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到这儿,人群中一个身影走了出来,打着哈哈说道:“苟长官,邵长官,你们这都是怎么回事?邵长官发这么几句牢骚,苟长官你就拿枪对上了自家兄弟,这不是摆明了唱一出窝里斗给小日本看笑话吗?”

我循声望去,只见那个胖乎乎的戴着小眼镜的翻译官金爷走了出来。金爷赔着笑,大踏步地朝我走了过来。

“金爷!你还不赶紧去叫太君他们过来,还打什么圆场?”苟富贵嚷道。看得出来,他在伪军队伍中说话并不好使。

金爷笑而不语,来到苟富贵身旁,说:“苟长官,我看邵长官刚才也是迷糊了,说了几句糊涂话,你还当真了不成?”说完,金爷对下面正傻站着的伪军喊道:“弟兄们,你们说,我说得对吗?”

金爷的笑容让气氛有所缓和,下面士兵也跟着起哄:“就是,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枪口对着自己人干吗?”

苟富贵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但掐住我脖子的劲道丝毫没松懈,枪也仍然对准我的太阳穴。苟富贵吞了一口口水,吼道:“都要造反了是吧?整几个明白人,赶紧去叫太君过来!我苟富贵说话算话,除了这几个反贼,其他人我不会计较。妈的,都没一点立场,每个月的军饷太君可没少过大伙儿一个子儿,现在都变白眼狼了。”

金爷哈哈地笑了:“苟长官你说得倒也是!那成吧!我现在就去叫太君过来。”

金爷往食堂的大门方向走去,临走时,冲我和杨建眨了眨眼睛。

金爷此举让我感到很疑惑,不知道他那么肥胖的老身板,能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举动呢?

苟富贵明显对金爷放松了警惕,毕竟在伪军中间,金爷一直算是个二太君的身份,也只有他能有机会去鬼子的营房讨口酒喝。

金爷慢悠悠地走到了我和苟富贵的身边,我双手暗暗地握成拳头,随时准备行动。郑大兵和四哥也已经打开了绳子的活结,移动到了食堂的大门处。我想,他们肯定是担心金爷接下来会不会报告鬼子,所以预先拦在门口,准备对金爷下手。

“哎呀!”金爷一个踉跄,身子往前一扑,突然失去平衡,向我扑了过来。

苟富贵没能反应过来,被金爷抓住了握枪的胳膊。我瞅准机会,灵活地扣住了苟富贵掐脖子的手,反身挣脱了出来。杨建也没闲着,暴喝了一声:“找打吧孙子!”高大的身子已经闪到了苟富贵面前,朝他脸上重重地打了一拳,将苟富贵打倒在地。

同一瞬间,苟富贵的手枪也被金爷夺了过去,金爷肥腿一抬,踩着苟富贵的小腹,用枪对准了他的脑袋。

我和杨建为金爷的及时解围心生感激,杨建竖起了大拇指,我压低声音对金爷说道:“老哥哥!真有你的。”

金爷还是笑着,看了我和杨建一眼,低声说道:“就你们这点本事,还想成大事?”

金爷低下头,盯着苟富贵,大声说道:“生你的是中国人,养你的是中国人,你瞅瞅自己,你这种忘本的畜生,留在世上还有何用。”

话一落音,金爷立即扣动了扳机,打烂了苟富贵的脑袋。

食堂里鸦雀无声,伪军们对于金爷此举并没有表现出愤慨的神色,而是和我们一样松了口气。金爷把手枪递给我,收住笑容,对伪军们喊道:“没屁眼的、忘记了自己是中国人的,赶紧收拾东西滚出这儿。要是打算回鬼子的奉天城里报告这里的情况,鬼子兴许还会赏你们几个赏钱。但凡有点儿血性的汉子,愿意跟着我们一起打鬼子的兄弟就吼一声,留下来咱们并肩作战。咱弟兄们现在已经杀了苟富贵这狗奴才了,等会儿再弄死坂田那些王八犊子,就算咱弟兄们的一个投名状。呸呸!奉天城!狗屁奉天城,咱中国人是叫沈阳城,大帅的沈阳城!”

下面还是没有人接腔。杨建有点急了,这节骨眼上,如果能有几个人跳出来加一把火,大局估计就能控制下来了。杨建抬起脚,照着烂屁眼的屁股踢了过去:“姓彭的,你带个头看看!哥哥我这些年可没少疼你!”

烂屁眼连忙往后退了一步,嘴里嘀咕道:“杨长官,谁能保证你和邵长官是不是接了鬼子的旨意,来试探我们的呢?”

金爷骂道:“试探个屁,我一枪崩了苟富贵,就是要杀出你们骨子里的血性来。”

四哥一直没出声,却突然大吼道:“弟兄们!如果有人懂我接下来这句话的意思,请站出来!”四哥故意停顿了一会儿,然后一字一顿地喊出了猎鹰团那句土得掉渣的暗号:“万里长城万里长。”

很明显,四哥这句喊话,让潜伏在伪军士兵中的内应懂得了意思。很快,有几个弟兄大声地接话了:“我看反了也成!现在这么没脸没皮地活着,还不如跟着邵长官、杨长官轰轰烈烈地拼一把。”

说这话的那几个弟兄,在人群里一边呼应着策反,一边看似无意,但又很明显是在寻找有利位置移动。我数了下,一共是四个人,他们很有默契地走到了人群四个不同的方位,手伸进了裤兜,应该裤兜里是藏着家伙吧,准备接下来派上用场。

这四个人的带头,让更多的人骚动起来。很快,又有两个人朝我和杨建走来,喊道:“咱两兄弟愿意跟着邵长官干!”

紧接着,又有几个士兵脸通红地吼上“反了反了”的话语。然后,整个食堂里的士兵们都被带动了,一个个义愤填膺。这次策反,看来顺利成功了。

金爷又笑了,眯着眼对我低声说道:“邵德,万里长城万里长啥意思知道不?”

我一阵欣喜,没想到金爷居然也是猎鹰团里的特务人员,于是说道:“自然知道的,咱老哥俩,是英雄识英雄嘛!”

金爷满意地笑了,然后对我和杨建说道:“还愣着干吗?等弟兄们的叫嚷声把鬼子们引过来吗?赶紧组织动手,趁着今儿个日子不错,雨下得大,小鬼子都窝在营房里,方便一窝端。”

我会意,于是冲人群喊道:“弟兄们,回营房整家伙去吧!十分钟后营房门口集合。”

下面的士兵们很兴奋,蜂拥着往外跑。四哥和郑大兵分别站在大门两旁,迟疑了一下。我想他们应该和我一样还有点担心,如果这一百多个士兵里,真有几个彻头彻底的汉奸,那么现在放他们出去,是个非常大的隐患。可是,在讨论这个计划之初,我们就押了这个赌注,赌伪军们能够真的跟着反。

四哥和郑大兵看了我一眼,我点了点头,他俩往边上站开,放士兵们出去了。

那四个猎鹰团成员的家伙,也跟着其他士兵一起往外走,只是在经过四哥身旁时,嘴角有意无意地抽动了一下,我想他们是在和四哥对暗号,好让四哥明白他们的身份。

我和杨建、金爷也抬起步子,跟在他们身后,往门口处走去。烂屁眼还是赖在杨建身边,讨好似的说道:“哥!你知道的,我彭淮南虽然孬,但是也不是个娘们儿,刚才…嘿嘿!哥,对不起啊。”

杨建白了烂屁眼一眼,骂道:“我刚才还以为你这个烂货那屁眼就不是烂,原来你就是没屁眼啊!”说完杨建又乐了,搭着烂屁眼的肩膀说:“总之,以后继续跟着你杨哥干,不会亏待你的。”杨建边说边伸手往烂屁眼衣服口袋里掏:“别说!让哥瞅瞅你昨儿个发饷,抽的啥好烟,孝敬哥几根呗!”

金爷呵呵笑着,在一旁骂道:“几年不见,姓杨的还是十足的兵痞,一点儿没变。”

我也笑了,走到四哥和郑大兵身边:“小五对坂田说了什么你们听到了吗?”

郑大兵摇头:“我们还想问你呢!”

我“嗯”了一声,和杨建、四哥、郑大兵以及金爷、烂屁眼跟着人群出了食堂,往营房门口走去。

战俘营的设计一共分三大块,大门进来后首先是一个巨大的操场,操场后便是伪军一整排的营房。营房后面是关押战俘的圆形监区,坚固的牢房外围还有铁丝网,朝向监区中间的那一块区域才有窗户。监区中间有一个特别小的空地,每次只放二十来个战俘出来走动。

监区后面是鬼子的一长排营房,营房共两层,前面设有两个岗哨。战俘营建成十年了,相对来说还算比较森严和安全,所以那两个岗哨只有四个鬼子兵看守。其他的鬼子兵不用看守战俘,每天的工作就是操练和折腾那些重机枪及迫击炮之类的兵器,用来应付战俘营的大暴动,及大规模屠杀敢于造次的战俘。

大家在营房前的操场集合,可以让鬼子没法发觉。再加上雨也下得不小,有什么声响,也被雨声掩饰了。我们走到营房前时,已经有几十个动作较快的士兵提着长枪,站在大雨中等着我们了。我让烂屁眼带着几个士兵,去通知周围岗哨上的弟兄策反的事。烂屁眼屁颠屁颠地应了,带着几个士兵便跑了出去。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于是往边上稍微走了几步,然后从兜里掏出了那块手表,想要印证是否因为远山里的不寻常,所以手表才停止走动。没想到,我在离开远山后,手表居然走动了。

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战俘营与远山丛林果然有一个分界线,只是这个分界线具体在哪个位置,我就不得而知了。接下来,进入远山后,我会随时盯着手表,找出分界线的所在地,说不定能够派上用场。

终于,所有的士兵集中到了一起,站在操场前等我和杨建上前发话。烂屁眼也回来了,气喘吁吁地说:“都没问题,都说愿意跟着大伙儿干。”

我点了点头,看了看四哥和郑大兵、杨建,他们也都点点头。我又看了看金爷,金爷正用军帽遮雨,尝试着划火柴,想要点燃嘴上那根已经被淋湿的香烟。见我望着他,金爷咧嘴笑了笑,说:“想啥呢!上去呗!你比杨建那小子靠谱!”

我“嗯”了一声,大踏步地走到了队伍的前方。我第一次认认真真地打量了手下的这群皇协军的士兵,也第一次从他们眼神中看到了以往所缺少的慷慨激昂的眼神。我想,让他们热血沸腾的应该是…我们让大家重新找回了作为一个中国男人应有的责任和尊严。

我清了清嗓子:“弟兄们,我就不多废话了,一句话送给大伙…做一个中国军人应该做的事情!”

然后,我“啪”地立正,敬了一个东北讲武团最标准的军礼。

很多士兵的眼眶红了,也都被我感染了,立正的姿势是那么端正,整齐地对我举起了右手,回了一个军礼。

杨建也很激动,满脸通红地走上前来,说道:“现在要做的只有一件事,我和邵长官也不给大伙儿具体安排活儿。想必大伙儿这些年冲后面的两层楼,私底下骂娘骂了不知多少次。现在,咱们直接杀过去,把鬼子全部杀光,一个不剩。”杨建顿了顿,“我需要提醒大家,今后还有更艰巨的任务在等着我们,所以,弟兄们,杀小鬼子的同时,都给老子留好自个儿的命!”

说完,杨建一挥手,双手提着两把长枪,往鬼子营房冲了过去。

不寻常的胜利

完全没想到,消灭战俘营所有鬼子的过程,比我们预期中要顺利一些。只不过,代价是几百个兄弟血流成河…

当时的雨下得特别大,没有打雷与闪电,整个战俘营完全笼罩在黑暗中。同时,也让大伙儿得到了掩护。

一百多号人趴在地上,匍匐前进,想把鬼子营房前的两个岗哨端掉。我带领十几个士兵打冲锋,只见那个三层高的岗哨里,一个黑影慢慢地走了出来。我低声说了句:“停!”

大家屏住呼吸,死死地盯着这个黑影。没想到黑影竟然也转了过来,面对我们摘下了军帽,同时,用微弱的手电光在雨丝中照亮了自己的脸…是大刀刘。

我一阵欣喜,手也跟着挥动,然后爬起来,迅速朝大刀刘跑去。

大刀刘依然面无表情地看着我们,待我和杨建跑上前,才吩咐道:“杨兄弟,你带人直接去鬼子的营房,那些王八犊子都睡了。你给布置好,听到这边有枪声再统一行动,尽量不要放出一个鬼子!”说完,大刀刘一回手,从岗哨的小门处提出四把歪把子机枪给杨建分发下去。杨建接过枪,领着大部分士兵,弯腰朝鬼子睡觉的营房摸了过去。

我、四哥及郑大兵没有跟着杨建行动。大刀刘紧锁着眉头,看得出对我们几个人还有其他安排。果然,当杨建领着那黑压压的一百多号弟兄摸过去后,大刀刘冷冷的眼神,盯住了金爷以及那四个猎鹰团成员。

郑大兵解释道:“都是自己人,和老四一样,军统派进来的。”

大刀刘“嗯”了一声,放下心来,指着坂田少佐所住的指挥楼说:“坂田那边还有十几个全副武装的鬼子,小五还在忽悠他们。强攻还是怎么样?邵德你说吧!”

我感觉大刀刘话里还有话,怪怪的。我迟疑了一下,问道:“除了强攻还有别的办法吗?”

大刀刘望着我的眼神依然很阴沉,在山洞的那些天里,他一直对我不冷不热。估计是因为他知道我并不是猎鹰团的人,所以从骨子里就把我当外人,我也能理解。

四哥却先说话了:“刘兄弟,你的意思是不是说,手里有重武器,可以直接把坂田那小楼给轰掉?”

大刀刘点了点头,指着身后的岗哨说道:“里面有一架迫击炮,对面那个岗哨里也有一架。我刚才看了看,两个炮一起轰,炸平鬼子睡觉的长排营房不太可能。如果只是要轰掉坂田那个指挥楼,问题应该不大。”

郑大兵打断道:“小五不是还在里面?他再怎么有能耐,不也会被炸得粉碎?”

大刀刘犹豫了一下才说:“所以才问你们的意思…”说完,大刀刘故意对我发问:“对吧,邵长官?”

大刀刘的态度让我有点窝火,可当下这局势容不得我发火。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刘兄弟,如果现在换成你在指挥楼里,你认为小五会建议开炮吗?”

大刀刘愣住了。一旁的四哥说话了:“邵德,这倒不好说。吴球之前用枪对准海波的时候,小五可没把兄弟的命当回事。”见我没吭声,四哥继续道,“再说,姓伍的这家伙,我始终觉得是个隐患,不管他为咱队伍出过多少力,我对他也没啥好感!咱弟兄们现在一个个都是通透的,心交心的换命。可是他呢?邵德,这里数你和他最熟,可是你又了解他多少呢?”

四哥的话并没能动摇我,我摆了摆手:“少说这些废话!弟兄们谁都不能出事。强攻就是了!我和刘兄弟可以大摇大摆地进指挥楼,就十几个鬼子,一挑二咱没搞不定的。”

四哥脸色一变,瞪大了眼睛:“邵德,我也把话撂在前头。我和兵哥、大刀刘这些人都是有任务在身的。今儿个不是你说了算的。强攻进去有伤亡,这个后果你姓邵的担当不起。”

郑大兵说话了:“老四!别赌气了。听邵德的,咱有准备,鬼子们没准备,强攻进去问题不大。”

金爷也说话了:“我怎么觉得你们在这斗嘴像群娘们儿似的。咋还把私底下的梁子在这节骨眼上来处理呢?赶紧上吧!我这老身板和邵长官、还有这光头兄弟先进去,你们从外面动手,我们在里面呼应,很快就完事儿了!”

四哥可能也觉得自己理屈,见郑大兵也建议强攻,便望向大刀刘。大刀刘点了点头,说:“听邵德的吧!”

四哥很不情愿地“嗯”了一声,狠狠地白了我一眼,说:“邵德兄弟,赤匪比小日本还要可怕哦!”

我也低吼道:“我看到的小五是对日本人恨之入骨的,杀了不少小鬼子,他不像你,只寻思着提防自己人!”说完,我把手枪别在了腰上,稍微整理了一下身上的伪军军装,然后往指挥楼走去。

金爷毫不犹豫地跟上了我,还给我递了支烟,湿漉漉的,也不知道能否点燃。接着一个高大的身影也走了过来,是大刀刘。只见他难得一见地露出了笑容,说道:“胖老头,给我也来根烟呗!”

我们会心一笑,之前有过的隔阂瞬间烟消云散。

我们顺利地进入了指挥楼。一楼只有五六个鬼子,见到金爷和大刀刘,也都随意地点了点头。战俘营多年来的平静让他们放松了警惕。

我跟在大刀刘和金爷身后,直接走到了楼梯口,往上爬去。楼上传来了小五的声音,说的是日语:“是大光头岗下君吗?”

岗下君?小五的这个称呼,让我突然想起,以前好像听谁对大刀刘这样称呼过,可记不起来是在什么时候什么人。我和小五与大刀刘带领的八个宪兵初次见面,并没有人这么称呼过大刀刘。想到这些的同时,一个零碎画面在我脑海里一闪:我如一个透明人,瑟瑟发抖地站在角落,左边有一扇巨大的铁门。面前不远处是大刀刘和坂田以及七八个全副武装的鬼子,坂田满脸是血,被人搀扶着匆匆地往铁门里走去…

幻觉,奇怪的幻觉!我赶紧从胡思乱想中回到现实,咬咬牙,抬脚往楼梯上走去。

大刀刘回应道:“是我们!”说话间,我们上到了二楼。二楼和一楼一样,只有一个硕大的房间,最里面有一个供坂田休息的隔间。大房间中间摆着一个沙盘,坂田少佐之前是关东军陆军的高级军官,热忱于研究大型战役的用兵之道,墙上的中国地图就是最好的证明。

小五端正地坐在属于坂田的大靠椅上,坂田笔直地站在小五身旁。我不知道他对坂田说了些什么,能够让这么冷血狂傲的家伙变得老实。见我们上来,小五点了点头,用日语说道:“你们在旁边站好,我有军部的指示,就等着你们上来宣布。”

我和大刀刘及金爷会意,特意选了一个对我们有利的位置,站在了那几个鬼子兵的身旁。我偷偷地瞄了一眼,这几个鬼子在战俘营有一定职务。小五面无表情地环视了所有人,我以为他要说出什么石破天惊的话来,没想到还没等他开口,楼下就传来了“砰砰”的几声枪声,是指挥楼外的四哥动手了。

屋里的鬼子被突然的枪响吓了一跳,完全没对我们设防,便掏出腰上的手枪,朝楼梯口冲去。我和大刀刘还有金爷动作也很快,就在那一瞬间,各自摸出手枪对着鬼子的后脑勺扣动了扳机,七八个鬼子还没明白过来,就丢了性命。紧接着,指挥楼外传来了“咔咔”的机枪声,应该是杨建带领的伪军们也动手了。

我很兴奋,根据目前的情况来看,这次行动是非常成功的。可就在这时候,我身后发出“啪”的一记关门声。我连忙回过头去,只见小五手里握着半截被撕下来的军装布料,正从地上慢慢地爬起来。

坂田!坂田不见了!

小五很激动,指着房间后侧休息室已经被关闭的那扇铁门,焦急地喊道:“快进去把坂田毙了!里面有电话。”

大刀刘冲在了最前面,只见他的双瞳在迅速放大,大吼一声,双手从后背上拔出了两柄大砍刀,抬脚跳上了房屋中央的沙盘,继而一跃而起,两柄大刀对准铁门旁边的墙壁劈了上去。那片水泥墙竟然被他劈出了两道一指深的裂缝。

我也没有闲着,闪身冲了过去,用肩膀硬生生地撞击两道裂缝。那堵墙被我撞得喷出一股尘土,大刀刘和小五也冲到我身边,我们互相看了一眼,然后一鼓作气,再次朝着那堵墙撞了上去。

“哗啦啦”墙壁倒塌了下来,砖头砸在身上的疼痛感完全被忽略了,我们迅速往里面冲去。只见里间有一个七八平方米的小房间,坂田正举着一把东洋刀狞笑着。电话机被搁置在坂田所站之处的对面,也就是说,他在那瞬间冲进来关上门后,并没有直接去打电话。

我连忙望向他身后,有一个小柜子的木门敞开着,柜子里有一个类似于汽车手柄的玩意儿。坂田表情狰狞地站在小柜子前面,也没有向我们扑过来,看情形是要保护他身后的那个手柄模样的开关。

“快去扳动那个开关!他是在拖延时间!”小五大喊道。

大刀刘挥舞着大砍刀扑向了坂田,我和小五直挺挺地冲向了小柜子。

坂田大吼着:“支那猪!八嘎!”

“噼”的一声巨响,大刀刘手里的中国大砍刀和西洋武士刀砍到了一起,大刀刘低吼了句:“起!”话音一落,他一个侧身,一脚直接踹在了坂田的脑袋上。坂田口里吐着血水,摔倒在地。

我和小五也已经来到了手柄前面,我没多想,直接握住了手柄用力一扳,明显地感觉到里面一个开关被合拢了。

身后坂田的大笑声传了过来:“哈哈!已经晚了,支那猪!已经晚了!”说完这话,坂田用手枪对着自己的下颌处扣动了扳机。

“砰”的一声枪响,坂田身后的墙壁喷上了一片红色的体液,他双眼依旧瞪得很大,身体重重地摔倒在地。

四哥刚好赶过来,傻愣愣地看着这一幕。郑大兵焦急地问道:“什么情况?这鬼子少佐说已经晚了,什么已经晚了?”

我们面面相觑,半响,金爷战战兢兢地说:“难道人形犬真的存在?”

大家都愣住了,望着金爷。金爷脸色苍白,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几年前听一个鬼子士官说过这个事,不知道有没有联系…”

我正要追问,四哥却先开口了:“大家赶紧去杨建那儿吧!收拾完鬼子再说其他的事。”

大家都点了点头,那四个猎鹰团的汉子最先冲下楼,我们也紧随其后往下跑去。临下楼时,我回头看了一眼,说不出刚才到底是哪里不对,一种怪怪的感觉在脑海里闪了一下…

当我们冲到鬼子兵营房门口时,正好碰见烂屁眼满脸是血地跑了出来。门口站着的十几个士兵没等烂屁眼发话,抢先报告:“全部消灭干净了!杨长官布置得真漂亮,里面的鬼子连床都没来得及下,就全部被咱弄死了!”

烂屁眼也笑了,说道:“跟了杨建这王八蛋好几年,第一次看见这王八蛋的本事,太过瘾了。杨建就跟诸葛孔明似的,弟兄们按照他的安排,很快就消灭了里面的小鬼子。”

我点点头,往营房里走去。四哥几人也跟在我身后。

之前我来过鬼子的这个营房,营房设计很简单,分成两排八个房间,每个房间睡十六个士兵。我走进过道,一股血腥味扑鼻而来。左右的房间里站满了伪军士兵,在清点还没断气的鬼子。

我没看到杨建,不知道他在哪个房间里忙活。我随意走进了一扇门,里面的士兵正在忙活着把鬼子的尸体拖去门口。有几个家伙,一看就是老兵油子,正在房间最里面的柜子里翻腾着。

见我进去,好几个士兵咧开嘴笑了,说:“原来杀鬼子是这么解恨!”

我点点头,向那堆尸体走去。死掉的鬼子大多数都是头部或者胸口中枪,应该是在睡梦中直接被一枪毙命。我仔细地观察枪口,黑红色的血正缓缓地流淌。

金爷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我的身边,蹲在地上,用手指蘸了点地上的血,放到嘴里舔了一下,接着吐到了地上。我也总觉得这胜利来得太容易了,于是跟着蹲了下来。金爷凑到我耳边,压低声音说道:“邵德,这些鬼子死得不太对!”

我愣了一下,回头看了下身后还在兴奋的士兵,意识到金爷的这一发现目前还不能声张,免得熄灭了士兵们高涨的热情,于是我也压低声音问道:“有什么不对吗?”

金爷指着其中一具尸体上枪伤的伤口:“你瞅瞅这血流得好像挺慢的,如果他们就是几分钟或者十几分钟前毙命的,那这血应该不是这么死气沉沉的吧!”

我点了点头,也用手指蘸了点血往嘴里舔,然后吐了。血有点凉,按理说,刚死的人,血应该是温的。

我锁起了眉头,一种不祥的预感在我心里滋生:难道在杨建动手之前,这一百多个鬼子就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