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你以前爱吃的果子!”沈夫人笑着,“婚服定了哪家?这样风光的高嫁可不能糊弄。虽然婚期近,咱也应该尽善尽美。就去玲珑阁订做一身,母亲亲自给你挑花样!”

  沈芝英冷眼看着,人情冷暖她可谓尝遍。

  夫妇两个说尽了好话,沈芝英仍旧一言不发,夫妇两个不由有些急。沈父轻咳了一声,放缓语气:“阿英,前段日子我和你母亲对你态度是差了些,可都是为了你好,为了咱们家好。不过……不管怎么说,确实是我们态度不好,给你赔不是。”

  沈夫人在一旁笑着接话:“对对对。再怎么说咱们都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一家人!”

  沈芝英这才开口。她平静道:“知道我为什么要嫁吗?因为我希望陈郞日后能在官场上给沈大人制造麻烦。”

  夫妇两个愣住。

  紧接着,他们才发现沈芝英竟是连父亲也不叫了。

  沈芝英站起身,冷声:“不要再来找我。否则我会动用我所有关系,不管是探花郎,还是小郡主,又或者怀荔公主。”

  她朝前迈步,要挟:“你们每找我一次,我就会让沈大人的官职降一品。我断了发,只为断绝关系。请两位相信断绝关系才是对沈家最好的结果。”

  沈家夫妇果然脸色大变,立刻灰溜溜走人。

  沈芝英冷漠地望着他们的背影,心里也很意外原来自己可以冷血到这种程度。

  她并没有动用关系在官场上打压沈家的念头,她所求不过两不相干再无往来。这么说,只是希望他们再也不要上门,给她一个清净。

  过了一会儿,丁香笑嘻嘻地捧着个盒子过来。盒子里是陈鸣衣送给沈芝英的一套珠钗。

  “人已经走了?”沈芝英问。

  丁香点头道:“是。奴婢请他进来,他说有事在身,送了东西就走。”

  丁香顿了顿,观察着沈芝英的神色,试探着问:“我怎么觉得……探花郎一点也不像想要假成亲?”

  沈芝英摩挲着珠钗上的花纹,若有所思。她不是不懂情爱的豆蔻少女,陈鸣衣从容淡然外表下的心悦并没有逃过沈芝英的眼。沈芝英略回忆,就能想起之前无数次的“偶遇”。

  明白陈鸣衣的心意,沈芝英却心如止水。这世间情爱比花期还短,她并不觉得陈鸣衣的一时糊涂会持续多久。她看得清楚明白,宁愿当成交易和短暂的相逢。

  陈鸣衣并非有事在身,只是有一些不知如何面对沈芝英。他在沈府门外徘徊,偶尔望一眼庭院,想象着沈芝英现在做什么。也不知道他精心挑的首饰,她喜不喜欢。

  他知道沈芝英必然在前一段婚事中伤了心冷了情。他也想循序渐进慢慢追求。可他眼睁睁看着沈家、徐家给沈芝英添麻烦,却什么都做不了,心里很不是滋味儿。思来想去,干脆想出这么个主意——用互帮互助的交易促成这桩婚事。

  可随着婚期越来越近,他心中的怯越来越多。他忐忑夜不能眠,不知最初该如何和她相处……

  思来想去,大婚前一日,陈鸣衣硬着头皮寻到姜峥。他在京中认识的人不多,仓促成婚的年轻人更是不多。

  姜峥坐在书案后,正在翻阅一本讲解玉雕步骤的书籍——他想学雕刻,学会之后可以亲自给俞嫣雕些小玩意儿。

  “我想向师父请教……”陈鸣衣欲言又止。

  姜峥还以为又是哪本古籍上的冷僻典故,却听陈鸣衣微顿之后继续说:“与并不熟悉的妻子成亲后该如何相处,才能……让她更自在舒心些?”

  姜峥翻书页的动作一顿,抬起眼睛瞥了他一眼。没想到这书呆子居然会问这种问题。

  姜峥沉默了很久,才道:“爱上她,并且也让她爱上你。”

  只有相爱的两个人才能在朝夕相处中,自在、舒心。

  原本陈鸣衣也打算在京中置办宅子,只是在手头不宽裕的情况下想买到合适的宅子不是一时片刻就能寻到。

  沈芝英提议直接在她家中成亲,陈鸣衣欣然同意搬到芙蓉街。他并不在意别人怎么看,只说:“这样离马球场近,你每日不需要走太久的路,甚好!”

  刚来京时,他曾在谢家小住。今日大喜之日,谢家当然会过来参加婚宴。陈鸣衣身为探花郎,他的婚宴自然来了许多宾客。不过这些宾客大多对这门婚事惊诧和不理解,没几个真心祝福。

  谢云骋倒是私下对陈鸣衣说:“命不太好,却是个不错的人。你可得好好对人家。”

  沈芝英和俞嫣关系好。谢云骋对沈芝英自然也有一点了解。

  “当然!”陈鸣衣道。

  谢云骋笑笑,朝他敬酒:“百年好合。”

  陈鸣衣也跟着笑。谢云骋真心实意的祝福,让他心里特开心。

  过来几个人给陈鸣衣敬酒,谢云骋起身离席,找个僻静的树荫处避避日头。

  怀湘今日也来了。她乔装打扮一番,偷偷跑过来。怀湘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儿。不管是燕嘉泽,还是陈鸣衣,她都不算喜欢。只是觉得不错,可嫁。但每每有了“不错,可嫁”这念头之后,就发现对方心有所属。

  一次又一次,她心里不舒坦了!

  难道她就嫁不出去了?

  她今日来,什么也没想做,就是想来看一眼。可真来了这里,新娘子一直罩着红盖头,她什么也没看见。反倒是宴席的酒气和烤人的大太阳让她烦。

  怀湘现在只想找个阴凉处稍坐两刻钟,然后立刻回宫舒舒坦坦地当她的公主!

  陪着她的小宫女小声说:“公主,其实今年的榜眼也不错……”

  “呸。区区榜眼,谁稀罕!”

  怀湘一边往前走,一边偏着脸和小宫女说话,转过花圃,突然撞上一个人,手中的凉饮子洒到对方的身上。

  谢云骋挑眉:“榜眼怎么了?”

  小宫女的话,他没听见,只听见怀湘最后那句蔑视的话。

  “关你什……”怀湘气恼转头,望向谢云骋,脑子里忽然空白了一下。

  “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怀湘脱口而出。

  谢云骋微怔——现在京都的小娘子搭讪都这么直白了吗?

  怀湘已经想起来了。她曾偷偷瞧过今科前三,眼前这位好像正是榜眼……

  怀湘的脸忽然泛了红,转身跑开。

  谢云骋无奈地拍了拍洒了甜饮子的衣襟,忽然看见被遗落在地的一块玉佩。他弯腰拾起,看见上面的一个“湘”字。

  此时的谢云骋不会知道,明天就会有赐婚旨意拍他脸上。

  俞嫣以前就不怎么饮酒,自从病了更是很少碰酒水,只那么一两次喝了一点点甜酒。今日沈芝英成亲,她心里欢喜,喝了不少酒,回家时,人已带了点微醺。

  她靠在姜峥的肩上,听着车辕碾走的规律声调,懒洋洋地说:“我想爬树。”

  她这话突然,又莫名其妙。姜峥未直接接话,而是先思量她为什么这么说。

  片刻之后,姜峥喊停了马车,带着俞嫣下车。

  俞嫣跟着姜峥走了一会儿,哼声:“我走累了。”

  姜峥便将俞嫣抱起,放在路边的一处大石头上,然后在她面前转过身,让她爬他的背,背着她继续往前走,去找可以爬的树。

  天色逐渐暗下来,十来颗星星挂在半黑半白的天幕。星星懒洋洋地闪烁。

  落日最后一点光影消散在山峦后时,姜峥背着俞嫣走进一片小树林,挑了一颗大树,带着她坐在枝杈间。

  枝叶微晃,零星带落几片树叶,翩翩飘落。

  俞嫣坐稳,刚整理了一下裙子,姜峥抬起她的脸,在葳蕤枝叶间,去吻她。

  姜峥吻过来的那一刻,俞嫣的唇角轻轻翘起来。

  她因姜峥总是能准确猜透她的心意而欢喜。

  她哪里是想爬树,而是想起了曾经两个人坐在树上亲吻,想重温。她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姜峥瞬间能捕捉其意。

  俞嫣觉得这是姜峥总有能看透人心的本事。

  可是姜峥却认为,这叫心有灵犀。

  俞嫣突然说想爬树时,他也在想找个僻静个地方,静享两个人的时光。毕竟夏日燥热,躲在枝杈间贪欢当是妙事。

  夏日的蝉鸣,即使夜里也要时不时扯着嗓子叫上一会儿。俞嫣望着姜峥眼底的深色,有些庆幸他嫌脏。否则俞嫣要怀疑这个疯子要在树上这样那样……

  第二天,两个人又起迟了。

  马车一大早已备好,里面装着这一路上可能要用的东西,都是俞嫣精心准备。

  俞嫣不想带太多下人,青叶担任了车夫,再带着春绒和窃蓝。

  “酿酿身体未痊愈,路上要多注意。注意身体,也注意安全。”大太太絮絮嘱咐了许多遍。

  就像昨日长公主也过来叮嘱了一通。

  俞嫣眉眼弯弯,满心都是要去远游的雀跃。

  俞嫣已经先一步登上马车,姜峥刚要上去,远远看见了来相送的陈鸣衣。

  姜峥走过去与陈鸣衣寒暄几句,见他多次下意识摸腰间的荷包。

  姜峥看过去。

  荷包上绣着“结发为夫妻”。一看就知道是沈芝英按照婚俗给他绣的荷包。

  姜峥瞥了一眼自己腰间的荷包。

  不就是荷包,谁没有啊。

  别过陈鸣衣,姜峥一边朝马车走,一边解下荷包,摩挲上面的小诗——“起坐鱼鸟间,动摇山水影。”

  若说酸意,大概就是当初俞嫣给他绣的荷包上不是情诗。

  俞嫣挑帘望过来,姜峥抬眼与之相望。

  算了,没关系。她心里有我就好。

  姜峥将荷包戴回去时,忽觉有异。他迅速将荷包翻过来,看见藏在里面的字——

  白首永偕。

第118章 (床车)

  这次远行的马车是姜峥亲自设计之后,再让人改造。原本马车里摆在三边的长凳被拆掉。如今靠左摆一张窄床,在这张床下塞满了箱笼,里面装有替换衣物,还有路上要用到的各种东西。

  床上面铺着厚厚的软丝褥。舟车劳累,长久待在马车里,俞嫣的身体还未痊愈,姜峥在挑选褥品时着实花了心思。

  床头的车壁上镶着两只兔子灯,夜里照明,白日也是一番好看的点缀。枕头是俞嫣的玩偶——一只长长的狸猫,长尾巴甚至垂到了床下,足够两个人同枕。虽然大多时候,俞嫣都是枕着姜峥。

  靠里放着一张小方桌,上面此时正摆着点心和水果。当然也少不了姜峥离不开的一摞一次性巾帕。姜峥特意在小方桌的桌腿安装了小轮子。固定时,桌面有搭锁正好扣在车壁上。若是俞嫣坐在窄床上,也可解了搭锁,将小方桌拉到床边让她吃小食。

  挨着小方桌,姜峥给俞嫣弄了个简易的梳妆桌,上面有固定在妆台上的铜镜,下面有两个抽屉,装着俞嫣随手要用的小梳子、几支珠钗,还有最简单的香膏、胭脂。

  再往外,是小杌子那样高的洗手架,上面放了一个铜盆,下面还有两个摞在一起,各有各的用处。

  挨着洗手架放了一大一小两个铜壶。铜壶里装着清水,大的那个里面的清水用来清洗,小的那个里面装着饮水。

  最靠门的地方放着一个箱子,里面是简易厨具。最近每日还要给俞嫣煎药,日后偶尔烹食也用得到。

  这辆马车和普通马车还有个区别——特别设置了两道门。两道门之间的地方,是留给春绒和窃蓝的。她们平时大多数时候坐在车前,若是太阳足的午后或是雨雪天气,她们也需要进马车里躲避。姜峥不大喜欢下人进来打扰他和俞嫣,所以辟出两道车门之间这么个空间。地方不算宽敞,倒也够她们两个用。

  一连几日闷热,今天上午终于落了一场雨。午后雨停,吹来的风令人舒适惬意。春绒和窃蓝跑到了马车前一边吹风一边小声闲聊。她们两个压低声音是因为俞嫣在车里睡着。

  小窗竹帘拉开,布料也悬挂大半,让清爽的风徐徐吹进来,吹进车厢里一室雨后的清新。

  俞嫣枕着狸猫枕头,睡得正香。从窗口吹进来的微风时不时吹动她铺在枕上的发丝。

  姜峥坐在床头倚靠着车壁,手里翻阅了几卷书。最后一页读完,他将书放到桌上,转眼望向俞嫣。

  “醒一醒。已经睡了一个半时辰了。晚上还睡不睡了?”姜峥屈起食指,用指背轻刮俞嫣的脸颊。

  俞嫣睡梦中皱起眉,呢喃一句“不想起”,连眼睛也不想睁开。

  当姜峥再次用食指轻刮她的脸时,她哼哼唧唧地翻了个身,背对着姜峥,又在床里侧摸了摸,抓到小狐狸玩偶抱在怀里。

  红色的小狐狸玩偶,是前天姜峥送她的小玩意儿。

  姜峥的视线从俞嫣散在枕上的墨发慢慢下移,落在她从衣领露出来的一小截雪白的颈。姜峥的目光凝在俞嫣的后颈有一阵子才移开,继续向下,看向她微蜷侧躺的身子。

  这一躺下去,她凹下去的腰线越发明显。

  姜峥起身,抬起车门处的垂帘,然后将拉门拉上、落了锁,他坐回床边时,又将窗边的竹帘拉好、布帘放下。

  姜峥在俞嫣身边躺下来,动作自然地将手搭在俞嫣的细腰。他靠过去,细细去吻俞嫣的后颈。娇雪的颈逐渐在姜峥的唇下留下发红的印记。吻迹逐渐向下,让俞嫣的衣领向下滑落,露出一小片肩背。

  俞嫣终是在这样厮磨的吻吮下醒来,她在姜峥怀里转过身,带着嗔意地瞪他,低声抗议:“我睡得好好的,吵我做什么呀?”

  姜峥咬住俞嫣的下唇,轻轻地吮了一下,才道:“你说我吵醒你想做什么?”

  俞嫣含了下被他咬过的下唇,嘀咕:“谁问你想干什么了……”

  她偷偷望了一眼车门,猜到又被姜峥锁了。她抚了抚鬓间睡乱的一缕发,然后软声:“渴了。”

  “好。”姜峥凑过去,与她唇舌舔磨。

  俞嫣睁大了眼睛,轻轻咬姜峥一下以示警告,哼声:“我真的渴啦!”

  姜峥又一次往前,左右轻磨了一下她的唇珠,才放开她,起身去给她倒水喝。

  俞嫣已经坐起身,双手捧着姜峥递过来的琉璃杯,一口又一口地喝着。

  漂亮的琉璃杯子,蓝粉两种颜色交替着。注进清水,温柔的蓝和粉在水的晃动中,潋滟着。

  他们离开洛阳城已经十日出头,如今正要去下一站,往清平镇去落脚。

  睡饱也喝足,俞嫣将还剩半杯水的琉璃杯递给姜峥,她转身挪到了窗口,拉开竹帘往外望倒退的风景。马车正经过一片花海,没有打理的路边山脚下,肆意生长着大片的花草,盎然伸张腰身,是最自然的姿态。

  姜峥瞥了眼手中的琉璃杯,也喝了一口。再望向俞嫣时,姜峥的目光里就噙了丝遗憾。原以为她睡得黏糊,还能与她亲近一会儿,没想到她这么快就彻底醒了。早知道他读什么书?不如早些躺下。

  几个月前的姜峥绝对想不到如今他会如此沉溺于俞嫣香甜的口津。

  “天黑前能到吗?”俞嫣问。

  姜峥往外瞥了一眼,道:“没多远了。不用天黑就能到。”

  “外面好多花。”俞嫣转过身来,甜笑着去拉姜峥的袖子,说:“我们出去摘些花吧,放在车厢里也香香!”

  马车在路边停下来。俞嫣下了马车去摘花,姜峥跟着她。春绒和窃蓝坐了一整天马车,也跳下马车去散散步。青叶倒是没下车,懒洋洋地躺在马车前板,枕着胳膊小眯一会儿。

  若是梅兰竹菊,俞嫣能说出各种名贵品种来,可这偏地方自然生长的野花,她几乎都不认识,只能认出来黄颜色的那一片是小野菊。她走进花海里,稀奇地近距离打量着。

  姜峥站在不远处铺着石子儿的路上,没往前走——不想让草和泥沾脏了他的鞋。

  “这些小野花远远瞧过去,一大片,好可爱!”俞嫣蹲在花草间,弯着眼睛回头望向姜峥。

  “你更可爱。”姜峥脱口而出。

  俞嫣瞪他一眼,收回了目光,不再搭理他,仔细挑选着。

  听了俞嫣的话,姜峥微眯了眼瞭望远处,看着姹紫嫣红的花草随风摆动。他与俞嫣一样,名花知道不少,这些野花却是之前不曾接触。

  没有梅兰竹菊的高雅,没有牡丹芍药蔷薇和芙蓉的美灿,这些自由自在生长的小野花,却是另一种与众不同的美。

  俞嫣挑了好一会儿,终于伸手朝一株红色的花伸手。她将花枝折断时,碎碎念叨:“我轻轻的,你别怕疼。虽然你长在这里很快活,可是被我带走能经历和你周围小伙伴们不一样的人生是不是也很不错?我喜欢你,想把你放在窗前,等你枯了,再将你做成书中花签。嗯……若得了闲,我还再给你画一幅画,你也算长生不老永留人间了是不是?”

  不远处的姜峥望着蹲在花海里的俞嫣,听着她和野花说的话,不由觉得发笑。

  他倒是要看看,俞嫣是不是每摘一支花都说这么一通。事实上,俞嫣确实每次摘花都要念叨两句,不过谁也不爱说重复的话,到最后也不会这样长篇大论,只剩下——

  一排鸿雁从高空无声飞过,将白云擦出一点晕开的残影。

  姜峥望着徘徊在花海里的俞嫣,只觉得云白风惬,天地开阔。

  俞嫣捧着精心挑选的野花回到马车里,挑了釉着晚霞山峦的花瓶,将花草错落插到其中,摆在窗下的梳妆台上。

  马车重新启程,车辕碾过一段石子路,带来一阵微颠,花瓶里的花草一阵雀跃摇晃。

  水声让俞嫣将目光从花草移开,望向姜峥。姜峥在往铜盆里倒水,给她洗手。

  不知是谁家过寿,在宽阔的广场抬了台子,请人表演。百姓在四周围观,时不时叫好。

  马车没停,俞嫣从窗口望过去,看见舞女们在台子上曼妙起舞。搭着百姓的叫好声,一片歌舞升平。

  “她们跳得真好看,抬腿不仅抬得高,动作也干净利落!”俞嫣弯着眼睛夸。

  姜峥眼前浮现太后寿宴时,俞嫣跳的那支舞。

  半晌,他才从回忆里收回神,望向俞嫣,道:“不及酿酿万分之一。”

  俞嫣翘起唇角,嘀咕:“青序日后一定能当大官。这拍马屁的本事太厉害了!”

  “我可不会拍马屁,只会拍酿屁。”

  俞嫣尚未听懂,姜峥的手掌便在她的臀上拍了一下。俞嫣微怔,继而回头瞪他。

  不多时,马车到了万春客栈。

  俞嫣和姜峥没下车,让下人先定好房间,再收拾一番,床褥用品都换了自带的。下人们收拾妥当出去采买,俞嫣和姜峥才进房。

  俞嫣换上舒适衣裳,在屋子里做拉伸——坐马车太久,她时常做些拉伸。

  姜峥饮了杯水,看见俞嫣握住脚踝将左腿高抬,两条腿拉成一条竖线。他放下杯,朝俞嫣走去,忽握住她的左踝,然后掌心慢慢下抚,忽在该停的地方停下。

第119章 (亲旎)

  俞嫣愣住了。她望着姜峥呆了一息,下一刻人已经下意识地向后退。

  床榻就在她身后,她这往后退了一步,人便直接坐在了床上。她抬起的腿自然也下意识地放了下来。姜峥没有拉她,由着她跌坐在床褥上,他也跟着向前迈出一步,直接压过去。而他的手,不仅没有移开,反而轻捏了一下。

  俞嫣望了一眼窗牖的方向,窗扇正开着。她急急去推姜峥,嗔责:“姜老六,你太不正经太不像话了!”

  姜峥也望了一眼开着的窗户,他的手又挤刮了一下,才依依不舍地松开。他语气寻常地询问:“晚上吃什么?是出去转一转,还是简单用些客栈里的吃食,早早歇息养精蓄锐明日再去逛一逛?”

  俞嫣没说话。她略偏着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姜峥。她实在是好奇,这人怎么能在流氓与斯文之间自由切换?甚至一边干着流氓事一边说些斯文话。

  姜峥唇畔漾起一丝笑。他略俯身靠近她,凑到俞嫣耳畔低声:“和酿酿亲近,是再正经不过的事情。”

  言罢,他微张了唇,轻含拉一下俞嫣的耳垂。

  俞嫣想反驳,望着他的眼睛,却撞见他眼底的认真。她气势顿时一矮,虽不愿意承认,心里亦确实悄悄多了一丝甜。

  “咚咚”的敲门声打断了床榻上紧挨的两个人的亲旎气氛。

  青叶是来送水的。他提了一个木桶,里面装着小半桶热水。这点水量明显不是沐浴之用,眼下天色还早也没到沐浴的时候,只是洗手之用。

  七月中旬,热得不像话。洗手本不需要用热水。可姜峥顾虑俞嫣身体尚未痊愈,不让她碰生水。

  “春绒和窃蓝走之前可说多久回来?”俞嫣问。

  青叶摇头,解释:“没说呢。只说去买些用具,再看看有没有什么特色的小吃。应当用不了多久就能回来。”

  俞嫣点点头,起身走到窗口,朝往望去。万春客栈坐落在小镇比较热闹的地方。俞嫣立在窗前,能听见前街的叫卖声,甚至还能隐约听见一点路上经过的那场贺寿表演的声音。

  青叶在一旁解释:“我刚刚去打水的时候问了店里伙计,说是小镇里的有个富绅花甲之年过寿。这富绅老来得女,巧的是幺女生辰和他同一日。他花甲整寿,幺女正好双八年华。所以摆了七天流水宴,今天已经是第六天了。明儿个就是正宴,不仅要过寿,还要给小女儿挑女婿。”

  俞嫣本是心不在焉地听着,听到最后反倒来了兴趣,想起之前看过的话本里的故事,她笑着问:“怎么挑女婿?抛绣球吗?”

  青叶笑着说:“那哪能啊。要真被地痞、乞丐捡到绣球了还能真嫁不成?要走当地的择婿风俗,叫宴婿。到时候有意求娶者都进聚到一起,让小娘子挑中一个。”

  得知不是抛绣球,俞嫣顿时又没了什么兴趣,随口问:“那和平日的择婿也没什么区别呀。”

  “不不不。还是有区别的。寻常的择婿可以慢慢挑选,当地的宴婿是小娘子必须当日挑中一个人,第二日就成亲。”

  俞嫣皱了下眉,不太喜欢这个风俗。她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婚事匆忙,揭了盖头才第一次见到新郎官。

  姜峥刚洗完手,一边拿着一次性帕子擦手,一边望着俞嫣,捕捉到了她一言而过的蹙眉。

  不多时,春绒和窃蓝就提着各种东西回来。春绒将买来的一些用具一一摆放,窃蓝却提着几包小食。

  “听说莲花糕是清平镇最特色的小吃了,就给夫人买了些!”窃蓝一边拆着油纸,一边说。

  出门在外,身份还是需要遮掩一下。下人们便不再称呼俞嫣郡主。

  当然了,原先俞嫣确实想着出门在外安全起见要低调些。可是瞧着她和姜峥那些宽敞的马车,也不像个低调样子。毕竟若是低调了,难免没那么舒服。舒服和低调之间,两个人还是选了前者。

  晚膳没有出去找酒楼,而是选择在客栈里简单用些东西,然后再出去转转。

  俞嫣不是不想直接出去吃当地特色美食,而是姜峥仍旧吃不了外面的东西。

  春绒借用了客栈的厨房,亲自做晚膳,用的厨具大部分还是自带的。

  晚膳被端进屋里,只俞嫣和姜峥两个人用。俞嫣给了青叶、春绒和窃蓝一些钱,让他们去一楼尽情点菜吃。

  桌上摆了六道菜,两道是春绒给姜峥做的,四道是客栈里的。

  俞嫣率先尝了一口店里隆重推荐的糖醋鱼。大概是从小锦衣玉食,宫中膳坊的食物也吃了不少。糖醋鱼的味道让俞嫣有点失望。另外三道菜,她也一一尝过,味道也都一般般。实在对不起店里伙计眉飞色舞的夸赞。

  倒是窃蓝带回来的莲花糕,味道很不错。

  俞嫣一口气吃了一整块。她含笑望向姜峥,下意识想和他分享,这才突然想起他不愿意吃外面的东西,尤其是这种街边卖的东西。

  她便什么也没说,再拿了一块莲花糕来自己吃。可是她再次望向姜峥的时候,却见他半垂着眼,情绪似有些低落。

  俞嫣想了想,随便找了个话题:“青叶的名字是你给起的吗?和你的小字重了字。”

  “他自小跟在我身边时就叫这个。而我的小字是及冠之后再起,就没让他改。”姜峥温声解释,神色柔和,似乎刚刚被俞嫣看见的低落只是她的错觉。

  “哦。”俞嫣低下头,继续吃着莲花糕。

  姜峥深看了俞嫣一眼,心里也些不是滋味儿。这一路上,万事都想让她开心,可偏偏他是个有毛病的人。他不是不懂俞嫣要留在客栈用晚膳是迁就他。

  而自成亲那一日起,他始终不愿意俞嫣为他有任何迁就。

  刚用了晚膳没多久,窃蓝就端来了俞嫣的药。窃蓝在用晚膳前就煎好了药,放到现在温度刚刚好可入口。

  窃蓝端着药刚走到门口,俞嫣闻到那股药味儿,立刻拧巴了眉头。她嘟囔:“我都已经好了。”

  窃蓝将药放下,说:“陈太医说了,您不在京中,陈太医不能时不时给您诊脉,保险起见,还得至少再服用两个月呢。”

  俞嫣重重叹了口气,胸口又开始不舒服了。她觉得不是肺难受,而是被药熏的。

  姜峥轻颔首,示意窃蓝将药放下。窃蓝放下药之后,又手脚麻利地收了膳桌上的碗盘,便退下去。俞嫣不是第一次不想喝药了,每次不需要窃蓝劝什么,反正姑爷能说服俞嫣。

  姜峥端起汤药,捏着小勺子舀了一点尝尝温度,道:“早日好了,玩得也进行。江南尚好,等到了九阳,可是要爬山的。”

  “吃了药,咱们好下去转转。你不想看表演了吗?”姜峥柔声哄着。

  俞嫣侧对着姜峥双手托腮,也不看他,哼了一声后,喃声:“那你喂我。”

  姜峥笑笑,将手里的药碗放下,朝俞嫣伸出手。俞嫣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才慢吞吞地将手递过去放在他掌心。

  姜峥微用力,将俞嫣拉过来,让她坐在他腿上。

  俞嫣用眼角的余光瞥一眼姜峥去瞧他有没有笑话她,只见清隽中的温柔,她这才翘了翘唇角。

  姜峥拍了拍她的腿,含笑道:“转过来。侧身喂着不方便。”

  俞嫣迟疑了一下,才挪了挪身正坐在姜峥的腿上。汤药难闻的味道直冲她鼻子,她只有多瞧瞧姜峥的俊脸才能稍解心中苦闷。她又往前挪了挪,抬起纤细手臂搭在姜峥的肩上,揽着他。

  姜峥熟稔地含了口药,然后喂给俞嫣。

  姜峥先将药喂到俞嫣口中,也不立刻离开,薄唇反复左右轻碾着俞嫣的唇,待她咽下去了那口药,他还会探进去,于唇舌纠绊间去消磨药的苦涩。

  一口药一个湿甜的吻,苦涩的汤药在柔蜜的亲吻厮碰间,慢慢变得不再苦。

  俞嫣眼睫轻抬,明眸湿柔地望着姜峥。她突然觉得自己有些任性,不该拉着姜峥一起来尝这药的苦。

  碗中还剩最后一点汤药,姜峥举起碗时,俞嫣伸手去拿碗,低声:“剩下的我自己喝……”

  她举着药碗送到唇前,姜峥却握住她的手腕阻止她的动作。他说:“做事要善始善终。”

  两相拉扯间,俞嫣的手一抖,忽地打翻了药碗。碗中最后一点汤药尽数洒落,顺着俞嫣雪色的颈,越过了锁骨,慢慢流到俞嫣衣襟里面,逐渐将她浅杏色的衣衫洇透。

  俞嫣轻“呀”了一声,转身就要起身去箱笼里找巾帕把药痕擦净。

  姜峥握住俞嫣,没让她站起。俞嫣疑惑地回眸时,姜峥已经抬手来解她的衣绳。衣带解开,外衣的两片衣襟向两侧垂落,露出里面夕岚色的小衣裳。贴身小衣已被汤药染湿,汤药向下流淌的痕迹顺着她的婀娜,在小衣上洇出写意的山水画。

  小衣细细的带子绕过俞嫣的肩颈,于左侧锁骨处系一个蝴蝶结。姜峥捏住带尾慢慢拉拽,将蝴蝶结解开,再将她小衣自领口揭下。酥山被褐污挂脏。姜峥最讨厌干净无暇的珍宝被弄脏,他得将脏药尽数弄去,才能让酥山雪景恢复往日动人。

  窗户开着,隐隐传来前街傍晚时分街道将尽的喧嚣。天色已黑,檐角的灯笼随风摇晃着,照亮的光也跟着微风摇晃。

第120章 (浴袋)

  春绒和窃蓝从楼下上来收拾东西时,见俞嫣和姜峥两个人肩并肩坐在窗前,从窗口望向外面的风景。

  窃蓝好奇地望了一眼,在心里嘀咕:这天都黑了,外面黑漆漆一片,有什么好看的?

  春绒问:“夫人还出去走一走吗?”

  俞嫣还没想好呢。时辰不早不晚的,距离安歇还有点时间,可确实天色已黑。这里不是洛阳城,夜里也不会有商铺开门。

  姜峥望了俞嫣一眼,道:“出去走走吧。去河边吹吹风也好。虽然小镇夜里不热闹,可我来时见路边倒是搭着灯笼,应该不会漆黑一片。”

  俞嫣转过脸来,微微抬起下巴冲姜峥轻哼了一声,然后转过脸去,人也站起身,招呼着窃蓝下楼。

  姜峥轻笑了一下。不过就是弄掉她身上药渍时,不小心把她弄疼了,这是短暂地记恨上了。

  俞嫣向来气得快,消气也快。姜峥也知道她哼出来的那一刻人已经不气了,又或者她压根就没真的生气。可是她消气快是她的事,哄人却是他必须要做的事情。

  是以,姜峥跟着起身往外走将要走到房门口时,拉住了俞嫣的手。俞嫣回头,就看见姜峥将一个粉玉手镯戴在她的腕上。

  来了客栈之后,俞嫣本是换了身衣裳,可那身浅杏色衣裙被喝的药弄脏,眼下又换了一套柔蓝的衣裙,唯独搭在臂弯的披帛是粉色,好巧不巧正好和姜峥套给她的镯子颜色极近。

  俞嫣抬起手腕,微眯了眼瞧了瞧这镯子的成色。

  俞嫣瞪他一眼,给了他一个明知故问的眼神,然后拢了拢袖子,转身往外走。

  其实俞嫣一直有些好奇,分明她与姜峥两个人几乎日日夜夜黏在一起,她都没注意到姜峥何时备了那么多东西。姜峥身上是不是有一个能时不时变出宝物的乾坤袋?他总能在各种时候拿出小玩意儿来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