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残风暗自松一口气,正要说“今日敝堂大丧,不宜动武,也不算曲先生食言”,将他应付过去,哪知何残雪嘿嘿冷笑道:“你这老糊涂,只当我师尊驾鹤西归,便欺我雄狮堂无人了吗?哼哼,我大师兄武功尽得师尊真传,你这老匹夫最好不要自取其辱。”众人均是一愣。翁残风更是脸色发僵,狠狠扫了何残雪一眼。何残雪满面得色,嘿嘿不语。

曲流觞哪里料得到这里他们师兄弟间的勾心斗角,狂怒之下,仰天长笑:“曲某平生好酒好武,自取其辱也是一好!”退出几步,在轩敝的大厅当中昂然挺立,身若古松矫立,滚滚的笑声却震扰得数丈外的灵前白烛光焰突突跳动。

方残歌眼见翁残风犹豫畏缩,心头火起,冷冷道:“在下方残歌,愿代先师领教曲先生高招!”翁残风知道今日难免一战,若是任由方残歌应战,便是在江南群豪跟前,承认方残歌为堂主,只得硬着头皮向方残歌一挥手,道:“曲流觞既是挑战雄狮堂,翁某不才,也只得代师应战。”斜斜踏上一步,双掌斜分,正是罗雪亭当日驰名江湖的拿手武功餐金缺玉拳的起手式“江山如画”。

曲流觞乜斜着眼略略一扫,冷笑道:“也还不错!”大袖疾飞,倏地向翁残风顶门挥去,出手迅猛,丝毫没有客套谦让之意。铁袖上带起猎猎劲风,拥在厅近前的几个豪客被余风扫到,均觉脸上丝丝生痛。

翁残风面色更冷,左掌翻起,屈指成爪,一招“只手擎天”便向他袖上抓去。他武功上的悟性虽不及方残歌,但坚忍刻苦,掌指上的劲道更胜一筹。这时眼见曲流觞以长袖拂来,便想以刚破柔,用铁指撕下他半幅衣袖。但五指甫触到曲流觞那污秽油腻的大袖,却觉袖上传来一股柔柔的劲力,将他指力轻易卸去。

便在翁残风一凛之间,那大袖游鱼般地自他手心滑走,骤然跳起,向他左耳扫来。翁残风先机顿失,拼力使出一招“龙游千川”,身形斜飞,但闪避之间,耳根仍被曲流觞大袖卷起的袖风扫了一下,耳朵嗡嗡作响。

这两下其快无比,厅内厅外观战的群豪大多没瞧出是谁占了上风,只觉两人霍进霍退,动如浪飞,静如山峙,不由齐声喝彩。

曲流觞弹指之间将翁残风逼退,却不乘胜追击,翻起白眼扫了一眼方残歌,傲然道:“你便是罗老的得意弟子方残歌吗?老夫好歹大了你们半辈,不妨一起上吧!”方残歌白脸上红光乍闪,森然道:“雄狮堂决不会倚多为胜!”

陡然间黑影乍闪,却是翁残风乘着曲流觞开口说话之机,合身扑上,倏拳倏掌,“山河破碎”、“北望家国”、“金戈铁马”连环三招,快若狂风骤雨,疾向曲流觞攻来。曲流觞左臂大袖轻舞,如青龙盘旋,将翁残风这几招轻松挡开,只觉逸兴横飞,蓦地大喝一声,右掌骤翻,铁袖鼓荡,神龙摆尾一般向方残歌脖颈缠来,口中笑道:“老夫只求打个痛快,哪有这许多臭规矩!”

方残歌眼见翁残风黑面潮红,捉襟见肘,知道曲流觞武功还在自己之上,此时事关师门荣辱,若不合力胜了曲流觞,雄狮堂今日不免威风尽折,当下一声轻啸:“初淅沥以萧飒,忽奔腾而澎湃。”展开“千古风流”的招式,左掌柔如秋雨连绵,化开大袖,右掌如箭,疾攻曲流觞心口。

“好拳法!”曲流觞低赞一声,“不想今日再睹‘千古风流’!”方残歌出手这几招正是欧阳修《秋声赋》中化来的拳意,使得悲慨深沉,意境清远。曲流觞看得心痒难搔,双袖缭绕,犹如凤翥九天,龙翔四海,矫捷身形在方残歌、翁残风两人之间穿来插去,还不忘时时顺口指点:“嗯,方老三这招使得妙,只是有些刚猛外露!”“翁秃头,残金缺玉拳要有玉石俱焚之心,才能得尽其妙,你又有点勇气不足啦!”

群豪眼见他在雄狮堂两大高手夹攻之下,兀自游刃有余,心下骇异,喝彩之声此起彼伏。何残雪眼见两位师兄斗得吃力,才知这醉鬼老头儿武功惊人,心中好生后悔适才出言轻狂。

片刻工夫,三人已折了十余招,曲流觞看出方残歌武功精奇,大半心思全放在他这边,铁袖荡起阵阵罡风,不住压来。翁残风乐得方残歌作中流砥柱,身法飘忽,施展小巧招式只在外围缠斗。方残歌自然瞧出翁残风的用意,但他素来好强,此战又关乎雄狮堂荣辱,仍是竭尽全力,拼死抢攻。

又战数招,曲流觞铁袖上的招式和劲气忽刚忽柔,抽丝剥茧般地将方残歌和翁残风紧紧缚住,口中大笑道:“哈哈,罗老头儿,你是英雄好汉,却不能慧眼识才,教的弟子如此不济,可惜,可惜!”方残歌听他贬及师尊,胸中怒火升腾,猛地钢牙一错,忽使险招,竟不管曲流觞拦腰扫到的大袖,左掌一招:“山岳崩颓”,凌厉无比地撞向曲流觞心口。

曲流觞原只想施展神功,让“罗老头儿”的这两个弟子知难而退,出手未免有些托大,但见方残歌铤而走险,陡然大惊:“这小子当真不容小觑!”好胜之心陡增,左掌轻拂,将翁残风逼退,拦腰扫向方残歌腰间的右手忽地探出大袖,屈指疾弹,几缕劲风直向方残歌手臂射去,正是平生得意武功“弹指神通”。

方残歌手臂给指风扫中,面色惨白,忽觉经脉酸胀,胸口发甜。原来他当日远赴龙骧楼下战书,曾被卓南雁失手打伤,这时内伤初愈,激战之下,便有些力不从心。但他知道此战事关雄狮堂荣辱,拼力咬牙,铁掌仍是向曲流觞当胸疾拍过去。

曲流觞双眉骤扬,胸口陡然塌陷三寸,堪堪避开方残歌的全力一击,反掌斜斜劈向对方脖颈。这时生死相搏,已顾不得什么手下留情了。方残歌此时内息不畅,眼见掌到,却觉一阵无能为力。

堂主群豪齐声惊呼,陡然间青影骤闪,方残歌只觉脖领一紧,已给人凌空提起,硬生生向后拉出数尺。一股怒涛般的劲力带着方残歌倒飞数尺,直到他稳稳落在地上,才瞧见出手救下自己的正是先前那放声狂笑的陌生汉子。

“好功夫!”曲流觞心内本不愿与雄狮堂多结仇怨,但适才生死之际,又不得不施展辣手,眼见方残歌竟然无恙,心内倒是一阵惊喜,却见这头戴斗笠的汉子静如山岳般地立在方残歌身前,虽是一言不发,却如刀仞高崖,自有一股不同寻常的晨浑气势。

这时方残歌心魂稍定,本想上前谢过救命之恩,但想此刻只要说了一个谢字,这一仗便算雄狮堂大败亏输,脸上阵红阵白,始终犹豫不前。

第二部 暮雨江南 第六节:义战怪杰 怒对奇冤

堂中多是武林豪客,眼见卓南雁出手如电,于间不容发之间救下方残歌,武功委实出神入化,忍不住齐声喝彩。更有许多人纷纷向莫愁打听,他这高手朋友是何许人也。莫愁登觉脸上生彩,但又不敢说出卓南雁的大名,只懒懒道:“这个嘛,嘿嘿,本公子也不晓得!”脸上洋洋得意,一副“本公子才懒得告诉你们”的神气。

曲流觞回思这头戴斗笠的汉子适才快若雷霆的一抓一拉,内力运使、时机把握都拿捏巧妙,这时越想越觉精妙绝伦,不由起了好胜之心,哈哈笑道:“好小子,你功夫挺好啊,报上名来,跟老夫比划比划!”

卓南雁拱手道:“在下曾跟罗老学过半日武功,只算得雄狮堂的末流弟子,无名小子不足挂齿,却想领教一下曲先生高招!”他本不愿这时出手,但听曲流觞说起罗雪亭不能慧眼识才,想起当日罗雪亭初见自己,便大为赏识,更将新创的高深武功六阳断玉掌相授,登时心头发热,挺身而出救下方残歌后,更要会一会这大名鼎鼎的降魔明使曲流觞。

“雄狮堂的末流弟子?”曲流觞醉意蒙眬的眼中陡然精光一灿,锐利夺人,只当卓南雁信口胡说,哈哈笑道,“好,好玩得紧,出手吧!”最后一声大喝,响若雷震,堂中众人耳中均是嗡嗡作响。

卓南雁懒得多说,身子斜抢,左掌成爪,直向他肘弯拂去,正是残金缺玉拳的那招“只手擎天”。翁残风、孙残镜等人见他这招使得法度谨严,俨然便是本门嫡传武功,而气势磅礴。、劲力充沛,又直追罗雪亭,心下均觉骇异:“这人是谁?师尊何时收了这么一个弟子?”却不知卓南雁曾受过罗雪亭指点,对雄狮堂的武功深明其要,适才见过翁残风曾以此招御敌,这时现学现用,居然形神尽妙。

曲流觞喝一声“好”,反掌便向他掌上迎去,雄浑的掌风之中夹杂锐利的指风。“啪”的一声,两人掌力相交,均觉内力受震,各自退开两步。曲流觞万万料不到一个年少后生的掌力居然如此雄浑,身子微微摇晃,口中却大叫一声:“痛苦,痛苦!痛苦至极矣哉!”便如酒徒瞧见美酒,眉开眼笑,喝道:“再来,再来!”

卓南雁也收起心内的狂气,暗道:“若非我前些时候因祸得福,打开中黄大脉,必然不是此人对手!久闻降魔明使曲流觞嗜武成痴,又狂傲自大,这时可不宜力敌!”忽然眼前一亮,缓缓摇了摇头,道:“眼下我却没有跟先生比武较量的心思了!”

“那是为何?”曲流觞眼中闪出无限惋惜之意,忽地叫道,“哈,你定是为了此处有罗老的灵位。走,你我换个地方,杀个痛快!”卓南雁却皱眉道:“也不必换个地方,只是高手过招,争斗费时,先生既然要杀个痛快,咱们不如换个痛快省事的办法!”曲流觞目光闪动,道:“又痛快,又省事,那是什么办法?比拼内力吗?那你这小娃娃未免吃亏!”

“哪里用得着那样的笨法子!晚辈有个计较,”卓南雁笑道,“我立在此处不动,先生倾力抢攻我十招,只要能将我逼退半步,这比武便算我输了!”此言一出,堂中轰然一响,众人全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均想:“这少年必是疯了!”只有莫愁、唐晚菊见识过卓南雁的武功,但想他双足不动,抵挡明教降魔明使的十招抢攻,仍觉匪夷所思。翁残风、孙残镜也是面面相觑,心内不知是喜是忧。方残歌则凝眉紧盯住卓南雁,陷入沉思。

曲流觞愣了一下,随即眼中精芒电射,冷冷地道:“你说的可是真的?”卓南雁被他冰冷的目光逼视得心下生寒,却强自笑道:“前辈若是不敢,不比也罢!”曲流觞面色僵冷,忽地仰天哈哈大笑,滚滚笑声震得众人耳中嗡嗡作响,堂中武功低微之人和几个文士官吏面色惨白,急忙双手掩耳。

“好个贼小子,竟比老夫还要狂妄几分!”曲流觞霍地收住笑声,喝道,“既然如此,咱们便来个痛快至极、省事到底的法子,不必十招,贼小子只需挡得住我一招而不退,那便算你赢了!”卓南雁全力激他发怒,要的便是他狂气发作后的这句话,当下哈哈笑道:“恭敬不如从命!曲先生是江南第一狂人,晚辈若是推却,倒是对先生不恭了!”

曲流觞似是对“江南第一狂人”这六个字大是欣赏,双目闪亮,却笑道:“留着马屁,等你这贼小子活下来后再怕不迟!”说话之间,长吸了一口真气,脸上红光灿然,漆黑的长发如被大风吹动,四散疾舞,双臂上的衣襟更是猎猎作响。众人均知他此时内力运转,由内而外,声势惊人,堂中登时静得鸦雀无声。

卓南雁的双臂却缓缓垂在腹前不动,双足不丁不八,忘忧心法展开,霎时之间心神笼罩八方,整个人便似古井无波,只有似断似连的掌意在身周涌动。

“这少年当真古怪!瞧他年岁不大,怎地修为便似数十年一般?”曲流觞锐利如剑的眸子之中也不禁闪出惊奇之色。这时他浑身大气鼓荡,已然如箭在弦,蓦地大喝一声,电射而上,双掌齐齐推出。瞬息之间,掌变拳、拳变指、指变爪,交互变换,最后在凝为掌势,但风声飒飒,这一击之中竟隐含弹指神通的奇门指力、明教大天罗掌的阳刚掌力和摄血离魂爪的阴寒爪风。

堂中群豪被曲流觞这石破天惊的一招震慑,尽皆悚然动容。猛听得卓南雁一声轻啸,双掌斜翻,轻若飘羽地推了出去。他这一推看似平淡无奇,但曲流觞急变的掌势却骤然一顿,两人手掌似接非接的一瞬,劲气奔涌,离得近的一排人脸上如遭狂风拍击,齐齐错身闪避。

众人只觉眼前一花,定睛看时,却见曲流觞凝身立在卓南雁身前丈许,卓南雁则仍旧含笑静立。两人对望不语,恍然便似从未交过手一般。

“好掌法!”曲流觞眼中闪烁迷醉神色,如饮醇酒,好久才哈哈笑道,“这果真是罗老的掌法!不知唤作什么名字?”卓南雁见他满面坦诚,殊无懊恼之色,心中不由升起惺惺相惜之意,道:“这是罗老晚近所创,名为‘无争’!”原来他当日在绝壁峰顶亲眼目睹了罗雪亭、仆散腾和完颜亨的惊世一战,对罗雪亭所创的六阳断玉掌的领悟已然突飞猛进,自知有这三招至刚至阳的掌法,必能撑得三招不退。这才故作狂妄地说出十招之赌。曲流觞武功虽高,但心浮气躁之下,全力一击,终究被他以“无争势”施展“寓至刚于至柔”的功理轻易化去。

“无争,无争!”曲流觞仰天一笑,脸上又现出激越之色,“好掌法,好罗老!我曲流觞这一辈子,算是没法子跟你比啦!”他嗜武成痴,虽然失手,但觉只识了这高妙武功,仍是兴高采烈。翁残风等人听得这狂人开口认输,各自长出了一口气。

“不知罗堂主何时收了你这么个好弟子,这老头子当真好有眼光!”曲流觞大笑之后,双眼一翻,道,“你到底是谁?”http://www.qxtxt.com/

卓南雁还未答语,方残歌忽地踏上两步,颤声喝道:“他不是我师父的弟子!他…他便是帮着完颜亨刺杀我师尊的元凶巨恶——卓南雁!”

堂中登时一阵大乱。雄狮堂诸多门人弟子纷纷呼喝,守住门口。沧浪阁、两淮镖局等人更是如临大敌,各自掣出兵刃,虎视眈眈。但适才卓南雁显示的武功太过惊人,众人更不相信卓南雁敢孤身犯险,一时心中既惊且畏,谁也不敢贸然上前。

“有趣有趣!”曲流觞却双眉乍扬,叫道,“你当真是卓教主的儿子卓南雁?”卓南雁掀起斗笠,随手抛在地下,仰天笑道:“正是!在下正是如假包换的卓南雁!”

堂中当即又一阵大乱,掣刀拔剑和喝骂叫嚷之声响成一团。曲流觞双眸闪亮,大叫一声,将他不把抱住,笑道:“很好,很好!老子平生独服卓教主,今天能见到他的爱子,当真…当真再好不过!”说到后来,声音竟然有些发哽了。

卓南雁知他是个性情中人,心底也是一热,笑道:“曲伯伯好,适才多有得罪!徐伯伯、林二叔他们都还好吧?”他父亲桌藏锋身为明教月尊教主,论及辈分,自然要叫曲流觞一声曲伯伯。曲流觞哽咽笑道“|还好还好!咱们都还好!”扫了一眼气势汹汹的堂中群豪,笑道,“明尊他奶奶的,这些狗贼找你麻烦,要不要老夫帮你打发了?”卓南雁摇了摇头,心下苦笑:明教上下,敢将供奉祭拜的明尊摩尼之后加上个“他奶奶的”,也只有曲流觞一人了。

翁残风这时却踏上一步,沉声喝道:“阁下当真便是暗害我师尊的卓南雁?”这一率先喝问,座中忽有三名灰袍道人挺身而起,齐声喝道:“天网恢恢,今日你这贼厮鸟自投罗网!”正是峨嵋派支门虚静门的首要弟子。跟着,两淮镖局、沧浪阁等群豪也群起喝骂:“少要废话,大伙一拥而上,剁了这狗贼给帮主报仇!”叫骂之声此起彼伏,纷纷拔刀围上。

卓南雁眼见一张张狰狞扭曲的面容缓缓逼近,眼中都闪着血红的恨意,心中登觉一阵沉郁怆然,挺身喝道:“我不是奸细,更不曾暗算过罗堂主!罗堂主眼下也是安然无恙!”这一喝中气充沛,登时将乱糟糟的声音压住。方残歌等雄狮堂弟子听得他说罗雪亭无恙,心中却不禁又惊又喜。

原来罗雪亭在燕京之西的翠鹤山顶决战完颜亨后,便即踪影皆无。事后金国刀霸仆散腾遣人在峰顶峰下搜罗一通,也只找到了罗雪亭激战时飘落的半幅衣袖。余孤天想到卓南雁已知晓龙骧楼的龙蛇变密策,若要使秘策得手,必要先除卓南雁,当下便命人将此衣袖送还雄狮堂,只说罗雪亭比武之时,被卓南雁突施恶手袭杀,一来扰乱雄狮堂人心,二来诬陷卓南雁。那龙骧楼使者路上顺畅,自然比卓南雁早到几日。雄狮堂听了这惊天噩耗,自然乱作一团,偏巧建康周围还有沧浪阁、巨鲸帮等四处武林豪强首脑被“卓南雁”所杀,今日才群聚雄狮堂,商议对策。

但此时众人听得卓南雁说罗雪亭未死,都是心底发暖。十余年来,“狮堂雪冷”罗雪亭威震江南,早成了对抗金国龙骧楼的一面大旗,更因公正仁义而侠名远播。众人想到这面大旗安然无恙,恍然便似找到了主心骨一般。

卓南雁环顾群豪,缓缓道:“数月之前,在下还在龙骧楼内卧底,怎能分身来江南杀人?沧浪阁、巨鲸帮、两淮镖局的血案,也必是有人对我栽赃陷害!”

众人见他气度凛然,双目灼灼,心下没来由地都是一虚。堂中微微一静,忽地响起一道冷飕飕的笑声:“你说罗堂主安然无恙,那他老人家现在何处?”

卓南雁道:“罗堂主…”心底一沉,“江南龙须无孔不入,罗堂主伤势未愈,可不能轻泄他的隐身之处!”目光电闪,却找不到是谁发笑,只得冷笑道:“他老人家早已回归江南。但龙骧楼已然发动龙蛇变的密令,要袭杀我大宋精英,更要谋刺太子,罗堂主要暗中主持大局,对抗龙骧楼,这时却不便现身相见!他命我先来雄狮堂,请各位同心协力,共抗金虏。”

方残歌眼中光芒闪烁,颤声道:“咱们自然盼望师尊无恙,但阁下说师尊命你赶回雄狮堂传话,却不知有何凭证?”他听得师尊无恙,心绪激动,声音都不禁抖了。卓南雁眉峰再拢,涩声道:“罗堂主曾为我修书一封,只是这书信…却被在下不慎遗失!”心下忽然觉得一阵带着滑稽的歉疚,“我甫入江南,便撞上那神秘莫测的白衣人,丢失书信,连雄狮堂的雄狮令也让我丢给了柳四嫂,嘿嘿,这岂不是天意让我这狂妄小子多受磨难?”

孙残镜干咳两声,道:“假若师尊当真让你传话,可说没说眼下的雄狮堂由谁做主?”卓南雁冷冷扫他一眼,道:“罗堂主未说由谁执掌雄狮堂,但他曾说让我将那短书交给方残歌,命他发动雄狮堂群豪,对抗龙须!”他虽对方残歌没甚好感,但对翁残风、孙残镜这师兄弟二人更有些鄙夷,这两句话说得再明白不过,罗雪亭虽没明说谁是雄狮堂主事之人,但早将雄狮堂衣钵托付给方残歌了。

忽听人群中有人冷笑道:“日你老子娘的!姓卓的小子说了半天,只是在这里乱放空屁,没一句话有些着落!老子瞧他更像龙骧楼的奸细,来咱们这里挑拨是非,坏我大宋基业!”这声音干涩阴冷,听来刺耳至极,正是先前冷笑的那人。

曲流觞厉声喝道:“是哪个狗贼藏头缩尾?有种的便站出来说话!”这一喝声色俱厉,震得堂中嗡嗡作响。那人却不再言语。众人四处寻望,却也寻不到说话之人。

“这位仁兄不知是谁,却是话糙理不粗。”翁残风面色僵冷,向人群中扫了两眼,才将目光落在卓南雁身上,干笑道,“卓南雁,阁下说来说去,却全是一番虚言,又有谁能信得过你?”

卓南雁眼见厅内厅外百十道目光齐齐想自己射来,眼神中尽是冷飕飕的疑惑和敌意,忽然间觉出一股空荡荡的怅然和郁闷,仰头长笑道:“大丈夫只求问心无愧,你们信得过也罢,信不过也罢,却又关我何事!”

忽听有人呵呵笑道:“诸位,本公子信得过他!”一人缓步而出,笑吟吟地四处拱手,正是莫愁。翁残风、方残歌等人瞧见了他,全不由双目发亮。方残歌叫道:“莫大少,你是何时到的,怎地也不知会一声?”翁残风也低笑道:“莫老弟偷偷摸摸地来到雄狮堂,是瞧不起你翁老哥吗?”莫愁笑嘻嘻地喝喏施礼,口中插科打诨,竟跟雄狮堂的四大弟子全是熟稔无比。

“莫大少,适才你说信得过这姓卓的,却不知有何凭证?”孙残镜揪住莫愁的胳膊,笑骂道,“你这小子终日价醉酒贪杯,这时可不能说醉话!”莫愁腆起肚子,叫道:“本公子说的话难道不是凭证吗?这位卓公子,这个…玉树临风风度翩翩大义凛然,昨夜曾跟我与唐小桔子夜探妖窟,除了那为祸一方的妖鬼…”当下将众人野庙历险惊魂之事,简要说了。他口词颇妙,添油加醋,说得绘声绘色,却略去了卓南雁翻看龙图和万秀峰暗中串通妖鬼之事,之说这妖鬼乃是南宫三先生独自为祸江湖。

卓南雁知道他怕给自己惹上麻烦,将那龙图之事略去不提,又想:“万秀峰阴险狡诈,但莫愁照旧不说他的毒辣手段,这胖老兄倒颇讲义气,怪不得这么好的人缘!”

“这事大致就是如此了,只是最终杀出了比妖鬼还奸狡的白衣人,将卓老弟身上的银两、书信一股脑儿地抢走!”莫愁口沫横飞,眼见众人眼中仍旧满是疑惑之意,大手一摆,叹道:“这叫自古英雄多磨难!诸位要的凭证本公子是拿不出来的,但这位卓老弟曾出手救了本公子三次性命,救了唐五公子小桔子两回性命,宅心仁厚,狭义无双!小桔子,你说是也不是?”唐晚菊略一沉思,却点一点头,道:“莫公子所言甚是!晚生虽与卓公子萍水相逢,却也觉得他襟怀磊落,非是叛国投敌之辈!”卓南雁眼见这两个初交的朋友肯在群敌环伺之下为自己出言辩驳,心底蓦觉一阵温暖。

堂上忽又响起那道冷飕飕的叫嚷:“嘿嘿,死了师父的不敢动手,死了掌门的不敢报仇,全他娘的一帮饭桶!”众人一凛,雄狮堂众弟子更是脸上变色。

翁残风淡眉紧锁,摇头道:“莫大少,唐公子,你们说来说去,却也没有见到卓南雁所说的那封师尊的亲笔书信!嘿嘿,这卓南雁身负数条血债,岂是二位数句空话便能抹杀得了的?”目光阴寒地盯住卓南雁,森然道,“今日便是我雄狮堂饶过了你,只怕巨鲸帮、沧浪阁的各家豪杰,也不会善罢甘休!”

最后这淡淡的一句话,更是火上浇油。沧浪阁等数家豪客本就蠢蠢欲动,听了此言,齐声咆哮。沧浪阁的副门主韩覆舟性子暴躁,厉声虎吼:“屁话少说,老子先将你擒回沧浪阁,细细审问!”探掌便向卓南雁顶门抓来。这人身高九尺,十足的是个巨人,凌空一抓,声势惊人。莫愁惊道:“巨灵神掌,小心!”话音未落,却见卓南雁单掌轻挥,顺势一带,众人陡觉眼前一花,韩覆舟那魁伟如山的身子已经横飞而起,疾向人群中飞去。

韩覆舟人在半空,哇哇暴叫,人群中却闪出一个干瘦老者,单掌在他背上一搭一卸,已将韩覆舟稳稳放下地来。这老者瘦若枯木,眼中怒焰升腾,向卓南雁喝道:“狗杂种仗着有点武功,便可胡乱杀人吗?辣块妈妈的,老子的女婿跟你有何仇怨,你杀了他,老子的闺女岂不要守一辈子寡?”正是扬州两淮镖局的总镖头池三畏。原来被余孤天所杀的两淮镖局副总镖头乃是他女婿。这池三畏性子粗暴,武功却极为硬朗,大骂声中,疾扑而到,十指如钩,施展的正是淮阳大力鹰爪的正宗武功。

卓南雁听他满嘴污言秽语,强压心头怒火,身形腾挪,见招拆招。这时那韩覆舟也飞身扑来,展开巨灵神掌拼力猛攻。曲流觞瞧得大皱眉头,叫道:“卓老弟,今日情形太乱,这些龟孙子,老夫替你打发,你且先走一步如何?”卓南雁心知若是此时一走,那就明摆着自认理亏,当下朗声笑道:“曲先生万万不可插手!这些不明是非的家伙,也奈何不得我!”

韩覆舟和池三畏听得曲流觞骂他们作“龟孙子”,齐声破口大骂,污言秽语,滚滚而作。曲流觞看他三人斗得甚紧,心痒难耐,既然无法“插手”,那也只得“插嘴相助”了,当下反唇相讥,一时间堂上拳来脚往,“龟孙子”、“辣块妈妈”之声满堂乱飞。

忽听有人长吟道号:“无量天尊!”座中那三个灰袍道人长剑齐齐出鞘,当中一人振声喝道:“阁下负隅顽抗,未免太也不将我大宋武林放在眼内,得罪了!”剑光闪烁,三把长剑齐刷刷地指向卓南雁。

卓南雁呵呵冷笑:“我若是任你们宰割,便是将大宋武林放在眼内了?”想到自己不明不白地遭人陷害,蒙冤难申,悲郁之气直塞胸口,一时竟再也懒得出言辩驳,掌风虎虎,将五人尽数笼住。但这三道全是峨嵋支派虚静门的好手,号称“虚静三剑”,联手多年,虽不如南宫世家的剑阵厉害,但也是浑如一体。这时一入战局,卓南雁心浮气躁之下,一时迭遇险招。

“方老弟,翁大哥!”莫愁急得双手连搓,叫道,“这个…君子动口不动手,有什么事不妨慢慢商议!这里还摆着罗堂主的灵位,大伙抡刀动剑,岂不是对罗堂主不敬?”

方残歌蹙眉沉吟,点了点头,正待发话,却听人群内又响起那道冷森森的笑声:“咱们练武之人,从来都是动刀动枪,动口动笔那是秀才们的事情!这姓卓的小子算计了罗堂主,咱们便在罗堂主灵前将他乱刃分尸,给罗堂主报仇!”这人并不露面,词锋却是犀利至极,一言出口,堂中便有不少汉子轰然叫好:“杀了这厮,给罗堂主报仇!”何残雪年少气盛,轻啸声中,挺身插入战局。方残歌、翁残风等人听这人提起师尊,心下犹豫,就不便出言反驳。

激战之中,卓南雁的心倒渐渐冷静下来,展开龙虎玄机掌法,在掌影剑光之中穿来插去,便将局面渐渐扳回。眼见韩覆舟扑得较猛,卓南雁蓦地反掌轻拨,借力打力,将他带得向池三畏撞去。池三畏收手不及,如钩铁指将他衣衫撕破,在肩上划出五条血印。两人一起大声怪叫,一个大喊“老瘦猴作死”,一个回骂“滚你辣块妈妈”。卓南雁沉声低笑,招化“俯拾即是”,雄浑的掌力到处,将峨嵋三道的长剑卷在一处,只听得“叮叮当当”一阵乱响,三道长剑碰撞,险些脱手。

卓南雁迫退强敌,却并不进击,掌风激荡,压得那几人近身不得,朗声喝道:“金国龙骧楼的‘龙蛇变’密令业已发出,江南龙须待机而动,不但要袭击大宋能臣干将,更要谋弑太子,动摇我大宋国本!罗堂主命我传话过来,这等危险关头,正要我等戮力同心,共抗金虏,万不可而兄弟相残,让金虏坐笑!”目光如电,直打在翁残风的脸上。

这番话义正词严,众人不由心中均是一凛。

便在此时,忽听得一道粗沉无比的呼喝传来:“明教林霜月,拜会雄狮堂!”喝声响亮,雄狮堂中的群豪听个满耳。卓南雁听得“林霜月”三字,心头突地一颤,掌上发力,将分从左右攻到的何残雪、池三畏震得疾退数步,举目向厅门望去。

第二部 暮雨江南 第七节:鸳侣重逢 旧盟难释

“是明教林姑娘吗?”方残歌早已挺身而起,双目闪光,长声叫道,“快快有请!”聚在厅门口的众人自动向两旁分开,一行英气勃勃的劲装汉子大步而入,当头那人满脸干练之色,正是春华堂舵主陈金,但众人的目光却全落在当中那窈窕婀娜的白衣少女身上。

这少女身材修长,从头到脚似是笼着一层玉润珠明般的淡淡光辉,恍然便似从传说的仙境中走入凡尘的天女仙子。她星波明澈的双眸轻轻一扫,厅中众人均觉得那清炯炯的目光似是向自己凝望过来,无不心旌摇荡。霎时间乱糟糟的雄狮堂上便是微微一静。

卓南雁跟她眼神交接,脑中更是轰然一响,灯节相遇、燕京缝绵、雪夜别离的诸般情形一起涌上心头,恍惚间只觉天地之间除了那双波光流淌的眸子,再没有别的什么了。才分手不久,但此时重逢,他却觉林霜月比之从前又娇丽了许多,玉质仙姿,美得让他的呼吸为之一屏。

林霜月却似浑没瞧见卓南雁似的,目光在堂中一扫而过。落在方残歌脸上,飘然一礼,淡淡笑道:“方公子,别来无恙!”方残歌望见林霜月那清莲般的娇靥,却觉一阵口千舌操,忙道:“林姑娘,听说几日之后,便是你的圣女大典之礼了,不想竟能得空来此!”

听到“圣女大典”四字,林霜月的眼中闪过一丝似怨似伤的波澜,却一闪即逝,随即笑道:“小妹的登坛之典,还要敬请方公子届时光临啊!”方残歌只当她亲自来此相请,登时受宠若惊,连道:“那是,那是!便是千难万险,方残歌也会前去!”林霜月莞尔一笑:“哪里有什么千难万险!”方残歌瞧她樱唇红破,笑靥如花,霎时心旌摇曳,恍然若醉。

卓南雁见林霜月对自己视而不见,胸中一阵酸苦涌起,咽喉间似是被什么东西噎住了般难受,心神恍惚之间,肩头被何残雪五指拂中,火辣辣得生痛。卓南雁心底的悲郁伤痛一起翻涌上来,真气鼓荡之间,大吼一声,反手将何残雪震得摔了一个筋斗。池三畏骂道:“兔崽子好生了得!”不敢直撄其锋,和峨嵋三道、韩覆舟等人齐齐退开数步。

林霜月向几人瞥了一眼,蹙眉道:“此处既是罗堂主灵堂,怎地还有许多人在此吵嚷打闹?”翁残风眼见林霜月声势惊人地来到雄狮堂,却只跟方残歌说话,心下生疑,忙道:“这卓南雁是袭杀师尊和许多江湖朋友的最大嫌凶,大伙正要齐心协力,诛杀他!”说着目光一寒,意味深长地呵呵笑起来,“怎么,林姑娘当日试剑金陵会上也曾与这厮照过面儿,想必也识得他吧?”

“这个人嘛…”林霜月的眼波其快无比地在卓南雁脸上淌过,冷冰地道,“我可从不识得!”卓南雁浑身一震,心底火辣辣地生痛:“她…她为何如此对我,是怪我当日对她冰冷无情吗?”

“启禀大师姊,这位卓兄弟,我倒识得!”陈金自林霜月身后大步闪出,躬身道,“昨日在醉仙居,他曾留下雄狮令,救护本教孤苦遗孀四嫂,倒是个侠义汉子!”

一个面带风霜的缟服少妇给两个明教弟子搀了过来,正是柳四嫂,一眼瞧见卓南雁,立时眼含热泪,哭道:“陈兄弟和这位林姑娘怕我留下吃亏,先让别的兄弟帮我照看铺面,要带我先回乡避过风头,不想却在这里遇到恩公!只是那令牌后来又被个蒙面汉子夺去了,听说这令牌乃是个重要物件,没法子还给恩公,好生有愧!”说着便要行大礼。

“给柳四嫂的雄狮令,怎地却又被个蒙面人夺走了?”卓南雁若有所思,怔怔地将她搀起,斜眼望向林霜月,却见那双盈盈妙目正凝视着自己,瞥见自己看她,迅即将目光投向厅外。他心底忽忧忽疑,浑不知跟柳四嫂说了些什么。

方残歌跟柳四嫂打听了卓南雁赠给她的令牌形状,面色微变,沉声道:“翁师兄,那果然是师尊亲制的雄狮令,只是却又被一个蒙面汉子夺去了,好不蹊跷!”

翁残风沉吟不语。人丛之中却又响起那阴冷突兀的怪笑:“那又有什么稀罕!这姓卓的蠢材既然暗算了罗堂主,罗老身上的物件他自然要拿什么便拿什么!总而言之,这蠢材乃是暗算罗堂主,刺杀沧浪阁主、巨鲸帮主的最大嫌凶,大伙儿先合力宰了他。错便错了,哪日寻到正主,一般地再杀了就是了!”

“说得在理,”韩覆舟双眼发亮,狞笑道,“管他是对是错,且先宰了再说,还我师兄命来!”蒲扇般的大手劈头砸向卓南雁。他这一出手,池三畏、何残雪和峨嵋三道便即连绵攻到。

“诸位!”林霜月见几人斗得甚急,秀眉微蹙,却向人群中望去,朗声道,“只是这姓卓的蠢材既盗得罗堂主这令牌,为何又要大发善心,将雄狮令赠给柳四嫂?”众人见她皓齿微嫣,说不出的清丽多姿,全不由一阵意动神摇。不少后生子弟竟不去看卓南雁几人的激战,目光只顾紧紧锁住林霜月。

那声音却也跟着发笑:“这蠢材先当着众人之面,将雄狮令赠给这小寡妇。再乘着无人之时,扮作蒙面人夺回。嘿嘿,这点邀买人心的小把戏,还瞧不出来吗?”柳四嫂怒道:“你胡八道!那抢夺令牌之人,虽然蒙着脸,却身形干瘦,决不似恩公这般高大!”循声四望,却不见说话之人。莫愁也道:“正是,正是。卓老弟离开醉仙居后,一直与我们在一起,他又不会分身术,哪能有工夫再去抢回令牌!”

林霜月却笑道:“那也难说得紧!既是蠢材,自然做事匪夷所思,难以常理揣度!”卓南雁素来精明冷定,但这时乍逢林霜月,却不禁方寸大乱,听得她似是在替自己辩驳,又似跟那人一唱一和,出言讥讽自己,心底念头纷涌,一时间迭遇险招。

忽听曲流觞大喝一声“小心”,屈指一弹,劲风到处,将两把射向卓有雁的飞刀震得折向疾飞,“噗噗”地插入明柱之中。卓南雁心头一震,才知适才是有人乘着自己心神激荡之时出手偷袭,若非曲流觞出手,只怕便会着道。若是往常,他自会展开忘忧心法找寻偷袭之人,但这时失魂落魄,竟连那暗器都懒得瞧上一眼。

“还不现身吗?”蓦听林霜月娇叱一声,白影闪动,向人丛中疾扑而去。群豪一阵大乱,迎面那人眼见她剑光闪烁,恍似仙子御风般掠来,惊得脱口大叫:“可不是我…”话音未落,林霜月凌空倏翻,短剑陡地一斜,已抵在那人身旁一个矮汉喉下,冷笑道:“是条汉子,便该站出来说话,何必藏头缩尾!”

那矮汉斜刺里蹿出,快如脱兔,但林霜月身法轻灵,如影随形,任他知何闪避,短剑始终抵在他喉下。那人腾挪数步,自知轻功不及,凝身立住,呵呵笑道:“可笑可笑,原来明教的圣女,竟跟大宋的奸细卓南雁沆瀣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