。精虫上脑这句话再适合他不过。

还有坐我旁边的W田,曾经在数学课上突然哼哼唧唧起来。我不知道怎么回事就问他,结果他保持着身子紧贴课桌的姿势回答道:“搓不了啊。”

“搓不了?什么东西?”

“这个。”W田用左手指了指课桌下方。

我低头瞅了一眼,只见他已拉开裤子拉链,掏出了那脏兮兮的家伙来。那玩意儿胀得跟一根丸大牌火腿肠似的高翘着,那气势似乎随时要将课桌顶翻。

“上数学课你硬什么呀?”我问。

“不知道。”W田回答,“突然间就这样了。”

结果他又叫坐在斜前方的坏学生伙伴,一个女生。“喂,M子。”

那个叫M子的女生不耐烦地回头,表情好像在说:“干什么呀?吵死了!”

“帮我一下。”W田说道。

M子似乎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沉默了一会儿,最终她却只是面不改色地眨了两下那涂满眼影的眼皮。“用水冰冰。”她丢下这一句后,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转回身去。这种程度的言行举止已是家常便饭,就连女生也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大惊小怪了。

时常也会有一些小道消息,说有人声称已经真正体验过性行为。还有比如谁谁谁去了土耳其浴室啊,或者有男生让陪酒小姐手把手地教过自己,还把留在胸口的唇印带回来四处让人看之类。不管怎么看,这都不应该是初中生之间的话题。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学校也不得不想一些应对方法,于是决定在上保健体育课时改教性教育,而负责教的就是之前曾稍有提及的橄榄球队顾问T老师。

在我们H中,T老师稍显另类。所有老师都对坏学生束手无策,只有这个人跟他们处得还比较不错。不过,《飞扬吧!青春》里的村野武范或者《我是男子汉!》里的森田健作那种近乎梦幻般的爽朗,他身上可一丁点都没有,倒像是靠着自己那一身邪气在跟学生们对抗。蠢货、傻瓜、人渣、你说什么玩意儿—感觉他就是个会对学生讲这些的老师。

回到性教育课的话题。诸如生孩子的原理、性器官的构造之类流于形式的内容,课上从未讲过。可能T老师也知道早已不是讲那些东西的时候了吧。教室里全是我们八班和隔壁七班的男生,总共几十个人。将所有人扫视一眼之后,T老师这样说道:“到现在为止,做过爱的,手举起来我看看。”

这是怎样一种不计后果的提问啊!面对他那过分的大胆,就连那些坏学生也一时间不知所措了。

其实,类似这样的提问方式,这个T老师原本就经常使用。可能他讨厌绕圈子或者试探性地问问题这种费事的方法吧。

他还曾经在保健体育课上下过这样的命令:“抽烟的人靠窗坐,不抽烟的靠走廊坐。”

他这样做并不是为了骂那些吸烟的人,而是为了把学生分成抽烟派和不抽烟派,让他们就“未成年人吸烟好吗”进行辩论。这一划时代的教育方法却没有带来好的结果。因为不抽烟派的学生都说“别人想抽就抽呗,反正受伤害的也不是我的身体”,所以并没有形成辩论的局面。

那么,到现在为止有谁做过爱——面对如此问题,学生们的反应又如何呢?一开始谁都没有举手。像我这样没有资格举手的人应该占一大半,但要说有经验的人一个都没有也不可能。

“干什么?老实地举就是了。还是说你们平时装成那样,其实还全是处男?”T老师的态度很挑衅。

或许是觉得不甘吧,坏学生们开始三三两两地举起了手。最终大概有三分之一的学生举手了。不过后来发现,其中有将近一半都是为了面子才举的。

“好,知道啦。”T老师让他们放下手。然后他又问那些自称有经验的人:“为什么你们就那么想做爱呢?”又是个直白的问题。

那些有经验的人就像是商量好了似的,异口同声地回答道:“因为舒服。”

然后他们又七嘴八舌地描述起那究竟是一种怎样的快感。我们这些没经验的人感觉像是受到了排挤,用羡慕和忌妒的眼神看着他们,觉得坏学生们比起自己来要像大人得多。

T老师听完,转向黑板写下了一个词——自慰。他在下方画了两条线,将粉笔放回桌面,啪啪地拍了拍手,随后又继续说话了:“那你们这样不就行了?舒服的感觉基本上也没差别啊。”

唉——学生们发出了不满的声音。

“完全不一样啊。”

“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啊。”

“看你那么大年纪,该不会还没做过吧?”

他们是那样热衷地强调,弄得我们这些没经验的人更是加倍羡慕起来。

“做爱这种事,从今往后还能做好几百次呢。再稍微忍忍不好吗?”T老师面朝着有经验的人那一边说。可那些坏学生的表情似乎在说,这么好的事怎么可能忍得住!

T老师的性格是不管什么事,不单刀直入地挑明了说就不舒服,于是他说出了这样的话:“说实在的,光是做,完事了就拜拜,作为男人你们不觉得这样很没责任心吗?有了孩子怎么办?K山和Y子的事也是一样,受伤的总是女孩子,你们多少也感觉到得要小心一些吧?Y子多可怜。你们说呢?”

这时候我们这些普通学生一下子炸开了锅。K山和Y子的事是什么?为什么Y子可怜啊?再一看K山,他正表情沉痛地低着头。他旁边的坏学生们好像也是第一次听说。

T老师似乎并不知道自己暴露了学生的秘密。“总之,男人是有责任的。你们要好好考虑这一点后再付诸行动。”他说着挺起了胸膛。

K山和Y子的事究竟是什么事,到最后也没人知道。反正大致也能想象出来。而且据说在坏学生和帮他们收拾残局的老师之间,那已经是公开的秘密,所以T老师才会说漏了嘴。还有传言说,出现这种问题的并不只有K山和Y子。

“那个谁和那个谁也是啊。还有那个男生跟那个女生之间好像也出了什么事,至于有没有大肚子就不知道了。”朋友这样对我说。我听着这些话,觉得那似乎来自一个很遥远的世界。我感到自己似乎落后了很远。

仔细一想,确实没什么好着急的,再怎么说也只是初三。就像T老师说的,接下来肯定还有很多机会。但是这个年纪,也确实很难说服自己那样去思考。我们这些普通学生也都想赶紧体验一下那种感觉。

附近的一个神社举办夏季庙会的时候,一个姓E冈的朋友来约我。E冈是跟我一起去买色情书的伙伴。那小子很是精心打扮了一番,我便问他怎么回事,他是这样回答的:“其他学校的女孩子肯定有好多为了想被人约而跑来。顺利的话搞不好能成哦。”

我心想是不是真的啊,便也挑好衣服穿上出了门。

到达神社后,我们又遇到好几个认识的人,当然全都是男的。大家好像都是为了同一个目的,带着一副猴急的表情蹿来蹿去。路本身就窄,同一个人一路上就碰见了好几次。

不一会儿,我们盯上了一个女孩。除了头发长之外,没有什么太明显的特征。只见她正一个人慢悠悠地走着,似乎还比较好搭话。我们跟在她身后,但迟迟没有上前接触。说是在等待时机可能听上去有面子些,实际上只不过是在互相推诿而已。

“你上去打招呼啊。”

“不不,今天就让给你啦。”

说得直白些,我们俩都没那个胆子。

就在我们推推搡搡的时候,女孩的行动也开始变得有些奇怪。她离神社越来越远,看上去像是要回家。如果真是这样,上去搭话也没用,我们俩因此而达成了一致意见。

“可惜啊。再早些跟她搭话就好啦。”E冈的语气听上去令人觉得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但是没过一会儿,那个女孩又出现了。她并没有回去。于是我们决定继续跟在她身后。

“去搭话啊。”

“别,等等。我正寻找机会呢。”

就在我们嘀嘀咕咕的时候,女孩又开始远离夜市的道路。

“又让她跑啦。”

“嗯。搞不好她已经发现我们了。”

就在我们已经放弃、开始闲逛的时候,那个女孩不知从什么地方又出现了。我们觉得很奇怪,又靠近前去。结果她又快步走了起来。

“喂,搞不好她是在等我们上前找她呢。”E冈的话让我沉吟起来。如此说来,她已经朝我们这边不停地瞟了一阵子了。我终于意识到,原来她并不是要逃开,而是想把我们引到行人较少的暗处。

到了这一步,我们却突然踌躇起来。想等对方来约自己显然是不可能的,而我们也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我和E冈停下了脚步,不约而同地说了一句话:“唉,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第二天到学校的时候,E冈正在大家面前说着什么:“那是个好像五十岚淳子的女孩子啊,她想把我们引诱到暗处,我们就跟着去啦。结果她竟然理直气壮地说,要做的话一个人给五千块。我说太离谱了,一个人三千,她说不行。我们身上又没那么多钱,只好放弃啦,真是太可惜了。”

唉——大家的表情是那么投入。E冈发现我来了,给我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让我闭嘴。

哎呀哎呀,我们所能做的,也只是吹吹牛皮啦。我轻声叹了口气。

 

 

不良少年的昨天


初三时我所在的那个班级,虽然聚集了很多坏学生,让人无可奈何,但不可思议的是,我们这些普通学生竟然可以跟他们相处得不错。虽然暴力事件时常发生,但那只发生在坏学生之间,只要不去掺和,我们这些普通学生还是过着和平的校园生活。因他们而受的损失,最多也就是因为他们太吵,没法好好上课而已。但即便是普通学生也不会将其看作是损失,因为基本上没有人愿意上课。

另外就是发生过好几次便当被偷吃的事。到了午休时间,心里正想着不知今天是什么菜,满怀期待地打开便当盒,竟然发现里面的食物已经被别人吃掉了。很明显,作案的就是那帮坏学生。他们应该是趁上体育课教室没人的时候,盯上了别人的便当。为什么他们要做这样的事情呢?因为这样就可以省下午饭钱。估计那帮家伙都说中午要买面包吃,从父母那里拿了钱吧。

但是他们也讲求自己的那一套道义——决不把便当全吃完。当时的便当盒大部分都是长方形平平的那种,结果里面就好像用尺子量过似的,米饭从中间开始少了一半。菜也是差不多情况,原本该有四根的小香肠变成了两根,切成五块的玉子烧剩下了两块半。就算是受害人,面对如此坚决的重情重义也实在生不起气来。但就算只是一半,自己的便当平白无故被别人吃掉总让人头痛,所以我们也想了很多保护措施。我采取的是在包上挂一把特制的锁。因为它,我的便当一次也没被偷吃过。但是有一天体育课下课后回到教室,却发现包上贴了张小纸条。“别做抠门事”,纸条上这样写道。

总之,虽然发生过各种小麻烦,但诚如我一开始所讲,普通学生和坏学生之间还是达成了某种程度上的友好共处。

不过仔细想想,这样的案例真的很可能极为罕见。前面我也写过,从别的学校转过来的学生立刻就逃跑了。可见,虽然表面上说是普通学生,但在我们班这种情况之下,其实我们一点都不“普通”。

比如说,我和我的伙伴们竟然置高中升学考试近在眼前于不顾,学会了打麻将,还每天围在桌边打。当时我们一直借用一个朋友父亲的麻将牌,不过最终还是被收走了。

“你们多少给我学一点!”他父亲这样说。

即便如此,我们并没有轻易屈服,而是凑起零花钱在当铺买了副牌,没日没夜地打了起来。其中一个牌友N尾,还在旧书店买了一大堆麻将漫画,研究起那些现实中根本不可能的招数来。

但是我们当初所打的麻将,规则简直乱七八糟。不管三七二

十一就是要满贯。如今想想,那时候我们称之为四暗刻的,实际上只不过是三暗刻对对和;我们的地和,只不过是双立直自摸和牌;而让N尾欣喜若狂的九莲宝灯也只是单纯的清一色而已。或许不懂麻将的人并不知道我在说什么,打个比方,这就好像是打棒球时,落在内野手和外野手之间的三不管地带的安打被当成了本垒打一般,是不可理喻的错误。现在回想起来,当时可真是吃了大亏。但其实本来也没什么可赚,所以也就无所谓了,反正那实在是些对心脏不好的规则。

既然打麻将,肯定要赌钱。反正现在已经过了法律追究的有效时限,我也可以放心大胆地明说出来,不过或许就算不是那样也没有隐瞒的必要。打麻将赌钱是没问题的,这个道理某些政治家已经替我们证明过了。而且说到赌注,他们和我们之间可是相差四五位数呢。听说那帮家伙一晚上就动用了几百万甚至上千万元,而我们顶破天也就几百块而已。我们的一千点才算十块钱。即便是对常年打麻将的老手来说,这恐怕也是闻所未闻的低倍率吧。

就算是这样,可万一我们输的钱超过了一千块,问题就严重了。因为当时规定,如果不能在月末之前把输的钱还清,那么下个月就失去了参加资格,所以必须得想办法筹集资金。别看我说得好像挺夸张,对一个初三的学生来说,一千块可是个不容小觑的数字。比如我手头刚好有一张当时的超市广告单,上面的价格是这样的:

猪肉 100g 100日元

鳕鱼子 100g 60日元

烤鳗鱼 220日元/串

各种连衣裙 1980日元

百慕大短裤 990日元

还有我常去的立食荞麦面店,一碗汤面是一百日元。那还是个一千块能买很多东西的时代。(回想起当时那么流行的百慕大短裤还是觉得好笑,那东西就像是为了让腿看起来更短而设计出的,到底为什么风行成那样还真是个谜。)

为钱所困之时的解决方法只有一个——用东西来抵输掉的账,或者先把东西卖给其他人,然后拿那些钱去还账。当时作为等价交换物频繁流通的是黑胶唱片,其中尤以披头士的唱片价格最高。交换汇率大概是三张唱片一千块吧。有一天,N尾忽然跑到我这里说:“我被S木和了四暗刻啦(恐怕其实也只是三暗刻而已)。你替我收下这个吧。”

他拿来的是《一夜狂欢》《黄色潜水艇》和《顺其自然》。其实也是之前N尾从S木那里收来的。每当麻将的胜负运有所变动的时候,总会有几张披头士的唱片在成员之间易手辗转。长此以往,它们竟变成了犹如货币一般的东西,当中最受欢迎的是一张武道馆演唱会的盗版盘,我们之间已事先约定好,光这一张就值一千块。虽然它的音质根本不好,但是每个人都怀着“将来或许会升值”的期待,进行着高价交易。

从这一点各位或许已经感觉到,同麻将一样,当时我们深深地迷恋着披头士,不管做什么都会放他们的歌作为背景音乐。

读到这里,或许有人会觉得奇怪。若从年代上算,那时候披头士不是已经解散了吗?

这种质疑是正确的。在我们上初一的时候,他们就已经解散了。我们当时所听的现役乐队是齐柏林飞船、Cream、芝加哥、克里登斯清水复兴合唱团之类。事实上也是他们的唱片买得比较多。但是,这些乐队的歌,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听还行,如果拿出来跟大家一起分享,问题就来了。因为这些乐队并不是每个人都知道,而每个乐队的个性又都那么强,会让人心生明显的喜恶。说得直白些,就是选择打麻将时的背景音乐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有人说某首歌好,就有人说这玩意儿到底好在哪里,经常因此争论不休。

披头士就在那样的情况下出现。当时的伙伴里有一个姓H本的,是个爱披头士爱得发疯的超级歌迷,他让我们听了很多披头士的歌曲。

“都什么时候了还听这种怀旧歌曲!”最开始我们都不以为然,可不知不觉间所有人竟都变成了披头士歌迷。或许正因为他们是摇滚乐的原点,所以歌曲中包含了大家的喜好中共通的部分吧。

不光是我们,当时的大阪也正好掀起第二次披头士热潮。电影院里循环上映《一夜狂欢》《救命!》《黄色潜水艇》和《顺其自然》,我们也一口气从早看到晚,直到头晕眼花。

校园里也全是关于披头士的话题。一些半路跟风的歌迷并不知道他们解散了,常常会有人问出“下首新歌什么时候出啊”之类的问题,弄得自己颜面尽失。这股热潮最为显著的体现是在校园文化节的时候,竟然每个班都举办披头士的演唱会。说得好听点是演唱会,其实就是某人从家里搬来唱片机,无休止地播放其他人拿来的唱片。三年级的学生也是一样,不管去哪个教室都是披头士的歌。某个班的四个傻瓜还将拖把头顶在脑袋上,拿扫帚当吉他、水桶作鼓,模仿乐队演奏。

总之,披头士在学校里简直大红大紫,甚至给人一种不听披头士就根本算不上是个人的感觉。

但是,其中也有一些看上去格格不入的家伙。不用说,正是那些坏学生。在这瞬间沸腾了似的披头士热潮中,他们看上去十分难受。这也正常。看电影只看黑帮片或者日活浪漫情色、听音乐只听演歌的他们,自然没法适应这样的环境。文化节的时候他们也只是聚在校园的一角,蹲在地上抽烟。

令我们欢呼雀跃的消息终于来了。东大阪的某个体育馆要上映含有未公开影像的披头士演唱会电影。能不能搞到票原本该是一个大问题,我们对此却并不担心。因为之前提到的那个对披头士走火入魔的H本,通过他父亲的关系替我们搞到了几张票。H本的父亲在广告代理公司工作,跟这部演唱会电影也有些关系。如果没有这个强有力的支援,我们就不得不一大早去窗口排队取号,然后再去参加抽选碰运气。人这辈子不可或缺的,是一个有着能帮上忙的爸爸的朋友。

就在演唱会的日子近在眼前时,坏学生之一的Y川在午间休息时找到了我们。“喂,我问一下啊,那个的票还有吗?”

“那个是哪个?”我问。

“就是那个啊。哎呀,披头士的……”

看着Y川欲言又止的样子,我们一时间都说不出话来。在那帮坏学生当中,Y川可算得上尤其跟欧美音乐沾不上边、典型“河内大叔(语出歌手键谷和利的作品《河内大叔之歌》。歌中描绘了一个爱喝酒、爱赌马、热心工作、埋头苦干的男性形象,在当时深入人心。河内为大阪地名。) ”一样没品位的人。

见我们都不作声,H本开口了:“就剩一张啦。你想要的话,就让给你吧。”

“哦?真的?”Y川表情没怎么变,但还是发出了喜出望外的声音。

“嗯。没事的。演唱会那天,你到会场来的时候我给你。”

“那就麻烦啦。”Y川比画着手刀道谢。

后来我们向H本抗议,问他为什么要将票让给那种人,他却笑了。“卖他一个人情,以后有事也好办很多。”这小子后来成了一名律师。从那时候起就已经很是深谋远虑了。

可是,为什么Y川会突然对这个感兴趣呢?没过多久原因就搞清楚了。因为他正追求着邻镇中学一个不良女学生。这个女生是个摇滚迷,对没听过披头士的男人不加理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