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突然加快的心跳被紧靠着她的姜峥及时感受到。他望着俞嫣,问:“会怕吗?”

  俞嫣逞强不愿意承认,口不择言:“好像有人敲门。”

  姜峥闻言,视线从她微红的脸颊移开,侧转过脸望向门口的方向。

第73章

  的确有人敲门。

  姜峥身为一个习武的人,竟然比俞嫣更晚觉察。

  姜峥皱了眉,倒不是因为没有比俞嫣先听见淅沥落雨里的敲门声,而是因为被打扰。

  “什么事?”他开口,声线是少见的微沉。

  回话的人是春绒。她禀:“青叶有事要禀。”

  青叶很少晚上来后院禀事,尤其如今外面还下着雨。必是要紧事。

  俞嫣被姜峥压得有一点难以喘息。她想从他胸膛下逃开,姜峥觉察到了她的小动作,没有与她十指交扣的那只手锢在她的腰侧,不让她躲开。

  他靠过去,将那个没完成的吻重新落在俞嫣如雪似玉的颈侧,才提声对门外道:“禀。”

  显然是不打算让人进来,只让人在门外禀话。

  不多时,门外便响起青叶的声音——

  “温塔的萨其拉今晚小聚时放出话,若怀荔公主不想和亲远嫁……”青叶咽了口唾沫才继续说下去,“您与夫人和离,和其妹成亲,他就重新挑一个公主……”

  姜峥正趴在俞嫣的身上,细尝她带着点甜橘香的雪颈,闻言微怔,他的动作停下来,抬眼望向俞嫣。俞嫣正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暖暗的灯光下,俞嫣盯着他的眼睛是那么明耀。

  姜峥沉默了一息,开口让外门的两个人退下。

  青叶和春绒转身,浅细的脚步声逐渐消失于淅乱的雨声中。

  窗下,软塌上的两个人还保持着一上一下四目相对的姿势。暧昧还萦绕在周围。可是这种带着雨雾湿气的暧昧气氛在一点点变化,逐渐变了味儿。

  良久,俞嫣先开口,声音低缓:“青序之前几次晚归,还饮了酒,都是去招待那些草原人。”

  姜峥沉默了一息,如实道:“是。”

  “草原女儿出行无避讳。所以,你应酬的时候,萨其拉的妹妹都在?”

  姜峥再沉默一息,又如实道:“是。”

  俞嫣跟他十指相扣的那只手,一点一点挪蹭着分开。她将手抵在姜峥的胸前,微用力去推他。

  她脸上仍旧挂着浅笑,继续追问:“你跟她喝酒了?一起逛过园子、景点?说过不少话吧?诗词歌赋骑射摔跤转圈圈?”

  “没有与她单独喝酒,所有参加的宴席都是很多人。是逛过几个园子爬过几个景色优美的山峦,亦不是只单独与她。没说过几句话,更没有谈过诗词歌赋,骑射摔跤转圈圈自然也都没有。”

  姜峥解释完,立刻又说:“我只和酿酿单独喝酒,只和酿酿单独逛园子看风景,也只和酿酿千言万语,诗词歌赋、骑射摔跤,转圈圈。”

  俞嫣蹙眉:“胡……”

  她才刚说了一个字就被姜峥打断。他用一双无辜的眼睛望着俞嫣,温声道:“我与酿酿说过的。”

  毕竟《夫妻之道》上白纸黑字地写着——若是发现旁的女子对自己有了不该有的心思,一定要第一时间告知自己的夫人。以免日后引起矛盾,也是坦诚的体现。

  俞嫣愣了一下。

  的确,姜峥曾经对她说过温塔公主觊觎的人不是状元郎,而是他。姜峥当时语气轻松,落入俞嫣耳中,即使没当成玩笑话,也没太当回事,只当是随便选的。

  毕竟她与姜峥已经成亲了。对方得知姜峥已娶妻之后,自然要改主意,换一个人挑。

  怎么……

  俞嫣望着姜峥缓慢地眨了下眼睛,眼睫扑闪。她慢慢觉察出不对劲,能让萨其拉用这婚事来换怀荔和亲,显然温塔公主对姜峥的挑中,不是她以为的那种随便挑选。必然是很喜欢很喜欢……

  俞嫣眸色几经变幻,眉心也慢慢拧起,陷入思量。

  姜峥瞧着她的表情,心里生出几许不祥的预感。

  “酿酿。”他俯首埋进俞嫣的颈窝,用脸颊轻轻去蹭她的颈侧。唤她的语气也温柔缱绻。

  俞嫣被他蹭得有一点痒。她伸手去推他,嘴里嘟囔着:“想事情呢,你别烦人!”

  见她心情不太好,姜峥亦不再继续压着她,由着被她推开。眼看着她要下去,姜峥及时握住她的手腕,温声:“酿酿,别生气。”

  “我没生气,只是现在不想和你说话。”俞嫣推开他的手,闷闷不乐地下了软塌,往床榻上去。她侧躺在床榻上,面朝床榻里侧,睁着一双眼睛,心事重重。一会儿想起萨图雅,一会儿想起怀荔。

  烦。

  真烦。

  姜峥坐在软塌上,看着俞嫣上了床榻躺下,床幔上的流苏一阵晃动。过了一会儿,俞嫣已经躺下安静不再动,唯那流苏还在轻晃着。

  半晌,姜峥将桌上、软塌上的书册收拾一下,整齐摆放好,轻手轻脚上了榻。他也不确定俞嫣有没有睡着,动作放得轻缓,在她身后去抱她。

  俞嫣没回头,却用手肘推了推他。

  姜峥便不再执意去抱她,只给她拢了拢身上的被子。

  “萨……”姜峥皱眉。

  萨什么来着?

  烦。

  真烦。

  窗外雨声忽地重了起来,姜峥抬眼望向俞嫣的后颈。知道现在凑过去,许是又要讨嫌。他的视线落在俞嫣落在枕上的青丝,便轻轻挑起了一缕,慢悠悠地缠在指上。

  乌丝皓指,纠葛相缠。

  雨幕涟涟,长空俯压,郁郁沉沉。

  燕嘉泽撑着一把竹伞,立在雨中,隔着雨幕看向对面的萨其拉。

  萨其拉晚宴喝了不少酒,纵使雨水潮湿,也遮不去他身上的一身酒味儿。

  “一个只有荣华没有实权的小郡主,一个五品小官。你的心上人堂堂公主,应该不难令这二人和离吧?”萨其拉打了个酒嗝,“实话和你说,我娶不娶怀荔无关紧要,别的公主跟本王回草原也可以。不过既然已经向你们皇帝请了婚,本王轻易不能改口。若想和你的心上人双宿双飞,只有你们这边想想路子。”

  他再往前迈一步,逼近燕嘉泽,带着笑意的语气里亦噙着张狂:“我们草原人都是糙人,可不懂你们中原人怜香惜玉的那一套。父子、兄弟共妻也是常事。你那个娇贵的小公主能活多久,就看她自己的忍耐力了。”

  萨其拉哈哈大笑了几声,带着他的十几个草原勇士转身离去。

  身边的心腹皱着眉,用温塔话劝了几句。

  萨其拉不甚在意,甚至故意用中原话说给燕嘉泽听。他说:“怕什么?中原皇帝都是些主和的窝囊废。连有了婚约的公主都能许给本王,忌惮本王至此,还有何顾虑?”

  萨其拉一行人逐渐走远,风雨中仍回响着他最后猖狂的笑声。

  萨其拉一行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雨幕中,燕嘉泽还是立在原地,没有动。

  良久,他才终于有了反应,举着伞的手慢慢放下,竹伞落了地,任大雨浇满身。待连骨血似乎也被雨水浇透,他才转身回家去。

  他刚回家,就在前厅遇到兄长。

  “怎么这个时候才回来?外面还下着雨。瞧瞧,都淋湿了。”兄长询问。

  燕嘉泽微笑着,说:“和几个同窗小聚,回来得晚了些。只淋湿了外衣,不碍事。”

  兄长点头,和善道:“早些歇息,记得喝碗驱寒药,免得染风寒。”

  燕嘉泽微笑着称是,回了房。

  后来小厮送来了驱寒药,他面无表情地将驱寒药倒进盆栽。他望着郁葱的松景,陷入沉思。

  如果他要带怀荔走,必然要做好万全的准备。至少……不能连累家人。那么,他应该从现在开始生病。提前给自己一个死去的铺垫。

  当然,若真的到了那一天,他会提前告知家人,不会让他们以为他真的病故。

  若他不能尽孝……燕嘉泽有些庆幸,庆幸他有兄长,也有乖巧的妹妹。

  宫中,怀荔躺在床榻上,听着窗外的雨声辗转反侧。她在锦被里蜷缩起来,怀中紧抱着枕头。

  若真的不能让父皇收回成命,她真的要跟燕嘉泽私奔吗?她有些彷徨,担忧这样是害了他。谁会愿意舍得远离父母,又舍去触手可得的锦绣前程?

  怀荔又翻了个身,目光空洞地望着床榻顶端的幔帐。

  她又忍不住想,如果自己真的逃婚了,那会不会影响父皇的主和?会真的打仗吗?还是会让别的公主顶替她?她也不愿怀湘遭这个难。

  公主的身份,懵懂地成了一种枷锁。她单纯地在深宫长大,怎么就忽然有一天要背负起和亲的责任了?她还没有准备好这一切。她如今细想过去所谓的磕磕绊绊不愉快,竟都成了蜜罐生活里的调剂。

  凌乱的雨点子落在她的心上,让她的心也跟着乱了个一塌糊涂。

  翌日,俞嫣迷糊睡醒睁开眼睛,便从两扇床幔之间的空隙,看见背对着她穿衣的姜峥。

  她看了一会儿他的腰身,突然说:“一大早就要出门,又是去招待温塔人吧。”

  姜峥整理衣襟的手一顿,他转过身,温声询问:“醒了?”

  俞嫣在心里回了个——废话。

  姜峥朝床榻走来,抬手略掀床幔,含笑望向俞嫣,问:“还在生气?”

  “我有什么可生气的?”俞嫣轻哼了一声。

  姜峥不语,含笑望着她。

  俞嫣皱皱眉,不太高兴地反驳:“我本来就没有生气。有什么值得生气的啊!你早就跟我说过温塔公主心怀不轨的事情,我还能怎么生气呢?”

  俞嫣说着说着,倒是真把自己劝住了。是啊,她有什么可生气的?他遭坏人惦记,又不是他的错。

  俞嫣气势顿时一矮,忽然觉得自己生气生得莫名其妙。她歪着头,胡乱抓了下自己的头发。

  “好。酿酿没生气。既然醒了那就起来陪我吃早膳。”姜峥弯腰,去掀她身上的被子,想将她从被窝里拉出来。

  锦被掀开,露出俞嫣的上半身。睡梦中,她的寝衣衣摆向一侧翻去,露出一小截柔白的肚子。肚脐刚好半藏在衣襟下,若隐若现。

  姜峥看了一眼,视线移开,再重新落回去。他伸手,手掌覆盖在俞嫣露在外面的那一小块皎白的肚子上。

  “别着凉。”姜峥缓声说着,覆在俞嫣肚子上的手却贴着她的身,朝一侧滑去,在她的腰侧轻捏了一下。

  俞嫣有一点觉得痒,忍不住身子朝一侧躲,喃声:“你干什么呀?”

  “抱酿酿起来。”

  姜峥说着在床榻边坐下,然后握住俞嫣的细腰,将人抱起来,掌下娇身一下子柔软撞进他的怀里。

  俞嫣将手抵在姜峥的胸口,姜峥便擒了她的手,轻轻去吻一下她的指尖。他将俞嫣拥在怀,握在她腰侧的手沿着掌下细肌缓缓上移,轻轻抚着她的脊背,带着几分哄人的意味。他温柔道:“事情都会解决。我管不了别人的想法,可我的身和心却永远只会有酿酿一个。”

  俞嫣在他怀里将脸偏到一侧,小声说:“你总是很会哄人。”

  其实她想说姜峥总是会说些让人脸红心甜的情话。

  “如果酿酿被哄到了,也只是因为青序的真话。”他轻轻再咬一下俞嫣的指尖,然后将她的手贴在自己的心口,让她的手心去听他的心跳。

  “我不陪你用早膳,我还要睡。”俞嫣抵在姜峥心口的手去推他,又顺势继续躺回去。

  姜峥由着她躺下去,抚在她后脊的手却并没有离开,让她的后身实实落在他的掌中。

  刚睡醒的俞嫣,青丝凌乱,平日里明澈的眸子微睁,显出几分迷离的韵致。

  姜峥陪着她躺回床榻,连靴子也褪去。

  俞嫣想问他不急着出门了吗?还没来得及问出口,肚子上微凉的触觉让她不由自主缩了缩肚皮。

  姜峥做了刚刚就想做的事情——她盈白纤细的腰身尝起来一定也是香的。他撑在俞嫣后脊的手掌缓缓前移,挪到她身前。俞嫣偏过脸,望着仍余晃的床幔流苏。当姜峥埋首在酥山雪峦间,又要去解她的腰带时,俞嫣才小声问:“青序,你不急着出门了吗?”

  姜峥解绸带的动作停下来。他埋在酥山间深深吸了口气。

  确实,时间不太够。

  他保持着这样的姿势好一会儿没动,然后才抬起头,捧起俞嫣的脸,去细细地与她亲吻。

  不是晚上,白发的日光从窗纱漏进来,从两扇床幔的缝隙照进床幔里的两个人。床榻上的两个人已经结束了绵长的慢吻,衣衫散乱地静静相拥,黏息相绕。

  姜峥合着眼,细嗅身侧俞嫣身上的清甜气息。

  有那么一个瞬间,姜峥有一点恍惚。他扮演温柔扮演体贴扮演情意绵绵,有没有换来妻子十分的喜欢尚是未知数,却隐约觉得自己沉迷已不止三分。

  姜峥生平第一次迟到,还是连早膳也没用匆匆出门的情况下。

  姜远等在府门前。

  就连府中的五郎姜崎也已经到了。

  “怎么迟了?身体不舒服?”姜远询问。

  姜五郎姜崎呵呵笑了两声:“六弟新婚燕尔,可以理解,可以理解!”

  姜峥瞥了五哥一眼,沉默不说话地上了马车。

  姜嵘屁颠屁颠跟着登上马车,靠近姜峥低声说:“哥,你给我的那本书真的有用!我和宋臻已经好几天没吵架了!”

  姜嵘亮着一双眼睛,非常高兴。

  姜峥继续沉默。

  他敛了眉眼,反思最近的行为是不是有些失了分寸。实在是不该在一个女人身上花这么多心思,纵使是自己的妻子。

  他一点都不想成为姜崎、姜嵘之流。

  不行,他得冷着俞嫣一阵。

  俞嫣在姜峥走了之后,又睡了一会儿才起身。她看着散乱的衣衫和床褥,揉了揉头发,唇角不由自主地轻翘。

  窃蓝在门外问她醒了没有,她赶忙收起思绪。唤窃蓝进来之前先自己胡乱整理了一下衣服和床铺。

  要脸。

  待窃蓝进来,俞嫣已经端正地坐在床边,毫无刚睡醒的模样。

  窃蓝抿嘴偷笑,道:“小郡主再不起,又要被表姑娘堵在被窝里啦。”

  俞嫣“呀”了一声,这才想起来自己今天约了表姐谢绮山,帮她参谋如何弄一个小花圃出来。

  小时候懒床,没少干过被表姐堵被窝的事情。如今长大了,可不能再如此。俞嫣赶忙起身去梳洗,然后用早膳。

  吃东西的时候,俞嫣忽然想起姜峥。

  他今早出门之前没吃东西,他又不喜欢吃外面的食物,是要饿肚子的。而且会不会又导致他肠胃不舒服?

  俞嫣轻轻蹙了眉,入口的甜枣莲子羹也不甜了。

  “不好吃吗?吃刚蒸好的蛋羹吧。”窃蓝将一碗嫩黄颤晃的蛋羹摆在俞嫣面前。

  俞嫣的视线落过来,莫名想起那天晚上和姜峥一起在厨房里吃炙肉时,他也给她蒸了一碗蛋羹。

  她捏着小勺子,在柔嫩的蛋羹里扎来扎去,在心里琢磨着以后早上再也不跟青序胡闹了。他出门晚了耽误事倒也没那么要紧,可是他不吃东西会不舒服的。

  俞嫣起得晚,简单吃过早膳没多久,谢绮山便到了。

  俞嫣拉着她去了屋外,仔细跟表姐说她的想法,想弄一个怎样的花圃。谢绮山随她母亲自小就喜欢些花花草草。而俞嫣以前不关心这些,很多东西要向表姐讨教。

  谢绮山含笑柔声问:“酿酿怎么突然对这个感兴趣了?”

  俞嫣笑笑,随口说:“打发时间呗。”

  其实……

  俞嫣很喜欢闲暇时和姜峥一起挤在窗下软塌上读书的时光,那是她与姜峥成婚之后最惬意的相处方式。

  偶尔有风从支摘窗吹进来,吹动他赠她的风铃轻响。若清风亦能带来些花草的芬芳,缱绻的时光就会再多几分诗词歌赋里的浪漫,满足她不可言说的、潋滟的春心。

第74章

  整个上午,俞嫣都和表姐谢绮山研究着窗外的花圃。她原先有好些主意,比如种上四季不同时节的花,这样就可以一年四时皆有芬芳;比如种上高低不同颜色不同的花,为此她还提出了几种喜欢的草花。

  可她请教了表姐才知道,自己的那些主意很多都不切实际,花种不同对生长环境要求不同,花与花之间也有不能同时生存的种类,强求不同的花栽种在一方花圃里也是不切实际。

  谢绮山打量了一下支摘窗,微笑着解释:“你想种的翠竹倒是可以远一些。”

  她比量了一下,道:“那里就不错,虽然远了些。可郁郁葱葱的翠竹本就更适合当远景。从窗口望出去,亦是别有一番意境。”

  俞嫣忙不迭地点头,认真道:“还是表姐有主意!”

  不远处,窃蓝拉了拉退红的袖角,笑着小声嘀咕:“咱们小郡主难得这么认真做一件事儿。上回这么认真还是跟着夫子学印章呢。”

  退红沉默了片刻,才回话:“咱们郡主做什么都能像模像样。”

  这话倒是不假。俞嫣时常一时兴起想学什么东西,她想学就会立马去学。人和人的天赋是不一样的,她得上天眷顾,学东西总是很快。

  那边俞嫣和谢绮山研究着花圃,这边退红和窃蓝立在树荫下闲聊着。

  这就是下面的人喜欢在俞嫣身边做事的原因。她从不拿规矩束着侍女,甚至喜欢她们自在一些,她说这样会觉得更有生气,不喜欢木头桩子们。当然了,出门在外时,该有的规矩必然还是要有。

  到了中午,退红过去提醒要摆膳了。相谈甚欢的姐妹两个才发觉时间过得这样快。俞嫣赶忙拉着谢绮山进花厅,请她尝府里厨子的手艺。

  下午,两个人又出门去。

  虽说可以交给下人们采买各种花种花苗,可是自己亲自去挑选也很有趣味。别看谢家回京没多久,谢绮山和她母亲倒是将洛阳城里各处花草市场逛了个彻底,哪家东西好弄得明明白白。

  俞嫣也想去买些莳花弄草的书册,闲暇时翻翻。

  两个人有目的地去逛,没多久就买了好些东西,侍女们手中各各拎了个满满当当。

  俞嫣吩咐侍女先将东西送回马车上。她和谢绮山逛得有些累了,却没急着回家,而是去了就近的一家甜引子小铺。

  先点一大份冒着凉气的酥山,再要了几杯甜甜的水果引子,最是能解暑。连侍女们也都有份,几个侍女们都很高兴。

  酸酸甜甜的蜜桃引子入口,俞嫣的一双眼睛弯起来。

  “怀荔一定喜欢这个。可惜……”俞嫣不说话了,沉默地又喝了一小口。

  谢绮山还未来得及开口劝慰,两个人就听见了远处的喧哗。她与俞嫣寻声望过去,就看见几个温塔人在对街的一家玉石铺子里骂骂咧咧地出来。他们用着温塔话,粗犷的嗓音即使是听不懂的语言,也能让人从语气神态听懂不是好话。

  掌柜的从铺子里追出来,卑微地说:“几位爷,你们还没给钱呢!”

  那几个温塔勇士又用温塔话斥骂了几句。掌柜的还拦在他们身前不让他们走,为首的那位温塔勇士这才改了口,用中原话大声嚷嚷:“拿你几块玉石怎么了?你们的皇帝见了我们的王也客客气气,连许了人家的亲女儿都愿意献给我们王哈哈哈……”

  旁人的几个人也跟着哈哈大笑。

  店家哪里管得上什么公主什么王,他只知道自己铺子里最名贵的几块玉石都被他们拿走了。玉石这种东西可不是便宜货,没卖出去押在店里的已经是绝大部分家当了。

  “爷,您行行好。不能不付钱啊!要是……要是您真的看好了,就当小民我送几位爷一人一块,多的能不能还给我啊……”这家玉石铺子的店家说着说着都快要哭出来。

  可也只得到温塔勇士不耐烦地踹过来一脚,将人踹在地上哎呦喊疼,还是死死抱住他的腿不肯让他走。

  越来越多的人围观,却敢怒不敢言。

  当温塔勇士又要去踹人时,一道女子声音的“放肆”在寂静的街道突兀响起。

  温塔勇士愣了一下,不耐烦地转过身想要看看是谁多管闲事,却在看清站在对街的人是俞嫣时,不由收敛了些。

  ——他们知道俞嫣是中原的郡主,皇帝的外甥女。

  俞嫣一步一步穿过长街,冷声:“在我们中原,拿了东西不付钱,是小偷是强盗。该抓进牢房。”

  为首的温塔勇士眸色变了变,气势似软非软,用玩笑的语气道:“郡主,我们与这店家开玩笑的。”

  他伸手将趴在地上仍旧死死抱着他腿的玉石铺子老板拎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店家说是与不是啊?”

  是还是不是?

  店家只想拿回自己的玉石或者钱银,可回答要怎么回答?他担心回答了“不是”,惹怒了温塔人。又顾忌回答了“是”,让仗义出面的小郡主难做。他一时僵在那里,张着嘴,陷在两难境地,不知道怎么回答。

  俞嫣知道他的顾忌,也没让他为难。不等他回答,她先开口命令:“还玉石或者付钱。”

  几个温塔人交头接耳用温塔话嘀咕了几句,天天个个长得虎背熊腰,这样靠在一起嘀咕的场景颇有几分滑稽。

  “今日出门忘了带你们中原人的票子。反正最近在你们这里,你们的皇帝好吃好喝地招待着,也没让我们付钱。这就忘带了。能赊账吗?或者小郡主愿意尽地主之谊?”

  俞嫣始终冷着脸,再道:“那就还东西。”

  温塔勇士刚张了嘴,还未接话。俞嫣又冷声道:“你看我能不能将你们送进牢子里!”

  萨图雅打破了僵持。

  “骆耶!谁准你们为非作歹了?”萨图雅手中的鞭子直接甩过来,“给我付钱!”

  前一刻还声称没带钱的温塔勇士立刻从皮革腰包里掏了钱,付给店家。

  “给给给。”名唤骆耶的勇士很不耐烦。将一锭金子塞进店家手中,就想走。

  “慢着。”俞嫣冷着脸挡在身前,没让人走。她问玉石店的老板:“够吗?”

  掌柜的本来想着能少亏一点也很不错,俞嫣这样问,莫名给他壮了胆,勇敢地摇了头,一五一十地报出被拿走了多少玉石理应多少钱。

  俞嫣重新将目光落回骆耶的脸上。

  骆耶脸上有一点难堪。他身上再没钱。俞嫣挡在身前,萨图雅手里还握着鞭子,他只好询问另几个人凑一凑,最后还是不够。

  俞嫣慢悠悠地说一句:“温塔人这么穷哦。”

  姜峥忽然轻笑了一声。

  俞嫣转过头,才发现姜峥坐在不远处的一家茶肆里,几个温塔和宁族人都在那里。

  俞嫣望了姜峥一眼,又轻飘飘地扫了一眼萨图雅。

  哦,他又和萨图雅见面了。

  俞嫣抿了抿唇,轻哼了一声。

  几个温塔勇士觉得难堪,萨图雅更觉得难堪,又责怪俞嫣多管闲事且言词难听,又责怪骆耶给她丢脸。她气得招了招手,她的侍女捧着银票过来给玉石店老板。

  俞嫣不依不饶:“店家好好数数,别按进货价,就拿卖给尊贵温塔上宾的价格。”

  她故意将“尊贵”二字咬得很重,仿佛刚刚那句“温塔人这么穷哦”不是她说的。

  “够了够了!”店家笑着收了钱,再对俞嫣鞠躬道谢,诚心诚意千恩万谢。

  俞嫣转身就走,根本不想看萨图雅,就连不远处茶肆里的讨厌鬼也不想多看一眼。

  “小郡主请留步。”萨图雅道。

  俞嫣皱了下眉,对表姐谢绮山表达了自己的厌烦,才冷着脸转身,去看萨图雅那张讨人厌的脸。

  萨图雅抱着胳膊,抬着下巴说道:“上次小郡主提议打马球,我昨天已经学会了。想约你一起,如何?”

  “你学得可真快。”俞嫣不咸不淡地说。

  “不用你夸,只问你敢不敢应约。明日如何?”萨图雅趾高气扬。

  “明日见。”俞嫣懒得和她多说,丢下这三个字转身就走。

  谢绮山陪她一同回到刚刚坐的小铺,刚一坐下,谢绮山轻叹了一声,道:“这些温塔人越来越嚣张了。”

  俞嫣又喝了一口蜜桃引子,想到怀荔因为这些温塔人不能出宫,心里的火气更大了。

  她说:“他们很快就会滚蛋。”

  过分的气愤,让俞嫣竟是用了脏话。

  谢绮山听她语气笃定,有点惊讶。

  没想到俞嫣望过来,用更笃定的语气对她说:“三日内全滚蛋。”

  俞嫣将手里那杯蜜桃引子重重放在桌上,杯里的甜汁溅出来一点。

  谢绮山瞧着她,竟隐约瞧出了几分长公主当初的跋扈任性来。

  姜峥回家时,眼前还浮现着俞嫣当街冷斥温塔人的模样。她发脾气的样子真可爱。就连阴阳怪气也带着点甜意的娇嗔。

  眼看就要到家,姜峥收了收脸上的笑意。

  不行,今日临出门前,他分明下定决心要冷她一阵。感情这回事讲究个有进有退,如今他该退一退,她才能扑上来对他更上心。书上说,这叫欲擒故纵。有冷有热的欲擒故纵才能更好地俘获她的心。

  他应该一连几日早出晚归,回家之后直接去书房读书,待夜深才回房。三四日应该足够。

  对,就这么干。

  姜峥这般想着,马车已在家门前停下。青叶打开车门,姜峥怀着这样的想法下了马车。

  紧接着,他在自家门前看见了谢云骋。

  姜峥一怔,脚步也跟着微顿。

第75章

  谢云骋是来接谢绮山的。谢绮山出门前两个人就曾说好。下人们来禀告,俞嫣亲自送表姐。

  表姐妹两个一边往外走一边闲谈。

  俞嫣嗔怪:“这么早就要走。表哥也是,真就单纯来接人,连小坐都不愿。”

  “也不是。”谢绮山柔声解释,“刚好我和兄长提前预定了品馐堂,算算时间也该过去了。”

  俞嫣倒是知道品馐堂。洛阳城有名的一家酒楼,其味倒是对得起珍馐美名。因为太过出名,宾客皆要提前三日预定。想来是她临时约了表姐,表姐这是挤出时间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