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摊了摊手,接着说:“这地方早晚温差本来就大,咱们前几晚睡在帐篷里还感觉不明显,如果毫无遮拦,任西北风刮在身上的话……说实话,在场各位没人能在雪地里熬过一晚上,即便不被冻死,也会手脚僵硬没法动弹,赶路就更不可能了。”
“不能吧,我们穿着防寒服也扛不住?”邓芳芳皱起了眉头。
“防寒服算什么?我跟你说,到时候你就算裹二十条棉被在身上都没用。不是我吓唬你们,给你们说个例子。去年冬天我跟一个探险队过来,也是遇到严寒,大伙脸皮都冻僵了,连说都不能说,一个队员擤鼻涕,差点把鼻子揪下一半来。幸好当时雪没封山,我们走到一半就退回去了,不然全都得冻死在山里。这回咱们可坚决不能冒险,一旦困在路上,那就只有等死的份。”
这一番话说完,几名女生面面相觑,周雪着急上火地说:“那怎么办,咱们难不成要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过冬?”
“过冬不至于,总之一两天内绝对不能走,等这场雪真正停了,挑个没风的日子走。”
“要是雪一直不停呢?”
“那也不至于在这长住,”朱宇接过话头,“喏,咱们进山四天了,本来预计的时间是一个星期,加上来回坐车时间,最多也就十天的行程吧,如果超过这个时间不回去,你们家里人难道不会担心?”
曹睿眼睛一亮,“你说得对,不过,我是没人担心的。我本来就打算活动结束后去小四家玩一阵子,春节前回家,我家里人都知道,没人会为我的安全担心。”
“是吗,”朱宇说,“可你就算到小四家,也不会太长时间不跟家里人联系吧?”
“说起来是这样,但我为了不让他们中途改变主意,催我回家,骗他们说吴小四家住在小山村里,手机经常没信号。所以,要想让他们怀疑我出了事,到处打听我的下落,起码是一个月之后的事了。”
“我也差不多,”蒋小亭接着说道,“本来我隔三差五会给我爸发个短信报平安,但来之前,小雪跟我说手机在山里没信号,我又不敢跟家里说实话——他们肯定不同意我进山探险,没办法,我就把手机卡交给一个留在克拉玛依写生的同学,拜托她每个星期往我爸手机上发两条报平安的短信,一直到我回去打电话给她为止,代价是剩下的手机费随便她用。”
“真服了你,这种办法都能想到。”朱宇摇了摇头,目光在其余几人的脸上一一扫过,“你们呢?都说说。”
吴小四这时注意到一个特别的细节:周雪与沈川互相望了一眼,然后周雪冷冷地将脸转到一边,沈川则低下头,良久才抬起头,望着炉膛内通红的火焰,用淡然的口吻说道:“我也是没人管的,在这就算一直待到开学不跟他们联系也没人会怀疑。”
“为什么?”朱宇好奇地问。
“我不想说。总之我没有撒谎。”
“那好吧。”朱宇点着头,目光移到一旁的周雪脸上。
“我也一样。”她声音小得很,“原因……以后再说吧。”
大家当然不好再往下打听,反正这种事他们也没撒谎的必要,知道结果就行了。直到很久之后,周雪才主动将这个秘密公开。原来她早就跟沈川约好,寒假一起留在乌市打工(当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却骗各自的父母说是与同学一起去山区支教,这样就有了一个神圣而光明的不回家的理由,父母没法阻止。不过,为防止父母中途变卦,也为了尽量装得像一点,两人谎称山区没有移动信号塔,手机打不通……如此一来,他们即便一整个寒假不跟家里联系,也没人会怀疑他们的去向了。
“不会这么巧吧,”朱宇说话的声音开始带着紧张,“我跟小亭一样,这次活动没敢告诉家里人,只说在外头玩一阵子,春节前回家。巧的是,我乌市的手机卡前一阵子欠费了,我一想反正回家后要换当地卡用,索性就没去交,这事我父母知道,个把月联系不上我,他们是不会大惊小怪的。”他一只胳膊搭在邓芳芳的肩膀上,接着说,“至于她,也是想办法骗过了家里人,详细的就不说了,反正一两个月不回家也没人着急,所以现在……”
吴小四见他将目光移到自己的脸上,接着,除了曹睿和周雪,其余人的目光都聚集过来,一个个眼神里带着期望,然而他注定是要让大家失望的。
“我更加没人关心。”他耸着肩膀说,“比你们都没人关心。”
大家相继流露出失望但是好奇的神情,可没人开口问他——别人可以不说原因,他当然也可以不说。不过,吴小四本人觉得没什么好隐瞒的。
“我没有家,”他说,“我是孤儿,从小在孤儿院长大的。”
伙伴中有人睁大了眼睛,然而可能觉得这样子很不礼貌,遂又恢复常态。片刻,还是朱宇打破沉默,苦笑着说道:“没想到这么巧,咱们现在成没人管的孩子了。”
“这不是巧合,”蒋小亭接过来说,“谁让探险这种事不能跟家里人直说,只能想办法掖着藏着,没想到反而害了自己……”
“这可不是我们的错。”朱宇说,忽然想起什么,一拍脑门,“哦,对了,那些写生的家伙不是知道我们进山吗?如果太长时间没我们的消息,肯定也会怀疑我们是不是出事了。”
蒋小亭摇着头说:“没用的,如果有人打我们的手机打不通,肯定会以为关机了或换家乡的号码了,除非太长时间联系不上——起码得一个月吧,才有可能产生怀疑,这还没算上寻找我们的时间,我觉得这地方可不太好找。”
“也就是说,”邓芳芳插了一句,“如果天气一直不好转的话,咱们起码要在这里待一个月?”
没有人想正面回答这个残酷的问题,最后还是曹睿一边低头望着炉灶旁边的米口袋,一边缓缓说道:“粮食暂时不缺,睡觉的地方也有,咱们将就着先住下吧,走的事慢慢等机会再说。”
5
卧室的条件还算不错,除了床,每间屋里还有一个衣柜,一张小写字台,写字台抽屉里有信纸和笔。另外,每间房还有一个独立的卫生间,毛巾、香皂等生活用品齐备,牙刷和牙膏是一次性包装的,有好几套。想来别墅主人应该经常邀请朋友前来滑雪,才会特意建这么多卧房,并准备如此齐全的生活用品。
衣柜里有枕头和叠得整整齐齐的被褥,可能是为了防霉,衣柜里放有袋装的樟脑球。吴小四对樟脑的气味十分过敏,他扔掉樟脑球,一闻被褥上也满是樟脑味,便将被褥摊开在床上晾着,打开窗户,自己走到门外。
他选的房间位于楼梯左侧第一间,门前是一条长长的过道,与一楼的建筑风格一致。所有卧房都并排在过道的两侧,一共十间,门上虽装着锁,但没有锁死。由于没有钥匙,曹睿提议大家出门时一定不要将门锁死,免得出来了进不去。
“喂,小四,你去三楼看了吗?”朱宇从隔壁房间走出来,笑眯眯地问吴小四。自打昨天目睹了他“英雄救美”的一幕之后,朱宇同沈川的关系远了,却跟他走近了许多。
“没有,你上去看了?”
“当然,上面是一间很大的娱乐室,有台球桌、乒乓球桌,还有羽毛球场和篮球场,家伙也都齐全。曹睿现在已经在上面打篮球了,你会打台球吗,咱俩上去练练?”
“一般吧,单杆打过147。”
“呵呵,你就吹吧!”
“去练练就知道了。”
上到三楼,果然如朱宇所说,是一个空间极大的场所,陈列着各种小型体育设施,除了朱宇说的那几样,还有飞镖盘、国际象棋盘,甚至房间的正中央还有一道保龄球的球道。
吴小四一直凝视着球道的尽头,半天不走一步。朱宇忍不住问:“你看什么?”
“我在想,这里又没有电,保龄球打下去怎么再拿上来摆好呢?”
“笨啊,自己动手呗。”
这个回答还真有点意思,吴小四心想:因为大家都习惯了用电来代替人工劳动,有一天没有电时,反而不知道事情该怎么干了。真是科技越发达,人类越倒退。
相比如此深刻的命题,吴小四更关心的是眼前的事,他一边往台球桌走去,一边对着身边各种体育设施发表着感慨,“主人可真是一个体育迷,搞这么多名堂,有工夫玩吗?”
“也许是用来招待客人的,人多,想玩什么玩什么。换句话说,主人建这别墅可能不光为了方便自己过来滑雪,也许更主要是做商业用途,现在请吃请喝没人稀罕了,请玩,也要玩得别出心裁才行。”
吴小四点头赞同他的意见。如今那些有钱人早就玩腻了城市里的东西,在这冰天雪地的地方建这么一个滑雪场,以及此类娱乐设施,自然是投这些人之所好。况且来这地方主要也许不是为了玩,而是感受一下这种远离城市,身处极地的“原生态”生活。一年来个一回两回的,还真别有一番滋味。
曹睿手捧篮球,正在木地板的篮球场上做着一个又一个篮球动作,见两人过来,马上打招呼,“你们谁来跟我斗牛?”
“不会,我要跟小四切磋台球,你自己慢慢练吧,詹姆斯。”
一局斯诺克打到一半,两人都见识到了对方的水平,朱宇笑着对吴小四说:“刚才是谁说单杆147来着?”
“呵呵,我要真有那技术,早跟丁俊晖抢饭碗去了,还在这跟你打?”
“别说,我还真不一定比你打得好。”
朱宇瞄了半天,打出一杆好球,像个孩子似的欢呼起来。这时候门外响起了脚步声,三名女生结伴走了进来,大家互相打了招呼,邓芳芳与蒋小亭便向羽毛球场走去,周雪没得玩,过来看吴小四和朱宇打台球。
“怎么样,你俩谁厉害?”
“棋逢对手,不过我还没有发全力。”朱宇大言不惭。
“少吹牛,你赢一局给我看看。”周雪明显站在吴小四那边。
“赢了有什么好处?你亲我一口?”
周雪瞪了他一眼,转身往羽毛球场方向大叫,“芳芳,你家朱宇调戏我!”
“让你家小四揍他!”
吴小四的脸一下子红了,正巧这时沈川赶到,邓芳芳的话他肯定听见了,然而他只是表情漠然地朝这边瞅了一眼,也不跟任何人打招呼,独自向飞镖盘走去。
他抓起一支飞镖,掂了掂,忽然使出浑身力气将飞镖甩了出去,脱靶砸在墙上。吴小四心头一惊,不是因为他发镖时夸张的动作,而是之前望着飞镖盘时的眼神,充满了愤怒和仇恨。吴小四怀疑,他一定是把飞镖盘看成是自己的脸了。
“零环,没有比这更臭的了。”朱宇撇了撇嘴。
大概是为了打破尴尬的气氛,周雪换了个话题说:“对了,你们是不是把整栋别墅都走遍了?”
“我走遍了,怎么了?”朱宇抬头来看她。
“没什么,就是想问问都是什么样的房间。”
放下球杆,朱宇开始回忆,“一楼和二楼的中间都是厅堂。一楼左边是工具仓库,锤子、扳手、铁锨、车胎之类的东西都在那边。右边你们都知道了,是厨房和食品仓库,还有几间上锁的房间不知道干什么用的。二楼走廊两边都是卧室,三楼就是这儿了。总共就这些地方。”
周雪“哦”了一声,“我怎么感觉……有点不对劲呢?”
“哪里不对劲?”
“我说不上来,可能是错觉吧。”周雪摇了摇头,刚说完这句话,对面便响起邓芳芳招呼她的声音,“小雪,你来跟她过两招,她好厉害,我不是她的对手。”
周雪答应一声,往那边跑去,朱宇朝吴小四眨了眨眼,说:“她刚才说什么不对劲?”
“我哪知道,打球吧。”吴小四望着周雪的背影,心里想的是另一回事——他跟周雪两个人之间的事,也许还要加上沈川。


第二章 暗处有人
1
四周万籁俱静,吴小四躺在陌生的床上,头枕在双手上,半天一动不动。
十分钟前他才看过腕表,不到晚上9点,现在睡觉的话实在有点早。以往在学校,每天这个时候,他都毫无例外地躺在卧室的木板床上看书,一般是看纯文学读物,有时也看点通俗小说,不过他对这类书十分挑剔,一般小说很难让他提起兴趣。
他最喜欢的当代作家是村上春树,这次出游,由于要轻装上阵,只随身带了一本书出来——村上春树的新书《1q84》,刚看了个开头,雪崩时随别的东西一起被埋在了雪地下面,现在只怕已经被雪水泡成一堆烂纸了。实在太可惜了,他想。
没有书,没有电视,没有电脑,甚至连电都没有,这日子简直没办法过。更令他感到悲观的是,这种生活不知道还要持续多久,头一个晚上就无聊成这样,若要长住,往后可怎么办?
他烦躁不安地爬了起来,点燃蜡烛——好在每间房间都能找到不下十根蜡烛,大概是房子的主人特意备下的。他现在有点怀疑朱宇那番关于这栋别墅是商业用途的推论了,试问谁能受得了这如同原始社会一般的生活方式?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尚且没到茹毛饮血、钻木取火的地步。
屋外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仔细听,声音来自走道的里侧。脚步声停止的时候,敲门声响起,接着是周雪那熟悉的声音,“谁?”
“我。”
是沈川!吴小四嘴角抽动了一下。
数秒钟的沉默,只听见门打开,接着又关上的声音,显然是周雪开门放他进去了。
吴小四的心按捺不住地狂跳起来——沈川要干什么?问题一在脑海浮现,他的理智马上给出回答:深更半夜的,你说一对情侣在一个屋里能干什么?
他当然不相信这是他们俩在一起的第一夜。
有些事情虽然你一直知道它的存在,但当你亲眼看见或者听见的时候,感觉是绝对不一样的。吴小四此时就感觉自己的心脏快要停跳了。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一阵与他想象中的龌龊事完全不符的声音——争吵。周雪跟沈川的争吵,由于隔着两道紧闭的房门,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吴小四一下子蹿到门后,耳朵紧贴着门板,仔细听。
又是开门声,然后是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你滚!”这下周雪的声音他听得一清二楚。
“你这是什么意思?今天没有心情,还是要我以后都不要碰你了?”
“你永远别想碰我了。”
啪的一声,门又关上了。
吴小四心里乐开了花,想周雪一定是把沈川关在门外边了。果然,一个沉闷的脚步声在过道上响起,往深处走去,忽然又停下来,折回头往这边走,声音越来越近,最后,竟然停在了他的房门外。
吴小四正惊诧的工夫,一个冷冰冰的声音隔着门飘了进来,“吴小四,我知道你没睡,你出来。”
吴小四一怔,没有多想便打开了房门,“怎么,有事?”他的声音也一样冰冷。
沈川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外,在他身后,惨白的月光从走廊的茶色玻璃窗照进来,背光,看不到他的脸。
又是一声开门声。“你们搞什么?”声音粗犷,是曹睿。
“谈点私事,跟你没关系。”沈川说。
“没关系?我俩是把兄弟,你说有没有关系?!”曹睿大踏步走过来,如巨塔般往沈川面前一站,腰板挺直,一脸傲然的表情俯视着他。
接着,除了周雪,大家都打开门出来了。
“消消气,有话好好说。”蒋小亭和邓芳芳拦在了曹沈二人中间。
朱宇在一旁怪笑着,“姓曹的你让开,让他跟小四单挑,他不是小四的对手。”
沈川突然恶狠狠地看向他,“那我是不是你对手?”
“哈哈,我是中立派,现在抢你马子的人好像不是我。”朱宇真是唯恐天下不乱。
“说得对。”沈川用力点了点头,忽然趴在吴小四耳边小声说,“你要是个男人,半个小时之后我们大门口见,怕死就别去了。”说完,看也不看其他人一眼,低头快步往自己的卧室走去。
“他跟你说什么?”曹睿凑上来问。
“没什么,说让我小心一点。没热闹看了,大家都回屋睡觉吧。”吴小四说完,率先退入房内,关上门。一丝冷笑自他嘴角浮现。
对付沈川这个瘦弱的小个子,他还是蛮有把握的。沈川,我早就想揍你了,这次你主动找我麻烦,我当然不会让你失望……吴小四在心底默默说道,忽然想起自己小的时候,帮小明对付那些欺负他的人的场景。小明是他最好的朋友,由于身材瘦小,经常被同伴们欺负,只要被吴小四撞见,每一回都把那帮人打得落花流水。他不经常打架,但一打架,下手就很狠。当小同学们尚都处在以为摔跤就是打架的那个年龄,他已经敢用拳头直捣对方的鼻子了。整个孤儿院都没有小孩敢跟他打架,当然,也没人敢跟他交朋友。
他唯一的朋友就是小明,可是,他忽然记不起小明长什么样子了,更不知道他的下落。多年不见,不知道他现在什么地方,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2
月光皎洁,照射在白雪上,透着一层阴冷的幽光。四周静得几乎能听见雪片落在地上的声音——从早上到现在,雪一直没有停过。
为了保证手脚灵活,吴小四脱下了笨重的防寒服,只穿了一件薄毛衣,推开大门走出去的时候,一阵寒风迎面吹来,但他并不觉得冷,反而浑身都热了起来。
沈川就站在大门外不远处,跟自己一样,他也只穿了一件贴身毛衣、衬裤,身披月光,宛如雕塑般一动不动。平心而论,吴小四觉得他这个样子很帅,就是眼神太过阴冷,嘴角的微笑也有点邪恶的味道,看上去就不是善人。
“你来了,我还以为你不敢来呢。”沈川装腔作势地冷冷说道。
吴小四慢步往前走,在他对面几米远的地方站定,一言不发,现在可不是聊天的时候。
“就因为你当了回英雄!”沈川冷哼一声,手指直指向他的脸,“她现在连碰一下都不让我碰了,我们半年感情抵不过你五分钟的表演,你不是喜欢当英雄吗?来啊,我再给你一次表现的机会,来打我啊!”
吴小四想也没想,一拳捣向他的鼻子,随即,沈川向后打了个趔趄,忽然,他那只一直插在裤兜里的手拔了出来,手中赫然握着一块黑糊糊的东西,这一幕令吴小四本能地愣了一下,就是这一分神的工夫,只听见咣当一声——那个东西直接砸在了他脑门上。
一阵金星闪耀之后,整个世界一团漆黑,好像脚下的土地也开始晃动,吴小四再也支撑不住,身子朝前缓缓倒了下去……
敲门声响起来的时候,朱宇正躺在床上构思一首摇滚歌曲,随口问道:“谁?”
“宇啊,你快开门,有事找你!”
即使听不出她的声音,周宇也知道是谁,全世界只有一个人叫他“宇”,多肉麻的昵称,亏她偏爱这么叫。朱宇试过用各种法子表示抗议,但是没用,如果叫他不答理,她就会一直这么叫下去。通过这件事,朱宇总算明白了那些难听的外号都是怎么让当事人接受的。
门开后,邓芳芳一把抱住他的胳膊,“宇啊,你刚才听到楼下有什么声音没有?”
“什么声音?”他刚才一心想着新歌的歌词,除了风声什么都没有听见。
“你房间离得远,可能听不见吧,我听到窗外刚才有说话声,好像是沈川的声音。”
“沈川?不能吧,大晚上的他跑外头……哎呀,完了!”朱宇脑子里灵光一现,“他会不会跟小四约好出去单挑了?”
随即朱宇出了房间,上前敲沈川的房门,没有动静。又去敲吴小四的门,一样没有动静。
“坏了坏了,真下去单挑了。快下去看看!”
正厅对面那两扇木门敞开着,朱宇一个箭步迈出去,借着月光,他看见了一幅触目惊心的场面——他要找的人,沈川和吴小四,两人并排躺在十米开外的雪地上,一动不动,身上都堆了一层雪。
“不会真出事了吧……”朱宇喃喃自语着走了过去,俯身一看,心顿时狂跳起来:两人的脑袋上到处是血,尤其是沈川,整个上半身像是被血水泡过似的,连周围的雪都被染红了。
身后响起邓芳芳的尖叫。
“他们……他们是不是……死了?!”
朱宇没有回答,伸手先去探沈川的鼻息,但周围风太大,没有感觉,于是手伸进他的衣服去摸心跳,半晌过去,完全没有动静,他一屁股坐在雪地上。好长时间才想起旁边还有一个人,又在吴小四身上重新试了一遍,这一次他摸到了心跳,不仅不微弱,反而很强,如同刚经历过一番剧烈运动一般。
“有救有救,快快,你上去叫人!”
邓芳芳连滚带爬地跑向楼梯。
3
脚下是一条长长的甬道,四面都是墙壁,一片漆黑。
吴小四根本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自己又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他的意识此时就像夏日清晨的雾气一样,只是薄薄的一层,并不能够支撑他进行任何复杂的思考。他只是依照潜意识给出的安排,缓缓向前走着。
不知过了多久,前面不远处忽然出现了一线亮光,好像厚厚的窗帘被拉开了一道缝,露出的光是白色的,虽然只有细微的一抹,已足以冲散周围的黑暗,让人涌起向往之心。
吴小四加快脚步,终于来到亮光的跟前,看清那是一扇门——一扇样式很老旧的木门,上面布满各种花纹的浮雕,门把手是一只兽头,嘴里叼着个铁环。门是向外开的,已经打开了一道缝隙,亮光就是从缝隙射出来的。吴小四猜测,门的那边一定是艳阳高照的世界。
于是他伸手去拉门把手,就在这时,身后响起了一个儿童般稚嫩的声音,“不要开门。”
好熟悉的声音!是谁?
吴小四连忙回头,眼前漆黑一片,看不见任何人。他怔怔地站在那儿不知所措。少顷,就在他怀疑那个声音是不是自己的幻听的时候,说话声再次响起,“不要开门,赶紧回去。”
“回去?回去哪儿?”吴小四几乎是下意识地反问道。
“离开这栋别墅,下山。”
“为什么?”吴小四发了一会儿呆之后问,同时不断在脑海里搜寻与这个声音可能对上号的那张脸。肯定是有的,他对此坚信。毫不夸张地说,他对这声音的熟悉就好像对自己的声音一样,一定是某个在自己生命里留下过重要痕迹的人!可是,为什么偏偏想不起来了呢?
“等你知道的时候,你就走不了了。”
这句话刚说完,吴小四的眼前就缓缓出现了一道强光。与门后透进来的亮光不同,这是一道以点为基础、逐步向外扩散的强光,等到强光扩散到最大,完全驱散黑暗时,他的眼睛也睁开了,能看见的除了黑暗还有很多东西。
谢天谢地,他终于醒了。
坐起来后,吴小四用浑浊的目光在伙伴们的脸上来回扫了好几遍,嘴巴缓缓张开,“你们怎么都在这?哎呀,我怎么躺在屋里了?”
“是我们抬你进来的,”曹睿拍了拍他的肩膀,“感觉怎么样,头疼是吗?”
“有点,到底怎么回事?我……我好像什么都不记得了。”
“你是不是跟沈川约好在外头打架了?”朱宇用阴郁的声音问道。
吴小四一怔,霍地一下爬了起来,“沈川呢?妈的!说好单挑,居然使阴招用石头砸我,他人呢?”
朱宇叹了口气,“你把他砸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