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雾在巷中飘浮,一来到他们的身旁便飞开,仿佛在他们的周围另有一股空气在流动。那正是杀气。

  刀仍在鞘内,那杀气并非从刀上透出,而是从他们的身上散发出来。

  只有武功高强,杀人如麻的人,身上才会散发出这种杀气。

  武三爷叹着气,悄声道:“你们看那个老家伙的武功怎样?”

  一个黑衣人应声道:“轻功很好,出手也够狠辣,可惜白粉飞扬,这里距离又远,看的不清楚。”

  另一个黑衣人道:“不过要用到白粉先迷住敌人的眼睛,相信他的武功也不会太高,这所谓不太高,却已比我们高出许多。”

  武三爷打断了他们的说话,道:“杀他,你们有几分把握?”

  两个黑衣人相顾一眼,道:“九分。”

  “九分?”武三爷的话声充满了疑惑。

  “如果,大家面对拼搏,可能五分都没有,要知那七把刀虽然说不上高手,刀上的功夫却非寻常,即使被迷住了眼睛,要将他们一下子杀掉也并不简单,老家伙却左手掌灯,只有一只右手就将这件事办妥了。”

  “你们是准备暗算。”

  “对付强敌暗算总比较有效。”

  “已有了办法?”

  两个黑衣人一齐颔首。

  武三爷道:“一击不中,你们便再没有机会。”

  “九分把握,一击必中。”黑衣人的语声充满了信心。

  武三爷并没有再问他们已有了什么办法,只是道:“我绝不能让这个人活着离开太平杂货铺,活得过今天。”

  两个黑衣人没有作声,一纵身,掠上了瓦面,刹那间在瓦面上消失。

  也就在这时,灯光已开始移动,老蛔虫仍是左手掌灯,慢吞吞的转过身子,走向太平杂货铺。

  武三爷盯着老蛔虫,嘴角牵着一丝森冷的笑意。一切,尽管发生的突然,都已在他意料之中。

  他阴谋对付李大娘已不是今天开始,劫走血奴,要挟李大娘就范更已是两年前的计划。这个计划也已实行过一次。

  那一次他派去了三个人,结果那三个人第二日都被人发觉倒在乱葬岗上,三个人的颈骨都断折,其中两个的眼睛更被刺瞎。眼珠的伤是针刺出来的,颈骨却是被生生扭断,他很怀疑那是同一个人所做的事。

  到他无意中看到那个红衣小姑娘针刺苍蝇就更怀疑了。经过一番的细心观察,他已能确定那个小姑娘是李大娘的手下,血奴的保镖,也就是刺瞎他的两个手下的眼睛的人。

  虽然他并不知道她就是名闻江湖的神针韦七娘,却绝不相信那样的一个小姑娘会扭断人家的脖子。

  他肯定李大娘方面,还有一个杀手藏在附近。

  那三个他派出去的手下武功如何,他都很清楚,能一下扭断他们的脖子杀死他们的人必是高手无疑。

  他却又不能将那个高手找出。所以他只有将这个计划押后,一押后就是两年。在这两年以来,他表面再没有采取任何的行动,只是暗中去调查,搜集有关李大娘的资料。在他游说王风去找李大娘算账之时,李大娘住所的环境,埋伏的暗卡,起居的时刻,生活的习惯,他的确都已调查清楚,只是仍然无法找出秘密照顾着血奴的那个高手。

  他怎也不相信那个高手是李大娘左右的人,那次出现是巧合。他甚至肯定那个高手不在鹦鹉楼亦必在鹦鹉楼附近。

  这一年来他天天在鹦鹉楼喝酒并不是没有原因。结果他只是发觉了一件事——他派去调查的手下并不是没有尽责。以他的精明,凭他的经验,除了那个红衣小姑娘之外,一样找不到第二个有问题的人。

  他曾经怀疑宋妈妈,可是很快他已清楚,宋妈妈虽看是个巫婆,一肚子古怪,力气却有限。

  那除非附近根本就没有那个人的存在,否则那个人势必比狐狸还要狡猾,比毒蛇还要阴毒。那可能还不止一个人。一想到这件事,他的心中便有恐惧。因为这一份恐惧,他虽已早就有意跟李大娘拼个明白,还是隐忍着不敢采取行动。

  常笑的到来,无疑是一个机会,却也不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李大娘方面即使穷于应付,他混水摸鱼,仍然大有可能摸着一窝毒蛇。所以他依旧按兵不动,只是加派人手盯稳了鹦鹉楼,只希望常笑这一闹亦同时解开他心头上的结。

  这个结终于解开。并不是现在才解开,早在昨日的早上,已有人来解开他心头上这结。

  然后他才会夤夜请来那七个杀手。

  他却约他们在乱葬岗上会面,因为对于那个人的说话,他还是存有疑惑。

  他交给七杀手的地图正是一个陷阱。地图上标示的出入口并不是最佳的出入口,如果那个人对他所说的是事实,七杀手所走的就是一条死路。他们纵能偷入鹦鹉楼,瞒过神针韦七娘的耳目,劫走血奴,当他们带着血奴经过那个地方的时候,即使仍然是暴雨狂风,李大娘安排在那个地方的高手没有察觉,他也会令她察觉。

  他已经决定用千两黄金,七条人命来证明这件事。

  神针韦七娘的追来他并不在乎,因为他知道她只会刺瞎七杀手的眼睛。

  王风的出现,才真的令他担心,那个人可能就因为王风而暂时回避。要是王风打杀了七个杀手,那个人更就根本不必现身。那个人终于还是现身。

  老蛔虫,果然就是老蛔虫。站得虽然远,又白粉迷蒙,老蛔虫是赤手空拳将那七个杀手弄毙,他却已肯定。他更已看到老蛔虫探手扼住了一个人的脖子。

  韦七娘与血奴的离开,他当然亦都看在眼内。

  宋妈妈那间房子里头喊杀连天,常笑独自仓皇离开鹦鹉楼这报告送到的时候,他已意料到李大娘可能会将她们叫回去。

  老蛔虫不必现身,但竟然现身,在王风面前显露武功,莫非亦被李大娘召回,已不必隐藏下去。

  只要老蛔虫活着,对付他的行动就有很大的影响,如果让他回到李大娘的身旁,这影响更大。

  因为他的手下还没有这种高手。要对付这种高手通常都要付出重大的牺牲,而且未必能成功。

  他虽然付得出这种牺牲,却不是在他对付李大娘的时候。

  对付李大娘一伙已经不易,到时候再来一个老蛔虫,可能就完全破坏他的整个计划。

  所以他绝不能让老蛔虫活着离开太平杂货铺,活得过今天。他已决定在今天对李大娘展开行动。

  黑夜仍未消逝,灯光又已回到长街。

  不单止灯笼,老蛔虫还推来了一辆不大不小的木头车。

  他放下了车子,却没有将灯笼放下,慢吞吞的踱过去,脚一挑,一个尸体已被他挑了起来,叭的扑在木头车上。

  他叹了一口气,再踱前两步,一伸脚,又一个尸体被他用脚挑起,往木头车上仆落。

  然后他又叹一口气,踱向第三个尸体。

  飒一声,那个尸体亦被他挑离了地面。

  一离开地面,那个尸体僵直的手脚便展开,风车般一飞,扑向老蛔虫。

  尸体的右手同时从袖中翻出,手中一支闪亮的匕首,刺向老蛔虫的小腹。

  躺在老蛔虫身后的另一具尸体几乎同时从地上弹起,手握匕首,猛向老蛔虫后心插落。

  尸变!

  老蛔虫的脸刹那似乎白了。

  尸变据讲都是变成僵尸,两具尸体这一变,却一点都不像个僵尸。

  僵尸整个身子都僵硬,这两个尸体都是轻捷灵活。

  僵尸也不会使用匕首。

  两柄匕首都是刺向老蛔虫的要害,必死的要害。

  只要有一柄匕首刺中,老蛔虫必死无疑。

  这两具尸体,也就是武三爷座下的两个杀手。

  躺在地上装做尸体,乘老蛔虫搬运尸体这际突施暗算,的确是一个很好的办法。

  除非老蛔虫不再理会那些尸体,否则这个办法一定用得着。

  没有人会怀疑倒在自己手下的尸体。

  老蛔虫也只是一个人。

  所以他们这个办法只要能够实行,应该能够成功。

  他们所谓九分把握倒不是信口开河。

  九分把握,一击必中。

  锋利的匕首毒蛇一样刁钻,狠辣。

  两个杀手甚至已想像得到匕首刺入敌人的要害之时那种快意。

  也就在那刹那,他们突然觉得眼前一花,竟失去了老蛔虫的身躯。

  应该刺入肌肉的两柄匕首都刺入虚无的空气之中,他们整个人亦陷入那一片虚无之中。

  其中的一个立时就听到了一种非常奇怪的声音。

  他从来没有听过那种声音。任何人都不会听过自己的颈骨被人扭断的声音。

  那间不容发之间,老蛔虫的身影突起了变化,他的右脚已挑出,就以左脚支持着身子,整个身子猛打了一个转。这一转非独迅速,更是恰到好处,正好转到一个杀手的背后。

  身影还未停下,他的手已伸出,抓住了那个杀手的后颈,一扭一挥,那个杀手的颈骨断折的同时,人亦被挥出,摔落在木头车上。

  老蛔虫的右脚亦同时踢出,那个被他用脚挑入半空的杀手匕首才刺空,就挨上了那一脚,整个身子烟花火炮一样冲天飞起。

  老蛔虫冷笑道:“你知不知道为什么除了杀人之外,做什么事情我都是慢吞吞?”

  那个杀手还在半天。

  老蛔虫知道他不会回答,跟着解释道:“因为那样我才有足够的时间观察很多东西,留心很多东西。”

  除了杀人快之外,说话他居然也很快,这番话说完,那个杀手的身子方从半空跌下。

  老蛔虫又一脚踢出,那个杀手的身子还未着地,又已给他踢入了半空。

  他的说话跟着又来了:“你们的面上虽然亦蒙上黑布,身上亦滚上白粉,躺的位置也好像一样,可是那两个尸体身上的白粉大都是洒下来的,死人不成还会在地上滚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