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领重重磕了几个头,肃然退下。后面赤着上身的俊寇,献上一个大篮子。篮子打开,所有的倭寇都跪下来,大声地念着祈文。

郭敖脸色变了。那赫然是一篮肥大的死老鼠。。。

首领叽哩咕噜一阵。秋玻道“他问你,对他们的祭祀满惫么”郭敖冷笑“非常满意。”

“他们请求你的赐福。”

几人恭肃地捧出一只巨大的袋子,撑开袋口,眼巴巴地望着郭敖,似乎在期待他的踢福。郭敖淡淡道“好。”

阳光陡然亮了。首领一阵痉孪,脖子已被扼住。郭敖面无表悄,将他提到面前,指节缓缓用力。那首领张大嘴,吃力地想要出声,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吐出一个字节。他的脸越来越萦,双手在胸口乱抓,似乎想将心都刻出来。

突然,“咔”的一声响,他的脖子被生生扼断,鲜血溅起一丈有余。

郭敖将尸体摄人袋子中,淡淡道“这就是赐福,满意了么?”

那些楼寇脸上变色,

全都跪了下去。他们捡起装有首领尸首的袋子,肃穆跪倒。那袋子上用浓墨写着两个大字“福袋”沉闷的鼓声再度响起,妖异而诡秘的神乐在荒废的街道中蔓延,一直走入宫殿。

晚上,鼠群的尖叫声小了很多,响亮的咀嚼声,却一刻都没有停歇。

这些侨寇好像获得了无上的美味,疯狂地捕食粉老鼠。他们的身材很快就变得臃肿,每个人的肚子都崎形地胀大,几乎拖到地上。他们仍然跳着破碎的神乐,疯狂大叫着,满城搜索着美味,没有一刻停止。

这座城,很快就变成了真正的死城。鼠群,被五百三十六名俊寇吃得精光。再也没有细碎的尖嚎响起,夜晚是一片死寂。月亮依然是那么大,那么圆,照得城中和白昼一样明亮。

倭寇们的肚子都跟麻袋一样,瘪了下去。饥饿之火再度主宰了他们的身体,但这一次,却更加地难熬。一旦品尝过鼠肉的美味后,胃的每一点空虚都让他们愈加难受。

必须要吃点什么东西··?他们喃喃地对自己说。可,城池中除了秽土,什么都没有。

突然,一名倭寇惨叫着跳了起来“福袋!”他惊喜地跳起舞蹈,好像神姬们要唤醒天照大神,不住用楼语大声地叫嚷着“福袋!福袋!”

倭寇们先是迷惘,之后开始慢慢地应和他。

“福袋??福袋??福袋!”他们一个个加人舞蹈,疯狂扭动着脸上露出狂喜。巨大的肚子瘪着拖到地上,发出鼓声一般的砰砰闷响。

所有人拥进宫殿,将巨大的袋子抬了出来。

袋子打开,已经半腐的首领露了出来。大家一起扑了上去??首领的尸体迅速被肢解,一块块被捧在手里。他们争着,抢着,厮打

着,狂乱而急迫地尖叫着,层层堆上来,疯狂地挤压着下面的人,企图抢到属于自己的一块。腐肉、内脏、甚至骨骸,迅速被吞吃干净。

但那些已被撑大的胃,却没有得到半点满足。他们舔着嘴角,品尝着舌尖上残存的血腥,吸吮着空气中的味道,意犹未尽。刚被激起的食欲疯狂搅动,将他们的躁动和贪婪点燃。他们需要更多的血,更多的肉。

他们的眼睛慢慢开始变红。红得就像两只血洞。直勾勾望着前方,有些呆滞,更有些诡异。迷蒙间,他们仿佛看到很多的血,很多的肉,在身边浮动着,新鲜、美味,足以填饱饥渴的肚子。

他们渗叫着,向彼此扑了上去。顿时,整座城中都充满了那种尖锐的、让人狂乱的号叫。

杨逸之静默地跟在相思身后。

海岛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人。清冷的海风吹拂,抬头看去,天蓝得就像是没有尽头。海上的天若是晴时就晴得很彻底,

一丝云都没有,让人忍不住疑惑,若是抬头,会不会在天空中看到自己的倒影。

相思似乎也不知该走向何方,只是茫然前行。

从海滩上看去,

这片岛被大片森林覆盖,看不出有多大。但走不了一会儿,森林却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大片花海。广阔的平原上有柔和的矮坡,鲜花遍布其上。它们的颜色极为鲜艳,一片连着一片,就像是天孙织就的星河。花色虽多,但彼此并不混杂,红色就是红色,方圆十丈,开到茶那,紧挨着的又是一片黄花,灿然绽放。而其余的地方,都被莺紫的花朵

占据,花海绵延数十里,仿佛一片巨大的紫色织锦。

相思缓缓走人花海。两个人,谁都不说话。

微风轻轻吹起,漾起一阵浓冽的香气,缓缓沁人人的肌肤,令人心旷神怡。就连两个满腹心事的人也禁不住停下脚步,呼吸着这香醉的气息。身体自然打开,索取着更多香气。这香气似乎有安息的作用,可以令人忘掉烦忧。

伴随着嗡嗡的振翅声,蜜蜂在花丛中穿梭,采着花心深处的花蜜。

这些蜜蜂体型极小,身子淡紫,钻到花苞深处,浑身沽满花粉才出来。一飞动起来,花粉落得漫天都是。就像是淡淡的星尘,洒满整片花海。

相思张开手,花粉从空中职落,落在她手上。淡淡的,有红色、黄色最多的是紫色。

相思缓缓地在花丛中坐下, 就像是花海中的一只蝴蝶。遥远的塞外,也有另一片花海,一样无边无际,一样春意盎然。,只不过,那里的花只有一种颜色— 青色。曾几何时,

那个青色的身影也曾踏过千山万水,来塞外寻她。一如今天他寻找小鸾。

为了她,他曾独面千军万马,只淡淡对她说我命令你,跟我回去。

那一刻,他在白马上对她伸出手,让她忘掉一切优愁与担负。但她没有,她选择了回到荒城,去做她的莲花天女。于是,花海深处,他转身离去。再不管花开花落。自那以后,她再也没见过他的笑容。他对她,永远都只是青色的云,永难亲近。直到今天也是一样。

怨恨他么不。怪只能怪自己,当初为什么不跟他走,放弃那些受苦的人,放弃荒城呢毕竟,在战争中她又能做些什么大概只能守住自己的爱情吧。有时候,她也会疑惑,自己选择了留下,到底是对是错。但记忆却仿佛空缺了一大块,再也无法复原。

她只记得,她守护的城池最终化为了尘土。她最想救的五百人,全都变成了骸食。而她的爱情,从那一天开始,褪成淡淡的青色。

值得吗相思静静想着,笑容逐渐黯然。在这片绚烂的花海中,一切都在绽放,只有她的笑容无法盛开。

杨逸之远远望着她。却无法靠近。

无论是莲花天女,还是上弦月主,都离他那么遥远。傀儡剑气解开后,他与她便形同陌路。而他却无法漠视她的痛苦。

他记得三连城上,他曾经许下的诺言—

如果注定了要失去,我宁愿不曾拥有。如果这份记忆让你无法承受,那么便请你徽笑着忘记。我亦终生不再提起。两年前,当她选择了留在那一抹宵色身边,他心痛如死,却尊重了她的选择。只因他看到,当她陪伴在那人身边时笑容是那么单纯。

而当她在自己身边时,悲伤与优愁是那么多。于是,他宁愿放手。

宁愿岁岁月月, 永远承受相思的煎熬宁愿看着心爱的人近在咫尺,却不能言,不能动宁愿仍由她留在别的男子身边,却只能歌默守护。

两年的岁月,却漫长得仿如一生。一生漫长的凌迟。

但他并未后悔。如果她和他的爱只能是一道刻骨的伤痛,他宁愿一个人背负。只要她幸福。可是,他的放手真的为她换来了幸福吗?为什么她还是如此忧伤!

杨逸之远远看着她。连片花海在暮风下起伏,宛如卷起的波涛。她坐在一处级坡上,轻轻抱住双肩,茫然望向远方。那一刻,她的身影是那么单薄,仿佛一只受伤的蝴蝶,停栖在茫茫沧海之上。无法起飞。

杨逸之的心轻轻抽搐。他忽然觉得自己很失败。这么多年,他究竟为她做了什么?让她一次次遭遇危险,然后再一次次救她吗?让她一次次为爱所伤,然后再为她祈求幸福吗?

是谁, 安排了这样的命运— 一定要让他在她哭泣的时候才能出现是谁,设计了这个无解的谜题— 他用尽所有力量去守护她,却给了她那么多不可承受之重。是不是就是他自己?

杨逸之紧紧地握住了双手。他忍不住想走向相思。

突然,一个声音高叫道“杨盟主,别来无恙。”那声音中气十足,语调却颇有些古怪, 仿佛不谙汉语。杨逸之回首—

就见一人站在花海中,对着他双手合十,满面笑容。那人身上一袭黄袍,皓眉长须,赫然是在乐胜伦宫前遇到的扎什伦布寺大德加查。在他身后站着一群喇嘛,好些相思都还记得,也都是在雪域之炭上对抗帝迎时见过的故人。

他们一齐合十双掌,向两人行礼。杨逸之不敢怠慢,急忙低下头来,躬身回礼。相思问道“大师们何故来此?”

“闻说南海观音现身此处,于是特率弟子前来瞻仰,取些佛法。”

相思问道“大师可曾见到南海观音?”

“我们来此已有三日,走来走去都是茫茫花海,没有出路。但佛经上云,无穷花海涌现,便是佛兆。想来南海观音已知道我们到达,是以化出花海幻相。只要我们虔诚等待,不久她就会出现。两位又去何处?”

相思默然片刻,说不出话来。杨逸之轻轻叹了口气“我们漂泊到这座海岛,与伙伴们失散,找寻不到。”加查大师笑道“那我们可共同等候观音。观音现身之后,两位不妨间一间她伙伴们的下落。”

两人没有别的去处,也就只好同寒。

佛门尚简,便在花海中随愈打坐,诵念佛经。群群蜜蜂也被吸引围着他们嗡嗡吟唱。倒真有古佛说法,万类谛听的愈味。

夜,渐渐沉下去。花粉仍在空中载沉载浮,被天上的星光照扭,透出淡淡的荧光来。坐在花海中仰望,那些花粉在微光中仍能分辨出各自的颜色来,有红的,黄的,更多的是紫的。清冷的夜风中七彩花粉级级流动,返照着通透的月色,在空中汇聚起一条光之缎带。这景象宁静而凄美,

令人不由得想起了分割牛郎织女的银河。杨逸之忍不住向相思望去—

相思的眉头微微盛着,似是在思量着什么。他与她何尝不是隔着一条银河,彼此只能相望。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突然“啪”的一声响,一名小喇嘛举手,将一只蜜蜂拍死。

加查大师温声道“顿珠,你过来。”那名小喇嘛恭声答应,缓步走到加查大师身前,虔诚跪倒。

“万物都是一命,岂能随便杀戮佛祖尚且割肉喂鹰,我们没有那般功德,亦不能随便杀生。此次大家进人花海,本就侵占了蜜蜂的家园,它们仇恨我们,蛰伤我们,也是应该,岂可随意戕害?”

顿珠愧然道“是。多谢师尊教诲,弟子深感惭愧。”

“去吧,诵念十遍《往生咒》,为其祈祷。”

顿珠退后坐倒,虔诚地念经。

花海中蜜蜂极多,体型又小,落在身上,人徽徽一动,蜜蜂受惊,便会伤人。有些弟子忍不住伸掌拍打,此时听师尊如此说,都深感惭愧,大声跟着念起经来。

相思亦对加查大师心生敬意,不再驱赶身上的落蜂。杨逸之暗运风月剑气,将蜜蜂从她身上驱开。

一直到月快落了,加查大师才率弟子们歇息。相思心力交困,和衣在一处矮坡上睡着了。杨逸之不能成眠,就借着星光,跟加查大师谈论佛法。讲到佛祖舍身的故事,杨逸之感概万千。

见别人舍身容易,但真到自己头上又岂能说舍便舍于旁人而言,肉身难舍。但于他而言,却是身可以舍,但一片心意却无论如何无法割舍,又当如何加查大师见他对佛法有兴趣,也是欢喜为他详加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