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父也冲过来,怒气冲冲地教育“你这孩子的书都读到哪里去了?简直不孝不贤!就算书上的大道理被你丢到一旁了,脑子也被你丢到一旁了?我们沈家有愧于徐家你不知道吗?”

  沈芝英平静地说“是母亲带那个孩子去花园玩。”

  沈夫人脸色大变,红着一双眼睛几乎要哭出来“阿英,你怎么能这么说?你怎么能……”

  “就算是你母亲疏忽,父母之失子女来偿有什么不对?”沈父越说越怒,“更何况一家人本不分你我,你姓沈是沈家人!你的一言一行不仅代表你自己,还代表整个沈家!”

  永远都是这些说辞。当初出事时,沈芝英已经听过很多回。两年多的蹉跎,她的心境到底是不一样了。

  沈芝英平静开口“如果你们觉得我辱没了沈家,那我从今日起便不再姓沈。”

  “你说什么?”沈父惊了。

  徐思博找到了他,希望他们夫妇能主动带着沈芝英回徐家,让沈芝英给徐夫人赔个礼。

  这涉及到官场仕途,沈父想也没想就答应下来。

  沈芝英偏过脸吩咐丁香“去拿一把剪子来。”

  丁香小跑着去拿。

  这边吵闹得厉害,街头已有不少人好奇地望过来。而陈鸣衣亦在人群里。

  “你要干什么?”沈父气得脸色涨红,“难不成你还想以死相逼不成?”

  沈芝英没立刻回答父亲的话。她等丁香回来,接过丁香递来的剪子,再拔了盘发上的木簪,长发如瀑倾下。她握住一大缕,咔嚓一声,剪下。

  “你干什么?”

  沈家夫妇两个懵怔看着这一幕。

  “嫁妆请去徐家要回。这两年多徐家的做牛做马是偿还二老的生养之恩。幼时养育花销不日登门归还。”沈芝英松手,掌中的断发徐徐落下,“从今日起,我与沈家再无关系。”

  她也曾期待过。不期待父母撑腰,至少还能保持表面关系喊一声父母。奢望终是奢望,那就断个干净。

  “阿英,你、你疯了!”沈夫人颤声。

  沈芝英垂眼,看着断发缓慢地落了地,心里突生出尘埃落定的感慨。她不再看这对父母,转身就走。

  “你这个不孝女,你给我站住!断绝关系是你说断就能断的!”沈父冲过去,紧紧握住沈芝英的手腕。不似沈夫人的力气小,他到底是个男子,盛怒之下的一抓,让沈芝英疼得皱了眉。

  沈芝英忍着疼回头,平静盯着他的眼睛,问“您要打我吗?”

  “你以为我不敢吗?”沈父气得抬手。

  “沈大人!”陈鸣衣快步奔过来。

  他的这一声喊,打破了沈府门前的僵持,一下子所有目光都聚在他的身上。

  沈父也没有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况下遇到沈鸣衣,顿时有些尴尬。虽然沈鸣衣如今刚入翰林,可毕竟探花郎的身份摆在那里,日后官途坦荡。

  “原来是探花郎。”沈父立刻松开了沈芝英。他那张盛怒的脸,顷刻间挤出笑。可盛怒的涨红还残在脸上,让他此刻的笑显得尴尬至极。

  陈鸣衣作了一揖,斯文开口“路过这里,瞧着这边闹起来。沈大人,那边百姓围观,实在是有辱斯文啊。”

  “是。让你看笑话了。”沈父点头。他能不知道闹起来不好看吗?只是气急败坏顾不上。而如今顾上了也不是因为想通了,而是因为探花郎站出来劝了这么一句。

  沈父回头瞪向沈芝英,严声“你好好反思一下!”

  他回过头面对陈鸣衣,又是一张和善的笑脸。他说“呦,这都傍晚了。我也该回府了。他日设宴相邀,探花郎可一定要来啊。”

  “一定一定。”陈鸣衣含笑答应。

  沈父不再多留,转身离去。沈家夫妇和带着的近十个家丁走了,这片地方一下变得空荡。

  陈鸣衣却突然变得有一点局促。

  “小生陈鸣衣。”他认真向沈芝英介绍自己,再深深作了一揖。

  沈芝英福身回礼。

  陈鸣衣向后退了下半步,竟是不敢承,又急忙再作了一揖。

  沈芝英有一点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陈鸣衣觉得应该说些什么,可是竟一时脑袋空白一片,比考科举还要紧张。

  “天色不早,我回家了。”话一出口,陈鸣衣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沈芝英轻颔首“慢走。”

  陈鸣衣点头,僵在原地停顿了一息,才艰难转身,尽量迈着寻常的步子离去。

  直到他走远,丁香才疑惑地嘀咕“小郡主不是说探花郎的表妹想要学打马球吗?怎么没见他提?我还以为咱们要有第一个学生了……”

  沈芝英若有所思地望着陈鸣衣远去的背影。

  原来他就是探花郎。

  沈芝英总觉得最近好像见过他,溪边、集市、店铺。对,不止一次见过他。

  她应该再细细回忆一番,可显然她的心情实在被父母弄得极差,沈芝英望了一眼断发,转身迈进了院门。

  姜峥原就知道俞嫣若想学什么,会特别认真。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她就连学做糕点这种事,第一天学就要在厨房里待到半夜。

  他怕她累着,也觉得……大好时光被荒废。

  几次欲言又止想邀她回房睡,看一眼她专注的样子,倒是开不了口。

  忙到子时,俞嫣才觉得有些倦。还有一点没弄完,明日早起来弄,然后明日上午就可以直接送进宫里。

  回房的路上,她低着头还在扒拉手指头,算着能睡几个时辰。

  两个人躺在床榻上,俞嫣很快就睡着了。也确实是太晚了。可姜峥并没有睡着,他望着俞嫣酣眠的脸颊,只觉得自己像被打进了冷宫。

  有心将人弄醒,瞧她睡得正沉,他又舍不得。辗转了半夜,姜峥也不过是轻轻亲了一下俞嫣的唇角。

  第二天一早,俞嫣很早爬起来,钻进厨房里去弄昨晚没弄完的糕点。

  半上午,俞嫣亲手做的四种糕点被仔细放进食盒。她打算直接进宫送去给太后。

  前日说好了的,她第一次学会的东西要送给太后尝。

  姜峥瞥了一眼食盒里的糕点,趁俞嫣没注意,拿了一块来吃。

  俞嫣登上马车,姜峥亦跟上。

  俞嫣歪着头看他,问“青序要陪我进宫去?”

  “被免职的人,清闲。”姜峥道。

  俞嫣垂下眼睑,轻哼了一声。她的哼音果然引得姜峥望过来。她嘀咕“不喜欢这回答。”

  姜峥略一琢磨,唇畔漾出一抹浅笑,重新回答“因为我一刻也不舍得与酿酿分开。”

  “太油嘴滑舌了!”俞嫣嘴上嗔怪,唇角却轻轻翘了起来。

  两个人刚到太后宫殿,刚好厨房送过来补汤,香气浓郁。

  “您不舒服吗?”俞嫣连行礼也没顾上,急急问。

  “不是,是给你舅舅熬的补汤。”太后摆了摆手,让秀珠将补汤送过去给圣上。

第108章

  太后以前从不食用这些,饮食向来清淡。是以俞嫣还以为老人家不舒服。得知是送去给圣上的,俞嫣刚松了口气,又问“舅舅可好些了?”

  “就那样子。上了年纪的人总不是你们小年轻好得快,需得好好调养。”太后扫一眼俞嫣带过来的食盒,笑着问“又给我送新厨子的手艺了?”

  “是呀。这回换了个厨子,您尝尝比昨日那个如何。”俞嫣摆了摆手,让窃蓝将食盒拿过来。

  太后道“我刚吃了两块茶点。先放那,咱们说说话,晚些时候再吃。”

  俞嫣迟疑了一下,劝“就先尝一口?”

  太后有点意外“这新厨子手艺看来不错。”

  “您尝尝嘛。”俞嫣笑着打开食盒盖子,用捧上银箸。

  太后望过去,见食盒里的糕点样子实在平平无奇。她什么珍馐没尝过?这佳肴讲究个色香味俱全,色可为首。太后疑惑地尝了一小口,味道也是平平无奇。恐怕御膳房的小打杂也做得比这好。

  俞嫣眼巴巴望着太后,撒娇“是不是特别好吃呀?别昨天的好吃对不对?”

  太后这才恍然大悟,她大笑了两声,连连点头“是,好吃得不得了!”

  原本只是想尝一口就放回去,太后把这块芙蓉糕全都吃了。

  俞嫣眉眼弯弯地望着,等太后吃完这一块,她赶忙接过宫婢递来的清茶捧给太后。

  太后抿了口茶,含笑问姜峥“青序,你觉得酿酿做糕点的手艺如何啊?值不值得夸?”

  “酿酿口口声声第一次做的糕点要献给太后,青序不曾尝过。”

  俞嫣却悄悄瞪了姜峥一眼。他以为她没看见他偷吃了一块?

  姜峥又温声道“酿酿昨日归家立刻急着跟厨子学习,一直忙到子时,睡了不过两个时辰今晨又早起忙碌。只为给太后做糕点。虽不知这糕点的味道,可这片孝心确实值得夸赞。”

  俞嫣瞪他,小声“你别说了……”

  太后瞧着这小夫妻“眉来眼去”的,乐得合不拢嘴。她到了这个年纪,又是这样的身份,这辈子也没什么所求了,只希望晚辈都好。

  俞嫣和姜峥在太后这里待了一个多时辰,离去时,俞嫣又去看望舅舅。

  俞嫣去看望舅舅时,姜峥倒是没同去。到底是帝王的身份,姜峥虽现在无官职,日后总会官场半生。有些避讳,能避则避。

  是以,俞嫣去面圣时,姜峥在元乐阁前的花园等着俞嫣。

  到了夏日天气一日热过一日,圣上搬到了元乐阁。元乐阁靠近宝瑙湖,比起他原先的宫殿,要清凉许多。

  这倒是让俞嫣有一点抵触。她仍旧不愿意靠近宝瑙湖。不过元乐阁在宝瑙湖前面,挡着那湖。俞嫣选了一条花墙曲折的路,路上倒是看不见那湖,眼不见心不烦。

  元乐阁前面的小花园不小,精心栽种着名贵的品种。思及俞嫣对种花草感兴趣,姜峥等俞嫣时,便在花园里散步瞧一瞧。若遇到好看的,回家也给俞嫣的小花圃弄一株。

  偶有宫人在浇花、裁枝。小太监瞧出姜峥对这些花草感兴趣,赶忙迎上去献好地介绍起来。

  姜峥听着小太监的介绍,偶尔询问着某一种花。

  绕过一片半人高的花墙,一道影子突然从另一边窜出来。姜峥向后退了一步,才避免那个孩子撞到自己身上。

  不过能在宫里乱跑的小孩子只有主子。眼前这位从花墙另一边冲过来的小孩子,正是宫中的六皇子。六皇子才四岁,正是顽皮乱跑的时候。人小,跑起来却像一阵风。

  姜峥远远看见了淑贵人朝这边追来的身影。他收回视线,蹲下来,温声询问“六殿下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你的宫人呢?”

  “出来玩呀!”小孩子天真无邪。

  淑贵人已经小跑着过来,亲自抱起了六皇子。

  “见过淑贵人。”姜峥道。

  淑贵人原本只是宫中一个小宫女。她自知姜峥身份,轻点头,就要抱着赵瑜离去。

  姜峥扫了一眼远处湖面上的小舟,突然喊住了淑贵人。淑贵人疑惑回望。

  姜峥微笑着,似随口一说“听说七殿下自一出生就被抱到皇后膝下。”

  淑贵人不明白姜峥怎么突然说起后宫事,她疑惑道“那是因为小殿下的生母难产没了。”

  姜峥微笑着,没有再多说一个字。轻颔首之后,带着小太监往另一边去,询问起高架子上的花。

  淑贵人望着姜峥的背影,眉头紧皱。她不觉得姜峥那随口的一句话真的是随便说说。

  “母妃,走呀。回去去果子!”六殿下在淑贵人怀里哼唧。

  “这就回去。”淑贵人温柔望了儿子一眼,抱着他离去。

  淑贵人刚走,俞嫣就从元乐阁过来。

  “这么快?”姜峥有些意外。

  “嗯。”俞嫣点头,“舅舅心情有些不好,好像还有事情要做。”

  自己的妃子跟皇子私会,自然心情好不了。

  “走吧。我们回家。”姜峥道。

  俞嫣朝姜峥迈出一步,轻轻拽了下他的袖角,待他附耳过来,她低声说“太子在小舟上看见你和淑贵人说话了。”

  “我知道。”姜峥微顿,多解释一句,“正是要让他看见。”

  俞嫣讶然,不过还在宫里,也不方便多说。两个人不再提,在花园里瞧了一会儿花草,然后出宫。

  刚出了宫门登上马车,俞嫣便侧了侧身,面朝姜峥,眼巴巴望着他,等他解释。

  “若我所料不错,圣上并不打算让太子继位。”姜峥道。

  俞嫣有点惊讶,立刻问“可是太子自幼被封为储君,已经当了二十多年的太子。若舅舅真的不满意他,哪能还让他继续当这个太子?”

  姜峥温声解释“陛下当初立赵琼为太子,是因为太子之位不宜一直空悬。可这不代表,他这些年补了这个缺,就能顺利继位。”

  俞嫣的眉头皱起来,自己琢磨起来。片刻后,她恍然。

  “我知道了!赵珍和赵琉生母都是异族人,而六殿下和七殿下还年幼。”俞嫣的眼睛亮起来,“太子之位不宜一直空悬,所以舅舅将赵琼暂时放在那里。要等小殿下长大!六殿下、七殿下,或者以后再降生的皇子!”

  姜峥知道俞嫣一点就透,他望着她微笑点头。

  俞嫣高兴了。

  她唇角轻翘,眉眼间喜色难掩“所以只要等宫中的小皇子们长大,有了更合适的人选。舅舅就会废了他!那可真是太好了!”

  “也不全对。”姜峥道。

  俞嫣疑惑望向他。

  姜峥拉过俞嫣的手,将她的柔荑放在掌中反复缓慢摩挲,他说“我等不及。”

  俞嫣愣了一下,急问“你要做什么?”

  眼前浮现姜峥刚刚和淑贵人说话的情景,俞嫣立刻改口问“你做了什么?”

  “顺水推舟。”姜峥用这四个字总结自己的行为。

  姜峥温声解释“勾出太子心里的恶,让他激怒圣上,早日被废。”

  等小皇子长大,等圣上挑出合适的太子人选,还要太久。姜峥并不想等那么久。自从知道是赵琼设计陷害俞嫣落水,姜峥就开始织一张网,等他来跳。

  不管是这段时日授意朝臣和赵琉、赵珍接触,还是今日故意让赵琼看见他与淑贵人说话。甚至前一阵子小殿下一出生就被皇后抱走,也是姜峥对皇后的劝谏。

  俞嫣想了想,有点担忧地说“你要小心一些。”

  姜峥浅笑着,淡然颔首“放心。”

  有违君心之事才要小心,揣度君心顺水推舟之事,他又不是第一次做。

  没过多久,马车外传来迎亲的锣鼓声。俞嫣抬手挑开垂帘往外望了一眼,看见经过的花轿。她刚松了手放下垂帘,路人的议论已经飘了进来。

  “发妻病逝不过半年,这继室就入门了。”

  “就是啊,听说当初发妻亡故,哭得肝肠寸断,旁人看了还以为他要殉情。没想到啊……”

  俞嫣听见了那些议论,姜峥也听见了。当俞嫣望过来的时候,姜峥心里微顿,有了种不妙的预感。

  果然,俞嫣甜笑着将手搭在姜峥的腕上,撒娇般开口“如果我意外去世了,你多久娶新妇?”

  赵琼呆住。

  宫中。

  而赵琼也算和姜峥一起长大,对姜峥有些了解。姜峥可不是个脑子不清楚的傻子。

  第二天,俞嫣迷迷糊糊被扰醒。她人还未彻底醒过来,已经下意识地一会儿推、一会儿拉被子。半睡半醒间,俞嫣还以为自己尿床了。她吓了一跳,瞬间惊醒坐起身。

  姜峥和俞嫣到家时正是用午膳的时辰,两个人用过午膳又紧挨着挤在窗下软塌午睡。

  俞嫣本来是有一点生气,可是听着听着,她的表情柔和下来。她张了张,好半天才挤出一句“哼,你咒我早死。”

  赵琉觊觎宫妃……

  姜峥抬首望过来,动作自然地用指背缓慢抹去唇上的湿。他用温和又寻常的语气问“把你扰醒了?”

  姜峥浅笑。小姑娘家总是有些可爱的胡思乱想,顺着她和她一起胡思乱想,倒也算……另类的趣味。

  “我知道了!”赵琼笑了。

  可她却把脸偏到了一旁,被戳穿的心虚不言而喻。

  心腹小林子不解其意,好奇地打量着太子的神色。

  俞嫣轻轻推姜峥的手,嗡声“晚上才行。”

  眼前浮现姜峥蹲下来和六皇子说话的那一幕,赵琼的脚步忽然一顿,脑中豁然开朗。

  赵琼一边往回走,一边皱眉思量着。

  赵琉、赵珍血脉关系,他从未放在眼里。老六、老七年纪太小,能不能健康长大都是未知数,他也没放在眼里。

  六皇子现在是个四岁的奶娃子,那么十年后呢?

  小林子咽了口唾沫,继续说“是因为四殿下与敏嫔……可能有染。”

  退红也笑“这就是新婚小夫妻,就喜欢挨着、挤着。”

  他再一次认真承诺“我保证。”

  圣上也知俞嫣以前从不下厨,听说她要学做汤,用期待的语气说等着她的手艺。

  四殿下正是赵琉。因为猜出赵琉不过是一个幌子,赵琼已经不怎么上心,随口问“怎么了?”

  姜峥沉默了一息,突然轻笑了一声,他不答,反而是温声问“酿酿,你这几天晚上是故意躲我对不对?”

  他突然焦灼起来。一直到他回到东宫,他心里的焦灼和寒意都没有消去。

  “好好回答。”姜峥轻点头,“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更要很好地生活下去。”

  “你在干什么!”俞嫣几乎是叫出来。

  好半晌,赵琼平静下来。他沉默着,反复思量。他觉得自己不能再坐以待毙等着下面的皇子长大。

  好长好长的一阵沉默之后,俞嫣有了动作。姜峥睁开眼,看见她抬起一只手递过来。她纤细的指微蜷在手心,只小手指轻翘。

  “干什么毛毛躁躁的!”赵琼正烦,不由怒言。

  父皇如果还能活十年……

  最近两日父皇为什么召见了赵琉多次?听说还训斥了赵琉,甚至赵琉让父皇动了怒。

  想通的顺畅感没多久,赵琼慢慢收了笑,皱起眉,突然陷入了危机感。

  “真的保证。”

  鸳鸯床幔上隐约映出他一个人的孤单坐姿。

  小林子急忙禀“您派去盯着四殿下的人送回了消息。”

  “你是不是又觉得我胡思乱想了?”俞嫣一本正经地给自己找理由,“这也不算胡思乱想,这叫理性分析未来可能发生的事情!你就不能好好回答吗?”

  “你……真的保证?”

  姜峥坐在床边,望着俞嫣酣眠的眉眼,若有所思。

  赵琼哈哈大笑。

  他自认好美色,可还是被四弟这觊觎宫妃的行为弄懵了。

  俞嫣不仅整个下午都在厨房学着,又学到深夜。那道药膳汤学会后,她又跟厨子学做了其他东西。等她沐浴收拾后躺在床榻上,又到了下半夜,人刚躺下便累得睡着了。

  可是他眼前浮现六皇子刚刚在花园里奔跑的样子,那孩子在慢慢长大。

  赵琼从湖上小舟下来,望了一眼元乐阁的方向,心里生出几许不安。

  姜峥哑然。分明是她先假设,分明是她逼他陪她假设,如今得了满意的答案,竟要反咬一口。这可真是——可爱死了。

  赵琼心口怦怦跳着。他真的有些等不及坐上龙椅。明明只有一步之遥,可他已经委曲求全地等了太久太久。

  姜峥笑笑继续说“因为要承载着酿酿的生命一起活下去,照顾酿酿的父母,帮扶酿酿的兄弟、朋友,替你去完成你未完成的事情。这样将来九泉之下才有颜面见你,才敢和你一起相约厮守下一生。”

  他烦躁地坐下端起茶杯来喝茶。

  俞嫣眸中浮现一丝慌乱,立马否认“你胡说什么!”

  有个小太监从外面进来,小林子赶忙迎出去,两个人交头接耳一番,小林子瞬间变了脸色。他赶忙快步进来。

  俞嫣立马变了脸,几乎要骂人了。

  “不要说不吉利的话,酿酿长命百岁。”

  明明才天亮,他已期待天黑。

  小林子压下心中惊骇,禀“圣上被气得咳血,又几次三番召来四殿下训斥。”

  姜峥靠过去,抱着俞嫣躺回去,他合上眼将脸埋在俞嫣的颈侧,有些心疼地说“我保证不会再疼不会再流血。”

  这在以前可不曾有过。

  姜峥迟疑了一下,知道俞嫣今日要进宫送汤。

  “我得起了。”俞嫣将要坐起身,姜峥手臂压在她身上,没让她起。

  赵琼长长舒了口气。他觉得自己猜透了真相——姜峥拿赵琉当幌子,他真正想辅佐的人是六皇子!

  一连两个晚上,俞嫣都在厨房里待到子时,再往前一天,她又和妯娌打牌到半夜。

  姜峥好笑地伸出手,和她拉钩。

  姜峥无奈,只好顺着她的假设回答“那就给给酿酿守一辈子。”

  理由只有一个——赵琉是个幌子!

  那他是不是可以做些什么,再嫁祸给赵琉?

  今日去见舅舅时,见舅舅脸上带着病态还要劳心处理政务,俞嫣有些心疼,便答应明日给舅舅熬药膳汤。

  赵琼突然脊背生寒。

  姜峥望了她一眼,叹了口气,慨然道“我不是都已经为夫人守了二十三年?再多一两个二十三年也没什么。”

  “我才不信。”俞嫣摇头。

  “也不嫌热。”窃蓝打趣。

  以前,父皇只会训斥他,因他而动怒。因为他是太子。父皇为什么要去训斥赵琉,这是不是代表对赵琉开始上心?太子不由想起姜峥和赵琉接触。最初他以为姜峥瞎了眼要站队一个血统不纯的皇子,可是他却得知这段时日不少朝臣和赵琉有接触。

  那样一个满肚子心眼的人,怎么会突然傻了?

  俞嫣拧巴着眉头“怎么还能这么算呢?”

  下午,俞嫣又去了厨房,跟厨子学厨艺。

  “哼。”俞嫣微微抬高了小下巴,“不要转移话题。”

  他有些遗憾地松手。

  俞嫣望着两个人钩在一起的手指,又悄悄望了姜峥一眼。

  姜峥将手搭在俞嫣的后颈,将她的脸轻推到前面,亲一口。

  他一直不相信赵琉或赵珍可能继承大统,他们的身份根本不可能。所以一直以来,对于姜峥和赵琉的接触,赵琼都觉得是姜峥瞎了眼脑子不清楚。

  退红和窃蓝相视一笑,又同时好笑地摇摇头。她们两个不太懂两位主子为什么有宽敞的床榻不睡,非要挤在一张不算宽敞的软塌上。

第109章

  俞嫣觉得自己多了个跟屁虫。自从今晨在床榻上商量好今晚可以,姜峥好似黏在了她身边。

  她去梳洗,他也跟去。她洗手,他就洗手,她漱口,他也漱口。

  俞嫣拿起架子上的帕子擦净脸上的水痕,出了净室,回到寝屋往换衣室去。眼看着姜峥又要跟进来,俞嫣转身去关门,姜峥抬手撑在门框隔着,没让她关门。

  俞嫣蹙眉瞪他一眼,软声“我要换衣裳!”

  “我也要换衣裳。”姜峥含笑道。

  两人门里门外,隔着不甚宽的门缝相望,一笑一瞪。短暂的僵持后,俞嫣轻哼了一声松了手,勉为其难地让姜峥进来。

  她自顾自地走向衣橱去翻找衣服。

  姜峥也去另外一个衣橱找他的衣服。

  俞嫣回头望了姜峥一眼,才从衣橱一层里扯出一条小裤。她总觉得小裤弄脏了。其实她很想洗个澡,但是这样似乎有点掩耳盗铃。

  俞嫣勾起食指,犯难地在脸颊上轻挠了两下,才背转过身去换衣裳。上身衣裳去了,架子上的新衣裳还没上身,俞嫣果不其然听见了姜峥的脚步声。

  当姜峥在她身后抱住她的时候,俞嫣一点也不意外。她低低地“呸”了一声,小声嘀咕“臭流氓。”

  姜峥弯下腰,将下巴搭在俞嫣的肩上。他搭在俞嫣腰侧的手慢慢向上覆住酥山轻拢慢握。他说“今日有雨,不进宫了吧?”

  俞嫣拒绝“不行。我都答应舅舅让他尝尝我手艺了。药膳汤昨儿个熬了五六个时辰呢。”

  她想了想,又说“你要是嫌雨天不干净,我自己去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