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芷走到供桌前,离乾坤只剩下不到一丈的距离时,忽然停住脚步,右手一动。乾坤当即举起阴阳匕,正要防备她出手,哪知她出手却不是冲他而来,而是伸出右手小指,以极快的速度,对准供桌后面一盏长明灯的火苗弹了一下。
火苗顿时一晃,长明灯骤然变暗,一股淡淡的青烟立刻飘升而起。原来木芷关上九宫盒时,右手小指以极其细微的动作,顺势在上层右上角的格子里一勾,用指甲挑起了些许褐红色的粉末。她忽然对准长明灯弹指,指甲里的褐红色粉末便被弹在了灯芯上。
乾坤虽然没看出木芷勾挑粉末的手法,但眼见青烟突升,四散弥漫,也立刻明白过来,知道木芷对准长明灯弹指那一下,多半已经下了毒,而木芷和金无赤事先往嘴里含的紫色叶子,十有八九是解毒所用。
乾坤不敢吸入青烟,当即屏息闭气。然而金无赤不给他闭气的机会,捡起他丢弃在地上的长明灯座,向他发起了进攻,迫使他动手。
金无赤出手迅猛,乾坤只能凝神应对,闭气之事便难以兼顾。剧斗之时,他鼻腔不小心一松,气息一出一进,虽然极轻极细,一口气却是换了。他心中暗叫一声:“糟糕!”空气中弥漫着青烟,他换气之时,嗅到了一股淡淡的青杏子的气味。这种气味令他产生了神清气爽、心旷神怡的感觉,头脑变得异常清醒。
然而这种清醒极为短暂,很快,乾坤便头晕目眩,手脚乏力。
乾坤勉力坚持了片刻,阴阳匕最终还是拿捏不住,掉落在了地上,紧跟着倒在地上的,便是他的身体。
乾坤昏迷了过去,但金无赤和木芷并没有上前擒他,而是站在原地没动,因为殿外已经亮光大作,脚步齐响,上百个道士擎着灯笼,黑压压地一拥而至。
大火焚殿
赶来的这群道士中,为首之人身穿白色道袍,皓首银须,正是重阳宫全真道掌教真人丘处机。在丘处机的身边,站着蒙古国使者刘仲禄和乌力罕,丘处机的亲传弟子尹志平和李志常随行在侧。
丘处机看见了青砖地上死去的十四个绣白道士,也看见了三祖殿内闪动的火光。他袍袖一挥,上百个道士立刻散开,将三祖殿围得水泄不通。丘处机在尹志平和李志常的陪护下走入三祖殿,阎道清率领十几个绣白道士保护着刘仲禄和乌力罕,一起进入殿内。
三祖殿内,乾坤和孟以寒倒在地上不知死活,一具面目全非的焦尸横躺于地,青铜棺烈焰焚烧,棺内空无一物,空气中飘荡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青杏味,种种场面尽收眼底。阎道清立即招呼十几个绣白道士,将木芷和金无赤团团围住,转头向丘处机禀道:“掌教真人,活死人不在棺中,定是被这二人抢走了。”
丘处机看着木芷和金无赤,说道:“二位居士来重阳宫消灾祈福,重阳宫上上下下以礼相待,不曾想二位却是别有用心。二位抢走活死人也便罢了,可守备三祖殿的弟子全无过错,何必要害他们的性命?”
木芷暗暗心想:“噬魂香已弥漫殿中,这些人贸然闯入,便是自寻死路,我只需与他们周旋片刻,静待噬魂香发作。”她眉心处的四瓣梅花渐渐变淡,微微一笑道:“丘真人,我以为你身为全真道掌教,定是一位得道高人,哪知说起话来,却颠三倒四,一错再错。”说话之时,紫叶仍旧含在嘴里,声音略微有些含混。
“女居士何出此言?”丘处机道。
“活死人是不在棺中,但并非我们所抢,此乃一错;外面的道士是死了,但也并非我们所杀,此乃再错。你没有半点真凭实据,张口便把没的说成有的,白的说成黑的,还不是颠三倒四吗?”木芷说道。
丘处机尚未应话,一旁的阎道清已忍耐不住,喝道:“女居士真是伶牙俐齿!此间只有二位,再无旁人,不是二位所为,难道本派弟子是自尽的不成?活死人是长了翅膀,自己飞了不成?”
木芷说道:“你们人多势众,这里又是你们的地盘,你们定要冤枉好人,那我还有什么好说的。”
阎道清肃声道:“我重阳宫全真道乃道派正统,绝不以众欺寡,冤枉无辜之人。那就请女居士解释清楚,何以深更半夜不在厢房休息,却要跑到这么远的三祖殿来?”
木芷笑道:“深夜不寐,外出散心,难道不行吗?”
阎道清知她是胡说八道,双眉一竖,正要还口,尹志平却手一抬,制止了他,徐徐说道:“二位居士,活死人是本派镇道之宝,也是献给蒙古国大汗的礼物。这两位便是远道而来的蒙古国尊使。”说着介绍了一下刘仲禄和乌力罕。“明天天一亮,掌教真人和两位尊使就将护送活死人启程西行,望二位居士能归还活死人,不要让我等在尊使面前为难。”
木芷说道:“我说过了,活死人并非我们二人所抢,也请道长不要让我们为难。”
尹志平道:“二位居士既然不肯归还,那便只好得罪了。”
阎道清等的便是这句话,尹志平话音刚落,他立刻将殿门关闭,以免木芷和金无赤逃脱,随即招呼十几个绣白道士上前捉拿木芷和金无赤。
阎道清和这些绣白道士拔出佩剑,刚走出几步,却个个左摇右晃,倒在了地上。丘处机、尹志平和李志常等人吃了一惊,暗道不好,进来之时光顾活死人,没注意空气中不寻常的味道,只感觉神志不清,天旋地转,一个个先后昏迷倒地。
金无赤挨近殿门,透过门缝望了一眼,见殿外人影攒动,重阳宫的道士已将三祖殿里三层外三层地包围了起来,他面有忧色道:“外面还有不少道士,只怕有上百人。”
木芷说道:“我抓乾坤眉,你抓丘处机,有丘处机在手,任它重阳宫有千百道士,也绝不敢轻举妄动。”
金无赤也正有此意,当即将中毒昏迷的丘处机抓了起来。
木芷走到乾坤的身前,俯下身子去抓他。她的手刚刚触碰到乾坤的身体,一直昏迷不醒的乾坤,六道乾坤眉一斜,眼皮一翻,竟猛然睁开了眼睛。这一下太过出乎意料,木芷未及反应,伸出的手已被乾坤一把抓住。乾坤趁势翻身而起,抄起地上的阴匕,顶在了木芷的颈边。这时金无赤已弃了丘处机冲来。乾坤威胁道:“你再进一步,我手一抖,匕首可未必拿得稳。”金无赤当即止步,不敢妄动。
木芷讶然道:“乾坤眉,你吸入了噬魂香,怎么没有中毒?”
木芷惊讶,其实乾坤同样惊讶。方才吸入噬魂香后,乾坤从头到脚瘫软无力,昏倒在了地上。他的身体动弹不得,然而意识却并未丧失。他只觉得自己仿佛坠入了虚空,眼前是无尽的黑暗,这黑暗并非纹丝不动,而是如活物一般,在他的周围扭曲、旋转。忽而黑暗逝尽,他的眼前出现了白皑皑的一片,自己仿佛置身于无边无际的茫茫雪原。眨眼之间,白色悉数褪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血红,无数个乾坤出现在这片血红色的大地上,这些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要么缺了手,要么断了脚,全都拖着残肢断体,神情狰狞地冲他吼叫,张牙舞爪地向他爬来。忽然间,眼前血红色的大地从中裂开,无数个残肢断体的自己坠入了万丈深渊,所有幻象瞬间消失,一切重又归于黑暗。不知过了多久,黑暗渐渐消逝,眼前混沌初开,天地更迭,万物生长,一派生机勃勃。就在这时,他猛地一下睁开了眼睛,正看见木芷伸手抓来,下意识便出手还击。他浑身力气恢复,精神百倍,又杀了木芷一个措手不及,因此一出手便擒住了她。
乾坤不明白自己的身体发生了什么事,只觉得身心极为舒畅,仿佛已脱胎换骨、焕然一新了。他笑道:“我素来行善积德,自有神明庇佑,百毒不侵。管你是十魂香也好,是九魂香也罢,对我没有半点效用。”
木芷“呸”了一声,说道:“满口胡言!”
乾坤哈哈一笑,手中的阴匕离木芷的颈边又近了一分,说道:“木姑娘,还请你取解药出来,替本派诸位尊长解毒。”说着朝中毒昏迷的丘处机、尹志平等人努了努嘴。
木芷道:“你休想!便是杀了我,我也不会取解药给你。”
“既然你不肯取,”乾坤说道,“那我只好亲自动手取了。”说这话时,有意朝木芷的胸前看了一眼。他记得方才木芷下毒之前,曾将一种紫色叶子含在嘴里,料想那便是噬魂香的解药,而那紫色叶子放在九宫盒里,此时九宫盒便揣在木芷怀中。
木芷见乾坤的目光瞥向自己胸口,羞得脸上一红,随即抬眼瞪着乾坤,道:“你敢?!”
乾坤笑道:“我有什么不敢?”握着阴匕的手不动,另一只手便朝木芷的胸前摸去。
木芷又惊又怒,叫道:“乾坤眉!”眉心处的四瓣梅花瞬间变色,赤红似血。
金无赤看得心急如焚,足下不由得一动。
乾坤喝道:“姓金的,站好了!”阴匕往前微微一送,离木芷的颈边再近一分。
金无赤定在原地,面色阴沉至极,道:“你胆敢动木芷一下,我必将你碎尸万段!”
乾坤道:“好啊,我这就动给你看看。”手继续向木芷的胸前伸去,便要摸入木芷的怀中。
木芷仍旧不肯屈服,眼看乾坤的手越伸越近,她索性咬住嘴唇,闭上了眼睛。
“住手!”金无赤陡然喝道。
乾坤的手停在木芷的胸前,道:“要我住手,那也可以,把解药拿出来。”他知道金无赤的身上也有那种紫色叶子,更看出金无赤对木芷极为关心。他本无意冒犯木芷,作势要去木芷怀中摸解药,只是为了吓唬吓唬木芷,见木芷实在不肯屈服,于是转而威逼金无赤。
金无赤说道:“拿解药可以,但你必须答应,拿到解药后立刻放了木芷。”
“只要本派诸位尊长没事,我立刻便放人。”乾坤应道。
“好。”金无赤说完,当即从怀中取出了一叠干枯的紫色叶子。
“金无赤!”木芷忽然睁开眼睛,“这乾坤眉没一句真话,你别上他的当。你给这些人用了紫香叶,这些人一旦解了毒,岂会轻易放你我离开?乾坤眉,枉你还是个男人,便只会拿女人做要挟!”
乾坤看了一眼四周,说道:“你说的不错,我别的本事都不会,便只会拿你作要挟。不肯拿解药,我便一直和你们这么耗下去,大不了到时候同归于尽,一了百了。”
“什么同归于尽?又来胡说八道。”木芷说道。
乾坤说道:“你何不看看周围?”
木芷立刻转动眼珠看向周围,金无赤也立即转头环望,只见四周的墙板接缝中均有烟雾渗入,隐约可见红光跳动,似乎殿外已经燃起了火,尤其是殿门的门缝中,已有赤色火苗蹿入。殿外渐渐响起大呼小叫之声,不少人高声叫道:“走火了,走火了!”“掌教真人还在里面,赶快救火啊!”“都愣着做什么?快去阴阳池担水!”
木芷看见了殿门处蹿入的赤色火苗,心里暗道:“赤磷火,是瓦道人!”
金无赤不再犹豫。丘处机、尹志平等人一口咬定是他和木芷抢了活死人,他知道一旦给这些人解了毒,这些人决不会轻易放他和木芷离开重阳宫,可眼下三祖殿已经起火。三祖殿除了东面墙壁有一片是抹灰的泥墙,其余均是木质结构,一旦起火,用不了多久便会变成一片火海,到时候他们二人也会性命难保。他不再迟疑,一片又一片地拿起紫香叶,塞进了丘处机、尹志平等人的嘴里。
紫香叶解毒极快,只片刻工夫,丘处机、尹志平等人便悠悠转醒,相继坐了起来,只是刚刚解毒,浑身仍然乏力,难以起身,只能坐在地上。
此时四下里火光已经极为明显,金无赤盯着乾坤,说道:“毒已经解了,你还不赶快放人?”
乾坤正要放开木芷,旁边却传来一声:“不能放!”说话之人正是刚刚醒过来的丘处机。丘处机已经看见了四周燃起的大火,但比起从火场逃命,他似乎更看重活死人被抢一事,再加上他误会木芷、金无赤杀害重阳宫众道士,内心愤恨,见乾坤要放走木芷,立刻出声阻止。
乾坤说道:“掌教真人,我已答应了他,只要他给你们解毒,我便放人。弟子有言在先,不能食言,请恕弟子无法遵从掌教之命!”说着挪开阴匕,手下一松,果真放了木芷。
见丘处机、尹志平等人都已醒来,金无赤知道留在此地绝无益处,当即拉了木芷,用长明灯座撞开殿门,穿过大火,冲了出去。殿外的道士全都忙着担水救火,场面一片混乱,自然无人阻拦他们。
四下里火焰翻腾,火光映在丘处机的脸上,忽明忽暗。他抬眼直视乾坤,说道:“这二人抢走活死人,乃是本派大敌,你怎能擅自放走他们?”
乾坤道:“掌教真人,这其中必有误会。弟子一直在三祖殿内,可以担保,他们没有抢走活死人。”
丘处机尚未应话,阎道清已出声喝道:“乾坤,你胡说八道什么?活死人就是刚才那两人抢走的,此事确凿无疑。你擅自放走大敌,该当何罪?”
乾坤听着来气,胸中气血上涌,说道:“青铜棺是我亲手打开,棺中空无一物,本就没有活死人,怎能冤枉是他们所抢?”
此言一出,阎道清、尹志平和李志常顿时纷纷变色。丘处机道:“你说什么?”
乾坤大声应道:“我说活死人原本就不在青铜棺中,绝不可能是他们所抢。”
丘处机顿时面色一凝,须眉微颤。
一旁的蒙古国使者刘仲禄听闻此言,不由得面露疑色,转头问道:“丘真人,这是怎么回事?”另一位蒙古国使者乌力罕不发一言,冷眼旁观,右侧脸上的一道黑疤越发显得阴暗可怖。
丘处机道:“贫道也不明白,不过尊使不必担心,活死人虽然不见了,但贫道一定会想办法将活死人追夺回来。”转眼看着乾坤,问道:“你和方才那两人是什么关系?”
乾坤应道:“我与他们素不相识。”
“那你为何闯入三祖殿,擅自打开青铜棺?”丘处机问道。
“我听说活死人的肉身藏有长生不死之道,所以好奇,想看看活死人是何模样。”乾坤答道。
刘仲禄和乌力罕听到“长生不死之道”这六个字,彼此对视一眼,神色都是微微一紧。
阎道清忽然叫道:“胡说!”向丘处机说道:“掌教真人,方才那两人是三天前来重阳宫消灾祈福的,乾坤正好也是三天前来重阳宫出家修道。乾坤定是那两人的内应,他们三人里应外合,杀死本派弟子,偷走了活死人。”转头盯着乾坤,喝道:“事到如今,你还要狡辩吗?”
“有便是有,没有便是没有。”乾坤恼道,“我敬你是师兄,你的话本该遵从,可子虚乌有的事,你要我如何承认?”
阎道清道:“我全真道乃名门正派,决不冤枉好人。你若识相,便趁早将活死人归还,否则你纵是逃到天涯海角,也决不会放过你。”
乾坤冷冷一笑,忽然捡起地上的阳匕,连同阴匕一起握在手中,迈开脚步,向丘处机走去。
阎道清脸色急变道:“乾坤,你要犯上作乱吗?”尹志平和李志常大惊失色,但苦于浑身疲软无力,无法上前阻拦,只能出言喝止。
乾坤对这些喝止之言置若罔闻,大步走到了丘处机的身前。他并未对丘处机做出任何伤害的举动,而是将阴阳匕插回腰间的环形褡裢,俯身将丘处机背了起来,然后疾步奔向殿门。殿门已被金无赤用长明灯座撞开,虽然大火燃烧,但火焰之中尚有些许空隙,乾坤从空隙中冲了出去。
殿外浓烟滚滚,人影奔来跑去,除最先赶来的上百个道士外,又来了不少道士。这些道士早就看见殿门处有空隙,但人人惜命,竟无一人肯冲入殿内救人,只是不断地往返于三祖殿和阴阳池之间,担水救火。然而阴阳池离得太远,远水难救近火,三祖殿的火势仍是越烧越大。
周围的道士看见掌教真人出来了,无不欢呼雀跃,纷纷围了上来。乾坤将丘处机放在地上,毫不犹豫地转身,再次冲进了大火熊熊的三祖殿。
不多时,乾坤再次冲出,将身中剧毒昏迷不醒的孟以寒背了出来,叫几个道士加以照看,随即又返身冲进火海,将尹志平救出。殿门处的火焰越来越大,空隙越来越小,乾坤仍旧不知疲惫地来回飞奔,将李志常、刘仲禄、乌力罕和十几个绣白道士从火海中一一背出。
只剩下阎道清一人了。
阎道清刚才诬陷乾坤勾结外敌,杀死同门后抢走了活死人,乾坤对此颇为着恼,因此故意将阎道清留在最后来救,让他多吃一些苦头。
乾坤喘了一口气,正要再次冲进三祖殿,一个道士忽然从人群中斜蹿而出,一把揪住了他,压低声音道:“小子,活死人呢?”
斜眼看去,只见那道士身材矮短,面目歪斜,丑陋不堪。乾坤立刻面露喜色,脱口道:“你是瓦道人?”他先前躲在青铜棺中,虽没瞧见瓦道人长什么模样,但听见了瓦道人的嗓音,所以此时一听声音,再加上那道士长得如此丑陋,便猜到那是瓦道人。
瓦道人先前逃出三祖殿后,见木芷和金无赤没有追来,于是去而复返。他对活死人不死心,悄悄伏在三祖殿外,从墙板缝隙向殿内窥望,看见了乾坤从青铜棺里冲出来,心想必须设法将乾坤抓住,才能逼问出活死人的下落。不久后丘处机率领上百个道士赶来三祖殿,瓦道人急忙在附近躲藏了起来。丘处机等人进入三祖殿后,殿门关闭,里面的人始终不出来,瓦道人心中起急,于是从暗处现身,靠近三祖殿。他穿着蓝灰色的道士法服,再加上不断有道士赶来三祖殿,所以没人注意到他。他围着三祖殿走了一圈,偷偷在各处放火,赤磷火一点即燃,三祖殿很快燃起了大火。他想逼殿内的人出来,同时用大火制造混乱,趁机抓走乾坤。可是乾坤出来后,却又不断地返回殿内救人,他等待多时,终于按捺不住,趁乱蹿出,一把揪住乾坤,张口便问活死人的下落。
瓦道人见乾坤认出自己后不仅没有惧怕,反而面露喜色,不禁奇道:“是又如何?你高兴什么?”
乾坤之所以面露喜色,是因为他知道孟以寒有救了。他躲在青铜棺里时,虽然看不见外面的情况,却听得出孟以寒是和瓦道人动手才受伤中毒的。此时瓦道人就在眼前,只要从瓦道人那里讨得解药,孟以寒立刻便能得救。乾坤说道:“你把解药给我,我立刻告诉你活死人在哪,如何?”说着抬手向昏迷不醒的孟以寒一指。
若是换了木芷,定然不会相信乾坤的鬼话,但瓦道人心思简单,一听用解药便能换得活死人的下落,立刻动心:“此话当真?”
“十真不假,千真万确!”乾坤见瓦道人仍有迟疑,立刻再激他一下,说道,“你不想知道就算了,别来耽误我救人。”说着便要往三祖殿里冲。
瓦道人急忙拉住乾坤,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瓷瓶,说道:“拿去!”
乾坤当即一把抓过,从小瓷瓶里倒出些许解药,敷在孟以寒的伤口上,乌黑色的浓血立刻一股一股地涌出。乾坤知道解药有效,这才把解药全都敷在伤口上,悬了多时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瓦道人低声说道:“小子,解药给你了,活死人到底在哪儿?快说。”
乾坤往周围看了一眼,指了指那些正忙着担水救火的道士,故弄玄虚道:“你听好了,跟着这些人往东走,会看到一片池水,池心有一小岛,岛上有一石楼。那石楼分地上三层和地下三层,统共六层,活死人便藏在石楼的最底层。石楼里里外外上上下下全都戒备森严,重阳宫的厉害人物全都守在那里,我劝你最好还是别去,免得把性命送在那里。”
瓦道人想到重阳宫势力庞大,道士成百上千,其中定然不乏厉害的人物,可今夜看守三祖殿的不过区区十几人,而且大多年纪轻轻,没一个好手,被他轻而易举便尽数杀了,本就对此极为奇怪,这时听乾坤这么一说,立刻明白过来,原来活死人另藏他处,重阳宫的好手全都守在那里,难怪在三祖殿一个好手都没碰到。他这样想时,已将乾坤的话信了八九分。他鼻孔一扩,哼了一声,说道:“那又如何?难道我瓦道人会怕了不成?”
乾坤拍拍瓦道人的肩膀,一脸郑重地说道:“瓦兄好胆量!石楼凶险,瓦兄此去务须小心,好自为之。”心中却暗想:“你杀死本派那么多位师兄弟,又险些害得孟师兄丧命,让你去阴阳楼吃些苦头,算是对你客气了。”
瓦道人对乾坤拱手道:“谢小兄弟指路!”转身随着一群担水的道士,快步往东边去了。
乾坤望着瓦道人的背影,心中想道:“听说阴阳楼是本派两大禁地之一,专门用于关押叛道之人,向来是戒备森严,有去难回,等你到了那里,自会有人来收拾你。”想起阎道清还在三祖殿内,乾坤立刻从身旁经过的一个道士手中抢过一桶水,当头浇落,将自己全身淋湿。他先前从青铜棺中冲出来后,曾用供桌上的神水淋湿过全身,但方才不断进出火海,浑身早已干透。他用湿袖子捂住口鼻,再一次冲进了火海。
《地狱变相图》杀人案
冲入殿内,见阎道清仍旧坐在地上,乾坤立刻上前背他。
阎道清却说:“乾坤,你先住手,听我一言。”
“有什么话,出去再说。”乾坤抓住阎道清,将他背了起来。 阎道清说道:“外面人多耳杂,这话说不得。你听着,待会儿出去之后,我会再说起活死人被抢一事,你务必要承认协助外敌抢走了活死人,不可再说活死人不在青铜棺中。此事关乎本派的生死存亡,你务须照做。”
乾坤原本已朝着殿门疾走,听了这话,不由得停下脚步,说道:“你把话说清楚。”
阎道清说道:“我实话告诉你吧,今晚三祖殿原本是要弄出活死人被抢的假象,做给两位蒙古国使者看。两位蒙古国使者说是前来召请掌教真人去西域问道,实则是为了活死人而来。活死人藏有长生不死之道,成吉思汗铁了心也要得到,若是得不到,他必会派蒙古大军前来讨伐重阳宫,蒙古大军是什么手段,想必不用我说,你也清楚。可今早从活死人墓里挖出青铜棺时,活死人却不在棺中,掌教真人怕交不出活死人而得罪蒙古人,这才安排本派弟子扮作蒙面人,假装抢走了活死人。此事虽然没成,但能把活死人被抢一事推到那两个消灾祈福的人身上,也算不错。可你偏偏一口咬定活死人不在青铜棺中,这就坏了大事。你眼下改口还来得及,只要你照我说的做了,不但我重阳宫上上下下得以保全,你的性命也能保住。”
阎道清说得极为诚恳,也确实句句属实。当年王重阳在终南山下自掘地穴闭关修炼,却意外挖到了湮没六百年之久的活死人墓。此事发生在六十年前,但王重阳生前隐瞒了发现活死人墓的消息,直到他死后数十年,全真道传到第五任掌教丘处机的手中时,王重阳当年修道时的一些诗作不知为何竟流传了出来,其中有不少诗句如“活死人兮活死人,活中得死是良因”“墓中独死真嘉话,并枕同棺悉作尘”等,都与活死人和活死人墓有关,活死人和活死人墓重现人间的消息这才传扬开来。金国、宋国和蒙古国争相遣使来到重阳宫,召请丘处机至阙问道,实则都是为了得到传说中藏有长生不死之道的活死人。全真道发源于终南山,作为全真道祖庭的重阳宫也位于终南山脚下,地处鄠县境内,鄠县与邻近的长安、咸阳等十二县皆下辖于京兆府,京兆府本地处金国的管辖范围之内,但丘处机测度形势后,认为蒙古国兵强马壮,必取天下,因此接受了蒙古国使者刘仲禄和乌力罕带来的召请令,准备不顾七十三岁的高龄,亲自前往西域觐见成吉思汗。丘处机知道成吉思汗铁了心要得到活死人,因此命令弟子打开活死人墓,请出青铜棺,准备把活死人作为觐见的礼物献给成吉思汗。可是丘处机开启青铜棺时,却发现棺内没有活死人。他怕成吉思汗认为重阳宫故意欺瞒不肯交出活死人并因此招来灭顶之祸,这才不得不在三祖殿假造活死人被盗一事。丘处机原本只安排了一位绣青道士扮作蒙面人,可阎道清心机极深,居然背着丘处机擅自进行了安排,让这位绣青道士怀揣“玉”字腰牌,假扮成太一道的玉道人。阎道清早就获知太一道为了谋夺活死人派了玉道人前来,所以他打算把活死人的消失归咎于玉道人,如此一来,重阳宫既可以摆脱交不出活死人的罪责,又可以趁机打压与全真道在北方并立抗衡的太一道,可谓一举两得。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乾坤、瓦道人、木芷和金无赤等人的先后出现,使得这个安排还未实施,便告失败了。此时阎道清对乾坤讲起此事,只说是丘处机的安排,却绝口不提他擅自嫁祸玉道人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