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都没有前后眼,郑教授不必自责了。”我勉强笑道:“再说了,我是军人,我的任务就是负责保护你的安全,这是我应该做的。”
“不管怎么说,我从心底里感到惭愧。你们可以为保护我而牺牲,我却还……”郑教授沉默了一下,接着从包里拿出了一块白色有些发黄的东西。他好像下了很大的决心,语气坚定地说:“今天,我就把我所研究出来的成果全部告诉你们!”


第三章 龙骨
我没想到郑教授的态度竟然来了这么大一个180度的大转变,之前他对我们都是不冷不热的。不过这样也好,他能跟我们近乎,就能随时处在我们的保护范围之下,这样对于我们的工作也方便了许多。我看到他从包里拿出来的那块像骨头一样的东西,忍不住问道:“这是个什么?”
郑教授一脸严肃地说道:“这就是龙骨。”
我躺在病床上,看着郑教授手里的那截白色的,有些发黄的东西,看起来就像一块被风化了的狗腿胯骨一般,不禁问道:“这就是龙骨?”
“亲娘咧……”在一旁的小张吃惊起来:“这就是龙的骨头?”
小张是我的队员,他本来跟他哥大张在福建一带做蛇头,帮人偷渡出国。后来我们部队去索马里执行秘密任务,用的就是小张和他大哥的船。结果在索马里近海的时候遭遇到了海盗的强力阻击,为了确保我们部队的安全登陆,大张开船冲向海盗掩护我们武装泅渡,结果他跟他的那条船一起沉没在了那片异国的海域。在之前,大张知道自己可能有去无回,就把他弟弟小张托付给了我,后来成为了我手下年龄最小的队员,只有十八岁。
不仅是我跟小张好奇,其他的队员也都睁大眼睛打量着郑教授手里的这块其貌不扬的“龙骨”,希望能从上面看出一些不同的蹊跷来。
“其实呢,大家不用那么吃惊。”郑且摆了摆手,用手指轻轻地弹了一下手中的那截黄白色的骨头,发出了一声没有任何质感的轻微声响。郑且说道:“说是【龙骨】,只是一个学术上的概称。其实这是一截巨蜥的被风干之后,保存至今的腿骨而已。”
“巨蜥?蜥蜴?”我疑惑地问道:“不是龙?”
“世界上有没有龙,现在还没有科学的例证,只能说是一个未知数。”郑且一本正经地说道:“不过现在有学者指出,中国古代的龙,跟一些爬行类的动物,比如鳄鱼,巨蜥等等,都有很大的渊源,所谓的【龙】,或许就是这些动物形象的一种夸张描述。”
巨蜥,我在北非出任务的时候见过这种庞大的家伙。这种产于热带的巨大蜥蜴的个头能达到三米多长,体重将近八十公斤,以小型鸟兽为食,并不伤害人类。在中国古代这种巨蜥有个别名叫做“五爪金龙。”怪不得会把巨蜥的腿骨叫做“龙骨”。
“不是吧,”我无奈地砸吧砸吧嘴说:“就为了这块破蜥蜴骨头,差点搭进我一条命去?”
“欧阳队长,这截骨头的来历没有那么简单。这是我去年在北京参加文化节会议的时候,碰巧在潘家园的古玩市场上买的。据那个文物贩子说,这个东西是【龙骨】,从新疆那边收过来的,有些年头了。我看着也是挺旧的东西,并且上面还刻着一些奇怪的图案,不像是故意做旧的,就从他手里买了下来。来到香港之后一检查,结果却让我吃了一惊。”郑且开始讲起了这段骨头的来历。
我们都只是知道这截骨头不简单,里面蕴含了一个秘密,但具体是什么,我们都不清楚,现在听郑教授讲的那么玄乎,我们也都不说话,支着耳朵仔细听他讲:“回来之后我用电子设备检测了一下,确定这是一段巨蜥的骨骼,属于一种叫做科莫多的巨蜥。根据测定,距今已经有一千多年的时间。这是一段在极度干燥的情况下迅速脱水风干的骨头。在一千多年前,不借助现代设备,能够使生物死亡后迅速脱水风干的地方只有一个……”
郑且教授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加重了语气说:“那就是沙漠。”
“沙漠!”在特战部队里,我们接受过任何地形包括沙漠地形的作战训练,对于沙漠里的基本情况还是比较理解的。我脱口说道:“可是沙漠里并不生存这种巨蜥啊!”
“不错,沙漠里确实不生长巨蜥。”郑且一脸严肃:“所以就只有一种解释,巨蜥是活着的时候被人带进沙漠里的!”
“被人带进沙漠?”我们都被郑且的话给绕的有些晕了。谁会闲着没事带着一只两三米长的大家伙去沙漠里?我不禁问道:“到底什么意思?”
“我之前也被这个问题困扰了很久。直到后来一本书解答了我的这个谜团。“郑且说着,从包里拿出了一本书出来。我看到那书上的名字是“旧唐书补录”。
“我先给大家念一段文字。”郑且翻开书本,找到一页念了起来:“唐开元六年,有西域诸国派遣使者至长安朝奉。姑师、狐胡、楼兰、单桓、高昌、龟兹,安息、伊吾诸国共遣使者五百余人,联合辎重,一时空前,以鄯善王子为使节率众,志在得玄宗册封之称祀,以袭后世。所携有诸王内宫珍异,金沙百斗,明珠千颗,珍惜玛瑙玉器无算。并当时行商旅贩所购珍奇事物以奉当朝,香料,玻璃,贝甲,青兕,虎蜥……皆罗列其内。七月行至伊吾浩多瀚沙海,五百余人一行绝迹,只物未存。玄宗闻之叹惋,仍照旧封册。”
“我的天啊,这说的都是什么啊?怎么一句都听不明白?”队医和颂猜一起无奈地叫道。这两个家伙一个是德国人,一个是泰国人,都是当时蛇头手下的佣兵。虽然中国话也会说,但也仅限于现代汉语普通话,换了古文,他们就一窍不通了。倒是来自美国的孔雀听懂了意思,点了点头。这个金发碧眼的洋妞在做佣兵之前,曾经是美国中情局安插在中国的一个间谍,是一个精通中国文化的“中国通”,只不过后来被我给反水了。
“我把这段文字的意思给大家说一下。”看到有人不明白,郑且用白话解释道:“在唐朝的开元年间,也就是最鼎盛的唐玄宗时期,在西域这个地方,就是现在中国的新疆与中东一带,有非常多的小国家。这些国家的君主为了得到唐朝皇帝的册封,联合了一支五百人的团队去往唐朝的首都,就是现在的西安来朝奉。为了进贡唐朝皇帝,这支队伍由楼兰国的王子带队,携带了非常多的珍贵的东西。但是在走到浩多瀚沙海,也就是现在的塔克拉玛干沙漠这个地方的时候,他们所有的人连同携带的东西全被沙漠所吞灭了,没有一个人活着出来。”
“哦,那真是太可惜了。”来自德国的队医皱着眉头说道:“不过这些事情,跟那段【龙骨】,到底有什么关系?”
“关键是看这里,他们这批神秘消失的使者团都带了一些什么东西。”郑且看着书:“按照当时的记载,有金沙数百斗,夜明珠数千颗,珍奇玛瑙玉器无数,还有一些当时从西域丝绸之路经过的商人手里购买来的一些奇怪的东西,有香料,玻璃,贝甲,青兕,虎蜥……”
“贝甲就是穿山甲,青兕就是犀牛,虎蜥就是巨蜥。”精通中国文化的孔雀解释道。
这么一来,我们所有人都大体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了。唐朝时期,使者团带着巨蜥进入了沙漠,然后所有的人和宝物都被沙漠给吞噬了。而郑且说手里的这段骨头,正是一段一千多年前在沙漠里风干的蜥蜴大腿骨,也就是说,他手里的这段骨头,应该就是那个在沙漠中神秘消失的使团所遗留下来的东西!
我们都沉默了。数百斗的金沙,数千颗的夜明珠,无数的宝石,玛瑙,玉器……这段骨骼的出现,昭示了一段湮没在历史风尘中的巨大宝藏。怪不得风声透漏出去之后,有那么多的佣兵盯上了郑且。那么多宝物,如果真的存在的话,它的价值可以买下地中海周围的任何一个小国!
“就算这断骨头是从那个沙漠里遗留下来的东西,可是,只凭这个,又有什么用呢?”小张问:“难道就凭着这段骨头,就能找到那个遗失在沙漠中的宝藏?”
“这不仅仅是一块骨头那么简单,这上面还有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郑且说着,把龙骨放在了我的眼前:“欧阳队长,你看一下。”
我向那块如同狗腿一般的龙骨看去,这骨头历经千年,表面已经被时间的沉淀磨砺的非常光滑。但是,还是依稀能看到上面有一些浅显雕刻的痕迹。那些痕迹乱七八糟的,并没有什么规律可言,起码我是看不出来。不由问道:“这上面,划的是什么?”
“根据我一直以来长时间的研究,我确信上面雕刻的,是一幅简易的地图。”
“地图?”我躺在病床上,不觉好笑道:“就凭这样的所谓的寻宝图的话,恐怕你找上一万年,连宝藏的一个毛都找不到。”
“我明白你的意思。这些划痕很明显是粗略而为,根本不足以作为参考,但更重要的不是这个地图,而是旁边的一些文字。我确信,这些文字的话,足以能够破解这个谜团!”
“文字,这上面还有文字?”我不禁好奇,我怎么就没看出这上面有什么文字呢?
“还有一些混乱的划痕确实是一种文字!”郑且说到这里,加重了自己的语气,仿佛专家的权威不容置疑:“我这么长时间的研究的结果便是——这是一种唐朝时代的西域文字!”
“西域文字……”对中国文化了解颇深,曾经作为间谍的孔雀说道:“既然是西域文字,把它翻译出来就行了。据我所知,西域文字大抵就那么几种,有吐火罗语,塞语,粟特语,犍陀罗语还有大夏语。这几种语言都是有文字传世的,并且现在世界上也有研究这种西域文字的专家。这个应该不是难事。”
郑且惊讶地看了一眼孔雀,他没想到这个金发碧眼的外国妞对于中国文化的了解如此透彻。我也懒得跟他解释,他这样的一直从事于专业研究的“学院派”是很难明白“间谍”这两个字的含义的。
“这位姑娘说的很对。”郑且点点头说:“这几种流传下来的西域语言文字现在尚存,并且还有致力于研究的专家学者,破译出来并非难事。可是,在我这段龙骨上的文字并非刚才所说的任何一种,而是流传于西域诸国最独特的一种文字——婆罗谜文。”
“婆罗谜文?”我在脑海中搜索着与其相关的信息,却什么也找不到。孔雀也一言不发,看来这个语种确实挺神秘。
郑且看大家都不了解,于是说道:“这是一种从古印度语言中衍生出来的佛教文字,曾经随着佛教在唐朝前期一度流行于西域诸国,尤其是在楼兰古国的宫廷之中,流传甚广。可惜这种语言过于神秘,又没有群众基础,到了唐朝末年,就基本上已经消亡殆尽了。到了今天,这种婆罗谜文也就成了真正的谜文。”
“真正的谜文?”孔雀轻轻蹙眉:“难道整个香港大学就没有能破解这种古文字的专家吗?”
“没有……”郑且摇了摇头:“了解这种文字的人,就算放眼整个世界,也只是凤毛麟角。我虽然无法破译这种文字,但也能分析出来,这应该是当年那支觐见长安的使者团的领队人物——楼兰国的王子留下的痕迹。因为这种婆罗谜文在这整个西域之中,也只见于楼兰宫廷使用。如果我的分析没错的话,那么在这些文字上面,肯定记述着宝藏遗迹的真正藏身之地!配以文字的话,骨头上面的那幅凌乱的地图或许也就会清晰起来。”
“你说这个等于没说。”我没好气地说道:“既然没有人能看懂这种文字,到了你手里又有什么用呢?”
郑且说:“虽然能看懂这种文字的人非常的少,但并不代表没有。在中国,我就知道一个。曾经的广州大学西域文字研究专家,梁月华教授。”
“曾经的……专家?”副队长刺客敏锐地发现了他的这个用词:“难道说,这个人已经死了?”
这个女人,有时候警觉的让人害怕。
“没死,不过世人也基本上看不到他了。”郑且的口气带着些许惋惜:“梁教授是南方地区研究西域文字和文化的权威人物,在这方面他造诣很深,可以说他的才华和学识可以与季羡林大师并驾齐驱。可是在三年前,不知道什么原因,梁教授突然疯掉了……治疗无果后,一直到现在,他都被关在广州市第二精神病院,并且被重症监护了起来。”
“重症监护……”队医摇了摇头:“看来病得不轻啊。”
“这我就不清楚了。”郑且说道:“我曾经去探望过他,但因为是重症监护患者,连给朋友亲属探望的机会都没有。所以一直到现在,我也没有他的消息。”
“除了他,就再也没有人能破译的出来这婆罗谜文了?”刺客问了一个非常实际的问题。
郑且又思考了一下,才郑重的说道:“据我所知,应该是的。”


第四章 隐藏的真相
事情就这样耽搁了下来,我们并没有理由去精神病院探访那位权威的古文字专家梁月华教授,因为我们没有权利去寻访那批宝藏的下落。就算宝藏真的存在的话,那也属于国家财富。
在这段时间内,我好好的养伤,伤势也恢复得很快。出于安全考虑,郑教授和他的女儿一直在我们的监控范围之内。经历了之前的事情,郑教授跟我们贴近了很多,丝毫没有了排斥我们的意思。并且他的女儿郑樱樱天天守候在我的病床前面嘘寒问暖,对我的照顾一天比一天细心,这样也惹得我的副队长刺客的面孔一天比一天冷峻。看来女人之间,哪怕是最好的朋友,她们也是天生的敌人。
直到等来的一个电话,让我展开了一段至今都难以忘却的冒险经历。
那时我的伤势已经差不多全好了,一天我的上级沈浪总队长打电话过来,问我情况怎么样了。我说一切稳定。然后沈浪就表示他已经知道了那段龙骨蕴藏的秘密,接着在电话里说:“欧阳,上级又给你们委派了一个新的命令。”
“什么命令?”我立刻条件反射似的立正,虽然只是拿着电话。
“现在郑且教授的研究成果已经开始浮出水面,慢慢得成为公开的秘密。以后还会有越来越多的佣兵出现在你们的视野中。所以组织上决定由你带领的北风特战小队保护郑教授离开香港,搜寻宝藏的下落!”
“找宝藏?”我惊愕了,没想到上级会委派给我一个这样的任务。
“不错。这次任务的难度很大,也很危险,你们可能会遇到各种各样的困难。所以组织上决定,任务顺利完成后,所得宝藏的百分之一,将作为你们小队的额外奖励。这个数值的分量,我想你可以估算出来。”
我执行任务,只是出于一个军人对国家的忠诚,并不是为了钱。但是既然给钱,那当然不错了。宝藏的百分之一,我不管钱多少,但它总能让我的兄弟们下半辈子过得好一点。
接受了这个命令之后,我在第一时间召集所有队员开了个会,把这个消息告诉了他们。商量的结果是,如果要想找出宝藏的具体方位,必须要弄明白龙骨上刻的神秘文字——婆罗谜文。如果要解读这种文字,那么必须找到现在被关在广州市精神病院的古文字专家——梁月华教授。
从郑且教授口中得知,这个梁月华为人性格十分的怪僻,很难分清楚他的喜好爱憎,如果就这样贸然去见他的话,他肯定不会帮忙的,甚至可能见都不见。可能大凡造诣比较深厚一点的学者都有这毛病,总跟常人不大一样。所以,我决定跟着队医亲自深入精神病院造访一趟。
队医是德国人,名字叫做海因茨。他之前做佣兵的时候就是一个军医,现在跟了我,在队里主要负责医疗工作。我之所以让他跟我一起去,是因为这家伙对于精神病也进行过研究。
一天后,我跟队医穿上了斑马条纹的病号服,两个人被当做重度精神分裂症患者送进了广州市精神病院的重症监护区。
“哗啦啦。”一阵铁链锁上铁栅栏的声音,两个医生把我和队医送进重症监护区之后,就重新锁上大门离开了。剩下我和队医站在门边,看着这里面的景象,我忍不住地发出了喃喃地低呼:“天啊,原来精神病院是这个样子的啊……”
蓝天白云和暖暖的阳光之下,一排白色的两层楼房前面,是一块干净无染的绿色的草坪,在草坪中间还有一个带有喷泉的水池。穿着白色条纹病号服的病人三三两两的分布于这个区域之内,有的坐在躺椅上晒太阳,有的则坐在水池旁边看着水面凝神思考,还有的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小声地讨论着什么问题,甚至还有一个病人盘腿坐在草地上在聚精会神的看书!
“这就是不允许外人探访,关押重症精神病患者的地方?”我看了看队医:“这哪里是精神病院啊,这简直就是浪漫的罗马学院!你们德国的精神病院也这样吗?”
“哦……不知道。”队医摇摇头说:“精神病学我了解一些,也解剖过一些实例。但精神病院我却是第一次来。”
“算了……不要再奇怪了,我们还是抓紧时间找到梁月华教授吧……”我的话还没说完,草坪前面的一个房间里忽然走出来了一个穿着病号服的病人,面无表情的拍手说道:“上课了上课了……”
大部分病人还在原地干着自己的事情,根本就没有人搭理他。只有三四个病人从草坪上站了起来,不满的嘟囔了一句:“怎么又上课了,该放假回家割麦子了。”说着就向那个“教室”走去。
虽然很好奇,但我和队医也没有兴趣去看他们到底上什么课。我们两人走到了草坪中间的那个水池旁边,朝着一个正在看着水面凝神发呆的病人问道:“请问,你知道梁月华是谁吗?”
“梁月华?”那个病人嘴里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转过头来看着我和队医。
队医一看有戏,急忙高兴地点头说道:“对,对!梁月华,你认识他吗?”
“其实,我并不能确切地说认不认识他。”那个病人一本正经的严肃说道:“从社会学的角度来说,即使是一个陌生人,通过五次有目的的手段沟通之后,你就能马上的认识他,不管这个人在地球的任何一个角落。就算你是一个北海道的农民,想认识美利坚合众国的总统,你也可以采用写信,转发,收取电子邮件和上网的手段来达到目的。只需要通过五次转接,你们中间就会架设起一道由现代通讯提供的无形的桥梁,通过这个媒介,你们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了解到双方的……”
“好了好了,兄弟,我明白了。你继续对着水面沉思吧。”来不及等他说完,我就对他摆了摆手:“我就不打扰你了。”
“世人多是这样,太在意物质世界,对精神世界的窥探却是如此的贫乏,甚至从来没有探究过。唉……”看到我这样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这个病人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继续转过头,对着水面沉思了。
“服了服了,哲学推理狂人,这个神经病……”走出了好几步,我才小声地说道,唯恐被那个人听见再追上来对着我大讲一番。
“这可不是神经病,这是精神病。”队医纠正道。
“神经病,和精神病,”我不解地问道:“这两种有什么区别吗?”
“当然有区别。神经症和精神病是区分开来的,精神病属于心理疾病范围,是心理引起的。而神经症属于器质性病理范围,是身体器官和部位病变引起的。”队医解释道:“刚才的那个人的症状,就是精神病,属于典型的强辩型逻辑推理失却障碍。就是要始终的沉浸在无限的逻辑推理关系之中,才能够使自己满足,心里安稳,否则便会焦躁不安。”
“哦,天啊,我真是败了。”我看着一院子的病号,不由得感觉嘴里发苦,问道:“难道这里所有的人都是这个样子吗?”
“也不一定,精神病也有好多种的。”队医看了一下四周说道:“再看看,也许有一些人会稍微正常一些。”
问了一圈好几个病人,我得到了各种稀奇古怪的答案。就在我坐在草坪上向一个光头病号打听的时候,忽然感觉到身后有所异动!我一把推开了那个病号,自己立刻匍匐下了身体!一个朝着我扑过去的人没有控制好重心,从我身上跃了过去,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站在一旁的队医也立刻紧张戒备了起来。他也没想到,在这里我们竟然还会遭到突然攻击。
“反应挺快啊。不错,竟能躲过我闪电般的一击。”摔在地上的一个穿着病号服的人从容不迫地站了起来,整了整自己的衣服,看着我冷笑着说道。
好霸道的气势!队医和我都不由得凛然一惊。这个冷笑着的男人随便那么负手一站,犹如鹤立鸡群。那瞳孔中流露出来的眼神,分明带着一种强者对于众生的藐视!
我站了起来,还未问话,这个人就走了过来,指着地上的光头病号说:“不用在他身上白费心思了。这家伙是重度强迫症患者,用神经药物都控制不住他的病情。你不管问他什么,他都不会搭理你的。”
我又是一惊!面前的这个人虽然穿着病号服,但他气势坦荡磊落,言语犀利,逻辑关系明确,精神病院里怎么还会关押着这号人物。我立刻问道:“你是……?”
“好说好说。”这个人对我抱了抱拳说道:“在下姓李,因为轻功出众,承蒙江湖朋友抬爱,给送了个绰号,叫做燕子李三是也。”
“燕子……李三?”我差点一口唾沫把自己给呛着:“燕子李三不是已经死了吗?”
“哦。重生了重生了。”这人接着又做了一个“白鹤亮翅”的动作,两只手举着像两根电线似的,严肃地说道:“每隔九十二年,李三的灵魂就会重生一次。这次是现在。下一次重生的时候我准备穿越到古代去玩玩,跟东方不败一较高下。我要以行动告诉世人,习得上层武功只有靠勤学苦练。靠损害身体生殖器官来获取内力的方法是绝对不可取的!”
“呃……”我和队医看着他的白鹤亮翅愣了半天,然后一言不发转头就走,唯恐这位大侠再追上来。我走了老远,偷偷地回头瞄了一眼,看见那位大哥还在原地来回的摆着“白鹤亮翅”的造型,才松懈下来喘了一口气:“呼……我的天啊。我看这家伙的病比那个强迫症还严重。”
“是啊。好严重的妄想症啊。”队医也是如释重负的舒了一口气:“太强大了,连东方不败都出来了。这是我见过的最离谱的偏执型妄想症了。”
“我干……”我有些懊恼的四下回头张望了一下,无奈地说:“这里的人个个都这么离谱,我真是败了……不知道我们要找的梁月华,他是什么类型的精神病?”
队医正要说话,忽然坐在旁边的草地上一个正在看书的病号抬起了头,说道:“你们要找梁月华?梁教授?”
我一听,这个家伙竟然还知道梁月华是教授?!于是立刻像发现了救命稻草一样的蹲在了他身边,激动地说道:“是,是啊!你认识他吗?”
“何止认识,简直就是挚友。”这个四十多岁年纪的病号说着话,两只眼睛却一刻也没有离开手中的书本:“我们经常辩论。可是他太厉害了,知识渊博。我只有每天拼命看书,不断学习新的知识,才能勉强不输给他。”
“哦,这样啊。”我赶忙说道:“这位大哥,你能不能告诉我,梁教授现在在哪?”
病号的手肘往后一指,两只眼睛仍旧是死死地盯着书本,没有离开片刻:“梁教授在后面的教室里上课呢。你们去找他吧。”
“哦,好的,谢谢了。”我站起身来,和队医朝那个“上课”的房间走去。这时我转头看了一眼那个病号手里的书,想看看什么样的书竟然这么的吸引人投入。结果他一看之下,发现整页的汉字我一个都不认识!我不由得大惊失色,立刻又揉了揉眼睛再看,才发现这个病号手里的书竟然是倒着拿的!
我无奈地扶住自己的额头转身离去。
趴在“教室”的窗户上,我看到这间房间里坐了十几个病号,跟小学生似的在那坐着乖乖听课。前面的“讲台”上有一个病号在拿着一根树枝充当教学棒,像学校的老师一样在上面讲着课。队医小声说了一句:“这么多人,哪个才是梁月华啊。”其实我心里想的是,这里面到底有没有梁月华?
那个煞有介事的“老师”用小树枝指着小黑板上乱七八糟的数学公式,一本正经地说:“根据爱因斯坦的相对论,时间和空间具有相对独立性。当一个物体的运动速度超过光速的时候,时光就会倒流。可是,这是不对的!现在有哪位同学站起来回答一下,这个理论为什么不对?”
“教室”里面一片沉默,所有的“学生”都老老实实地坐在下面看着老师,没有一个发言的。我和队医面面相觑,这问题问的也太专业了吧。
“我来回答!”一个病号忽然举起了手。
“OK,GOOD。”“老师”赞赏的点了点头,用带有标准伦敦音的英语示意那个病号回答。
一个四五十岁年纪的病号站了起来,回答道:“这个理论是错误的,关键在于它的不完整性。因为这个相对论的构建基础只是在四维的空间之内,并不能涵盖整个宇宙。光线的运动只是一种粒子的震动,在这个宇宙中还有很多其他的粒子也能够进行高速的震动。所以在整个宇宙的范围内,光速并不是最快的。所以,光速不能够代表时间的流逝。除了光速,宇宙中还有亚速,射线速,虫洞速,等等都要比光速还快的速度。在没有发现宇宙中最快的震动粒子之前,相对论的提出是没有基础的,毫无意义。”
“我的天啊……”等这个人说完,我和队医都发出了一声惊呼。先不管他说的对错,反正我也不知道,但从这成套的专业术语看来,这个人……到底是科学家还是精神病啊?
“恩,很好。”“老师”很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梁月华同学,你回答得非常正确。恐怕这下牛顿先生心里要不高兴了。好,你坐下吧。”
“牛顿先生?”队医小声说道:“记性也太差了,刚才还说是爱因斯坦来着,这一会儿就变成牛顿了……”他话没说完我们两个人恍然大悟:“梁月华?刚才那个回答问题的病号,就是梁月华!”
“妈的,可找到你了。老子在这里都快崩溃了。”我正要冲进去把他给提溜出来,忽然重症监护区铁门上的锁链一阵“哗啦啦”的响动,院子里所有的精神病患者立刻惊慌失措的站起身来,如临大敌一般的四下逃窜。“教室”里的病号也是一个个脸上变色,“呼啦”一下冲了出去。不到半分钟,整个院子里已经看不到了一个病人,全部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哗啦啦,”一阵铁链抖动下来的声响,接着重症监护区的主门被慢慢地打开了。五六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在一队拿着橡胶警棍的武警包围之下,从门口走了进来。我明白,这是该喂病人吃药的时间了。这帮病人看来都已经形成条件反射了。
两个医生又从衣服兜里拿出了一个药瓶,从里面倒出了两片白色的药片,对我和队医说道:“张嘴,吃药。”
我们两个人夸张的张大了自己的嘴巴,舌头接过药片之后,咕咚了一声咽了下去,连水都没喝。两个医生刚递过来的一杯水尴尬地停在了空中,然后又无奈的收了回去。那个主治医生直到看着我们两个人吃下了药片,才转头领着人上楼去给其他患者喂药去了。
“啊……呸。”看着一队人走远了,我和队医才朝着草坪中间的水池吐了一口,把压在舌头下面的药片连着口水给吐了出来。
这种治疗精神病的药物都含有大量的神经镇静剂,能够降低人脑的神经反射,消除兴奋意识。导致脑部反应迟钝,对外界刺激不敏感。两个人又没有精神病,当然不需要这种药物来中和。普通人吃这种药多了,只会变成痴呆。
挨个房间的喂完了药之后,一队医生和武警总算是锁上铁门离去了。这时病人又开始陆陆续续得从房间里出来,到院子里活动。我和队医急忙窜上了二楼,一个一个地找,终于找到了梁月华的房间。我刚推开门就看到桌子上的一个空杯子,上面还挂着没有晾干的水渍。我立刻问道:“梁教授?”


第五章 精神病
面前的男人抬起头看了我一眼。这人确实是梁月华无疑。
“梁教授,你吃药了?”我看着水杯问道。
“吃了,为什么不吃?”梁月华教授沉静地说。
“你怎么吃了那些治疗精神病的药片了呢?”我有些着急了:“那些药物里面都有镇静剂,长时间的服用会让人脑的智商下降的!”
“智商下降?”看着这两个突然出现的年轻人,嘴里还能喊出他的名字,他一点都没有吃惊,反而问道:“年轻人,问你一个问题,什么是智商?”
“啊?”我一时间没明白过来。
梁月华笑笑,接着问道:“知道‘般若’这个词的意思吗?”
“般若波罗蜜?”我反应过来了,这个词我原来在书上看到过:“般若这个词语的意思,是指的智慧吧。”
“不错。般若的意思,从佛教语言里面翻译过来就是智慧的意思。”梁月华略略颔首,接着又问:“那你知道为什么中文还叫做‘般若’这个词,不直接说成是智慧呢?”
“呃……”我一时语塞。
“这是因为古代高僧在翻译佛经的时候,定下的一条规矩。即无对应者不翻。”梁月华拿起水瓶往杯子里倒满了水:“般若这个词确实有智慧的意思,但它说的这个智慧,却不是一般的智慧。是指能够了解天地自然宇宙的这个智慧。这不是普通的聪明,这是属于道体上根本的智慧。所谓根本的智慧,就是超越一般聪明与普通的智慧,而了解到形而上生命的本源、本性。这不是用思想得到的,而是要用整个身心的觉悟的来取得的。这个智慧,才是般若。”
我听的有些懵,竟然问:“然后呢?”
“但是汉语里面的【智慧】这个词,不足以解释般若这个词的意义。因为所有的汉语里面都没有能够与般若这个词对应的词语,所以就不翻译,而是直接音译了过来,还叫般若。”梁月华喝了一口水:“我说的,你明白了吧。”
“明白了。”我若有所悟地点点头:“可是,这个跟你吃药有什么关系呢?”
“你们认为吃药会影响到大脑的智商,我却不以为然。”梁月华淡然一笑,身上的学者风度呼之欲出:“红尘诸事,世态烦琐。你们所说的智商指什么?还不是指的赚钱的本事,伪装的本领,虚伪的和善,如何见风使舵蝇营狗苟,以便在这个社会上苟且而活。正是这些所谓的智商,严重的蒙蔽了人的般若之心。人们不再空灵,不再透彻,不再觉悟。如果吃精神病药物能够抑制我的智商的话,那么正合我意。众人都羡慕灵巧,却不知道,大巧若拙。”
“听梁教授一番话,真是让人敬佩啊!”队医忽然有些激动了起来:“没想到在现代这个社会,还有您这样见识深刻的学者,我今天真是开眼界了。”
“所以他被关进来了。”我无奈得朝着队医一摊手。
“都说疯子和天才只有一线之隔,我觉得不是。我认为天才只是疯子攀爬过的其中一座高山。”梁月华面色沉静,缓缓说道:“醒世良言,却被世人当做疯言疯语。看这里所关押的病人,有哪一个不是为了实现完全的自我而不断的跟自己的精神战斗?在这帮人看来,病院外面的那些人才是真正的精神病人。他们忙忙碌碌,蝇营狗苟,每天活的像狗一样劳累和无奈,却不知道自己最后是为了什么。你说他们的生命,跟一只不停忙碌的蚂蚁有什么区别?恐怕把古代的那些席地而卧长啸山林斗酒千钟半生落魄的诗人狂客放到现在,他们一样也会被关进来的。现代人活的就像是一只不知道为了什么而筑巢的蚂蚁,为了不断的考试?为了上涨的房价?还是为了那永远也填不满的欲望?我真为这个世界感到深深的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