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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跑了三四百米,前面的仁丹胡子“哇”的一声惨叫声传了过来。只见他的身体在前方往上蹦了起来,有五六米高,半空中的他,手脚胡乱地挥动着,最后狠狠地摔了下来。落地的那一刹那,我清楚地看到,地上枯叶里有东西往上探了一下,正迎上了仁丹胡子落下来那身体的脖子,并似乎重叠了一下,把那脖子狠狠地往地上一拖。

我身前的三个鬼子军官都毫不犹豫地一把掏出枪,对着枯叶下的东西扣动了扳机。我也掏出了枪,只是没有他们那般冲动地开枪。

枯叶下窸窸窣窣地动了几下,似乎地底下有什么东西在钻来钻去似的,继而又安静了下来。我和那三个鬼子军官最早跑到仁丹胡子摔下来的地方,一帮弟兄们也都赶了过来。只见仁丹胡子全身都是血,双腿齐膝以下没了,一扭头,血淋淋的一双腿在他蹦起来的位置狼狈地歪倒在地上。而地上的他,脖子上全是血,一个很大的窟窿,正“哗哗”地往外冒血,仁丹胡子的双眼还大大地睁着,瞪着我们,嘴巴里胡乱地发出些已经听不出说啥的声音来。

山口信他们三个一把搂住他,对着他喊着“鬼冢君,坚持住”之类的话。我们这群中国士兵,都瞪眼在他们四个身边,不敢吱声。十几个人眼睁睁地看着这个叫鬼冢太郎的小鬼子合上了眼。枯叶下却好像什么动静都没有过一般地安静。我那十几个手下一个个在地上踩,看是不是有洞,可什么收获都没有。

其中一个兵便喊我了:“邵长官!快看那双腿!”

我们都扭头往鬼冢太郎在地上的那双腿望了过去,只见那双腿的颜色也在变淡,甚至包括腿上面那半截黄色的裤管和黑色的皮靴,到最后还真像刚才那只兔子一般,在空气中消失了!

我一扭头,忙往山口信他们怀里的鬼冢太郎冲了过去,山口信和那几个日本军官似乎也懂了我的意思,一把狠狠地抓住鬼冢太郎的身体,我也已经蹲到了他们旁边,双手狠狠地抓着鬼冢太郎的一只手。而鬼冢太郎的尸体,和我们意料中的一样,居然就那么慢慢变淡,然后,在我们四个人手里就那么消失了,我们的手都一起握上了一团空,连一丝衣角都没剩下。唯一留下的,就是地上和我们身上沾上的鬼冢太郎的血。

所有的人都不吭声了,互相看着。有两个没出息的小兵明显地双腿在那儿抖了起来。这短短的十分钟,发生的这一切那么不可思议:蹿上树顶逃走的人影、消失的兔子、鬼冢太郎离奇的断腿、枯叶下探出的离奇东西,以及最后也这般消失的尸体…

一切的一切,在我们这十几个人之前各自几十年所接受的知识和意识里,都只能用诡异来解释了。在沉默了有十几分钟后,我最先缓了过来,招手对十几个手下吼道:“都还傻看着干吗?把这一块的树叶下都给老子翻个遍,看下边到底有啥畜生洞穴在这底下,一把火给它烧个通透!”

山口信抬起头,对我递了个感激的眼神,我点点头,然后突然间觉得一直盯着我背后的小五的眼神似乎不在了。我猛地扭头往周围看去,那孙子真的不见了。我扯开嗓子吼道:“你们伍长官呢?”

士兵们一个个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没人回答。我挥挥手:“继续找地上吧!”说完我独自往之前跑过来的方向走去。

走了差不多五六十米吧,在我头顶传来了人的声音:“邵兄弟,这上面有点儿古怪…”

我一抬头,见一棵十来米高的树上,小五正趴在上面对我说话。我当时正一肚子火,便对他吼道:“有啥古怪啊!有啥古怪你也得给老子和大伙跟紧点儿!”

小五并没有因为我大声对他吼叫而变脸色,反而对我挤眉弄眼地招手,意思要我也上树,似乎有发现指给我看,也好像有秘密非得要躲在树上说给我听一般。

我没有理他,对他又吼了句:“快给我滚下来,少弄得神神秘秘的!”说完我一扭头,往弟兄们那边走去。

树上的小五讨了个没趣,我听见他用刀砍树枝的声音,接着听见一个重物跌落在地上的声音。我忙一扭头,见小五已经在那一瞬间站到了我身后,之前一刻他还在树上趴着。我心里一个咯噔,不动声色地问道:“小五!你直接跳下来的吗?”

小五表情挺严肃地对我沉声说道:“是的!有啥不对吗?”然后把手里一根粗壮的树枝递了过来,直接喊我的名字说道:“邵德,你自己看看这上面是什么?”

我冲他指的地方看了过去,只见那树枝上有一块血迹,而且像是刚沾上去的。小五用手指在上面按了一下,放到鼻子下闻了闻,又递到我鼻子下给我闻,说道:“这是人血,刚才那鬼子开枪应该是打中了啥东西,而这鬼东西应该是个活人。”

我愣在那儿,一系列发生的事情,让我完全应接不暇,面对镇定的小五,反而让我一下觉得自己不够成熟,完全不是军官应该有的模样。我忙在心里给自己压了压惊,为刚才对小五的语气觉得不好意思起来,说道:“那你的意思是,一直有这么个人在这林子里跟在我们身边咯?”

小五点点头,然后压低了声音:“晚上站岗我俩一班,我有陆司令司令部机密事务要和你单独说。”

说完小五便把手里的树枝往身后一扔,冲着前面大伙待的地方走了过去。我回头又看了看那树枝上的血,扭头跟着小五往前走去。

十几个人在那儿折腾了很久,地上的枯叶基本上都被扫开了,下面全是黑色的泥,啥洞都没有,如果说真有痕迹的话,也就只是鬼冢太郎断腿的地方和摔下来的地方,那两处地方的泥有点儿松松的。我让两个士兵用刺刀对着里面挖了几下,依然是实心的,没有任何我们所猜测的野物的洞穴。

山口信他们三个还跪在地上发呆,见我来回地搜寻也没结果,便站了起来,对我说道:“邵长官,我们日本国也有很多这些关于山里妖怪的记载,可能是我们惊到了它们吧。邵长官,我们还是继续追捕那些战俘吧!早点儿抓到,我们也尽快离开这该死的远山。”

话刚说完,山口信旁边的一个大胡子鬼子冷不丁地一抬头,用日语对着山口信骂道:“和支那人说话这么客气干吗?”随即扭头对着我先骂了一句“八嘎”,然后凶神恶煞地用日语说道:“你们这群支那人,帮不上我们大日本皇军一点儿忙,都给我长点儿心眼,把我们惹恼了,把你们全部毙掉!”

说完大胡子把手里的枪对着腰上一插,指着小五用生硬的中文说道:“你的,带路的,快!快!”

我的脸一下就拉了下来,之前一直听说鬼子不把我们这些皇协军当人来看,可毕竟之前我一直在陆伯伯身边,见到的日本兵也都和颜悦色,顶多有个别鬼子趾高气昂,不至于对我这么不客气。这会儿无故受了这一番训斥,我有点儿来火,扭头一看小五,他还是一副很平和的表情,见我看他,小五抬头对我使了个眼色,意思好像是说不要和这些狗日的一般见识。我点点头,跟着他转身又往我们最初的路线上走去。

大伙便那么一声不吭地又走了一两个小时,都没手表,也不知道时间,只知道天黑了下来。感觉这么一天过得挺快的,我问小五:“咱是在这山里先扎下来睡一晚,还是继续追下去?”

小五瞟了后面的鬼子一眼,说:“自然是要睡觉啊!咱要这么卖命干吗?”小五说完却没有停下步子,用手又摸了摸身边的几棵树,抬头又看看天,继续说道:“这附近应该有个水潭,再往前面赶赶,找到那水潭再休息吧。”

我扭头对着那三个皱着眉的鬼子说了两句,意思是附近如果有水潭的话,今晚就驻扎在这儿,大伙也好把水壶灌满,免得干粮吃起来吞不下。

大胡子鬼子正要说话,另外两个鬼子军官挥手示意他别说,然后山口信冲我点头,说:“邵长官,你安排就是了!”

说完没多久,小五就往前面跑了起来,边跑边对着我们喊道:“有水潭哦!真有个水潭!”

大伙不知所然地跟着他往前跑了十几米,面前豁然开朗,一个几亩地大小的水塘出现在眼前。我扭头看了那几个鬼子军官一眼,见他们也没对我咧嘴龇牙,便对着身后的弟兄们喊道:“得了!今晚就睡在这里,弟兄们,生火、打水,干粮都省点儿吃,谁到时候不够了活该饿着哦!”

大伙一副散兵游勇的模样过来了,个别听话的便在那里捡树枝生火,大多数皇协军士兵又是靠着树开始骂娘。

我摇了摇头,望向小五,小五已经走到了水潭旁边,用水壶装水,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这一汪死水。我蹲到他旁边,把手里的水壶也往水里压,水壶冒着泡泡,贪婪地把肚子填满。我对小五说道:“小五,我咋总觉得你走到这林子里后就一直很有心事的样子?”

“有吗?”小五扭头对我笑了笑,然后又压低声音,说道,“你会游泳吗?”

我点点头,小五继续道:“能潜多久?坚持个三五分钟有没有问题?”

我莫名其妙,可看到他脸色很严肃,并时不时瞟瞟背后也在暗暗嘀咕着的三个鬼子军官,便点点头,也压低声音故意开着玩笑,和小五套近乎道:“有啥关照不成?再弄得这么神神秘秘我可要受不了了。”

小五对我也淡淡笑笑,说道:“晚上我们一起站岗再说吧。”书旗小说网提供阅读http://www.bookqi.com/

说完我俩一起扭头,走回刚生起的火堆边上。那三个鬼子军官还是坐在原地,靠着那棵树,没有往火堆边上来,大胡子和山口信两人正在听一个瘦鬼子说话,并不时地点点头,一脸的信服。见他俩的表情乖巧,我才开始注意起那个瘦鬼子…很不起眼的一个鬼子军官。他年纪应该有四十出头,脸上像刀刻过一样,然后我才注意到,他的军装没有肩章,就是套黄色的军官制服。就在我瞅他的那会儿,瘦鬼子也正好抬头,和我视线对视了一下,瘦鬼子表情一愣,然后对我咧嘴笑了笑,对他身边的山口信说了几句话,然后山口信站了起来,向我走了过来。

我忙站起来,山口信冲我笑笑,指着瘦鬼子说道:“邵德君,那是我们的松下少佐,他想和你单独聊聊。”

我点点头,理了理领口,扭头看了小五一眼,小五又把眼神往边上转移过去。我抬腿往瘦鬼子那边走了过去。

瘦鬼子见我过来,也站了起来,和颜悦色地冲我笑笑,伸手指指旁边的水潭,意思是要和我到那边聊聊。我点点头,跟着他往旁边走去,我身后的大胡子也一下跳了起来,大踏步地往水潭边走去。瘦鬼子一扭头,眼神中闪过一丝威严,对着大胡子军官瞪了一眼,大胡子委屈地站住,然后嘴里含糊地说了一个词,模模糊糊的我没听清楚,好像是个“下”开头的两个音的称呼。我身前的瘦鬼子听后马上扭头,对着那大胡子军官就是一脚,把他踹了出去,然后大骂一声“八嘎牙路”,指着山口信盘腿坐着的方向,要大胡子现在就过去。

大胡子抬头白了我一眼,眼神凶悍,好像是要警告我什么。然后扭头往山口信坐的那边去了。瘦鬼子又冲我友好地笑了笑,用一口非常流利的中文说道:“邵德君吧!今天真是辛苦你们了!”

我对着他点点头,说:“长官客气了!”我和日本人打交道也有了些年月,在日本军官中,随便拉出一个都懂点儿中文,甚至还有很多的中国通,在这点上,有时候必须承认这个民族在对我们中国的学习上,是下了一定工夫的。但像这个瘦鬼子说这么标准的中国话也确实不多。如果说在沈阳城里遇到这么个人,只听他说话,绝对看不出他是个鬼子。

瘦鬼子继续微笑着,带我在那小水潭边走着,我偷瞄了后面一眼,那大胡子一只手握着枪,死死地盯着我们俩。瘦鬼子自我介绍道:“邵德君,鄙人是大日本帝国一个很普通的军人松下幸太郎,这次能有幸与邵德君一起出来完成这次任务,非常荣幸!”

我点点头,寻思着这老头专门把我叫到旁边来,不会就是为这么讨好我吧。果然,这松下幸太郎的腔调开始严厉起来:“邵德君,叫你过来私底下说说话,也没别的意思。你应该知道远山战俘营里你们皇协军加上中国战俘,一共应该有一千多个中国人吧,可我们大日本皇军只有一支一百多人的小队驻守,人数的差距这么大,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我摇摇头,刻意地说道:“那是因为皇军相信我们皇协军对日本天皇的忠诚。”

松下还是微微笑笑,点点头,说:“这是其中一个原因,但真正的原因是人数的差距只是表面上你们看到的现象罢了。”

说到这儿,松下故意停顿了下来,一双小眼睛盯着我。见我没有任何反应,才继续道:“邵德君,说这些给你听你也不要多想,你对我们大日本皇军的忠诚,我们是相信的。和你说这些只是表达一个意思,那就是无论在远山战俘营也好,甚至现在我们这十几个人在这林子里也好,我们皇军和你们中国人的人数上的差距,都只是你们表面上看到的。邵德君,多的我也不说了,有些东西你还是不知道的好,但我所要表达的意思,我想你应该知道了!”

说完,松下幸太郎对我客套地鞠了个躬,还说了句:“辛苦了!”然后扭头往回走去。

我听得很疑惑,日本人这种狂妄的自大,总是在细节上表现得一览无余,包括人数多少这不争的事实,也始终要用这种莫名其妙的话来暗示些什么。我心里偷偷地骂了会儿娘,也扭头往火堆那边走去,完全在意料中的是,小五又在看着我,而我这一转身,小五的眼神又往边上移去。

大伙胡乱地吃了点儿干粮,火堆也旺了起来。早上跟着小五一起运过来的那几个袋子里,打开发现除了干粮,还有五个睡袋。大胡子毫不犹豫地一把抱起,往他们那边拿去。然后松下对着山口信说了几句话,山口信便抱起其中的两个睡袋走到我和小五身边,说:“这两个睡袋邵德君你和伍长官用吧,晚上就安排其他士兵站岗!都累了一天,好好休息一下,明天看能不能追上那几个战俘带回去。”

我远远地冲松下点点头,松下也对我微微笑了一下。我站起来安排了手下站岗的分班,不当班的弟兄们便围着火堆,躺了下去,那三个鬼子就在火堆的另外一边睡下,我和小五隔着火堆,打开睡袋钻了进去。小五脸朝着我躺下,低声说道:“邵长官,先睡吧!晚点儿我叫醒你。”

我一脑袋的疑问,便直接问道:“小五,今儿个一整天你都弄得神神秘秘的,有事现在说吧,没有人能听见。”

小五没有接话,好像在考虑些什么,然后他一咬牙,把手伸进衬衣里面,掏了支钢笔出来,说:“邵长官,这笔你应该也有一支吧。”

我接过来,发现这笔和陆伯伯给我的竟然一模一样,忙从自己口袋里摸出我的那支,一对比,完全一样。小五便继续说道:“我是陆司令的人,和你一样。有些东西陆司令之前并没有对你说,因为咱这趟差事,有些不确定性。今天出了这趟差,虽然是计划内的,但没想到会这么快。”

我“嗯”了一声,问道:“那你的意思是这战俘逃跑,也是在陆司令的计划中吗?”

小五点点头。“不过不是陆司令的计划。”顿了顿,小五把声音压得更低了,“这是国民政府的计划。”

我当时整个身体“忽”地一下差点儿跳起来,但马上镇定下来。我们剿匪大队归日军军部管,到汪精卫南京政府成立后,便对外说是归南京管,实际上我们东三省的皇协军,依然是直接在日军军部接受命令。国民政府当时已经迁到了重庆,蒋介石一边呼喊着全面抗日,一边还对着国内的共军势力狠狠地镇压着。我们这帮皇协军军官,私底下也都时常议论国民政府的两面派政策,觉得他们虽然很扯淡,但依然算是咱中国抵抗侵略官方的力量。心里不禁感慨:如果我们这些人现在是在国民政府手里,总也还对得起良心,豁着这条命,和鬼子干上几仗,也总是民族的英雄,不像现在这么窝囊地苟活着。当然,这些话都只是和关系很近、很铁的兄弟说说,而像和小五这种刚认识不久,互相不清楚底细的,还是不会提起“国民政府”这几个字的。

小五见我没回话,应该也猜到我心里在想些什么。日军特高科的特务,在当时还算有点儿本事的,渗透到我们皇协军军官里的也很多,难保在我心里,不把小五和特高科的特务联系到一起。小五便叹了口气,很小声地说道:“邵德,陆司令有些东西没有对你说过,毕竟在他心里把你当半个儿子来看,很多危险,他宁愿让自己亲生儿子掺和,也不愿意让你去冒险。只是,这远山战俘营关系太大,所以才让我找这个机会和你说明。”

我继续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也小声地说道:“你要我怎么相信你呢,总不能就凭这么一支一模一样的钢笔,就要我把命都交给你吧?”

小五淡淡地笑笑,把我的那支钢笔抽了过去,然后把笔套拧了下来,放到嘴边对着里面一吹气,从里面吹出一张小纸条来,递给我,说:“这字迹你应该认识吧!好好看看吧!”

我接过纸条,头微微抬起,望了望小五背后横七竖八躺着的士兵和远处的三个日本人,貌似都没有人注意到我们这边,都正安静地睡着,除了那两个值班的弟兄正靠着树眯着眼,也不知道是真在站岗还是在打盹。

我展开手里的纸条,只见上面陆伯伯熟悉的笔迹写了五行字:

一觅众山小,

放眼吾辈行伍,

怎一个散字,

无法自足自给,

何以为军人!

短短的几句话,看得出陆伯伯一直以来对皇协军的散漫的忧虑。我看完,抬头问小五:“什么意思啊?我没看懂。”

小五说:“邵德,你把每句最后一个字连起来念。”

我按他说的把最后五个字连起来念道:“小伍字给人。”然后突然想起“给”在这里是个多音字,应该读jǐ。那这五个字连起来就是“小伍自己人”的谐音。

小五见我眉眼间的疑惑淡去了点儿,便冲我点了点头,从我手里把纸条拿了过去,塞进嘴里吞了下去。然后说道:“邵德,先睡吧!晚点儿我叫你。”

说完小五把头扭了过去,没事人一样真睡了过去,并且很快传出鼾声来。

我也把头低了下去,闭上眼睛。一整天的离奇经历在我脑海里回顾了一遍,觉得好像很多不为我知的力量在这么个普通的日子里,一齐在发力,并露出各自的狰狞。再联系上远山战俘营本就是个很神秘、很异样的机构…脑子里乱糟糟的,理不出思路。想着想着,也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一双大手把我推醒。我眼睛也没睁开,便意识到应该是小五在叫我,忙警觉地睁开眼,见果然是小五。他也还在睡袋里,见我醒来,便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拿出他的那支钢笔,拧开笔套,把笔套含进嘴里,对着坐在火堆边靠着树值班的那两个兵吹了两下,只见那两个兵都头一歪。我当时心里咯噔一下,以为小五用着吹箭啥的,把那俩弟兄给害了。小五可能也猜到我心里想的,扭过头来轻声对我说道:“是麻醉针,两个小时后他们就会醒来。”

说完,小五从睡袋里钻了出来,匍匐着冲我点点头,我会意,跟着他匍匐着往水潭方向爬去。

第五章 雷子:哑巴的话

我们几个人,听到吴球那一声惨叫后,一起跳了起来,朝着他们消失的那片林子跑了过去。林子里黑糊糊的,我们都各自摸出之前用小棍子、石头磨成的锐器,乱吼着狂奔过去。远远地看见一块空地,两个光着膀子的人影站在那儿,依稀分辨出应该是四哥和哑巴,而地上一团黑影在滚动着,不时地发出低吼声。

大伙跑了上去,见四哥和哑巴,正冷冷地看着地上的黑影。黑影自然是吴球,也光着膀子。我一把抱起吴球,只见吴球满脸的血,在大口大口地喘气,见是我,吴球一手捂着左边的耳朵,喊道:“雷子!有怪物!地下面有怪物!”

我们见他们三个都还活着,便舒了一口气。我仔细地看了看吴球的头,只是他的左边脸上不知道被什么给撕了一把,耳朵掉在了旁边。身边散了一地的是一些红红的果子,看来之前是用衣服包着的。

这时四哥说话了:“我和哑巴也刚跑过来,找了些果子准备带回去,可太多了。要吴球先背着这一包去找你们,然后就听见了他的叫声,我俩才赶过来。”

海波哥“嗯”了一声,一把握住吴球的手,说:“球啊!没事吧!是怎么回事,快说说!”

吴球见弟兄们都到了身边,自己一摸脸,发现似乎也没有很大的伤口,情绪稳定了一点儿,只是疼得直龇牙。他长长地喘了口气,然后盘腿坐了起来,指着地上说:“这下面有东西。”

我们几个便都用脚在他指的位置上胡乱地踩,可并没有什么发现。吴球便开始述说他刚才的经历:

吴球跟着四哥摸黑往林子深处走了一会儿,就看见哑巴正在几棵树下站着,抬头望着天。见吴球跟着四哥过来了,哑巴指了指地上一堆红色的果子,示意吴球吃。吴球自然没客气,抓起一个就啃了下去,也分不清是什么味道,只是有点儿涩涩的。

然后四哥要吴球把衣服脱下来,包了很多果子,要吴球先背过去,说:“我和哑巴再去树上弄点儿下来,哥儿几个应该都饿得有点儿发毛了。你先背着这点儿回去。”

吴球没多想,脱了衣服就包果子,准备往回走。到吴球转身的一刹那,背后的四哥突然喊了一声:“球啊!”

吴球一扭头,只见面前一块石头便砸了过来,没啥力度,但还是结结实实地在吴球那光着的额头上砸了一下。吴球当时就蒙了,见对自己动手的居然是四哥,忙吼道:“四哥!你干吗?”

四哥咧着嘴笑了,说:“刚才有个啥玩意儿掉到你头上,哥没反应过来,只想着给你弄掉,忘记了手里是块石头,球啊!没事吧!”

因为那块石头上也没带啥力度,吴球便也没多想,呵呵地一笑,说:“没啥事!”并用手在额头上一抹,湿湿的,还破了点儿皮,流出了一点儿血。

四哥很不好意思地拍拍吴球的肩膀,说:“没事就好,得!球,你先过去吧!我和哑巴随后就过来。”

吴球“嗯”了一声,拎着那一袋果子往回走去。前面依稀还能看到我们生的那团火的光线,吴球便自个儿走着,走到了这出事的草坪。

吴球一只手正抓着果子啃,一边大跨步地往前走。冷不丁地,寂静的四周发出一声类似人的喘气声。吴球停下来,喊道:“谁啊?”

四周没有任何回应,吴球暗暗地骂了自己一句“神经病”,又甩开步子往前走,谁知道又一声喘气声传到了吴球耳朵里。吴球当时心里便有点儿犯怂了,大声喊道:“谁啊?是四哥吗?别吓我哦!”

依然没有回应,吴球四处都看了个遍,然后突然乐了,喊道:“是哑巴你这孙子吧!出来,少在你球哥背后猫着吓人!”

还是没有任何回应。吴球便有点儿发毛了,把手里的果子往后背上一甩,对着我们待的方向跑了起来。与此同时,脚下的枯树叶“哗哗”地响了,吴球再次站住,只见地上的枯树叶从远处往自己脚边翻滚了过来。吴球的手忙松了果子,一个箭步往后一跨,死死盯着地上。猛然间,地上那一团黑影对着吴球迎面扑了上来,吴球看得清清楚楚,是一张五官齐全的脸对着自己正狰狞地张大着嘴,一口尖牙白白的,那条血红的舌头直接向吴球额头上的血舔去。

吴球是个矮壮的老兵,虽然有时候有点儿犯怂,但也在刀头舔血过日子,尽管一颗胆吓得都快没了,身手也还算灵活,对着那张狰狞的脸,就是一拳头砸了上去。

那鬼影在空中一扭头,原本对着吴球头和脖子扑上来的一张血盆大口,也灵活地一闪,躲过了吴球的拳头,紧接着身子也已经扑了过来,一双手对着吴球抓上去。吴球一个侧身,鬼影扑了个空,但鬼影右手却没闲着,照着吴球的左边脸狠狠地抓了过去。吴球只觉得一只冰冷的手在脸上火辣辣地划过,抓住了自己的耳朵,一把撕了下去。

吴球一声惨叫,于是传到了远处的我们耳边。地上那团黑影并没有闲着,一扭头在地上对着吴球“哈哈”地喘气,似乎又要扑上来。吴球心里想道:这回怕完了,要了结在这玩意儿手里了。

就在那黑影准备再次扑向吴球时,黑影背后的四哥猫着腰,手里举着一大块石头,冷不丁地出现,对着那黑影砸了上去。黑影也机灵,好像背后长了眼睛一样,躲过了四哥的袭击,然后一低头,往枯树叶下又蹿了进去,在树叶里一阵翻腾,朝草坪另外一个方向的林子里逃去。

就在黑影逃跑的方向,哑巴像天神般地突然出现,手里提着那把刺刀,照着地上翻滚的树叶,一个大跳就跳了上去,手里的刀朝下,狠狠地一刀就往那团树叶插了下去。

树叶下一声怪叫,黑影用更快的速度从哑巴的双腿之间移了过去,瞬间消失在林子深处。

哑巴和四哥对着那黑影逃去的方向追了几步,压根儿就不是一个档次的速度,只好停了下来。再然后就是我们几个吆喝着跑了过来。整个吴球的离奇遭遇便到此告一段落,丢了个耳朵。

听完吴球说的,哥儿几个心里也都紧张起来。死老头蹲在吴球身边,把吴球那个掉了的耳朵塞进吴球的口袋,然后抓了一把土往吴球伤口上糊。振振便在旁边说:“老鬼,你这还折腾球哥干吗?”

死老头冲振振瞪眼,说:“你懂个屁,现在咱还有其他能止血的东西吗?先用土压着,晚点儿再整点儿炭灰。”说完死老头在自己衣服上撕了一长条布下来,给吴球胡乱地先绑了一下。

吴球这会儿也不横了,坐在那里像小花猫一样任由死老头折腾。四哥和哑巴站在旁边,啥都没说。海波哥便抬头问四哥:“你们应该也看见了那玩意儿吧?是啥啊!听球这么一说怪瘆人的。”

四哥扭头看了一眼哑巴,然后说道:“也没看仔细,应该是个啥猴啊什么的吧!我们也是听见球在这边叫才赶过来的。”

“哦!”海波哥听了便搭着吴球的肩膀说,“球啊!是猴吧!你小子给吓破胆了看迷糊了,怎么可能有个你说的那么一张人脸呢?猴脸吧?”

吴球有点儿急了:“哥!我吴球虽然平时有点儿不靠谱,可说瞎话咱还是没有过吧!真的是一张人脸,猴脸有毛啊!那玩意儿整个脑袋上都没毛。”

死老头还在给吴球缠伤口,嘴巴嘀咕道:“是哦是哦!你没瞎话,我看咱四号房就你是个大瞎话。”

吴球冲死老头瘪瘪嘴:“老鬼!这次我真没瞎说!你说,都那么近了我会看错吗?”

大鸟和振振站在旁边咧嘴笑上了。我没有和他们去嘻哈,在海波哥身边站着,半晌,我抬头问四哥:“四哥!吴球刚才是一个人给我们送果子吗?”

四哥点点头。

我听完没吭声。四哥便问我:“雷子!你有啥问题就直接问啊?咋说一半留一半呢?”

我看了四哥一眼,海波哥也正扭头瞅着我。我咬咬牙:“四哥,那你刚过去叫吴球时为啥没拎一包果子先过去呢?”

四哥脸色有点儿变了,眼睛鼓了起来:“雷子!你的意思是我故意让球一个人背着这包果子往回走的吗?”

我没敢看四哥的眼睛,头微微低了低,但眼神却盯上了站在四哥旁边的哑巴。果然,哑巴听了我这话后,神色也变了,抓着刀的手上似乎用了点儿力气。

我忙笑了笑,说:“四哥!我没啥别的意思!我就问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