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鸣衣立刻摇头:“公主虽尊贵,可并无尚公主之意。”

  沈芝英沉默。尚公主这样的事情,利弊未可知。虽陈鸣衣没明说,可沈芝英知道说的是怀湘。怀湘和怀荔不同,怀荔没有母族势力,燕嘉泽成为驸马之后完全不会受影响。而静贵妃家中却世代高官,和怀湘成亲说不好会不会影响日后仕途。

  不过,沈芝英并不明白陈鸣衣为什么要和她说这些。

  “所以,我想在赐婚旨意下来之前,先成亲。”陈鸣衣望着沈芝英。

  沈芝英茫然,他跟她说这个做什么?四目相对,沈芝英望着陈鸣衣的眼睛,心里隐隐有了个猜测。

  不是吧?

  沈芝英在心里画了个大大的问号。

  话说到这里了,再无退路。陈鸣衣立刻继续说:“沈娘子如今处境,小生也略有耳闻。若我们成亲,可解我燃眉之急,亦可劝退娘子家中人的叨扰。岂不两全其美。”

  沈芝英安静地看着他。

  陈鸣衣心里有些急,脸上却挂着微笑,一副端庄温润佳公子的模样,道:“绝无冒犯之意。若娘子愿意,我们可以假成亲。”

  “我听明白了。”沈芝英将手里捧着的茶杯放回去。她问:“你需要找个人成亲。可为什么是我?”

  陈鸣衣来之前设想了很多种情况,将沈芝英会说的话猜了许多种,每一种都设想好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显然他已设想过。他从容道:“我来京日短,并不认识几位京中女眷。这替我挡事的婚事,既不敢寻个陌生人草率真成亲,更不敢提出假成亲。”

  沈芝英心里又画了个大大的问号——他不认识几位京中女眷,可他与她认识吗?

  不过沈芝英觉得陈鸣衣这话也说得通,他要找个女人挡难,清白娘子未必能立刻寻到。而她嫁过,如今又被父母烦着,所以找她。

  “还有个问题。”沈芝英淡淡道。

  陈鸣衣含笑颔首,等着她问。

  “若我想挑个男人嫁了挡家里的叨扰,为什么要找你?”

  陈鸣衣微怔。显然,这个问题他没有提前准备过。这是要直白夸自己的优点?这……好像有些说不出口。

  沈芝英轻轻地笑了。

  “成交。”她说。

  陈鸣衣以为她总要考虑几日,没有想到当场答应下来,不由喜出望外。他硬撑着的从容险些要装不下去。

  沈芝英又道:“三年为期。”

  陈鸣衣目光躲闪了一下,问:“要签契约吗?”

  沈芝英道:“君子一诺千金,不必拘泥于白纸黑字。”

  陈鸣衣微顿,再道:“那可否先不诺期限?”

  沈芝英含笑望着他,问:“探花郎确定是要假成亲吗?”

  陈鸣衣十分缓慢地吸了口气,再轻轻呼出,然后用一种缓慢的、试探的语气说:“若是真成亲,更佳。”

  俞嫣还睡着,姜峥起身的动作让她有些转醒。

  姜峥将胳膊从俞嫣脖子下抽回,坐起身,再轻轻将俞嫣搭在他腿上的小脚挪下去。

  俞嫣迷迷糊糊地哼唧了一声,她下意识地朝姜峥挪过去,想抱他。

  “酿酿,我要出门一趟。”姜峥温声道。

  俞嫣呆呆点头,这才不朝姜峥挪。

  “记得好好用膳和吃药,我今晚可能回来很晚,也可能不回来。不用故意等我。”姜峥弯下腰来,将一个吻轻轻落在俞嫣的眉心。

  俞嫣疑惑地睁开眼睛,看着姜峥转身掀开床幔往外走。她从掀开的床幔望见外面黑漆漆,竟还没天亮。

  俞嫣心里疑惑。这段时日,姜峥每日都陪着她。除了她有客人,他才会不守在她身边。他今日要去哪儿?

  时间还太早,俞嫣还困着。她没多想,又继续睡着。

  习惯了姜峥一直陪在她身边,他今日突然不在,俞嫣很不适应。

  她望向桌子时,没人给她端水。

  她想出去时,也没人非要抱她去,她得自己走路。

  她坐在秋千上没人推她,要自己荡。

  午膳时,她吃到好吃的樱桃肉,也没人可以分享。

  吃了苦药,没人喂她蜜饯,还要自己伸手从罐子里掏。

  午休时,她一个人躺在软塌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头一次发现这单人软塌这么宽敞。就连耳畔风铃声也不够清脆,不好听了。

  俞嫣咳了两声,翻了个身趴在软塌上,无聊地数数自己手心的纹路。嗓子有一点疼,她觉得自己病情加重了。

  无聊的一个下午将尽,俞珂突然到了。

  他满头大汗,怀里抱着个木桶。小厮要帮他抱着,他也不用。

  俞嫣好奇地迎上去,问:“什么呀?”

  问着,她已经望向了俞珂怀里的木桶,看见几条小鲤鱼在桶里慢悠悠地游着。

  “红鲤鱼!”俞珂咧着嘴笑,“我亲自给你钓的!”

  俞嫣瞧他累得满头大汗,赶忙让他放下,又吩咐退红去找个鱼缸。

  她丢一方帕子给俞珂,嫌弃地说:“快擦擦汗。”

  “姐,你喜不喜欢?”俞珂一边擦脸,一边问。

  “还行吧。”俞嫣嘴上这样说着,唇角却翘了起来,谁都看得出来她喜欢。

  俞珂笑了。他认真道:“姐,自从你出嫁,日子老无聊了。这次你病得也太吓人了。哎,以前总欺负你,以后都不会了。弟弟给姐赔不是!”

  俞嫣微怔之后,一下子竖了眉,生气地指着俞珂:“你胡说什么?你什么时候欺负我了?不都是我欺负你吗?”

  简直笑话!以前每次明明都是她占上风,是她赢!

  “啊?”俞珂疑惑了。是这样的吗?

  他挠了挠头,吞吞吐吐:“反正以后让着你!”

  “呸!”俞嫣白了他一眼,“谁稀罕你让!”

  “你不知好赖!”俞珂撸袖子。

  俞嫣“噌”的一声站起身,喊石绿去拿鸡毛掸子。

  退红和窃蓝相视一笑,瞧着姐弟两个又闹起来了。闹起来也好,闹起来朝气蓬勃,证明她们的小郡主是真的好起来了。这段时日,俞嫣一直躺在床榻上病恹恹的样子,实在是她们心揪起来。

  她们的小郡主就该是这样爱笑爱闹的样子。

  俞嫣和俞珂“吵”了好半天,这就到了用晚膳的时候,两个人这才休战。俞嫣自然没让俞珂走,留下他用膳。

  俞珂走了之后,俞嫣坐在桌前,双手托腮看着鱼缸里游来游去的几条红鲤鱼。

  她在等姜峥回家。

  天黑了,俞嫣没等到姜峥回来,倒是先等到一个消息——赵琼死了。

  他今早才从天牢出来,启程去獐洪岛,却死在了路上。

  “听说有好多押送的官兵。可是有个侠客从天而降将人抓了!等官兵找到赵琼的时候,人已经被大卸八块,快看不出人形了!”

第116章

  姜峥一大早去了有名的手工铺子流丽楼。这是他提前三日定好的日子——跟绣娘学做小玩偶。傍晚时,他才离开流丽楼,没回家,直接进宫。

  ——至少,在外人看来这是他今日的日程。

  姜峥去了俞嫣在太后宫中的住处——捧雪阁,去拿了一个俞嫣小时候抱着睡觉的兔子布偶。

  “小郡主原先最喜欢这个。”秀珠将兔子布偶递给姜峥。

  “多谢。”姜峥含笑道谢。

  秀珠送姜峥出去,望着姜峥离去的背影,她不禁感慨姜峥对小郡主可真好。前一阵子俞嫣和姜峥两个人住在宫中元乐阁,姜峥对俞嫣衣不解带不眠不休的悉心照料早已在宫中传遍。姜峥如今又为了讨俞嫣欢心,拿了她幼时的玩偶,说要仿着亲自做一个。秀珠琢磨着,宫里那群小宫女又要闲时议论,羡慕不已了。

  秀珠脸上挂着笑,心情很好。

  自从赵琼事发被关进天牢,她既松了口气,又有些担心,担心赵琼将她供出来。她担心被降罪知而不报,心惊胆战了十来日,也无事发生,想来赵琼也不愿意给自己罪加一等,没招下药之事。她这才略放心些。

  送走了姜峥,秀珠转身去前院,看见两个小太监丢下手里的活儿,交头接耳。

  若是往常,她必然要过去督促几句。可是没了赵琼的要挟她近来心情好,不仅没管,反而笑着问他们在议论什么。

  “秀珠姐姐没听说吗?赵琼今天被杀了!”

  秀珠愣住。

  另一个小太监压低声音:“被一个侠客掳走,然后用一种非常残忍的手段杀害了!我听说连眼珠子都给挖出来了!”

  好半晌,秀珠长长舒出一口气。她心里最后的那一丝不安,彻底散去。

  心情好的不仅秀珠,还有林宜嘉。她为了家族为了权利地位进了东宫,从不奢求赵琼的感情,只要想地位。可嫁给赵琼之后,她见多了赵琼的荒唐,越来越不安。如今赵琼遭难,她因家族相保,没被牵连,逃过一劫的感觉横在她心里,也同时让她对权利地位的渴望淡去不少。什么都没有平安重要。如今再也不用担惊受怕,她也算解脱了。

  圣上如今又搬回来避暑的元乐阁,此时他坐在书案后批阅奏折。

  季承平刚禀了赵琼遇害之事,圣上面无表情继续批阅着奏折,更是未置一言

  季承平忍不住揣摩着圣上心意。

  手中的奏折批完被放到一旁,圣上这才问:“那个女人送走了?”

  季承平还在想赵琼之事,没想到圣上竟直接揭过不提,问起旁的事。季承平斟酌了言语,立刻禀话:“敏嫔水土不服,病逝了。”

  圣上皱了下眉,算是处理了敏尔和赵琉之事。

  若这个女人已成了他的妃嫔,他是绝对不会准许自己的皇子与之有染。既然自己没碰过,没触碰人伦底线,他也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其假死跟赵琉去封地。

  如今两个人海誓山盟可歌可泣,日后是能厮守一生还是某一方负心相背,都和他无关。

  至于赵琼?这个意欲弑父的孽畜,未脏他手而暴毙,更是好事。

  “召姜远进宫。”圣上下令。

  那些乌七八糟的事情很快被圣上抛至一旁,要召姜远进宫商讨征伐温塔之事。原已商量得差不多,可圣上改了主意,不太想让姜远全权负责。圣人心里生出提拔年轻人的心思,想借着这次机会,正好让姜远带出几个年轻武将。

  他老了,朝中重臣也老了。这朝堂,终究是要权责交替,慢慢交给年轻人。

  思及此,不由触了圣人心病。除了赵珍、赵琉,他的儿子只两个,一个四岁的赵瑜,一个刚出生几个月的赵珀。

  前几日赵瑜的生母突然卧床不起,央求皇后代为抚养赵瑜,这含着什么心思,根本不难猜。

  圣人叹了口气,唯愿这两个孩子长大之后能成器。可赵琼和赵琉让他挫败,如今竟也开始想退路——为了避免这两个孩子日后亦让他失望,他应该提前在宗族里物色,以备不时之需。

  姜峥将要出了宫门,迎面遇见怀珍公主的车舆。怀珍坐在珠帘晃动的香舆中,远远看见了姜峥怀里抱着个兔子布偶。他一身青色长衫如松如玉,和怀里的那个粉嫩的兔子布偶形成鲜明对比。

  不用猜也知道那是俞嫣的东西。

  怀珍感慨,那个疏离如仙的郎君,终是为了他的妻走下红尘。

  姜峥退到一侧避让,让怀珍公主的车舆擦身而过。

  一阵珠帘晃动,怀珍让车舆停下。她抬手抬起珠帘,望向路边的姜峥,道:“突然想问姜六郎一件事情。”

  姜峥抬眼,静候。

  “当初,你是不是因为躲避与我成亲故意不当状元郎?”

  怀珍盯着姜峥的面庞,不愿错过他脸上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

  姜峥沉默了一息,才开口:“六年前尚且年少,无意成家。绝无针对公主之意。”

  他当初年少不想成家,而不是嫌弃她独独不想和她成亲,是这个意思吗?

  她突然觉得自己当年赌气随便找个人嫁了,实在是荒唐又可笑。

  怀珍慢慢松了手,珠帘逐渐落下来。声音由凌乱转沉静。

  姜峥归家立刻将手中的兔子布偶放下,没先进里屋去见俞嫣,而是直接去了浴室。

  俞嫣正趴在寝床上翻一卷书,得知姜峥去了浴室,她立刻起身过去。

  姜峥脱了身上的外衣,正立在洗手架前反复洗手——去洗只有他自己能感觉到的脏丑血腥味儿。

  姜峥抬眼望向俞嫣。她应当是沐浴后不久,披散的秀发蒙着一层雾蒙蒙。她立在门口,正望着姜峥。

  姜峥对她笑笑,道:“回去躺着休息吧。我收拾完就回屋陪你。”

  俞嫣没回去,反倒是走进来,问:“外面那只兔子是今天的小礼物吗?”

  她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姜峥知道若说是,她必然会不太开心,以为他拿她的东西糊弄她。

  “不是。”姜峥拿了一次性帕子了了擦下手上的水渍,朝脱下来的外衣走去,从里面取出一个漆黑的小瓷盒,方方正正。

  他没有直接给俞嫣,而是放在桌上,提醒俞嫣:“可能有点吓人,做点思想准备再打开看。”

  “死蟑螂臭耗子不成?”俞嫣好奇地走过去,将小瓷盒打开。

  “啊——”她尖锐地尖叫了一声,手抖了一下,差点将小瓷盒打翻。

  她惊恐地望着姜峥,一脸不敢置信。

  “吓到了?”姜峥快步朝她走过去,将人拉到怀里,让她伏在他的胸膛,轻轻拍着她的脊背,温声安慰:“是我不好,应该提前跟你说清楚里面的东西。不怕了。”

  那个黑色的方正小瓷盒中,放着一对眼珠子。

  ——赵琼的眼珠子。

  从姜峥第一次看见赵琼望向俞嫣的眼神时,他就想挖了赵琼的眼珠子。

  俞嫣偎在姜峥的怀里好一会儿,缓过神,才说:“果然是你……会不会有麻烦?”

  “不用担心。我心中有数。”姜峥安慰。

  他从不做莽撞之事。不管是实际上的帝王心,还是表面上的不在场证据,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姜峥将今日伪造的证据一一说给俞嫣,俞嫣这才逐渐放下心来。

  “你怎么不叫上我?”她嗔怪,“我也想捅他几刀!”

  姜峥哪里舍得。

  春绒在外面叩门,询问是否要送热水进来。

  “回屋躺着吧。”姜峥再次道。

  俞嫣毕竟还病着,往日这个时候她已经睡了。

  俞嫣点头。

  夏日天热,沐浴的热水不需要那么高的温度。可姜峥要求沐浴的水必须要烧开,然后再放置到合适的温度。所以等他沐浴完回房,花了不短的时间。

  让姜峥意外的是,俞嫣居然还没睡。

  她趴在床榻上,正在玩端午时姜峥送她的碧玉粽子挂饰。

  “怎么还没睡?”姜峥问。

  俞嫣抿了抿唇,不搭理他,在心里责怪他明知故问。她为什么不睡?还不是要等他?

  她坐起身,将玉粽子挂饰挂在床幔上,然后不搭理姜峥躺下睡觉。

  姜峥轻笑了一声,道:“看来是病好了。”

  俞嫣故意咳两声,反驳姜峥的话。

  姜峥轻笑,他熄了灯,放幔上榻。长夜静悄悄,两个人肩并肩平躺在床榻上,皆睁着眼睛望着床榻顶端。

  从窗缝溜进来的风,吹动唯留的那盏灯,灯光晃动,又将床幔上的鸳鸯映在了床榻顶端。鸳鸯的影子,也跟着晃动。

  风停的那一刻,床榻顶端的鸳鸯影子也不再动。躺在床榻上的两个人却突然同时朝着对方转过身去。

  四目相对,姜峥问:“酿酿,你病好了,身体没有不舒服了是不是?”

  俞嫣眼睫细颤了一下,心领神会地知道了他这话的意思。她娇娇地轻哼一声,喃声:“我身体可好了,才没生病!”

  姜峥轻笑,笑俞嫣无时不在的可爱嘴硬,可爱得让他凑过去咬她的嘴。

  云瓷锦的床褥、坠着宝石的床幔、穿着铃铛的秋千和腰绳、熏雕着昙花和双雁的蜡烛、熏香、美酒……那些姜峥准备的东西,并没有用上。

  因为根本不需要。

  原来真正的赴极乐,并不需要那些外物,只需要两颗贴在一起的真心。

  不过姜峥确实没太尽兴。虽然俞嫣嘴硬,可她确实尚未痊愈,身体弱着。姜峥不敢太折腾俞嫣,也只要了六次而已。

  过几天再说吧。

  啊不,明天再说。

  窗外,喜鹊立在枝头叽叽喳喳,昭示着已经天亮。原来已经是明天了。

第117章

  姜峥转过身来,将手臂搭在俞嫣的腰上。天热,被子早已被两个人推到床尾。俞嫣趴在床榻上,偏过脸枕着枕头刚睡没多久。晨曦凉白的光线透过床幔洒进来,洒在她如雪靥、皓玉身。只不过往日的白玉,此时多瑕。

  姜峥搭在她后腰的手让俞嫣慢慢转醒。她睁开眼睛,迷糊看见姜峥的面庞,缓慢地眨了下眼睛,然后皱了眉。下一刻,俞嫣忽然哼哼唧唧地哭了。

  她抬起一条腿,抵在姜峥的身上踢踹,只是实在没什么力气,姜峥纹丝不动。

  她的一双手也朝姜峥不停地拍打。她哭着控诉:“呜呜我要回家过好日子!我俞嫣好好的一个人,嫁过来就是要翻来覆去地遭这个罪吗?我脏了呜呜……”

  俞嫣觉得全身都是汤汤水水。不仅身体里被灌满,身子外也哪里都是,不管是足底还是头发丝。

  她想捂脸哭的,双手已经抬起,摆到脸前动作又顿住。她盯着自己的手心,觉得手心也不干净。

  “呜呜……”不能捂脸了,那干脆继续去拍打姜峥。

  姜峥始终眉眼带笑,片刻后,握住她软绵无力拍打的手,将人揽进怀里拥着。

  俞嫣又哼哼了两声,娇嗔:“还不快给我洗干净!我没力气自己收拾了……”

  姜峥道:“实不相瞒,我现在也没有力气整理。”

  俞嫣将脸埋进姜峥的怀里,软绵绵地打了个哈欠。算了,她现在好困,比起去洗澡,更想睡觉。

  她在姜峥怀里闭上眼睛,睡觉。

  可是片刻后,俞嫣刚有了点睡意,又被姜峥翻了个身。他不是没有力气整理了吗?倒是有力气做这个?俞嫣实在是太困太累了,连吐槽他的力气也吝啬拿出。

  后来,两个人从寝屋出去,到浴室时已经过了午时。早膳和午膳都错过了,姜峥让春绒直接端了简单的午膳放在浴室里。

  两个人挤坐在浴桶里,面朝浴桶外摆放着膳食的小方桌,吃着东西。

  俞嫣含了一小块牛肉,觉得咀嚼都费力,散漫咬了两下,干脆把牛肉吐了出去,去吃别的。

  两双筷子在同一块豆腐上相遇,姜峥立刻收筷,俞嫣还是手快地用自己的筷子打了一下姜峥的筷子。

  姜峥笑笑,干脆放下筷子,端起高壶,倒了两杯甜酒。先放在俞嫣面前一杯,自己再拿了另一杯来喝。

  吃了些东西,俞嫣觉得好受多了。就连瞪姜峥时,都变得更有力气。

  姜峥觉得自己得说些什么。他斟酌了语言,道:“是让酿酿觉得不舒服了吗?其实我倒是很舒服。”

  看着俞嫣立刻睁大眼睛瞪过来,姜峥立刻补一句:“所以我希望酿酿和我一样舒服。”

  俞嫣伸手从小白碟里拿了块樱桃糕,直接塞到姜峥的嘴里,堵他的嘴。她轻哼一声不理姜峥,然后勾了架子上的棉巾,折了几道之后搭在桶沿,然后枕在棉巾上,闭上眼睛。

  ——她还是想睡觉。

  等到桶中的水彻底凉下去,俞嫣已经睡熟了。姜峥忍了又忍,才轻手轻脚地抱她出去,送她回床榻睡觉。

  窗棱上的风铃唱出愉快的乐音,姜峥立在床边望着俞嫣酣眠的睡颜。这次和上次被俞嫣绑了手后的经历完全不同,不憋的舒畅犹登九霄仙境。

  他心道:古人诚不欺我。

  等俞嫣睡饱,距离天黑也不过只一个多时辰了。她侧过脸,望向姜峥。他立在窗前,望着窗外的落日。

  俞嫣在他的脸上隐约看出了几分期待天黑。

  俞嫣重新栽歪在床榻上,蔫蔫的。她声音低软中残着沙哑:“青序……”

  听出她语气里的病气,姜峥明朗的心情微顿,他转身朝俞嫣走过来,在床边坐下,拉过俞嫣的手捧到唇前,在她的手背上轻轻落下一吻。

  “是我不好。”他道歉,“没有顾虑酿酿还病着。”

  他垂眸,长长的眼睫下眼底蕴着低落,和一丝歉。

  俞嫣心潮微涟,她目光躲闪地摇头,低声:“没有事。”

  没有听见姜峥接话,俞嫣将视线落在被姜峥握在掌中的手上,她用小手指指端轻轻勾了勾姜峥的手心,小声说:“我也没有不喜欢……”

  姜峥慢慢抬起,露出一双带笑的潋滟眼。俞嫣错愕地在他眼中看出一丝得逞。

  姜峥俯下身,将吻落在俞嫣惊讶的眸,他望着俞嫣,反手在身后拽下床幔,然后上了榻。

  “你疯了吗?”床幔里传来俞嫣震惊的声音。

  日日夜夜,夜夜日日。

  四天四夜。

  耽于,溺于。

  三天后,这一日是六月初一。

  天气热得不成样子,俞嫣身上穿着轻薄的纱衣,懒洋洋地坐在窗下软塌。她上半身前倾,靠近软塌上的小方桌,正在吃冰凉的樱桃酥山。

  丝丝清凉让她整个身子都舒适不少。

  侍女们走进走出,正在更换床褥。夏日天气热,姜峥又过分喜洁,床榻被褥每日都要换新的。

  悦耳的风铃声让俞嫣抬头望过去,如今窗棂上的风铃又多了一串,新添的这一串风铃,每个小铃铛都是瓷的小樱桃,不大,声音却好听。

  酥山吃了一会儿,没了第一口的沁凉。俞嫣放下小勺子,望着窗棂上的两个风铃发呆。就连姜峥进了屋,走到她身边,她也没发觉。

  俞嫣忽然怅然地轻叹了一声。

  “怎么了?”姜峥将手搭在俞嫣的肩上。

  俞嫣的肩下意识地轻缩了一下,才回眸望向姜峥。侍女们正走进屋里忙着,他现在是不能又抱着她往床榻上去。俞嫣悄悄松了口气。

  下一刻,俞嫣又忽然重重叹了口气。待姜峥皱了眉探究望来,她侧了侧身,正对着姜峥。俞嫣一边攥着姜峥的袖角轻轻地摇,一边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撒娇:“我要出去玩!”

  姜峥沉默。

  因为他知道俞嫣口中的出去玩,是指远游之事。可她尚未痊愈,每日服药尚不得停。如今正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若这个时候出游,姜峥实在是不放心俞嫣的身体。

  俞嫣吸了吸鼻子,委委屈屈:“原先都算好了日子,五月二十和六月初二。五月二十错过了,六月初二也要错过吗?”

  “再等一两个月,等没这么热了我们再出发好不好?”姜峥温声哄着。

  “你们男人总是这样,敷衍成性。一个月之后肯定又有别的事情耽误。我算是看明白了!呜呜——”俞嫣双手捂住自己的脸,嚎啕大哭起来。

  姜峥轻笑。他弯下腰去拉俞嫣的手。

  俞嫣侧了侧身,避开他的手,嘟囔:“等会,还没挤出眼泪呢!”

  姜峥自然知道俞嫣是假哭,他笑着在她身边坐下,动作自然地抬手揽住她的腰身,将人带进怀里,温柔哄着:“等天气凉快些或者你身体更好些我们就出发,绝不会因为别的事情再耽搁。我们不是说好了先去江南?那里现在比这里还要热。路上可未必随时能有冰块、酥山小食给你避暑。”

  俞嫣稍微有那么一点被说服。只是她在好久前就期待远游这事儿,耽搁越久,心里越是痒痒。

  退红从外面进来,看着黏在一起的小夫妻唇角勾了笑。她是来送喜帖的。

  沈芝英和陈鸣衣的喜帖。

  俞嫣惊住——这两个人?

  这下,俞嫣远游的日期自然推迟,推到了沈芝英和陈鸣衣的婚期之后。

  沈芝英和陈鸣衣的婚期在六月二十八,刚好如了姜峥的愿——让俞嫣养一个月身体再出发。

  沈芝英和陈鸣衣的婚事实在太突然,俞嫣一时反应不过来,瞧着喜帖上婚期日子很匆忙,心下更好奇。

  一连几日她都被姜峥困在床笫间,就没出寝屋的机会。得了这喜帖,她赶忙去换了衣裳,要去见沈芝英问个明白。

  问清楚了来龙去脉,俞嫣心里仍有疑惑和担忧,不知道沈芝英这个决定是不是对的。

  “其实这是无关紧要的小事。”沈芝英对待婚事是这样评价。

  反正她已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再失去。若一场婚事能换来耳根清净,未尝不是好事。

  婚姻能给一个女人带来什么?她不是为了感情而嫁,自然无所畏惧、随遇而安。

  接下来的日子,俞嫣一边养身体,一边帮沈芝英挑选出嫁时的东西。虽然沈芝英毫不在意,可俞嫣还是盼着她日子更好些。所以成亲时的各种讲究,她都周到得帮沈芝英考虑。

  与此同时,俞嫣也在准备出游的东西。这次出远门,要离开京都很久,她希望带的东西越齐全越好,这样才能让旅途更愉快。

  沈芝英和陈鸣衣的婚事在京中传开。对于陈鸣衣这一鸣惊人的探花郎,会突然迎娶一个二嫁女为妻,京中显然掀起了热议。

  沈家父母得知了这桩婚事,先是震惊,后是窃喜。

  陈鸣衣日后官途不可限量,甚至比徐家更有用。沈家父母再次找上沈芝英,这次态度大变,不仅眉开眼笑,还带着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