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嫣瞥他一眼,瞧他神情似乎真的有要事,便抿了唇,没再呛声。可她等了一会儿,也没等到姜峥开口,不由嘀咕“你爱说不说……”

  “我们要几个孩子?”姜峥问。

  就这事儿?

  俞嫣瞪他“一个也不生!”

  “还是……至少生一个吧?”姜峥沉思着,“多几个也好。”

  今日之事让姜峥想明白了,孩子不能不要,要不然不知实情的外人还会瞎议论俞嫣。可同时,他一想到一把鼻涕一把口水的脏孩子,就觉得头疼……

  俞嫣捂住耳朵,不想和他说话。

  马车到家时辰已不早,两个人没回院子,先去了大太太那。

  “母亲找我们什么事情?”姜峥询问。

  大太太目光悄悄打量着小夫妻,猜着这两人的小别扭还没彻底闹完。她笑着说“是这样,你们姨母一家要来京。我想让你们俩去接。”

  “他自己去不行吗?”俞嫣问。

  “妹夫早些年去了,你姨母一家子女眷。你跟过去更方便些。再说了,我儿媳这么好,我想炫耀啊!”大太太说,“路上远,他们到京的日子可能有出入。你们明日出发。”

  明日?

  俞嫣迟疑了一下,问“后天来得及吗?”

  “你明日有事?”

  俞嫣目光躲闪,有点心虚地说“也没什么事情。若着急,明日也行……”

  “我们后天一早出发,大不了路上赶一些。”姜峥道。

  他知道她为什么想后日再出发吗?俞嫣悄悄抬眼望向姜峥,撞见姜峥带笑的眸光。

  俞嫣瞬间收回目光,轻蹙了眉。俞嫣眉眼间浮现懊恼,她知道姜峥明白她想迟一日出发的原因了……

  小夫妻新婚头一个月都要睡在婚房里。

  今日是他们成婚的第二十九日。

  过了明晚,才算应了这白头偕老的讲究。

第96章

  俞嫣给陈鸣衣的住址有两个,一个是芙蓉街的那处宅子,另一个是沈芝英打算弄马球场的地方。

  芙蓉街不在闹市。俞嫣卖给沈芝英的那处宅子在一大片住宅巷弄最后一条。而往后,不远处有一条小溪,过了那条小溪再走一会儿,是一片不高的山峦。沈芝英正是打算用小溪和山峦之间的那片平地改成马球场。

  安全问题不容忽视,如今正是要将这一处地方辟出来,垒一圈墙。已是暮色登场,晚霞卷烧的时候,可马球场的工匠们都还没歇,仍旧忙碌着。

  陈鸣衣先去了沈芝英的家,隔得远远的,他就看见沈芝英带着侍女出门。陈鸣衣猜着她是要去马球场,略作迟疑之后,他没贸然打扰。立在原地等了一会儿,等沈芝英走远了,他才往小溪的方向去。

  围墙不过刚砌,几乎没什么遮挡。陈鸣衣立在小溪这一边,遥遥望着小溪对面的忙碌人影。

  有些远,他不得不眯起眼睛。

  慢慢的,那些砌墙的工人们都成了黑白画面,唯有一袭红衣的沈芝英是唯一的色彩。

  她缓步徘徊,专心瞧着工匠们垒的墙。偶尔说一两句什么话,又素手一抬轻轻一指。

  溪流欢淌,泠泠的水声就在陈鸣衣的耳畔。天幕中的晚霞落进了涟涟的溪水中,成条小溪都成了绚丽的斑彩。

  陈鸣衣静静望着远处的沈芝英,没有上前与她相识的打算。

  他就只是这样望着沈芝英,将她的样子记下来。

  原来怦然心动的一见钟情是真实存在。曾被他觉得可笑的一见钟情就这样明晃晃地发生在他的身上。

  从那个淅沥雨日开始,从尚未看清她模样开始,潮湿雨幕下的红色倩影就那么毫无征兆地落进他的人生。

  从此梦中人有了轮廓,就连这样远远望着她,亦有柔情四溢。

  俞嫣和姜峥从大太太院子出去,沉默地往回走。

  姜府地方大,府邸内大大小小的花园遍布各处,随着府里建筑风格、用处、人的喜好不同,而各有各的风采。夏日时,变成了姹紫嫣红仙子驻居之地。

  俞嫣和姜峥回院落时要经过姜府后院最大的一处花园,名贵的花卉被花农精心照料,于花园各处怒放着。步入花园,目有鲜艳美景,鼻有幽香萦绕。府里不少人晚膳后会于各处花园散步消食,因这处院子最大,也是府里人最喜欢来的地方。

  俞嫣和姜峥穿过这处花园时,时不时能听见府里的小孩子嬉闹声音。姜府九郎都已成家,下一辈的孩子们可不少。

  拐过一处玉兰圃,俞嫣和姜峥的脚步同时停住。

  ——玉兰圃的另一边有一处紫藤架,架下有石桌石凳。此时,五郎夫妇正坐在紫藤架下亲嘴嘴。

  倒也不是缠缠绵绵地拥吻,而是两个人在划拳,输的那个人在对方脸上吧唧一口。你一口我一口,我一口你一口……仿佛要亲到天荒地老。

  姜峥先回过神,拉住俞嫣的小臂,拽着她从另一条路走,避开紫藤架。

  走远了一点,俞嫣轻转手臂,逃开姜峥的手,还嫌弃地拂了拂被姜峥抓过的袖子。

  姜峥看她一眼,收回视线。他脑海里还想起刚刚紫藤架下的一幕——孩子们四处乱跑,那两个人怎么能这么大胆呢?

  太不像话了。

  太不成体统了。

  姜峥摇摇头。

  两个人归家很晚,刚到了院子,下人便手脚麻利地备好净手水,同时开始端上晚膳。

  俞嫣去了浴室洗手,目光一扫,发现浴室里的屏风不见了。之前的两个浴桶也被搬走,如今浴室里只有一个大浴桶了。

  “换回去。”俞嫣道。

  退红和窃蓝有些为难地对视了一眼。她们还未解释,姜峥先道“坏了。”

  俞嫣回眸望向他,眸中有怀疑和询问。

  “两个都坏了。我书房那个也坏了。”姜峥认真道。

  “怎么坏的?”俞嫣蹙眉追问,心里有了猜测。

  姜峥温柔望着她,微微笑着,实话实说“觉得旧了,被我砸了。”

  姜峥若无其事地朝俞嫣走过来,双手探到俞嫣面前的铜盆里,打湿双手,再去拿香胰。

  俞嫣瞪着他半晌,重重“哼”了一声,说“坏就坏了吧。我不喜欢和别人共用。你今晚就别洗啦。”

  她冲姜峥眯着眼睛,狡黠笑一笑。

  姜峥一怔,掌中转动香胰的动作也跟着一顿。

  ……他昨天晚上没舍得让俞嫣一个人待着,就没洗澡。今晚还不能洗?

  他重新转着手里的香胰,温声“这样不好吧?脏兮兮地抱着酿酿睡,怕酿酿嫌弃。”

  “我不嫌咯。浴桶可以突然坏了,我鼻子也可以突然坏掉,闻不到臭味儿。你就算一个月不洗澡,我也闻不到咯。”俞嫣抻了抻颀长的玉颈,再无辜愉悦地晃了晃小脑袋瓜。

  她不再看姜峥,很快地洗完手,转身出了浴室去用晚膳。出门闲逛半日,饿着呢。

  姜峥望着俞嫣走出去的背影,回望了一眼身后的大浴桶。原先的两个和他书房的那个确实都被他给砸了……他就怕俞嫣执意要换回去,所以没留余地。没想到……

  他重新望向门口的方向,俞嫣的身影早就不见了踪影。她又嘴硬,随口说说的是不是?

  晚膳时,俞嫣自顾自地吃着,也不像上次那样发泄似地咬一半扔姜峥碗里。这明显是当姜峥不存在。

  姜峥望着俞嫣小口小口地吃着脆瓜,突然觉得被她咬过一半的东西好像更香些。

  俞嫣拿了一块白玉糕,咬了一口,便暂时放在面前的小碟中,然后去端甜汤喝。

  姜峥终于瞅准了机会,飞快下手,将那块被她咬了一口的白玉糕夹过来。

  俞嫣愣了一下,原先打算一眼也不看他,也忍不住瞥了他一眼。

  “好香、好甜,怪不得酿酿爱吃。”姜峥夸赞。

  俞嫣小声嘀咕了一句,低下头继续喝甜汤。

  用过晚膳,侍女们都退下,屋里只两个人了,俞嫣懒洋洋靠坐在软塌上,手里握着一卷莳花集。

  姜峥走过来,在她身边坐下。然后打开一个小盒子,温声道“今日出府,给你挑了这个。选了好多家,觉得这个最好看。”

  微顿,姜峥再补充一句“酿酿就是枝头月。”

  俞嫣勉为其难地将目光从书册上悄悄移开,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

  一支红珊瑚耳坠躺在小木盒里。最大程度借着珊瑚的形状雕出枝杈形,然后在枝头嵌着一颗莹白的珍珠。

  是有点好看。俞嫣承认姜峥很会挑东西,不管是当初纳采的雁,还是悬在窗棱上的风铃,又是今日的耳坠。

  她用浑然不在意的语气,随口说“放那吧。”

  她目光也收了回来,继续落在书页上。她再翻了一页书,即使前一页并没有读完。

  “我帮酿酿戴上好不好?”姜峥柔声。

  “不要。”俞嫣漠视拒绝,“一会儿要洗洗睡了。不想折腾。”

  “好。”姜峥将小盒子合上,起身进了里间,将其放在俞嫣的梳妆台上。

  姜峥望着一旁的秋千,有一点犯难。

  他还要怎么做,才能让他的酿酿像以前那样乖乖又甜甜?

  好难。

  他伫立了一会儿,才出了里屋。见俞嫣还在看书,连掀起眼皮望他一眼也懒得。

  姜峥有一瞬的恍惚,不由想起之前——以前他从外面回来,俞嫣不管正在做什么都会抬起一张美得让人晃神的娇靥,对他笑。

  怀念啊。

  姜峥朝俞嫣走过去,刚想抬手搭在俞嫣的肩上,俞嫣像是意料到了一般,微微偏过身子,躲过了姜峥的手。

  姜峥沉吟了片刻,出了门,去了姜崎的院子。

  彼时,姜崎和周漾漾刚从花园回来。周漾漾在屋子懒洋洋躺着,姜崎蹲在院子里给未来孩子亲手雕一个小木马。

  “老六怎么来了?”姜崎放下小刀,笑着迎上去,“你可是极少来我这里,是有什么事情吧?”

  姜峥轻咳了一声。他沉默了片刻,在姜崎好奇的注视下,勉强问出来“想请教一下五哥,以前惹了五嫂不高兴,是怎么哄人的?”

  姜崎愣了一下,继而脸上露出笑,望着姜峥的目光里从好奇变成了——好小子,你也有今天!

  姜峥不是看不懂姜崎的目光,他微微沉声开口“还请五哥指教。”

  “哦。”姜崎这才收了笑。然后他皱了下眉,继而无辜地望着姜峥,诚实道“这我真不知道。因为我从来没惹你五嫂不高兴过啊!”

  姜峥深吸一口气,半晌才道“打扰。”

  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人。

  姜峥往回走,还未回去,被父亲叫过去说正事。待他回来时,时辰已经很晚。

  俞嫣已经沐浴完,坐在梳妆台前,偷偷去看姜峥给她买的耳坠。

  从小锦衣玉食珍宝见了无数,很少有东西能让她爱不释手。这对耳坠,却是喜欢得很。

  听见推门声,俞嫣赶忙将盖子合上,把小盒子放在原来的地方,若无其事地拿着梳子梳头。

  姜峥立在门口,视线落在俞嫣的后脊。

  天气热,她寝衣单薄,轻纱覆身,不仅雪肤若隐若现,也映出她里面小衣轮廓。一上一下系于后背的带子,上面打了个蝴蝶结,下面的带子却不知怎么松开了,细细的带子从寝衣下露出来,贴着她的臀。

  夏夜可真热。

  姜峥突然回忆起挤进去的滋味儿。可惜时间太短就被俞嫣推开,彼时又情况特殊,最大的感受唯有憋得慌。余味今日才来得及细品。

  姜峥抬步,缓步朝俞嫣走去。

第97章

  俞嫣从铜镜望了一眼姜峥,收回视线继续梳理着头发。她将长发都拢到一侧,然后取出一个小瓷瓶,将里面的香料在手心倒了一点,双手手心相贴轻轻地揉一揉,让香气晕开。

  姜峥的视线落在她轻揉着的一双柔荑。眸中波影随着她的动作而动,看着她用熏过香料的双手慢悠悠地拢发。

  如此,那淡淡的香气便落在了她的三千青丝上。

  “真香。不浓艳不寡淡,有花草的雅香,也有果味儿的甜。”姜峥俯身靠近轻嗅,欲要去亲吻她的柔丝。

  “你喜欢这味道,那送你了。”俞嫣拿起手里的香料小瓷瓶塞到姜峥的手里,起身往床榻去。

  姜峥望着塞过来的香料,默了默,补一句“不管什么香料只有用在酿酿身上才是香的。”

  他眼巴巴望着俞嫣,可是她头也没回,舒舒服服地躺在床榻上。

  姜峥一阵恍惚。若是以前,她一定蹙眉回望娇嗔瞪他一眼……

  姜峥有些怅然地将手中的香料小瓶放回桌上。熄了屋里的灯,上了榻。

  昏暗的床幔内,姜峥转过身,面朝俞嫣,拉长了柔音地唤一声“酿酿——”,再说“今天是咱们成亲的第二十九日。”

  “是吗?不记得了。”俞嫣道。

  姜峥轻咳了一声,然后将手搭在俞嫣的腰上,温声细语“咱们得一个月内圆房。”

  “不是已经圆过了?”俞嫣问。

  姜峥?

  那怎么能算?

  姜峥沉默片刻,搭在俞嫣腰上的手往前挪去,摸到她的衣带,低声道“那日不算。”

  “啪”的一声响,在安静的夜里十分响亮。

  姜峥瞥了一眼被拍打的手背。坚持着没有将手拿回来。下一刻,俞嫣干脆直接将他的手推开,人也转过身去,不理他,不答应,睡觉。

  姜峥食指微蜷,用指关节蹭了蹭自己的眉心。

  他无声轻叹。也不知道俞嫣还要闹别扭多久。姜峥隐隐有预感,要在相当长一段时间去哄她。

  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原则,让他从未想过和俞嫣分开。

  他于昏暗的光线里凝望着俞嫣的背影,有一瞬间的茫然。他不是愚笨的人,很清楚自己对待俞嫣时底线一而再再而三打破。而这接二连三的退步,好像已经超过了对待一个妻子的身份。

  第二天用过早膳,俞嫣便带着礼物去了芙蓉街——今天是沈芝英的生辰。

  马车还未到院门口,坐在马车里的俞嫣已经听见了吵闹声。她蹙眉掀开帘子往外瞧去,看见徐思博立在院门外,正与家丁争吵。

  “我已经说过了,我们家娘子不见您。还请您这就离开。”显然已经僵持了许久,家丁的语气有了不耐烦。

  “还请再通禀一声?我们是夫妻,她不会不愿意见我。今日是她的生辰,我是来给她庆贺顺便接她回家的!”徐思博说着就要直接往里闯。

  家丁伸开胳膊阻拦“还请公子留步!”

  “呦。”俞嫣提声,“这谁一大清早私闯民宅?隔得远了没认出来,还以为讨饭的乞子呢!”

  徐思博回头,看着俞嫣从马车里出来,他脸色变了又变,显然为了颜面不想让外人看笑话。

  家丁笑呵呵地向俞嫣弯腰拱手“郡主快请进。”

  俞嫣懒得再看徐思博一眼,迈进院门。

  徐思博犹豫了半晌,终究是咬了咬牙,豁出去脸面,喊住了俞嫣。

  “郡主!”

  俞嫣人已经迈进了门槛,听见徐思博令她厌烦的声音,略侧了身,撩起眼皮斜斜乜过去。

  徐思博当然看得出来俞嫣表情里的不善。他尽量忍下丢人的感觉,努力摆出一张笑脸来,诚恳道“我与芝英吵了一架。小郡主如今也已成家,也该知道小夫妻拌嘴是很寻常的事情。实在不必因一回的口舌争执闹到和离的地步。我倒是没什么,对芝英却很不好。弃妇会遭到很多流言蜚语,还会被人欺侮。夫妻一场,我实在不愿因为一点小矛盾闹到这一步。如今她正是气头上不愿意见我,还请小郡主劝一劝她。”

  “你倒是没什么?”俞嫣嗤笑了一声,“这话你怎么好意思说出口的?要脸不要?”

  徐思博头一遭被当面骂不要脸,读书人体面扫地,他懵了一下,脸上瞬间一红,张了张嘴想要辨理,可对方是郡主,他只能努力劝自己大度些,不与小女子论长短。

  “如果郡主不愿意帮忙,那也无妨……”徐思博脸上斯文的笑容有一点僵。

  俞嫣却是懒得看他,白了他一眼,转身往院子里头走。

  家丁毫不客气,直接关了院门,沉重的院门直接在徐思博的面前关上。他脸上红一道白一道,心里忍不住责怪沈芝英如此冲动,又如此不知好歹,不懂他的良苦用心!

  他转身离去,垂头耷脑。徐思博走了没多久,又听见马车声,抬头一看是明黄的盖子,这是宫里的车鸾,不用多想就知道是怀荔公主。

  徐思博在俞嫣面前吃了一瘪,不愿意吃第二次瘪,他赶忙朝一侧避开,大多躲着走的意思。

  清风吹动车鸾珠帘,怀荔透过晃动的珠帘,却早已看见了扫兴的徐思博。在经过他身侧时,她若无其事地抓起桌上的一捧瓜子壳儿,随手扔到了窗外。

  清风吹着瓜子壳儿,劈头盖脸地吹在徐思博的脸上、身上。徐思博迎风咬牙,脸上更白了。

  得,郡主得罪不起。公主自然更得罪不起。

  怀荔到时,俞嫣正给沈芝英看送她的生辰贺礼。那是一匹汗血宝马,俞嫣前年一掷千金买来。

  沈芝英倒是没客气,笑着说“去年你问我想要什么生辰礼我没好意思说,就喜欢这马呢。没想到今年你直接送来!”

  怀荔听着她们俩的对话,娇声“那么一比,我送的东西可就不值钱了。”

  俞嫣瞪她一眼“我才不信。快说送了什么好东西。”

  “真的不值钱,我一分钱都没花。”怀荔笑着招了招手。

  沈芝英有点好奇地望过去。怀荔越是这么说,她越觉得东西贵重。

  两个侍卫抬着东西过来。

  东西虽然用红布遮着,却能瞧出来是一块牌匾。

  沈芝英心里便有数了——她刚搬了新家,匾额还空着,怀荔这是请了她的某位大儒夫子帮她题字。

  红绸揭开,看着磅礴大气的“沈府”二字,沈芝英夸赞“好有气势的字!”

  俞嫣却有一点惊讶地多看了一眼,不确定地问“是舅舅写的?”

  沈芝英怔住。

  怀荔弯着一双眼睛,去拉沈芝英的手,甜声“我和父皇把阿英的马球夸得天花乱坠!父皇说女郎纵马飒爽英姿,是盛世之彰。我立马邀了父皇日后过来看马球!”

  怀荔送的礼确实没花什么钱,却是无价之宝。有圣人的题字,是怎样的体面与保障。

  沈芝英慢慢将惊骇收住,恳声“那我一定得好好教,到时候等着陛下莅临。也不枉你们两个对我这么有信心!”

  “走呀!”俞嫣提裙就要走,“快带我们去看看!”

  沈芝英带着俞嫣和怀荔去了正在垒墙的马球场。三个人说说笑笑,有时提提意见,有时畅享一下日后潇洒的小日子。

  姑娘家们聚在一起总有聊不完的话题。下午她们去了闹市闲逛采买了一大堆东西。傍晚时分才回去,府里早就备好了贺生小宴。

  今日高兴,沈芝英令人备了酒。

  三个人一边进膳一边饮一点甜酒,伴着天马行空的闲聊。

  “对了。”俞嫣突然想到一件事,“昨天遇见探花郎,他说有个远房表妹想学打马球,还跟我要了你的地址,他过来没有?”

  沈芝英摇头“没见着。”

  “哦。许是昨日有事吧。”俞嫣道。

  怀荔这便想起另一件事儿了。

  “我前两日听了个事儿。”她说。

  瞧着怀荔这个小表情,俞嫣和沈芝英大致猜到会是些小八卦,还极有可能和怀湘有关。

  “前几日敬贵妃让怀湘从今年的榜眼和探花里挑夫婿。”

  俞嫣顿时来了兴趣。榜眼谢云骋是她表哥,探花郎也算认识。她赶忙追问“怀湘怎么选的?”

  “没选!”怀荔笑着说,“怀湘说——

  怀荔清了清嗓子,学着怀湘的语气“她怀荔嫁状元,我也要嫁状元,才不嫁榜眼和探花!”

  “后来呢?”俞嫣追问。

  怀荔换回自己寻常的声调,继续说“敬贵妃说这科举三年一回,等下个状元出现,她都双十年岁了。再说,也不能像今年这样前三都是无婚配的年轻郎君。”

  沈芝英摇摇头,无奈道“你们两个怎么就从小争到大,什么都要比较呢。”

  沈芝英喝了点酒,有一点醉意,她笑着说“可能……我们都太闲了。”

  后来闲聊,聊到前一阵温塔萨其拉的事情,怀荔拧眉,提起那人就晦气。不过是略犹豫,怀荔就将当初她和燕嘉泽曾打算私奔的事情告诉了俞嫣和沈芝英。

  俞嫣惊讶地睁大了眼睛“私奔?”

  “他当时是打算若和亲之事不能回转,就带我私奔。”怀荔垂下眼睛,长长的眼睫遮了眸底的一抹柔情。

  俞嫣还陷在惊愕中。她望着怀荔,怀荔的形象突然在她心目中变伟大了许多。不,不是怀荔或燕嘉泽的形象,而是他们的爱情。

  肃然起敬之情油然而生。

  抛弃一切为爱私奔这样的事情不是只会出现在话本故事里吗?

  原来这样的事情差一点发生在她身边?

  俞嫣眨眨眼,视线慢慢落在酒杯上。她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再甜的酒也会有一点辣。

  俞嫣不愿意联想到自己,可她还是忍不住想到了她与姜峥之间的感情算什么。

  应该……就是这世间万千寻常的夫妻,也有感情,可是和故事里那种荡气回肠的爱情毫无关系。

  原以为故事里的爱情只是故事,可是在这个晚霞烧满天的夏日傍晚,俞嫣从怀荔的只言片语,品出一点不是滋味儿。

  沈芝英敏感地觉察到俞嫣的情绪好像有一点奇怪。她开口说道“酿酿,不要喝太多酒。”

  “没事儿。”俞嫣笑笑。

  她轻轻转动着酒杯,杯中已空。

  忽然一道带着夏日热意的风吹过来,吹得俞嫣心烦,她再次倒了一杯酒,这次一口饮尽。

  西边的晚霞还未退尽,东边的弦月已经挂在了天幕。

  俞嫣望着那条孤零零的小月亮,星星还没来陪它,她心里生出些微莫名的可怜和同情。

  姜峥来接俞嫣的时候,一眼看出她喝了不少酒。

  步子虽还是稳的,却不似她往日的轻盈,有些软绵绵。

  姜峥扶她上马车,俞嫣乖乖的,没像这两日的处处怼他。姜峥诧异地深看了她一眼。

  马车里,俞嫣安安静静地坐着,没什么精神。

  姜峥的视线落在俞嫣放在腿上的手,见她的手上沾了一点污渍,像是什么糕点弄的。

  他拿起桌上的水壶,倒一点清水打湿帕子,然后拉过俞嫣的手,仔细给她擦。

  俞嫣慢慢抬起眼睛望向他。

  外面天色已黑,微晃的车厢内光线不甚明朗,斜照的光线将姜峥的面颊照得一半明一半暗。

  俞嫣安静望着姜峥,头一回认认真真地去思考自己喜欢这个人哪里,这份喜欢又有多少。

  从小到大,俞嫣接触最多的男子便是古板的兄长,和捣蛋的弟弟。

  姜峥总是彬彬有礼,即使对待下人也并不显傲慢,这是权贵中鲜少。她喜欢姜峥的温柔、爱干净,喜欢他的儒雅、博学,喜欢他时不时哄人的情话。也喜欢他容貌出众,赏心悦目。

  今天正好是他们成婚的第三十天,一个月了。

  这一个月,他对自己好不好?俞嫣扪心自问,答案是肯定的。她几乎挑不出姜峥的半分不是。

  夏浮那日说的那通话,让俞嫣心里的怀疑一下子得到了证实。

  骄傲让她气疯了,不能容忍自己被哄骗,喜欢上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

  他握着她的手放在她心口,他诉说着他的喜欢。

  稍微冷静下来,俞嫣倒也不是对这一个月里两个人的感情毫无信任。

  如今彻底冷静下来,俞嫣忍不住去想他当真十恶不赦吗?

  好像也没有。

  最初的相处,他再如何温柔说情话,也不过是哄她开心,并非恶意装情深。毕竟刚相识,谁会信深情。

  就像刚相识时,她也会收起自己的骄纵,将好的一面展现给他。

  道理她都懂,但是……

  “酿酿,你在想什么?”姜峥问。

  “好烦。”俞嫣突然说,“要不然咱们还是离了吧。”

第98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