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儿,他也下了椅凳,走到餐馆的前半部。两间盥洗室就在餐馆的前半部。他的手接触到门把的时候,坐在吧台吃东西的男子叫了:“先生,门应该是锁着的。”
鲍伯一推。
“没,没锁,”说着,走了进去。
※※※
琴恩走出盥洗室,回到吧台的凳子上。鲍伯不在场。她心想,他八成也去梳洗了。在吧台吃东西的男人不见了。
穿白色粗布裤的男子离开那只小小的瓦斯炉,走了过来。
“你现在要点了吗?”他问。
“什么?喔。”她拿起菜单,看了一下。“我想,我就点一样的吧。”
男子回到炉边,利用黑色的锅边又打了一个蛋。琴恩听着煎蛋的声音,盼着鲍伯回来。她一个人坐在这个又热又暗的餐馆里,很不愉快。
她不知不觉又端起那杯水,啜了一口。那个味道令她做了个鬼脸,放下杯子。
一分钟过去了。她注意到坐在后面包厢里的男子正看着她。她的喉咙一紧,右手的手指在吧台上慢慢地敲了起来。她感觉到胃部的肌肉一缩。有一只苍蝇停在她的右手上,她的手突然一抽。
然后,她听到男盥洗室的门开了,迅速转过头去,感觉身体一松。
她在闷热的餐馆里颤抖。
出来的不是鲍伯。
她看着那个男人回到他在吧台的座位,拿起没吃完的三明治,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得很不自然。当对方瞄她的时候,她避开视线。接着,她冲动地下了椅凳,回到餐馆的前半部。
她假装看着一架子被太阳晒得褪了色的明信片,视线却一直瞟过去看那扇黄褐色的门,门上漆着“男用”。
又过了一分钟。她看到自己的手开始抖了起来。她神经质且不耐地看着那扇门,身体随着一口长气而抖了起来。
她看着坐在后面包厢的男子拖起身子,脚步沉重缓慢地沿着餐馆从后面走到前面。他头上的帽子推到后面,高统鞋重重踩在地板上发出响声。那个男人经过她身边的时候,琴恩僵硬地站着,手上抓着一张明信片。盥洗室的门开了,他又随手关上。
一片沉默。琴恩站在那里瞪着那扇门,试着控制自己。她的喉咙又动了。她深深吸了口气,把明信片放回原位。
“你的三明治好了,”吧台的男子叫道。
琴恩被他的声音吓了一跳。她对他点了一次头,但是停在原地不动。
盥洗室的门又开了,她屏住气。她本能地往前倾,接着又往后缩,因为出来的是那个男人,男人那张红润的脸上汗津津的。他走过她身边。
“对不起,”她说。
男人继续向前走。琴恩急忙跟在他后面,碰碰对方的手臂。她感觉到湿湿热热的衣服,手指一抽。
“对不起,”她说。
男子转身,眼神呆滞地看着她。男子的口臭令她的胃肠一阵翻搅。
“你有没有见到我的-我的先生在里面?”
“啥?”
垂在她身侧的手握成拳头。
“我先生有没有在盥洗室?”
男子看了她片刻,彷彿不明白她的意思。然后,他说:“我没见到他,太太,”跟着就转身走开。
餐馆里面很热,琴恩却觉得自己好似突然浸到一潭冰水里。她麻木地站在那里,看着那个男人蹒跚地回到他的包厢。
接着她急忙朝吧台走过去,找那个坐在吧台喝啤酒的男子,他的啤酒瓶上还有着水珠。
她一走上前,男子就放下瓶子,转身面对她。
“对不起,先前在盥洗室你有没有见到我先生?”
“你先生?”
她咬住下唇。“是的,我先生。我们进门的时候你见到他了。你在盥洗室的时候,他不在里面吗?”
“我不记得他,太太。”
“你是说你没见到他在里面?”
“我不记得见过他,太太。”
“哎呀,这-这太荒谬了,”她突然又气又怕。“他肯定在里面。”
一时之间,他们面面相觑。男人不讲话,他的脸上一片空白。
“你-确定吗?”她问。
“太太,我没理由骗你。”
“好吧。谢谢你。”
她僵坐在吧台,瞪着那两份三明治和奶昔,脑袋里惶急地搜寻一个解释。是鲍伯-在开她玩笑。可是鲍伯并没有习惯开她玩笑,而且这里绝对不是适合开玩笑的地方。但是,他八成是开玩笑。盥洗室肯定还有另外一扇门-
当然啦。这不是开玩笑。鲍伯并没有进盥洗室。他只是判定她是对的,这个地方真糟糕,于是出去了,回到车上等她。
她觉得自己像个傻瓜,急忙朝门口走去。那个男人大可告诉她,鲍伯出去了。等着瞧她把她的反应告诉鲍伯吧。一个人可以如此庸人自扰,真是好笑。
她拉开纱门的时候不禁纳闷,他们点的餐鲍伯付过钱没。八成付过了。至少她走出来的时候,那个人并没有在她身后大叫。
她走进阳光下,开始朝车子走去,为了避开挡风玻璃上强烈的日光反射,她几乎是全然闭着眼睛。她想到自己傻傻在那边担心,就自顾自笑了起来。
“鲍伯,等我-”
没有理性的恐惧将她的五脏六腑紧紧揪成一个结。她站在逼人的热气中,瞪着空空的车子。她感觉到一声大叫从喉咙里冒上来。“鲍伯-”
她开始沿着餐馆的四周跑了起来,寻找另外一个进出口。说不定是盥洗室太脏了,说不定鲍伯从侧门出去,找不到路可以绕过餐馆增建的那栋棚屋。
她试着透过棚屋的窗户往里看,可是窗子里面贴着黑纸。她绕到餐馆的后面,眺望那片广阔而空荡荡的沙漠。接着,她转身寻找脚印,但是地面硬得像烤漆。她的喉咙里冒出一声呜咽,她心知肚明,再过一会儿,她就会哭起来。
“鲍伯,”她喃喃低语。“鲍伯,你在哪-?”
在一片沉寂之中,她听到前面的纱门打在门框上。突然间,她沿着餐馆建筑的侧面往前跑,兴奋得心跳如雷。跑的时候,令人窒息的热浪向她袭来。
跑到建筑的边上,她突然停住。
在吧台跟她讲过话的男子正看着车内。他的个子矮小,四十几岁,头戴一顶小圆点软呢帽,身穿一件绿色的条纹衬衫。黑色的吊带吊着油渍斑斑的深色长裤。他跟另外那名男子一样,脚踏高统鞋。
她移动一步,脚上的凉鞋磨过干燥的地面。男人突然仔细地把她打量了一遍,他的脸部精瘦而没有脂肪,脸上蓄着胡子。他的眼珠子是淡蓝色的,衬着鞣皮般的脸色,闪闪发亮,有如牛奶斑。
男人漫不经心地笑了笑。“想看看你先生是不是在车上等你,”他说着,碰碰帽缘,开始往餐馆里面走。
“你-”琴恩开口说话,男人转过头来她又突然打住。
“太太?”
“你确定他不在盥洗室里?”
“我进去的时候,里面一个人也没有,”他说。
男人走进餐馆里,纱门啪的一声关上,她则站在太阳底下发抖。她感觉到恐惧像冰水一样没头没脑地瀰漫全身。
※※※
然后,她意识到自己的负面想法,因而制止自己。一定有办法可以解释的。不会发生这种事的。
她坚定地从餐馆这头走到另一头,停在吧台前面。穿白色粗布裤的男人从报纸上擡起头来。
“能不能请你检查一下盥洗室?”她问。
“盥洗室?”
怒气令她的神经紧绷。
“是的,盥洗室,”她说。“我晓得我先生在里面。”
“太太,那里面没半个人,”戴软呢帽的男人说。
“抱歉,”她拒绝采信他的话,紧张地表示。“我先生不会凭空消失。”
那两个人无声的瞪视令她神经质。
“嗯,你要不要去看一看?”她无法控制嗓音的突变,出声表示。
穿白色粗布裤的男子瞄瞄戴软呢帽的男子,嘴巴抽动。琴恩感觉到自己气得手猛然握拳。然后,他顺着吧台走,琴恩跟在他后面。
他转动瓷门把,拉开弹簧绞接的门。琴恩屏住气靠过去看。
盥洗室是空的。
“满意了吗?”男人说着,让门关上。
“等等,”她说。“让我再看一次。”
男人的嘴抿成一直线。
“你没看到盥洗室是空的吗?”他说。
“我说了我要再看一次。”
“这位女士,我可告诉你-”
琴恩突然推门,门砰地打在盥洗室的墙上。
“瞧!”她说。“那里有一扇门!”
她指着盥洗室另外那头的门。
“那扇门已经锁上好几年了,女士,”男人说。
“门不开吗?”
“没理由去开它。”
“一定要开,”琴恩说。“我先生走进盥洗室之后,并没有从这扇门出来。他不可能就此消失不见!”
男人绷着脸看着她,不吭声。
“门的那头有什么?”她问。
“没什么。”
“能不能从外面开?”
男人不答腔。
“可以吗?”
“那扇门通往棚屋,这位女士,一栋好几年没人使用的棚屋,”男人怒气冲冲地说。
她往前跨,抓住那扇门的门把。
“我告诉你了,打不开的。”男人提高嗓门。
“太太?”琴恩听到身后传来那位戴软呢帽、穿绿衬衫男子哄诱的声音。“里面啥东西也没有,只有经年的垃圾,太太。你想看,我就让你看。”
他讲话的口气令琴恩突然意识到自己孤身一人。没有人知道她在哪里,没有办法证实她说的话,万一-
她迅速退出盥洗室。
“抱歉,”她一边说着,一边从那个戴软呢帽的男人身边走过。“我想先打个电话。”
她一想到他们追过来就忍不住发抖,手脚不听话地走到墙边的电话。她拿起话筒,发现没有拨号音。等了一会,绷紧神经,转身面对那两个在一旁观看的男人。
“这-这电话通吗?”
“你要打给谁-”穿白色粗布裤的男子开口问,但是被另外那个男的打断。
“太太,你得先摇电话,”男子慢吞吞道。琴恩注意到另外那个男的突然对他怒目以视;她转头打电话,却听到他俩热烈的窃窃私语声。
她抖着手指转动电话曲柄。万一他们攻击我呢?她无法抛开这个想法。
“什么事?”电话那头有个微弱的声音问。
琴恩咽了口气。“请帮我接联邦治安官好吗?”她问。
“联邦治安官?”
“是的,接-”
她突然降低嗓门,希望那两个男的听不到她的声音。“联邦治安官,”她重复道。
“太太,此地没有联邦治安官。”
她感觉自己几乎要尖叫出声。“那我该打给谁?”
“太太,你可能会想要找警长,”接线生表示。
琴恩的眼睛一闭,伸出舌头润润发干的嘴唇。“那就接警长吧,”她说。
电话另一头传来一阵哔哔啵啵的声音,一连串模糊的嘁嘁喳喳声,然后是话筒被拿起来的声音。
“警长办公室,你好,”有个声音说。
“警长,能不能请你到-”
“等一下。我去叫警长来听。”
琴恩腹部的肌肉一缩,喉咙变紧。她在等待的时候,感觉到那两个男人的眼光集中在她身上。她听到其中一人在移动,她的肩膀一阵阵抽搐。
“我是警长。”
“警长,能不能请你过来-”
她哆嗦着嘴唇,因为她突然意识到自己连餐馆的名字都不知道。她紧张地转头,看到那两个男人正冷冷地看着她,心突地一跳。
“这家餐馆叫什么名字?”
“你为什么想知道?”穿白色粗布裤的男子问。
他不会告诉我的,她心想。他会要我走出去看招牌,他就可以-
“你要不要-”她才开口,接着迅速转头,因为警长出声:“喂?”
“拜托别挂断电话,”她急忙道。“我人在镇上边缘靠沙漠的一家餐馆。我是指,小镇的西边。我和我先生一块来的,如今他不见了。他-凭空消失不见了。”她的声音连自己听了都发抖。
“你在蓝鹰吗?”警长问。
“我-我不清楚,”她说。“我不知道餐馆的名字。他们不肯说-”
她又一次紧张地打住。
“太太,如果你想知道名字的话,”戴软呢帽的男子说,“这里叫蓝鹰。”
“是的,是的,”她转而对话筒说。“是叫蓝鹰。”
“我马上过去,”警长说。
“你干嘛告诉她?”穿白色粗布裤的男子气冲冲地在她背后表示。
“孩子,我们不要招惹警长。我们又没做啥。干嘛不让他来?”
好一会儿,琴恩的额头靠着电话,深深吸了几口大气。她不断告诉自己,这下子他们没辙了。我已告诉警长了,他们必须放我走。她听到其中一个男人移到门边的脚步声,却没听到开门声。
她转身看见戴软呢帽的男子看着窗外,另外那个男子则瞪着她。
“你是不是想要替我这个地方惹来麻烦?”他问。
“我不想惹麻烦,但是我希望我先生回来。”
“太太,我们又没对你先生怎么样!”
戴软呢帽的男人转过身来,露出扭曲的笑容。“看来你先生匆匆忙忙跑了,”他温和地说。
“才没有!”琴恩怒气冲冲地说。
“太太,那你的车呢?”男人问。
琴恩突然觉得胃里一沉。她跑到纱门前,往外一推。
车子不见了。
“鲍伯!”
“看来他抛下你了,太太,”男人道。
她用充满恐惧的眼神看着男子,接着发出一声啜泣,转身走开,跌跌撞撞地走过门廊。她站在热锅似的阴暗处哭泣,看着车子原先停放的地方。那里的尘埃犹未落定。
※※※
满布烟尘的蓝色巡逻车停在餐馆前面的时候,她依旧站在门廊上。巡逻车的门开了,一个高大的红发男子下了车,他穿着灰色的衬衫和长裤,胸口别着一枚失去光泽的星形金属片。琴恩麻木地走下门廊去见他。
“打电话的女士是你吗?”男子问。
“是,是我。”
“发生什么事了?”
“我说过了。我先生不见了。”
“不见了?”
她很快地把经过告诉警长。
“那么你认为不是他开车跑了?”警长说。
“他不会就这样把我丢在这里。”
警长点点头。“好吧,往下说,”他说。
等她讲完了,警长再次点了点头,他们便进屋去。他们走到吧台。
“吉姆,这位太太的先生进了厕所吗?”警长问穿白色粗布裤的男子。
“我怎么知道?”男子反问。“我在煮东西。去问汤姆,他进去过。”他朝着戴软呢帽的男子点了点头。
“汤姆,你怎么说呢?”警长问。
“警长,那位女士没告诉你她先生开着他们的车跑了吗?”
“那不是事实!”琴恩大声喊道。
“汤姆,你看到那个男人开车离开吗?”警长问。
“当然看见了。不然我干吗那么说?”
“不对。不是的,”琴恩恐惧地微微摇着头,喃喃低语。
“如果你看见了,为什么不出声?”警长问汤姆。
“警长,那又不干我的事,如果一个男人想要离开-”
“他没有逃跑!”
戴软呢帽的男子肩膀一耸,露齿而笑。警长转身面对琴恩。
“你亲眼见到你先生走进厕所吗?”
“是啊,我当然-嗯,不对,我并没有真的看见他进去,但是-”
她打住话,气呼呼地陷入沉默,戴软呢帽的男子则窃笑。
“我晓得他进去了,”她说,“因为我从女盥洗室出来以后,出去外面看过,车上空空的。他会跑到哪里去呢?餐馆只有这么大。那间盥洗室里面有一扇门。他说那扇门已经多年没有使用了。”她指指穿白色粗布裤的男子。“不过,我知道我先生不会就这样子丢下我。他不会这么做的。我了解他,他不会这么做的!”
“警长,”穿白色粗布裤的男子说,“在她的要求之下,我让她看过盥洗室。里面没半个人,她可不能说那里面有人。”
琴恩烦躁地扭动肩膀。
“他穿过过那扇门了,”她说。
“太太,那扇门没在用!”男子大声道。琴恩身子一缩,人往后退。
“好啦,别激动,吉姆,”警长说。“太太,如果你没见到你先生进去厕所,又没见到别人把你们的车开走,那我看不出来我们有什么好继续的。”
“什么?”
她简直无法相信耳朵里听到的话。这个男人真的告诉她,无法采取任何行动吗?有那么一下子,她气得神经紧绷,心想这个警长只帮着他们镇上的人对付外地人。想到自己孤零零一个人,她突然充满一股无助感,她屏息看着警长,眼神之中充满恐惧。
“太太,我看不出来我能怎么办,”警长说着,摇了摇头。
“难道你不能-”她怯懦地比了个手势。“难道你不能看看盥洗室,找找线索什么的?你不能打开那扇门吗?”
警长盯着她看了片刻,然后嘟起嘴唇,走向盥洗室。琴恩紧跟在他身后,深怕靠近那两个男人。
警长试着打开那扇门的时候,她朝盥洗室里面看。穿白色粗布裤的男子走过来,站到她身旁,她发起抖来。
“我告诉过她,门开不了,”男子对警长表示。“门从另外一头锁上了。那个男人要怎么出去呢?”
“说不定有人从另外一头开了门,”琴恩紧张兮兮地说。
男子发出厌恶的声音。
“还有谁来过这里?”警长问吉姆。
“之前只有山姆.麦柯玛来喝啤酒,但是他回家去了,大约是在-”
“我是问这间棚屋里。”
“警长,你知道没人来过的。”
“那大卢呢?”警长问。
吉姆安静了一会,琴恩见到他的喉头在动。
“他有好几个月没来过这附近了,警长,”吉姆说。“他上北方去了。”
“吉姆,你最好绕过去把这扇门打开,”警长说。
“警长,那里面啥也没有,不过是间空空的棚屋。”
“我晓得,吉姆,我晓得。只是要说服这位女士。”
琴恩站在那里,再次感觉到眼睛周围的肌肉一松,让她有一股无助的恶心感。她觉得头晕目眩,彷彿所有的东西都在旋转,离她而去。她以手掌包住另一只手的拳头,十指发白。
吉姆嘟嘟囔囔,愤慨地走出纱门,纱门在他身后砰地合上。
“太太,你过来,”琴恩听到警长轻声且迅速说道。她移步进到盥洗室,心脏猛跳。
“你认得这个吗?”
她看着警长手掌上那块布,然后倒抽一口气,“是他身上那条裤子!”
“太太,别那么大声,”警长说。“我不想让他们听到。”
他听到靴子踩在地板上的声音,突然退出盥洗室。“汤姆,要去哪里吗?”他问。
“没,没去哪里,警长,”戴软呢帽的男子说。“只是走过来看看怎么样了。”
“啊-嗯。那么-汤姆,请你在这里待一会儿,行吗?”
“那当然,警长,那当然,”汤姆清楚明白地表示。“我哪儿也不去。”
※※※
他们听见盥洗室里传来喀嗒一声,不一会儿工夫那扇门被推开了。警长走过琴恩身边,步下三级台阶,踏进光线昏暗的棚屋。
“这里面有灯吗?”他问吉姆。
“没,没理由装灯。这里没人用过。”
警长拉一下灯的拉索,没有任何反应。
“警长,你不信我说的话吗?”吉姆问。
“当然信,吉姆,”警长说。“只是好奇罢了。”
琴恩站在门口,俯视散发出一股潮味的棚屋。
“这里面有点乱七八糟的,”警长看着打翻的桌椅表示。
“已经好几年没人进来这里了,警长,”吉姆说。“没理由把它整理干净。”
“是哦,呃?”警长在棚屋内走动,自言自语道。琴恩盯着警长看,她的指尖发麻,哆嗦着。他怎么不找出鲍伯在哪里呢?那块布-怎么会从鲍伯的裤子上被撕下来?她咬紧牙关。她命令自己,我不能哭。就是不能哭。我知道他没事的。他绝对没事。
警长停下脚步,俯身拾起一张报纸。他不经意地瞄了瞄,然后把报纸摺起来,漫不经心地用那张报纸击打另外一只手的手掌。
“好几年,呃?”他说。
“唔,我好几年没进来了,”吉姆舔舔嘴唇,赶紧说。“可能是-啊,卢或谁去年不知什么时候来窝在这里。要知道外面的门我是不上锁的。”
“我以为你说卢上北方去了,”警长口气温和地说。
“是啊,是啊。我说去年他可能-”
“吉姆,这是昨天的报纸,”警长说。
吉姆看起来面无表情,开口要说什么,又闭上嘴,一声不吭。这时候琴恩感觉自己无法克制地抖了起来。她没听见餐馆前面的纱门被轻轻地关上,也没听见偷偷摸摸踩过门廊地板的脚步声。
“嗯-我又没说卢是唯一偷偷溜进来过夜的家伙,”吉姆迅速道。“可能是任何一个过路的流浪汉。”
吉姆住口,因为警长突然四下一看,眼光扫过琴恩。“汤姆人呢?”他大声问。
琴恩猛地转头。警长冲上台阶,跑过她身边,琴恩倒抽一口气退了出去。
“吉姆,给我留在那里!”警长回头说。
琴恩紧跟在他身后冲出去。当她来到门廊上的时候,看到警长用一只手遮住阳光,看着路上。她的眼光朝同一个方向移过去,看到戴软呢帽的男子正朝一个高个子的男子跑过去。
“那应该是卢,”她听到警长喃喃自语。
然后,警长跑了起来,跑了几步之后,他折回来,跳上警车。
“警长!”
他瞄了她一眼,瞄见她脸上的恐惧之色。“好吧,快点!上车!”
她跳下门廊,朝警车跑过去。警长推开车门,琴恩滑进他身边的座位,拉上车门。警长加速把车开离餐馆,车子滑上马路,扬起一片尘土。
“怎么了?”琴恩上气不接下气问。
“你先生并没有弃你而去,”警长只说了这么一句。
“他人呢?”她用充满惊吓的语气问。
但是,他们已经追上那两个男人,那两个人刚刚会合,这会儿正往灌木丛里跑进去。
警长猝然将车子驶离马路,急踩煞车。他推门下车,伸手取枪。
“汤姆!”他大声喊。“卢!停下来!”
那两个男人继续跑。警长用手枪瞄准开火。琴恩被爆炸声吓了一跳,看到在远方崎岖的沙漠上,靠近那两个人的脚边溅起一团沙土。
那两个人突然止住脚步,转身举起双手。
“给我回来!”警长大叫。“动作快点!”
琴恩站在车旁,双手抖得无法自抑。她的视线紧盯着朝他们走过来的那两个人。
“好了,人在哪里?”他们走上前来,警长问。
“警长,你说谁啊?”戴软呢帽的男人问。
“算了,汤姆,”警长生气道。“我不再开玩笑了。这位女士要她丈夫回来。好了,人到底在-”
“丈夫!”卢生气地看着戴软呢帽的男人。“我以为我们说好不做的!”
“闭上你的嘴!”戴软呢帽的男人说,这时候他那股和蔼可亲的风度全然消失了。
“你明明告诉我,我们不-”卢开口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