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回京)

  俞嫣转过头,看向另外一匹孤零零的骆驼。来时两匹骆驼结伴而行,现在它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同伴被宰杀、架在火堆上烤……

  俞嫣摸了下鼻子,然后朝它走过去,摸摸它的头。

  一阵风吹来,卷携着细细的沙。姜峥的视线落在自己的手背上,虽肉眼不可见,可他总觉得手背上吹来了许多细沙。再看睁开火堆上烤着的骆驼柔,也不知道落了多少沙尘。姜峥顿时没了胃口。

  俞嫣朝姜峥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说:“我还没吃过骆驼肉呢。”

  来时两匹骆驼要驮着行囊。到了目的地,吃的喝的用了大半,回去时一匹骆驼驮着就足够。所以到了箜篌泉杀一只骆驼烤来吃——是姜峥来前就打算好的。

  俞嫣望着火堆上的骆驼肉,有一点心虚。她反思了一下,自己这还算喜欢大骆驼吗?可是吃干粮吃了七天,她真的好馋肉……

  姜峥握着长夹翻了翻肉,说:“还得再等一会儿。”

  俞嫣点点头,抬头望向碧绿的箜篌泉,喃喃道:“原来这里就是箜篌泉……”

  这次远行的三个地方是俞嫣小时候就想去的地方,而除了这三地,俞嫣只提到想来箜篌泉。

  “你没听说过箜篌泉的故事吗?”俞嫣惊讶地问。

  “天上有个小仙子刚刚成仙的时候,顽皮地来凡间玩。她在人间遇到一个侠客。刚刚成仙的她对一切懵懵懂懂,那个侠客还以为她脑子不好使。”俞嫣说到这里忍不住笑了一下,“侠客之所以是侠客,那自然是一身侠义十分热心肠。他不知小仙女非凡人,反而担心她笨笨的,被坏人骗。所以他一直带着她、照顾她。”

  姜峥猜了一下后续,道:“所以两个人相爱了。可是神仙和凡人不能在一起。王母娘娘或者别的哪路神仙强势地将他们分开。最后侠客死了,仙女成了箜篌泉?”

  “你怎么知道?”俞嫣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你真的没有听说过这个故事?”

  姜峥笑笑没说话。这么俗套的故事,一点也不难猜。

  俞嫣双手托腮望着前方的箜篌湖,继续说:“神女降罪,把侠客变成了骆驼,让它一辈子走不出荒漠。小仙子很难过,可是她仙术不精,找不到那些骆驼哪一批是她的情郎。她把自己变成了箜篌泉,希望侠客渴时有她。”

  姜峥用刀子切下一大段烤骆驼肉,递给俞嫣。俞嫣接过来,先吹了吹上面的热气,才张大嘴咬了一口。

  姜峥忽然说:“兴许这匹骆驼就是那侠客。”

  俞嫣顿时觉得被噎住了。口中含着的那块骆驼肉咬也不是,吐也不是。她含着那口肉,瞪姜峥。

  姜峥瞧着她这副可爱的模样,笑着向后靠了靠,温声:“逗你的。骆驼可没那么长寿。”

  “哼。”俞嫣垂下眼睛看了一眼手里拿的那块骆驼肉,然后才慢吞吞地继续咀嚼。

  姜峥并没有吃,他从行囊里拿出芝麻烧饼,再喝了一点水,道:“我去睡一会儿。你不要走太远,有事随时喊我。”

  俞嫣点头。她足足睡了一下下午,而姜峥还没休息。

  姜峥进了小木屋,在俞嫣下午睡的地方躺下,将俞嫣的红斗篷抱在怀里,嗅着其上属于俞嫣的淡淡香甜,渐渐睡去。

  姜峥睡了一个多时辰自己醒过来。他抬手,手背擦过脸颊,眼底露出几分嫌弃。连续几日在沙漠中,让他觉得肌肤上腻着一层细沙,非常不适。

  虽然沙漠之中野兽之类比较少,而且姜峥眠浅,也没听到什么异动,可姜峥环顾,见俞嫣并不在小木屋内,心下还是不放心,立刻起身推门出去寻俞嫣。

  星辰洒落在碧绿的箜篌泉上,水面粼粼静美泛着星辰闪烁的光影。一个穿着岱北当地服饰的仙子正在碧玉般的箜篌泉旁翩翩起舞。

  红色的纱裙裹着仙子婀娜的身段上。金色的抹胸上逢着一串串耀眼的亮片,静雅的酥山随着轻盈的舞步而摇曳生姿。仙子旋身曼舞,笔直修长的雪腿从红色的纱裙下探出,露出大腿上系的腿绳。

  那条细细的腿绳随着舞步若隐若现。

  雪足踩在细沙里,偶尔也会陷在细沙里,脚踝上的小铃铛悦耳地给仙子起舞做伴奏。

  仙子转过身来,望着姜峥嫣然一笑。

  她嫣笑款款,用舞后微喘的气息问:“我像不像和侠客项链的那个小仙子?”

  俞嫣笑得更加灿烂。她慢慢旋身,让红裙绽出一朵怒放的花,一双雪腿立在笔直,腿上的腿绳也跟着起舞。她笑着说:“那就要变成箜篌泉啦。”

  姜峥已经走到了俞嫣身边,拉住她的手,微微用力,止了俞嫣的旋身起身,直接将人拉进怀里。

  俞嫣下意识地抬手,将手搭在姜峥的身前,灿眸盈盈地望着他。

  “正好。”姜峥望着俞嫣的眼睛,“我确实渴了。”

  在小铃音的清唱间,姜峥俯身吻下去。

  两个人倒在软绵绵的细沙中,在细沙中化身小仙子和侠客,密密麻麻地止渴。细沙轻扬,好半晌才慢悠悠地回落,落在两个人的身上。

  姜峥望着星辰下飘起的细沙,头一次觉得它们也是可爱的。

  七八日后,两个人从沙漠之地走出去。期间还遇到了一支商队,结伴而行。等回到岱北暂住的小镇,姜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泡澡。

  他总觉得自己身体里里外外都是细沙。

  于姜峥而言,只有那一晚飘起的细沙才可爱。其他时候,都是脏东西。

  姜峥这次泡澡泡了两个多时辰,还是觉得没洗净身上的细沙。他穿着宽松的寝衣,立在窗边,往外望去,总觉得即使走出了沙漠,这岱北的空气中也弥漫着细沙。恐怕只有离开岱北,才摆脱这些细沙。

  好在他们也该启程回京了。

  离开天地间全是细沙的岱北,这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可与此同时,也代表这趟远行要结束了。

  姜峥回头,望向睡在圆形大床上的俞嫣。

  这趟只属于两个人的旅途,着实有些舍不得结束。

  他朝圆床走过去,坐在床边,手指轻轻抚过俞嫣的脸颊。虽然这趟旅途要结束了,可是他和俞嫣的人生旅途才刚刚开始而已。

  姜峥唇角慢慢攀上一丝笑。

  他指背反复抚过俞嫣的脸颊,望着俞嫣的目光渐渐暗下去。

  可怜俞嫣睡得正香,却被湿潮地弄醒了。

  四月初,姜峥和俞嫣离开了岱北。他们原路返回,经过九阳时,得知陈鸣衣一家已经先一步回京了。

  五月末,他们重新回到了苏州。

  春绒日盼夜盼,总算将他们等回来了。她笑着说:“行李早就收拾好了,随时都能跟你们回京。”

  窃蓝拉着她的手,冲她挤眼睛:“新婚小日子怎么样呀?”

  春绒抿嘴笑了笑,瞪她一眼,没说什么。

  原本,姜峥和俞嫣继续前行时,春绒暂时留在了苏州成婚。等俞嫣和姜峥回来路过苏州的时候,再将她还周鸿飞带上。不过周浩广也决定一下子去京城发展。

  如此,回京的人数一下子多起来。

  春绒对于没有能一起去岱北和九阳,还是有些惋惜的。回京的路上,她一直拉着窃蓝询问这一路上的趣闻。

  后来只两个人的时候,周鸿飞对春绒说:“以后有机会了,我带你去九阳和岱北!”

  春绒垂下眼睛,唇角攀上一丝笑。虽然她对于没能去九阳和岱北有一点点惋惜。可是若能重新选择,她还是会留在苏州和周鸿飞成婚。

  七月中旬,一行人抵达了京城。

  这趟远行竟然走了一年还多一点。

  离京那日,俞嫣病恹恹栽歪在马车里的床榻上的情景,还历历在目。

  俞嫣掀开马车旁的垂帘,朝外望去。自小在京中长大,她并不觉得京都有多繁华。可这次远行一趟,见过了各地的风光,有了对比,才知道洛阳城不愧是京都。

  一家家商铺栉比而排,漆金的招牌一家比一个大。到了晚上,花灯一盏盏点起,通宵达旦,车流不息。

  之前在外面游玩,俞嫣觉得哪里都喜欢。如今抵达京城,顿时一下子想起京城的好来。她弯着一双眼睛,甜声说:“在外面玩得开心,回来就是要享福一阵子!我好想洛阳城的好吃的。我现在想要吃的东西有好多好多!”

  “现在最想吃什么?”姜峥问。

  俞嫣想了想,却说:“还是先将礼物送到!”

  这次出去玩,俞嫣买了不少各地的小东西,给京中的亲朋准备了好些礼物。当然了,今日自然还是要先回姜府,晚上好好睡饱,明日回公主府去见公主娘。也不知道她走了这么久,公主娘想不想她?嫂子应该已经生了,她还不知道是小郎君还是小娘子呢!

  然后从后日起,她还要给别的人一一去送礼物。

  不过眼下还有一件要紧事。

  怀荔和燕嘉泽、表哥和怀湘的大婚马上就要到了。一想到这两位公主连婚期都要故意抢在一天,俞嫣就忍俊不禁。

  京中不知有多少人会犯难,要去参加哪边的婚仪?又或者紧赶慢赶地两边跑。

  俞嫣已经想好了——那日她会先进宫给怀荔送嫁,等怀荔坐上了花轿,她再赶到表哥家中参加婚宴。

第138章 (大结局)

  府里早得了消息,派人来接。人还没接到,先将俞嫣带回来的礼物,一箱箱运回姜府。

  一年多了,怎能不想念?尤其儿子过分洗洁的毛病,总让大太太担心姜峥在外面这一年会过得很不舒坦。

  “说是去吃樱桃酥山,晚一点再回来。”侍女笑盈盈禀话。

  大太太眼前浮现俞嫣那张讨人喜欢的笑脸,不由慈声“哎呦”一声笑,道:“厨房那边去看过了?”

  “都看过了,您就放心吧。都按照您说的,置办了两位主子喜欢的吃食。”

  大太太还想问,侍女笑着继续说:“六郎院子那边已经仔细洒扫过,每一处都干干净净的。您都吩咐三遍啦!”

  大太太坐下来,点点头,道:“春绒跟着出去了,秋葵还不能完全掌事。俞嫣身边的石绿虽然处处周到,就怕她还不清楚青序的喜好。”

  “您这就过虑了。秋葵和石绿合起来不就万事大吉了?”

  大太太也知道自己这是心急了。实在是当年姜峥离家从军回来的样子太吓人,她心里放心不下。

  大太太突然又想到一件事,立刻道:“去长公主府中下帖子,请长公主一家晚上过来小聚。”

  “这,不年不节的……”侍女疑惑不解。

  不过片刻之后,侍女立刻了然,心道大太太果真是个好婆母,立刻出去办。

  姜峥和俞嫣出门一年多,大太太记挂儿子,长公主那边能不记挂女儿吗?姑娘家也总比郎君更娇气些。按理说,姜峥和俞嫣今日归家,明日才能回公主府。虽只迟一晚,可对于那颗身为母亲的记挂之心,也算漫长。那何不将俞家人请过来,两家人聚在一起,和和美美。

  俞嫣和姜峥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俞嫣之前常去的那家甜点铺子,点了一大份酥山。已经是夏末,再过不久,可就吃不到酥山了。

  俞嫣已经许久没过来,店家多赠送了一份店里新出的小点心,说:“郡主今年夏天没过来,常常和您一起过来的那位怀荔公主今夏时常点这份翠玉起酥酪,她还惋惜没能和您一块来尝。”

  俞嫣笑着道了谢。她尝了一口翠玉起酥酪,果真味道很不错。不过她对店家这话,半信半疑。恐怕怀荔的原话是幸灾乐祸的——“酿酿吃不到咯!”

  满口是甜点的奶香和沁甜,心情也跟着变甜蜜,俞嫣转眸望向姜峥。他笔直立在窗前,悠闲地望着窗外热闹街景。

  俞嫣有一点惋惜,这么好吃的翠玉起酥酪,姜峥不能和她一起尝。回想这一年多的旅途,她每次去吃当地特色美食,姜峥即使自己不吃也会欣然陪伴,甚至帮她排队去买。

  俞嫣心里然后漫出甜丝丝的暖意。她望着姜峥背影的眸子里,也慢慢晕出笑。

  俞嫣转过头望向店家,微笑询问:“可能请师傅进府教我做甜点?”

  店家有点意外,还以为俞嫣是担心过一阵天冷了店里很多东西不再做,他笑着说:“郡主想吃什么,我随时能做了给您送去。”

  店家这才知道会错了意,赶忙答应下来。虽然他这铺子也卖甜点,可酥山为主,过段时日天气冷了,生意就会不好,能到姜府去谋一份差,那自然是天大的好事!

  立在窗边的姜峥转过身来,望向俞嫣。

  姜峥既然不吃外面的东西,那么她想学着做一些。她想将自己尝过的美味都学会,然后亲自做给他,让他也能尝到。

  姜峥和俞嫣到了姜府,还没回到自己院子。远远看见了迎上来的大太太,大太太上上下下打量着两个人,颇为欣慰地说:“气色不错,既没晒黑也没饿瘦。”

  大太太握住俞嫣的手,关切地问:“身体都养好了?”

  “都好啦,让母亲担心了。”俞嫣道。

  大太太点点头,心里想起去年俞嫣大病的那一场,实在是骇人。好在雨过天晴。她瞧着两个人气色都不错,放心了不少,也没跟去他们的院子,只叮嘱让他们先回去好好休息一会儿,晚膳时再聚。

  俞嫣和姜峥回到自己的院子,石绿、退红和秋葵笑盈盈迎上来。石绿道:“舟车劳累,快歇一歇。沐浴的热水都备好了。”

  俞嫣点头往屋里走,一眼看见了悬在支摘窗上的风铃。本来没有风,像是知道主人归家了一样,忽然送来一阵微风,让风铃奏出一道欢迎俞嫣和姜峥归家的乐音。

  望着支摘窗下的软塌,往昔两个人偎在窗下软塌的情景忽地跳进俞嫣脑海。她快步奔过去,眉眼带笑地去摸一摸窗棱上的风铃。

  姜峥跟着她走过去,于俞嫣身后微偏过头朝窗外望去,道:“酿酿,你看窗外。”

  俞嫣这才将目光从风铃上移开,望向窗外。

  窗外的小花圃花满枝桠,她和姜峥栽种的那些鲜花经过一年的生长,正怒放着欢迎他们归家。

  像那悄悄生长于土壤的情动种子,悄无声息地开放了。

  即使经过一年多的旅行,姜峥这一回家就要先沐浴更衣的习惯仍是没改。两个人去浴室里沐浴时,窃蓝和青叶指挥着院子里的人归弄俞嫣带回来的礼物。有些礼物是给院子里的下人准备的,窃蓝归弄时直接发下去。

  秋葵好奇地问:“春绒呢?怎么没跟你们回京?”

  “回京啦。”窃蓝道,“不过她嫁人啦。”

  “啊?”秋葵惊得睁大了眼睛。

  那边的石绿和退红也好奇地望过来。

  青叶对秋葵说:“你还记得周家二郎不?前几年带着伤来给六郎送信的那个。”

  秋葵点头如捣蒜:“所以去江南的时候遇到了?然后破镜重圆了?”

  青叶打了个响指:“聪明!”

  石绿又询问了几句,点头道:“喜事。婚事虽然没赶上,改明儿,咱们得上门去庆贺才是。”

  窃蓝道:“得过几日吧。他们估计要先忙着安顿呢。”

  几个人一边收拾着东西,一边笑着谈论这场远行,一阵阵欢声笑语。等东西收拾好了,石绿、退红等几个人也看出来窃蓝和青叶的关系了……

  姜峥和俞嫣泡过澡换了身衣裳,刚从浴室里出来没多久,正商量着明日回长公主府的事情,石绿笑着在外面叩门禀告长公主府来了人。

  俞嫣不由有些惊讶,微怔之后立刻起身去迎。

  长公主风风火火地迈进来,看见俞嫣的刹那,脚步不由微微停顿了一下。下一刻,她快步朝俞嫣走过去,握住她的胳膊,朝她的肩膀上重重拍了下,嗔言:“这是在外面撒欢了!一年多都不舍得回家!”

  俞嫣弯着一双眼睛,扑进长公主怀里撒娇:“我可日日想着您呢!”

  俞家其他人跟进来,一声奶声奶气的“姑姑”,让俞嫣离开了长公主的怀中,她惊讶地寻声望过去,发现松儿长高了这么多!

  “松儿!”俞嫣开心地蹲在松儿面前,“松儿还认得姑姑吗?”

  松儿歪着小挠头,伸出圆润的手指头戳戳自己的小脑袋,奶声道:“娘亲说,最好看的那个就是姑姑!”

  俞嫣一下子笑出来。屋里其他人也个个被松儿的话逗笑。

  俞嫣抱着松儿起身,望向长嫂平坦的腹部,问:“松儿是有弟弟了还是妹妹了?”

  “妹妹。”璧琴笑道,“还小,今日就没抱过来。改日你回家了再见她。”

  “阿姐,松儿现在重,我抱着吧。”俞珂已经过了变声期,嗓音彻底脱离了少年的稚气,也没了变声期的沙哑。他挺拔立在那里,俨然成了一个小郎君。

  俞嫣把松儿递给俞珂时,道:“居然又长高了。”

  俞珂呲牙笑:“阿姐已经不长个了。”

  俞嫣瞪他一眼。原来她刚刚以为的弟弟长大了只是错觉,臭弟弟永远都是贫嘴讨人厌的臭弟弟!

  俞瑞虽然也想念妹妹,可性格使然,他没主动和俞嫣说几句话,而是和姜峥闲聊起来,初时聊起路上之事,可没几句话之后两个人就将话题扯到了朝堂之上。

  “已经立了赵瑜为太子,你在外面可听说了?”俞瑞问。

  姜峥点头:“不意外。”

  俞瑞没顺着这个话题谈下去,不过心里觉得妹夫并非一味游山玩水仍记挂朝堂之事,倒是令人欣慰。

  一家人闲聊了三刻钟,大太太那边的嬷嬷过来请人到前院去用晚膳。

  姜家人口多,晚膳倒是没请其他几房人,只姜峥父母和姜嵘小夫妻。宋臻也卸了货,她生了个儿子。做了父母之后,姜嵘和宋臻性子都变得沉稳不少,几乎没有再吵过架。

  两家人热热闹闹地坐在一起,俞嫣语笑嫣然地讲了不少路上的趣事。

  宋臻身边的嬷嬷悄悄走过来耳语几句,原来是宋臻的儿子哭着找娘亲,宋臻赶忙起身解释两句,便离了席去照顾婴孩。

  俞瑞望向俞嫣,若有所思了片刻,道:“也该要孩子了。”

  姜峥顺着俞瑞的视线望了俞嫣一眼,点头:“是有这个打算了。”

  大太太稍微坐正了身。她深刻明白当一个婆母向晚辈催生,是十分令人厌的行为。所以她纵使很想抱孙子,也从来不肯催。如今姜峥主动这样说,她自然高兴。

  俞嫣望向大太太,眼里浮现笑。她知道家人今日突然过来小聚,是婆母的主意。大太太对她一直很好,她都记下了。

  接下来的几日,俞嫣忙于将旅途带回来的礼物给亲朋送去。俞嫣平时对身边人不错,所以朋友可不少。一年多不见,俞嫣借着送礼物的机会,也和那些友人各种小聚。所以接下来的这段时日,她几乎日日不在家中,不是去参宴就是去结伴游玩,忙得不可开交。

  姜峥也没忙碌了起来。

  放下一切远游一年,如今回了京,他也有很多事情要做。

  转眼到了八月初十,这一日是怀荔和燕嘉泽、怀湘和谢云骋大婚的日子。

  一大早,俞嫣就进了宫。

  公主出嫁的排场可不小,今日宫中两位公主出嫁,整个皇宫都忙得不可开交。

  “回来得那么晚,好些东西都没帮我挑呢!”怀荔哼声瞪俞嫣。

  俞嫣笑着拿起妆匣里的一支凤首簪,朝怀荔精心绾起云鬓间插去。她说:“这人比花娇,什么首饰都不过是点缀的功效。”

  俞嫣抬着怀荔的下巴轻转她的脸,让她望向铜镜,又甜声打趣:“本来就仙女下凡似的,这装扮起来更是让人移不开眼。燕嘉泽那小子见了,还不看直了眼!”

  “去去去!又胡说!”怀荔推了俞嫣一把,甚至急着起身去追打俞嫣。

  俞嫣赶忙摁住她的肩膀,道:“你可安分做好,让妆娘给你化妆,小心误了良辰!”

  俞嫣这话果然有用,怀荔立马不乱动,规矩地坐好。将要出嫁的新娘子,总是对婚仪有着几分敬畏之心,想着避开一切的不吉利、顺顺当当地走完整个流程。

  不多时,宫婢从外面进来询问收拾得怎么样了。本是寻常的询问,可被怀荔听在耳中,就有了几分催促之意。

  怀荔望着铜镜中的自己,心里忽然有一点慌。她慢慢转眸,打量着这从小住到大的宫殿,然后轻轻拉住俞嫣的手,低声说:“酿酿,我有点怕。”

  俞嫣一下子想到了自己大婚时的惶恐。

  她收了打趣,用力回握住怀荔的手,柔声说:“怕是正常的呀。毕竟成亲之后就不再是一个人了。不过没有关系的,试探着相处也很有趣味。然后人生开始走新的一条路,我们不再是一个人,从此两个人相携相伴,到白首。”

  怀荔听着俞嫣的话,心里的紧张情绪慢慢淡去。她望着面前的铜镜,铜镜中逐渐浮现出燕嘉泽的眉目。

  他在对她笑。

  也不知道他现在是不是和她一样有一点紧张?

  不过也没有什么可紧张的。能给和心上人走过波折结为连理,是值得高兴的事儿。怀荔弯出一双笑眸。

  不多时,喜娘开始催吉时。

  “他到了吗?”怀荔回头,朝门口的方向张望。

  俞嫣替她出门看了一眼,回来笑着点头。怀荔轻垂眼睑,藏起眸底一丝笑。

  俞嫣拿起喜扇递给怀荔,又亲自扶起她。怀荔穿着精致华美的喜服,云鬓间珠钗随着她的行动晃出潋滟的光。

  燕嘉泽立在摆满红花的庭院中,看着怀荔朝他一步步走来。

  怀荔猜错了,燕嘉泽一点也不紧张,只有兴奋。因外派,婚期推迟了大半年,今日迎娶怀荔的情景早已在他脑海中排演千万遍。

  一双新人接过喜娘递来的红绸,一人一端紧紧握着。四目相对了一霎,怀荔立刻含羞收回目光,只是翘起的唇角怎么也放不下。

  公主出嫁自然和凡间不同,燕嘉泽来这里接了怀荔,然后要一起去面圣谢恩。

  一对新人手握红绸各一端,并肩走过宫中铺着龙凤呈祥的红毯,一直到前殿,向圣上、太后行大礼。

  怀湘和谢云骋几乎也是同时到达。

  两对新人同时朝着上首的圣上和太后跪身行礼。起身时,同样是新郎官先起,然后侧过身去扶身边的新娘子。

  圣人看着两个穿着嫁衣的女儿,有一阵恍惚。身为帝王,他陪伴儿女的时间确实少之又少,这两个女儿不知不觉中已经长大要离开他这个父亲了。

  有那么一个瞬间,圣人有些惋惜这些年的操劳没有多陪伴子女。可这种惋惜也不过是偶尔冒出来,即使时间倒流,他也仍然会将更多的精力放在政务上。

  圣人和太后向两对新人各自叮嘱了一番,两对新人便乘坐了龙凤婚车离宫,迎亲的车队慢绕京都。

  公主出嫁,引得百姓夹道围观,好生热闹。尤其今日是两位公主同时出嫁,百姓们忍不住比对着两辆婚车,又议论着两位公主谁嫁的更好。最后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围观百姓竟也没争论出个所以然来。

  两位公主同出嫁,百姓跟着热闹了一整日。

  婚车停在谢家正门前,怀湘从喜扇后悄悄望了一眼府门前高挂的灯笼。

  怀荔和燕嘉泽的婚事很早就定了,所以和燕家人接触不少,她觉得燕家人都很和气,她本身又是自小没有母亲的,所以便没要公主府,直接嫁去了燕家。

  而怀湘今日虽然来谢家成亲,可她并不想在谢家常住,打算过了新婚一个月,就搬到公主府去。能在谢家待一个月,她觉得自己已经很懂事儿了。

  谢云骋从前面的马上下来,伸手来扶怀湘下车。怀湘的思绪被打断,将手搭在谢云骋的小臂上。她跟着谢云骋缓步走过红毯。谢家亲朋围着,说着贺喜话。

  将要到前厅时,怀湘终于忍不住,低声问出来:“突然被赐婚,你有没有不情愿?”

  谢云骋轻笑了一声,低声回:“现在才想起问这个?”

  怀湘的脚步微滞。

  谢云骋翻过小臂,怀湘搭在他小臂上的手没了扶凭,她正不知要不要收回手时,谢云骋握住了她的手,靠近她耳畔,低声:“到了洞房再和你细说。”

  他靠得这么近,怀湘突然觉得围观的人眼底笑意一下子深了。她收起心跳,立刻举好喜扇,规规矩矩地往前走,再不肯和谢云骋说话了。

  俞嫣和表姐站在一起,看着一对新人往这边来。

  谢绮山凑过来跟俞嫣说:“你参加两边的婚宴,忙坏了吧?”

  俞嫣道:“还好,也没怎么赶。”

  谢绮山将俞嫣拉到一个僻静地方,低声询问:“赐婚的旨意下来那一日,你刚好离开京城出去游玩。我想向你打听也不行。虽然婚事早就定了,这嫂嫂一直住在宫里,几乎没有接触。她好不好相处呀?”

  因俞嫣的缘故,谢绮山和怀荔有些接触,知道怀荔是个乖巧可爱又没架子的公主。所以知道怀荔和怀湘从小不睦,她不得不有些担心。她偷偷问俞嫣这个,是替自己问,也是替母亲问。

  ——给金贵公主做婆婆,可不是件容易事儿。

  俞嫣了然,对谢绮山微笑着解释:“表姐,你和姑母放心就是。怀湘确实娇贵些,可怀湘不是不讲道理不懂事的刁蛮公主。放心!”

  听俞嫣这样说,谢绮山悄悄松了口气,她笑起来,道:“那就好。反正我们以诚相待,想来结果总不会差。”

  “正是这个道理呀。”俞嫣点头应声。

  俞嫣和谢绮山不再多说,往前面去凑热闹。

  谢云骋和燕嘉泽都是京中新起之秀,最近颇得圣上嘉许,如今又迎娶公主,两家今日的婚宴都是宾客云集,十分热闹。

  因为两家宾客有重叠。不少人都是这边参加了婚宴,再往另一家去,来来往往十分热闹。

  天色黑下去了,婚宴上被不停敬酒的两位新郎官才被放过,得以进洞房。

  燕嘉泽和怀荔早已两情相悦,大片红色的婚景,都成了催情的良药。一个短暂的眼神交汇,两个人彼此互望的粘稠目光再也移不开。情根深种的两个人等待今日已许久。灯影重重,床幔浮晃,映出床榻上缠痴的影子一双。

  谢家,谢云骋和怀湘却不太顺利。

  怀湘以为自己不会紧张,可自进了这间婚房,她心里便一直有些慌,待谢云骋带着酒气地归来,她心里的紧张更多了。下婚车时,她问谢云骋有没有对这赐婚不情愿,谢云骋笑着说到了洞房再说。可怀湘心里慌得一塌糊涂,将这事也忘了个干净,没有再追问。

  虽然从下旨赐婚到今日也有一年,可因是她去要的赐婚旨意,她顾着脸面故意深居宫中,而谢云骋这一年也奉旨去了外地几次,两个人几乎没有什么接触。

  床幔放下时,怀湘心里的慌张到达了顶点。她拼命告诉自己要放松,可是整个身子紧绷着,完全做不到去接纳。

  再一次尝试失败之后,谢云骋帮怀湘整理了衣衫,他在她身边躺下来,摸摸她微红的眼角,笑着说:“别哭,明天或者后天、大后天再继续也没事。”

  怀湘本来没哭的,谢云骋这样说,她突然就掉了眼泪。

  谢云骋帮她将眼泪擦了,然后将人揽进怀里拥着,哄着说:“不急不急,我们睡吧。被劝了很多酒,我也累了。”

  怀湘确实娇气,一点委屈也受不得。累了一天,她趴在谢云骋的怀里睡着了。

  俞嫣离开谢家时,已经很晚了。她陪到姑母很久,对姑母和谢绮山说

第139章 ——番外:沈芝英和陈鸣衣(一)

  一大清早,一阵一阵的细雨洗去了热气,推门出去,一阵裹挟着雨丝的凉风吹来,吹得沈芝英裙摆一阵晃动。

  她抬起头望向半空中的雨线,不由在心里感慨今年的雨水比往年多了些。又总是淅沥的小雨,极少下个痛快。

  丁香抱着伞从偏屋里一路小跑着过来。

  “抱着伞也不用,就这么淋着?”沈芝英问。

  丁香已到了沈芝英身前,她笑着撑了伞举到沈芝英头顶,道:“这雨不大,我不用打伞。”

  沈芝英将手从伞下探出,让倾斜的雨丝落在她的手心,丝丝凉意沁来一阵舒适。她从丁香手里接过伞自己举着,穿过庭院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和丁香说着马球场的事情。

  “最近总是下雨,多少要耽搁些。您别急。”丁香道。

  沈芝英倒也没那么急,如今走出过去两年的阴霾,瞧什么都觉得欢喜。她又开始想俞嫣的身体,人是救回来了,可最近一直虚弱养着。她前日过去看望,瞧着俞嫣病恹恹的样子,实在是心疼。在她眼里,俞嫣就像刚生的旭日,明艳又不失温和。病恹恹偎在床上的样子,实在反差太大了。

  沈芝英正想着乱七八糟的事情,人已经走到了院门口。丁香去开门,院门被推开,她刚迈出去一条腿,就看见了徐思博。她的步子生生顿住,后面的那只脚过了一会儿才迈出来。

  徐思博不知道在院外等了多久,身上的长衫已经淋湿湿透。

  他朝沈芝英走过来,张了张嘴,又欲言又止。

  沈芝英的视线下移,落在徐思博长衫衣摆,一滴雨水坠了半天,终于慢吞吞地掉落。

  沈芝英一下子想到很多年以前,那时两个人还是纯粹烂漫的年纪,她与徐思博闹了小别扭。他在沈家门外站在一整夜,第二天见到他时,少年郎整个人湿透,却在看见她时一下子笑起来,说:“阿英,都是我的错,你不要生气了。”

  一恍很多年,那些过往恍惚已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雨水淅淅沥沥落在伞面上,天地之间仿佛只有沈芝英伞面上的那一点淅沥叮咚声响。

  僵持了好半晌,徐思博终于先开口。他一开口,就是沙哑的声线:“你真的要这么做?”

  他问的笼统,可沈芝英知道他是问她要和陈鸣衣成亲的事情。

  沈芝英将伞面往上略抬了一下,认真看着徐思博,这个曾经占据她好些年芳心的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