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憎恶的化石》作者:[日]鲇川哲也

作者: [日本] 鲇川哲也
出版社: 新星出版社
原作名: 憎悪の化石
译者: 吴函璇 / 吕灵芝
出版年: 2013-3
页数: 272
定价: 33.00元
装帧: 平装
丛书: 午夜文库·大师系列:鲇川哲也作品集
ISBN: 9787513306478

内容简介
私家侦探汤田真壁死在一家高级旅馆里。动机不难揣度,但一夕之间冒出十二名嫌疑犯,警方细细排查,发现所有的不在场证明都成立,调查回到原点。接手的鬼贯警部从一名女性证词中找到一丝头绪,这次,陷入瓶颈的鬼贯警部能成功驱散迷雾吗?

作者简介
鲇川哲也(1919-2002),本名中川透。一九一九年出生于东京,童年在中国大连度过。一九五〇年,处女作《佩特罗夫事件》参加《宝石》杂志的长篇小说百万元大奖赛,最终获得第二名,之后在推理文坛上崭露头角。

鲇川哲也是与横沟正史、高木彬光齐名的推理文学大师。他创作的鬼贯警部系列和星影龙三系列,已经成为日本推理史上无法忽视的作品。他一生坚持创作最正统的本格作品,即便在社会派推理小说盛行的年代也不曾动摇。他的作品朴实而精巧,是经得起时间检验的经典,为后来的新本格推理引领了方向。

 

第01章 剧场之死
01
有乐剧场的观众席又是客满!
这世上还真有不少闲人呢。若再晚些,大概很难购到五个座位,连在一起的戏票吧!文子一边如此想着,一边用节目表当扇子,轻轻扇着胸口。虽然已经是深秋,但今晚却有些闷热。
再过一阵子,神崎惠美子——她们的好友之一,就要结婚了。所以,其他四个人决定,请她看一场戏剧,向她表示祝贺。坐在四人正中间的惠美子,兴高采烈地聊着天,脸上溢满幸福的光辉,即使只是一些小动作,也有着其他四个人,所没有的活力!丝毫不因为少女时代即将画上句号,而显露出一般同龄人所特有的感伤、忧郁。
对文子而言,好友的婚事,一方面让她高兴;另一方面,则令她感到落寞。而且……坦白地说,还有些许的嫉妒!但是,觉得眼红的人,并不是只有文子,其他三个人也一样。
惠美子的准夫婿,就职于丸之内的某矿业公司,深受上司的器重,自身又有才能,未来的发展不可估量。他皮肤虽然稍黑,却颇具运动员的风貌,除了花钱有些大手大脚,这个缺点之外,可以说没什么可挑剔的。这是惠美子常常挂在嘴边的话。
在这个普通现众席里,谈话声、翻阅节目表的声音、衣服摩擦椅子的声音,不绝于耳,混合了开幕前的期待、兴奋、不安……形成某种独特的气氛。文子一边用节目表扇着胸口,一边仰起头,望着天花板上的吊灯。进入剧场后,文子通常不喜欢说话;一方面是懒得开口,另一方面,则是喜欢把愉快的感情,融入这种气氛中。
“你在看什么?”突然,传来说话的声音。
惠美子笑盈盈地站在文子的身旁,五官轮廓分明的苹果脸上,明眸皓齿,给人留下强烈的印象。文子常常想,自己若是男人,一定也会迷上惠美子吧!
“方才我和大家商量了一下,待会儿回去的时候,去吃俄罗斯料理……怎么样?上次我跟他去吃过,非常好吃呢,有一种叫皮洛西卡①的炸面包。”
①Ponchiki:可译为“馅饼”,一种油炸面包圈。是指在面包中填充甜味或咸味的馅料,然后经过油炸,形成与甜甜圈相仿的口感。东欧的日常食物,深受白俄罗斯、乌克兰以及俄罗斯人的喜爱。
惠美子又说今晚由她请客,并且加上一句:有一种名叫“格瓦斯”①的俄罗斯饮料,口味绝妙。
①格瓦斯(俄语、乌克兰语:квас,“发酵”的意思;波兰语:kwas chlebowy,“以面包发酵”的意思;立陶宛语:gira;爱沙尼亚语:kali)是一种盛行于俄罗斯、乌克兰和其他东欧国家的,含低度酒精的饮料。用黑麦、大麦或面包干发酵酿制而成,颜色近似啤酒而略呈红色。由于其酒精含量只有1%左右。在俄罗斯城市,格瓦斯也可以指红茶菌。
“就在车站附近,很方便的,好不好?”她轻拍文子的肩膀,不等她回答,就起身朝通道走去。
文子从未吃过什么俄罗斯料理。但是,俄罗斯小说中,常常描写用餐的场面,所以心想,尝尝看也不坏。不过,即便如此,也不能让惠美子请客!今晚的聚会,是替惠美子祝贺的,应该由大家请她才对。文子这么想着,碰了碰邻座良江的手臂。良江赞成她的意见,马上通知了另外两个人。
“我想尝尝伏特加酒呢,听说喝过后划一根火柴,肚子里就会烧起来。”
“啊……那你可千万别试,烧伤了怎么办?”
“不会有事的,没有氧气的地方,怎么烧得起来?”最后一人说道。
几个人立刻岔开话题,天南地北地闲聊起来。这次,文子也加入了她们。一旦兴致来了,她也挺聒噪的。于是,清脆、开朗的笑声,频频在四个人之间响起。
“怎么这样慢?”
仿佛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文子回头望向通道,注视着通道尽头的那扇门。
“一定是人太多了。”
“上洗手间?”
“不……是去打电话。给,他,打的!……”说话的女人,浮现出暧昧的笑容。四个人又开始了另一个话题。
她们四个人,虽然丝毫都没意识到,其实却是基于一种,置惠美子于不頋的心理作祟,也就是说,被遺弃的被害妄想,所引发的慰藉和同情,将她们的心,紧密地联系在一起。毎个人都有意地,记不起惠美子的事情,继续闲聊。
开幕前两分钟,铃声响了。文子再次回头,望向后面的出口。
“还没有打完电话吗?怎么这么慢?”
“这也难怪,现在,正是最甜蜜的时候。”
“一旦结了婚,就算彼此再怎么看不顺眼,也要每日面对……何必呢!”
“所以呀,趁现在好好享乐。”
尽管调侃了几句,但她们似乎也开始,觉得不对劲儿了,其他三个女孩子,也和文子一样,频频望着大门的方向。门开了又关上,毎一次都有观众进来,而后,快步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几乎没有人再往外走了。
加上左右两边和后墙,通往影院大厅的门,一共有十二扇,也不知道惠美子,会从哪个大门里进来。文子和良江撑起上半身,死盯着各自看着的那扇门。门开关了不下几十次。不久,进出的人越来越少,最后,大门不再被推开了。
铃声又响了一次,天花板和墙壁上的灯光,随之缓缓熄灭。
舞台的布幔拉起,演员出场,戏剧开始上演了。绚烂的布景、精心创作的剧本、演员生动的演出,立刻抓牢了现众的全副心神,所有的人,都进入了忘我的剧中世界。但是,惠美子却始终没回来!
三十分钟过了。文子她们更加担心了,忍不住交头接耳起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
“奇怪!……打个电话,不应该打这么久啊。”
“我觉得有些不安了。”
从后排座位传来嘘声。文子缩了缩脖子说:“我去看看。”
“等等我,我也去。”
两个人迅速起身,察觉到她们起身的良江,也悄悄跟在后面。四个人微低着头,走过铺着地毯的通道。舞台上,演员做出了滑稽的动作,观众们哄堂大笑,但文子她们,已经听不进任何台词了。
她们鱼贯着走出了侧门。
02
大厅里一片寂静。红地毯上,贴着墙角的沙发上,看不见半个人影。一想到门内侧挤满了现众,这种似乎是一个真空世界的静寂,甚至让人心里产生某种莫名的恐怖。
回顾四周的良江,马上找到不远处的公用电话亭。位于两条走廊直角交接处的电话亭,被透明的玻璃包围着,里面亮着一盏日光灯。但是,并没有见到惠美子的身影。
“好像不只这里有电话……”
“去小卖部问问看。”
四个人快步踩在地毯上。空荡荡的大厅,使得她们更加神经质。
小卖部就在转角处。穿咖啡色制服的年轻女店员,坐在贴着女明星剧照、摆放巧克力盒和煎饼等物品的柜台后面,像是一座蜡像,一动也不动。
“请问,电话在哪边?”良江问。
对于突然出现的四个人,女店员惊讶地睁圆了一双眼睛。
“左右两边的走廊转角,还有二楼相同的转角都有……”
“谢谢你。我们的朋友说过来打电话,你看到了没有?”
“是女性吗?”
“是的,和我们差不多年纪。”
“是穿着洋装吗?”
“是的。”
“身上穿的是红色绢丝洋装,同色浅口高跟鞋吗?”女店员表情有些僵硬,而且,语气似乎是在求证着什么。
“不错……发生什么事了吗?”
脸色惨白的女店员,轻轻颔首,并未直接回答,随手拿起话筒,压低声音,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负责人马上就到了。”她说着,调整了一下装在玻璃纸里面的煎饼位置。
一位脸色铁青的男人,毫无声息地出现在几人眼前,眼神飘忽不定。很明显,他现在的情绪相当亢奋。
男人再问了一遍文子,与刚才相同的问题,那种奇待而审慎的态度,更加令她们不安了。
“惠美子究竞怎么了?”
“是的,她……”
“能够请你说清楚吗?……你也看到了,我们都很担心呢!……”
男人吞吞吐吐的态度,让良江很是不满,她强硬地追问着。到了语尾,声音变得尖锐、颤抖。
“是的,她……”男人还是含糊其辞,轻轻抚摸着领口的蝴蝶结。
“这里不太方便,请四位到我办公室来。”
说完,他转身大步前行,好像认定,四个人一定会跟着过来。一行人的脚步声,被厚厚的地毯,吸收得毫无声息,这是一个死一般寂静的队列。
穿过挂着“员工专用”牌子的门,眼前是一个粗糙的、毫无装饰的世界,看着有些脏,地板上也没有铺设地毪,裸露的灯泡,照得墙壁上的渍痕无处躲藏。虽然是闷热的夜晚,但眼前的光景,却给人冰冷的印象。
男人漠然的脚步声不绝于耳,向右拐了两次弯。
“这边请。”男人的手指指向房门,回头说。
对于方向感一向迟钝的文子来说,虽然不知道自己几个人,现在置身于剧场的哪个方位,但从隐约可听见演员的说话声来推断,应该是在舞台后方。
四个人进入房间中央。从墙壁两侧排开的方形镜子来判断,一定是演员休息室。
坐在正中央的桌子旁边,似乎正谈论着什么事的两位男人,看到文子她们进来,立刻停止交谈,望向这边。较年轻的一位身穿西装,眼神凶恶;另一位似乎上了些年纪,制服领子上,别着金光闪闪的级别徽章。
穿制服的男人,再次询问文子她们,有关惠美子的穿着。他的询问非常仔细、慎重。这时候,四个人都已察知,惠美子一定遭遇了什么严重的不测,尤其是良江,脸上更是浮现出潸然欲泣的紧张模样。
“这……惠美子到底怎么了?”等两位警官低声商量过后,文子问道。
“她发生了一些意外。”穿制服的警官,语气平静地回答道。
但是,房间里气氛之紧张,若只是发生一点儿意外,未免就太夸张了。
“我希望各位不要惊慌,惠美子小姐已经死亡了。”
四个人的脸色,霎时间转为了惨白。有人倒抽了一口凉气,有人惊叫一声,之后,便是漫长的沉默!……
“她怎么会死呢?”文子又问道,其他三个女人,只是呆呆地怔立着。
“这个……她是从楼顶,跳向后院自杀的。从七层高的地方往下跳,不可能活命,何况又是摔在了水泥地上。”
四位女性之间,波动着一种异常的情感,她们同时开口,似乎想说些什么,但马上主动将发言权让给文子,其他三个人,则默默地注视着警官。
“惠美子不可能自杀!……”文子断言道。
“为什么?……”警官好奇地望着面前的女孩子。
“因为,她马上就要结婚了。”
“不错,她看起来非常幸福。刚才她还提议,看完这场戏,大家一起去吃俄罗斯料理呢!”良江附和道。
“这件事有目击者。几位练完芭蕾舞的舞娘,正在楼顶上纳凉。接着,惠美子小姐上来了,据说像梦游症患者一般,脚步蹒跚,但却笔直走向栏杆,爬上去,像跳水的游泳选手一般,头朝下,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目击者共有六个人,六个人都看见了。不过,她们表示,连出声制止对方的时间都没有,只是呆呆地望着,喉咙却发不出一丝声音。所以,这并非失足,当然也不是他杀。至于遗体,我们已经当场叫救护车送走了。”
没错,若从目击者的话来判断,很明显这是自杀。但文子她们却不能接受。
惠美子的自杀,缺乏心理上的必然性,马上就要和理想中的男性结婚了,幸福绝顶的她,有什么必须自杀的理由呢?文子直率地提出这个疑问。
两位警官互望一眼道:“小姐,这世上有许多突发自杀的案例哦。”
“我知道。可是,那样的人,必定是精神病患者,或神经衰弱症患者,至少,也应该存在某种原因。但惠美子并没有罹患精神病的迹象,个性更是开朗活泼,半点儿神经衰弱的倾向都没有。”
在年轻女性的凝视下,警官不自在地移开视线,燃着了一支香烟。
“她跳楼的时间是在什么时候?”
“六点二十五分左右。”
这次,轮到四位女性面面相觑了。惠美子是六点十分左右离座,十五分钟后死亡,但就算她真的是自杀,那么,是否在这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重大的变故呢?如果是的话,绝对是能将她从幸福的顶峰,一把拉至谷底的事情!
可是,会是什么事情,如此严重?不管是文子,还是其他三个人,都想象不出来。
“六点二十五分,正是良江谈到,在银座见到一块布料的事情的时候。”文子说。
良江告诉大家,她在并木街的服饰店,见到一种印花布料,并说到她打算买来,裁制成晚礼服,准备在参加惠美子的婚礼的时候穿。
一位女性当场啜泣起来,其他三个人,也神色黯然地低下头。
“那就奇怪了。”穿便服的警官第一次开口,“如果你们说的是事实的话,那么,惠美子小姐在离座之前,应该是没有自杀的念头或理由了?”
几位女性颔首表示同意,她们心中都很不满。虽然,警察是一项经常必须怀疑别人的行业,当然会基于惯性,对任何事情,都无法坦率相信,可是,对方所说的“前提”,却让她们很不满!
“好吧!……惠美子小姐的家人,马上就会赶到了,我会再问他们一下,相信一定可以找到动机的。”
便衣警官问了神崎惠美子家的电话号码后,开始拨号。一想到惠美子的母亲,获知女儿的死讯,不知会何等悲痛,文子她们更是黯然了。
这是十月二十六日晚上,发生的事情。


第02章 旅馆之死
01
在旅馆的住宿登记簿上,见到汤田真璧这个名宇时,花子心想:真是一个奇怪的名字!
旅馆的女服务员干久了,自然见过不少奇怪的姓名,更有一些一看即知,是呕心沥血想出来的名宇,每次碰到这种怪异的名宇,总会引起女服务员的一番谈论。而花子一向认为,所谓“命名学”乃是迷信,对替自己的子女,取下这类怪异姓名的人,免不了就带些轻蔑了。
虽然能够体会做父母的,总是希望子女幸福的心情,但是,名字只不过只是一种符号而已,简单地说,和旅馆里用来辨识客人鞋子的编号牌,根本没有什么两样。人类的命运,怎么可能受到符号的左右,花子实在无法认同!
她曾对同事说,假定全日本的男人,都取名为田中一郎,那么,会有当上首相,收受贿赂的田中一郎;也会有因为耍流氓,而被处死刑的田中一郎;会有从谷川岳①失足坠落,以至于丧失年轻性命的田中一郎;也会有失业流浪,终于落得饿死街头的田中一郎;更会有娶美女为妻,长寿富裕的田中一郎……对此,研究命名学之人,又该如何解释?这些就是花子的主张。
①位于日本群马县和新潟县交界处。
但是,写在住宿登记簿上的“汤田真璧”这个名字,绝非研究命名学的产物,反倒像是一个“化名”。基于职业经验,花子对于“化名”,自有一番独到的见解。也就是说,必须化名的人,比如私奔的男女、携款逃匿的推销员等,都会选择极其不起眼的姓名,以便于不至于被人看穿,那其实是个化名。从这一点上分析,像汤田真璧这种特别的姓名,应该不会是化名。
然而,汤田真璧这个男人的态度,实在很难让人相信,他会是像住宿登记簿上填写的那样,就是一个普通上班族,也因此,花子才怀疑,这个名字并非其真实的。
旅馆经理或者是风尘女子,通常是根据客人的鞋子,来判断对方是否是个有油水的肥羊,而花子对此门道也极精通。依她的鉴定,汤田真璧脚上穿的短简靴,是最高级的马皮制品;不仅鞋子,西装也是新近刚出品的昂责化纤产品。另外,帽子、衬衫、领带等身上穿戴之物,都是高档货;再说,投宿的房间,是建在庭院里的隔离式房间,住宿费相当昂贵。综合这些方面来看,这些绝非单纯的上班族,所能负担的消费水平。
身材矮胖的汤田真璧,虽然个子不髙,但是臂力似乎极强,加上利落的动作和弯曲的双腿,看得出他学过柔道。他的胡子总是刮得干干净净,浓眉大眼,眼睛中闪着冷酷无情的光芒,仿佛不论遭遇到什么情况,都能冷静面对。有这种眼神的人,不可能是寻常的上班族!
汤田真璧是十月二十六日傍晚,住进“芳乐园”旅馆来的。订妥房间后,就说要去东京一趟,于是离开了旅馆。当晚,他似乎现赏了戏剧,也在酒吧喝了些酒,然后才搭一点半的最后一班列车,回到旅馆。
第二天清晨,花子去他的房间打扫的时候,发现桌上放着剧场的节目表、酒吧的广告火柴、女服务生的名片等。汤田真璧睡到很晚才起来。侍候对方吃早餐时,汤田对花子说,他想打电话到东京,能否马上接通?花子回答说,这儿和东京还不能直拨,无法立刻通话。当时,汤田不太高兴地点了点头。或许是他鼻翼两侧的凹纹极深的缘故吧,看起来像是在冷笑。花子望着眼前这位,不停地在咀嚼的客人,内心却在嘀咕:这男人究竟在想些什么呢?
这天,汤田真璧几乎一整天不曾外出,只是穿着浴袍,出去稍稍散了一会儿步,然后就躺在房间里翻阅杂志。柜台总机的灯泡,一次也没有闪过,所以,假定他打过电话到东京,一定是在外出散步的时候。若真的是这样,那么.绝对是不希望被总机接线员听到电话内容。
看汤田真璧的年龄,约莫四十二、三岁,也许他打电话的对象是年轻女性,需要和对方说些肉麻的话吧!……不过,花子却一直认定,那很可能和某件犯罪案件有关,因此,才不愿意被接线员听到。她会这么想象,也有一定的理由,一是汤田鄙俗的用词,还有一个是汤田令人害怕的眼神。
二十六日晚上,汤田真璧在东京打发了时间,此后的二十七日、二十八日、二十九日接连三天,他都窝在旅馆房间里,这令花子很在意。客人住哪里,干些什么事情,旅馆的女眼务员管不着。这一点,花子当然很清楚。但从大阪刻意来一趟热海,却连续几天,都待在旅馆里,这样的男人就很可疑了。热海本来就是享乐的胜地,投宿这家旅馆的所有客人,白天都到十国峡赏景,或到热海湾泛舟。汤田却对高山、海洋,甚至娱乐场所,都毫无兴趣。
“先生,您到各处参现过了?”一面沏茶,一面准备茶点,花子试探着问了一句。
汤田真璧头枕着两册杂志,另一册摊开放在胸口,头也不抬地回答:“还没有。”
“要不要开车去逛一圈呢?……到伊东一带,距离上刚好合适。”
“不必了!……我不是来玩的,是来休息、静养的。公司的工作压力太大,我整个人都要累垮了。”
花子一听,即知道那是谎言,斜眼瞥了汤田真璧一眼。汤田嘴上叼着一支和平牌香烟,正兴致勃勃地看着绘有俊男美女,相互拥抱的插图的历史小说。花子把带去的烟灰缸放妥,带着挤满烟屁股的烟灰缸,悄悄地离开了房间。
02
汤田真璧投宿的第四天——也就是说十月二十九日,那天下午。总机接线员叫来花子问:“汤田先生没有接电话,他是去散步了吗?”
“这……他并不是常外出散步的客人。”
“刚才外面来了电话找他,我呼叫他好几次,却无人应答,会不会是正在午睡呢?”
“我去看看。”
“拜托你了,请快去快回。”一旁的经理说。
花子在后门口,匆匆地穿上了木屐。
这家“芳乐园”旅馆的庭院,靠海边一处,有七间单独隔离开来的单房,本来是提供给蜜月旅行的新婚夫妻使用,让新郎新娘能不受任何人打扰地,迈入新的生活,每一个房间的四周,都围上了竹篱笆。
花子绕过假山,眼前有七间错落有致的房间。在结婚淡季的现在,七个房间当中,只有“枫叶之家”一间有客人使用。
花子推开木门,站在玄关前。她轻叫数声,但还是无人应声。她再叫一声,之后拉开房门。她提醒过汤田真璧,外出的时候,务必将房门上锁。而既然房门未锁,就可认为汤田在房里了,那也许如经理说的,正在睡午觉了。
脱下木屐,伸手拉开纸门的瞬间,她倒抽了一口凉气,怔立当场。
汤田真璧倒卧在了血泊之中……
接下来的情形如何,花子半点儿也记不起来了。
03
泽检察官和馆山调查课长,自静冈市匆匆赶抵的时候,玄关的泥土地上,已经摆满了辖区警员的鞋子。
正面的纸门推开了,有几面之缘的生方警察署长,面色沉重地走了出来。
“辛苦两位了。就在这个房间。”等两人脱下鞋子,生方署长带他们到现场。
客厅大约六张榻榻米大小,里面的右首边有壁龛,左首边用纸门,隔成另一个空间。正面半开的纸门对面,可以见到一段走廊,纸门和壁龛之间,用书院窗①隔开,窗框上挂着水墨画。如果没有尸体,这应该是个住起来很舒适的房间。
①书院格局是日式建筑的一种特殊风格。和室里建有壁龛,布置书画以及各种摆饰。书院窗就是此种和室里的糊着纸的凸窗。
先行抵达的鉴定人员,似乎正好完成了工作,每个人都神色镇定,拍照的收起三脚架,采集指纹的挥掉沾在手上的白色铝粉。
房间里还有另一位穿白衣的男人,背对门口跪着,照理应该知道检察官进入的他,却仍然继续工作,连头也不抬。瘦骨嶙峋的肩膀,充分显示出山根法医一丝不苟的个性。尸体的上半身,被法医的身子遮住了,只能见到裸露于浴袍外面的、毛茸茸的大腿。
在完成验尸之前,泽检察官和馆山调査课长,都站在远处,环顾四周。房间内被翻得一团糟,水墨画的匾额从中折断了,桌上是打翻了的茶具,坐垫似乎被脚踩过。以纸门隔出的,大约三张榻榻米大的空间里,有壁橱和衣柜,但衣服和皮箱被拖出来了,随手丢弃在地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