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轻飘飘的纸片,为何打在人身上感觉是那样的沉重。
为相府哑女千金悲苦命运哀叹,也为她大如天的胆识与气魄而赞赏。
缓缓地低下了头,淡然的眸光扫过所有在场人的脸孔,如清水眸子般的秋瞳中央的笑意一点一点地散去,渐渐地凝结成了碎冰寒光,唇畔的笑也淡了几分,仿若若有似无,从衣袖口拿出一张宣纸,苍劲的墨体字迹就在倾刻间入了世上眼中。
“誓尽为人子女之孝,用这些钱替娘亲塑造一尊金身佛像,长立于檀香寺。”
这哑女向她们索要丰厚嫁妆,却要将这笔钱财用于为她娘塑造金佛身,还要让那个早已逝去的女人的佛像长立于檀香寺,受世人仰慕,叩拜。
刘氏只觉一阵天晕地暗,只差没一口鲜血喷出来。
“胡闹。”相国大人发威了。
这个被他无视的哑女,在他今天的寿辰上,已经是状况百出,先前,在厅堂里,他以为她是糊涂了,或者准确地说,只是想以此表达一下她心中积沉多年来对他,对相府国的不满,发泄一下多年来得不到他疼爱的怨愤,但,现在,相国大人看来不是这样的,云定初根本就是有备而来,献寿面,老大整死府中丫头丑事爆光,以及,撕圣旨,再到现在的索要丰厚嫁妆,一切的事让云琛明白,站在他面前的已不是过去那个逆来顺受,毫无作用的哑疾丫头,虽然她还是不能说一句话,可是,她脑子的灵光度让他惊到咋舌。
第9章 逼渣爹立字据
“夫君,你可别给她一样犯糊涂,她娘哪儿留了那么多钱财啊?”
刘氏的嘴唇如被水漂白过了一般,与平时的光彩照人,风华万千,简直差了十万八千里。
“云初,就算你娘留了些钱财给你,你索要这么多,这府中一家子人要过日子,一时半会儿也拿不出。”
云相国能狡诈于朝堂之上,与百官周旋,却也对这家事愁肠百结,不知该如何把这件事情摆平。
换作是现代,云定初定会将这些钱都捐入慈善机构,帮助贫困儿童入学,然而,这是在古代,她只能想到把这笔巨财用于为原主母亲塑金身,让世人敬仰跪拜,当然,她也知道想让云相国夫妇大出血是不可能,故而,她就利用出嫁一事给她们彻底卯上了。
一个字,不拿出她核算钱财数字,她就拒嫁,这事儿不赖她,皇上太后知道缘由,尽管她们之间有一场阴谋,但,也不会治罪于她,到会怪罪她渣爹云相国与歹毒后娘,吞没她娘亲留她嫁妆,本是她们占不住理,她不怕。
自然也大气凛然,无所畏惧。
这对奸猾的夫妇以为她不知道,她们把她给卖了,让她嫁去襄北监视北襄王,而她们的心肝宝贝入宫为后,她成了她们云氏一门的垫脚石,想得可真美呀,可惜啊可惜,她真就不是那个被她们揉来捏去也不啃声的软柿子了。
她不点头,有李元福在,谁都不敢强行硬来,云定初就是瞅准了这个时机,才会索讨巨笔债务,而那些过去欺负她的人,个个只有焦头烂额的份,真是爽快啊。
李公公冷着脸,眼珠子却在云相国,刘氏,以及云定初三人之间浏来转去。
“相国大人,天色暗了,老奴还要回去复命,你尽快拿个主意,可别辜负了皇上与太后的一翻美意,虽说圣旨已下,只要三小姐还未入宫,一切就都是未知数。”
这番话老太监说得云淡风清,但任谁都听得出来字里行间隐藏的威胁之意。
这事摆不平,云氏一脉想要飞黄腾达是绝计不可能的。
这个阉人威胁他,云琛此时是有苦说不出,额头密汗一滴滴齐聚,臭丫头又一步不让,让他一时半会儿拿出一千两黄金,还真就会要了他老命,而史淑兰留给死丫头的嫁妆,当初修建这座相府宅院时用了一些,这么些年来,他为了巴结讨好朝中权贵,送出去的银子也不少,最后,得来了相国的官职,却砸去了史淑兰一大半钱财,许多时候,他都很庆幸,幸好史淑女逝世了,又生了一个残疾女儿,史淑女不会从墓穴里爬出来找他算债,哑女也不会开口反抗,上苍真是太厚待他了。
“云初啊,爹给你立个欠条字据,你看可好?”
一向将面子看得比命还重的云相国,居然当着整个云府家卷婆子下人的面,低声乞求哑女,要给她立一个字据为凭。
天真的快下红雨了,真是破天荒地一遭。
看着云相国狼狈之相,清莲埋着头,用衣袖掩着嘴,只差没笑出声来。
云琛让下人取来文房四宝,当真握笔一挥,刷刷立下了字据,低声念了出来:“云琛欠女儿云定初一千两黄金,九千九百九十九两白银,归还日期…”
从爹爹手中夺过毛笔,默默在云琛二字旁边加了‘刘子君’三个字,把‘一’改成了‘两’,再把白银数字改成了一万八千两。
这一改,云相国脸色刹那间青黄不接,嘴唇由紫转青,再由青变黑,这些数字让他看着就想一头撞死算了。
刘氏气得真想扑上去将云定初一口咬死,要不是有李元福在,她还真会就这样做了。
倏不知,抢了人家夫君,将人家害死,还夺走了人家正妻之位,留下的女儿,也被她毒害恶整了这么多年,甚至被她摧残致死,是时候报应来了。
“你…你…你这个…忘恩负义的贱人…”牙齿咬得格格作响,突感血液往脑门子冲,顿觉,天昏地暗,刘氏双眼一闭晕厥过去。
所有人都惊慌着扑上去疾呼:“大夫人。”
云琛刚按了手印,云定初便将字据从他手中抽走,不再看任何人一眼,带着顾清莲大踏步头也不回地回了自己简陋寒碜的狭窄偏院。
李元福望着她远去的纤弱背影,沉思的面色渐渐浮上了一缕忧虑。
这女人看似温婉,实则狡猾比狐还厉害,把她送去襄北,是福是祸,除了上苍恐怕无人能得知,但圣旨已下,太后一言九鼎,岂非儿戏,就算是错,他们若发现,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向太后皇上禀报,一旦事情功败垂成,太后岂会承认自己的错,而他们这些当差的,可全都会成为太后的替罪羔羊,罢了,罢了,小小哑女一枚,难道还能翻天不成?
事情搞定,李元福带着喻前侍卫微笑着向云琛道别,他还得进宫向太后复命。
“小姐,我听下人们说,襄北是咱们天元皇朝最凄凉,最苦寒的蛮荒之地,那里还有许多的野人出没,北襄王虽说与当今圣上是同胞兄弟,但,你也知道,今时不同往日,先皇驾崩,苏太后掌权,先皇在世时,苏太后便与窦氏明暗斗,大家都纷纷传言,窦氏母子是苏太后眼中针,肉中刺,现在,苏太后更可以明正言顺地对付窦氏了,你瞧,黛筱悠才被苏后送过去半年不到,就传言说她染了重疾去逝,小姐,黛王妃就是你的前车之鉴,你不能嫁过去啊。”
第10章 守寡也淡定
小丫头叽哩呱啦了一大堆,见小姐默然不语,坐在条案边发呆,继续又叨念:“再说,北襄王半身不遂多年,性情乖戾,新皇登基不过才大半年,苏太后前前后后加上黛王妃,已经送了不下十个女人过去,最近,京城都在疯传,说北襄王因纵情于女色,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命不久矣,小姐,你这一嫁,恐怕不久就会成寡妇啊。”清莲丫头知道小姐听得懂,跟随了小姐这么多年,她与小姐表面上是主仆,实则已是姐妹之情,她真的为主子的前途担忧啊。
丫头说的这些,定初统统都知道,只是,在这府中呆得越久,便越感觉心寒,上一世,母亲早逝,父亲虽也再娶,还生了弟弟妹妹,可是,父亲与后妈待她还是不错的。
云定初那个渣爹,娶她娘亲,不过是瞧上了她娘亲丰厚的嫁妆,生她之时,薄情郎与刘氏在床上翻云覆雨,而史淑兰却产后失血去见了阎王,幸好,她临死之前立了遗嘱,将陪嫁全部留给刚出世的女儿,云相国所有风光的一切,几乎都是踩踏着史淑兰尸体所得,最可恨的是,在史淑兰魂归黄泉后,他居然将刘子君接回府中,让她做了相府主母,将她们的儿女宠上了天,而史淑兰的女儿,却被她养得气息虚弱,最终,被刘子君用汤药毒死,他们才是忘恩负义的狗东西,杂碎,这种人渣,就算千刀万刮,也难消她心头之恨。
这云府一大家子人的嘴脸,她算是看尽了,不与他们呆在一起,也是美事一桩,虽说襄北是天元朝出名苦寒荒野之地,也许,去哪儿,天高皇帝远,没人管得着,她还可以养养花,弄弄草,修养身心,嗯,过那种神仙逍遥的日子也是不错的。
没再听到小丫头叨叨念念的声音,云初感觉有些纳闷,微微侧过脸,发现清莲面色不仅掠过恐慌,甚至身体也在止不住地轻颤,这才顺着她眸光望过去,果然,如她所料,偏院厢房的门口,不知何时立了一抹华丽的人影,只有那女人有本事把清莲吓得魂不附体。
与云定初冰冷的眸光相碰,刘氏眸子里的狡黠之色渐渐隐于眸底,面色逐渐浮现柔和之色,带着脸还有些肿胀,见到云定初却仍心有畏惧的张嬷嬷跨进了门槛。
“定初,儿啊,你误会为娘了,自从为娘进府的那一日开始,便待你视如己出,
你亲娘留你的嫁妆,可是你爹爹当初用于修建这座庭院花费的,他已经向你立了字据,你与雪鸳的婚事,可是,我与你爹爹稠缪了许久得来,其实…”
刘氏思量着要如何开口,云定初才会接受她这番说词,事实上,她不知道的是,不管她如何舌灿莲花,也绝不可能改变云定初的想法与谋算。
“北襄王是瘫子,男女间的事儿自然…是不能…的,我们将你嫁过去,只是想你去摸清北国的底细,苏太后说了,只要不废一兵一卒将北国控制于手心,那么,等北国灭,你定然以完璧之身归来,定初,你就是咱们天元皇朝的大功臣,皇上后宫嫔妃之中定有你一席之位。”
原来是这番计谋啊!原来苏太后打得是这番主意啊!
妙,真是绝妙的一番谋算。
苏太后果然如外界传言,阴险狡诈,卑鄙无耻,说白了,就是想让她嫁去襄北当卧底嘛!
好个歹毒后娘,无情渣爹,为亲生女儿谋算一切,却要把她往坟墓里推。
襄北是个苦寒的地方,而窦氏曾经也是宫中攻于心计之人,此番前去,恐怕生死未卜,一番血雨腥风的皇权争斗,能否活着回来都是未知数,还如何敢去奢望当今圣上嫔妃之位。
对于眼前心狠手辣的门氏来说,这只是一番绝妙一箭三雕的谋算,即可以将她一个哑女往死里整,又可以在太后皇上面前邀功,还能将自己亲生女儿推上云端之位,真是太好的计谋了。
云定初真想为这歹毒的后娘精心的计谋鼓掌呢!
见云定初唇畔慢慢勾一抹浅淡的笑靥,刘氏以为她是应允了,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执起了她的手,说了好多自以为推心置腹的话,方才带着贴身奴才张嬷嬷离开。
云定初没有拒绝这次北寒之行,是有自己一番的打算,她真的不想再呆相国府了,说不定,北寒就是她所期待的南国之春!
冬月初八,历书上记载:吉日,宜嫁娶。
相府正厅,云相国夫妇一身正装端坐高堂
云雪鸢眉目间流光益彩,含羞带怯地跪在地面,嫁衣领襟上绣满繁复的鸾鸟花纹,活灵活现,抬起手,染着寇丹的十指,流转着璀璨的光泽,比身上的嫁衣还要红艳。
云定初同样身着大红嫁衣,与云雪鸢身上的嫁衣相比,面料做工却相差了十万八千里,口口声声不会厚此薄彼,对她的所有好都是表面上的,暗地里,刘氏是恨不得她死。
当然,云定初也没想去与谁攀比,反正,走出这道相府大门,今后,她也乐得清闲,眉目间没有一点身为新嫁娘的喜悦,除了淡然,还是淡然,耳畔是几欲冲破云宵的喜乐声与震天的锣鼓声,其间,夹杂着看热闹人们的道喜声。
刘氏用衣袖抹着泪,嘱咐了两句,云琛却是沉默不语,双眉凝重。
“爹爹,娘亲,日后女儿不再二老身边敬孝,还望二老保重。”
“嗯。”刘氏点着头,还想再说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下,如果女儿嫁的是寻常人家,或许,受了委屈她还可以去出面撑腰,然而,女儿嫁得可是当今圣上,受了委屈也只能往自个儿肚子里咽了。
敬完荼,起身,定初差一点栽了一个跟头,回身,才发现她身上新嫁衣被人踩住了裙裾边角,仰首,华光流转的凤冠掩映下,新裁的蛾眉修长婉约,清澈的双眸波光鳞鳞,红唇娇艳红润,这个时候,也许连富贵牡丹与她相比也会黯然失色。
只是美人眸中多了几份倨傲之气,嘴畔幽幽挂着一抹不屑。
“据说,襄北气候至少在零十摄氏度以下,二姐,你这孱弱的身子,怎么能受得住了?”
幽黑的眼珠在她全身上下转了一遍,掩嘴窃笑。
少顷,再将唇凑到她耳廓旁:“那瘫子下半身不遂,姐姐真是好气度,守寡也能淡定成这样,妹妹真是佩服啊!”
第11章 婚房有鸡鸣!
云雪鸢就是觉得奇怪,她即将母仪天下,而这个女人,却要去陪那个世人最不嗤的瘫子病王,然而,在这女人眼中,她看不到半丝的羡慕,或者是嫉妒,她永远是那样高傲,淡定,纵容,落落大方,好似目空一切,又好似摒弃了世间一切七情六欲之杂念,不知为何,云定初越是表现出一副与世无争的模样,她看着心里就越是不爽。
“妹妹,感谢你为姐姐操心了,只是,妹妹担心的应是自己才是,都说入宫的女人,便就踏上一条荆棘之路,妹妹这般心浮气燥,就算身为后宫之首,也绝非能安安稳稳,姐姐我可听说,皇上不太喜善嫉善妒的女人噢。”如果她能开口讲话,她必然就这样回击云雪鸢了。
母仪天下的胸襟,气度,深沉与计谋,睿智,在云雪鸢身上几乎难找到一样,云定初断言此女后位定不能长久矣。
见她抿唇不语,只是一双乌黑发亮的眼睛死死地盯望着她,甚至,用身体堵在了她的面前,云雪鸢不爽极了,她可是当朝的皇后啊,这哑女好大胆,倾刻间,眉眼瞬间染了薄薄一层怒色,即将出嫁的云府俩闺女,就那样站在门口,谁也没有迈出第一步,俩人之间浮现的诡秘剑拔弩张的气息,身侧的下人个个都暗自捏了一把冷汗,陡地,外面的鞭炮声越来越响,锣鼓声也越来越大,司仪在外面喊了一句:“吉辰到,起轿。”
云定初想,她到无所谓,反正,她嫁的是一个将死之人,本身就不吉利了,而她云雪鸢不一样,可是要入宫为后的,看谁能熬得过谁。
果然,云雪鸢突然就展眉一笑:“姐姐,来日方长,妹妹我就不奉陪了,祝你与七皇弟能白、头、偕、老。”
后四个字尾音拉得老长,是什么居心可想而知。
“噢,我倒忘了,你是哑子嘛,其实,嫁谁都是一样。”低眉潋笑,冷嗤。
“也祝皇后娘娘能与皇上举案齐眉,相守厮守。”
世间任何一个女子,想要与最高掌权者举案齐眉,几乎是不可能的,皇帝的后宫嫔妃,环肥燕瘦,那些女人日日把自己打扮如娇艳之花,只为能得帝王庞幸与垂青,攻于心计的妃嫔太多,虽佳丽三千,谁又能真正得到皇帝的青睐?
云定初张了张唇,说了一句,然而,云雪鸢不懂唇语,听不懂她的话,自然也就没理会她。
“三小姐,这是小姐敬你的荼,小姐说,祝三小姐能一生荣华,富贵滔天。”
清莲指尖端了一个荼盏,笑脸盈盈。
云雪鸢冷冷地瞥了眼挡在前面的二姐,见她满眸淡笑,退开一步,折腰垂眉,一副恭顺卑贱的模样,原来,这哑女堵她路,不过是为了巴结讨好,只是想向她敬一杯荼,按理说,她是妹妹,这杯荼理当她敬才是,但,谁让她是太后亲点的皇后啊。
当着众人的面儿,云雪鸢也不好不喝,打开荼盖轻抿了一口。
手一抖,荼杯就那样从她指尖滑落甩地,摔得粉碎,‘哐当’声吓坏了众人,刘氏面色一变,火速奔了过来,急切地问:“怎么了?”
这好端端吉利的日子,怎么会摔坏东西?
“没事,母亲,女儿刚才不小心了。”云雪鸢为了安抚母亲,只能这样说,她刚才明明拿得很稳,荼盖子却莫名就从她的指尖落了下去,云定初离自己有一步之遥,不可能是她使的坏,那定是她自己不小心了。
“快,张嬷嬷,不能再耽搁了。”
错过了吉时,耽搁了皇上大婚,没人能担待得起。
张嬷嬷应了一声儿,喜孜孜为她搭上红盖头,搀抚着皇后娘娘出了院子,上了那辆豪华精致,边角雕刻着灵龙宝珠的马车,一行上万人迎亲队伍,声势壮大,浩浩荡荡向天元朝皇宫方向而去。
满眼的明黄,密密麻麻的人头,无言诉说云雪鸢即将成为那天元朝最幸运最尊贵的女子,云定初立在相府门口,衣袖飘然,唇际的淡笑丝丝浮现。
清莲代她敬的那杯荼里,放了颠茄、山莨菪碱…她这叫以其身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云雪鸢,你嗓子粗嘎难听,圣上别被你那破锣锅嗓子吓得勃然大怒才好。
冷,真的好冷,尽管定初身上披了一件貂皮毛粉红色丝质斗篷,衣衫胸前还滚了一圈兔毛,但,整个身体还是冻得瑟瑟发抖,幸好在来襄北之前,她让清莲去做了几个羊毛手暖,将手插进去,指尖触到软软的棉花,整双手便感觉暖烘烘的了。
轿帘外,漫天飞雪飘卷,森林,山川,河流全覆盖着厚厚的冰雪,没有一丝的阳光,天空雾霭霭的,清冷日暮中,陪她出嫁的,除了一辆马车,一个丫头,十几名护送她的侍卫,便是几大箱子书,那些书是原主生前最喜爱的东西,所以,出嫁前,她就让清莲打包整理准备一并带去襄北。
主仆俩人坐在马车里,马鞭一挥,马儿飞速向前奔跑,马车身颠跛间,耳边只传来‘哒哒哒’的马蹄声。
经历了三天四夜的长途跋涉后,十几人终于到达了襄北,天元朝最偏僻,气候最冷,最苦寒蛮荒之地。
沸腾的人声,如开了锅的水,一时间鞭炮声起,锣鼓齐鸣,场面的热闹让定初觉得婚礼是盛大而隆重的,鸾轿轻轻一抖便停了下来,轿帘掀,粗壮的老婆子的手掌搀抚住了她。
“王妃娘娘,请下轿。”
此时,风裹着雪,雪裹着风。
黄昏的雪,深切切的,好像有千丝万缕的情绪似的,又像是海水一般汹涌,能够淹没一切,晶莹透亮。
出花轿,无数片落入定初的红嫁衣上,片刻,便即融化成一滩水渍。
将大红衣衫浸湿。
踏上红毯,跨火盆,踏马鞍…然后拜堂。
胸腔里的那颗心,无喜无忧,无痛无爱,似乎所有的一切都与自己无关似的。
皇家的婚礼是冗长,礼节是繁琐的,定初记不得自己磕了多少头,行了多少礼,隐约间,她似乎听到了‘咯咯咯’鸡鸣的声音,随着一声司仪粗犷的嗓音:“送新郎新娘入洞房。”
她终于长嘘了一口气,终于完事了。
她坐在大红婚床上,抬眼处,一片耀眼鲜红,绣着鸳鸯交颈的喜帕遮住了视线,喜帕下那一方天地,充斥着喜气洋洋的红,红得艳丽,红得醉人。
她看不到新郎,然而,她隐约能察觉到他似乎在,因为,喜帕下,她看到了一双亮珊瑚色的软靴,靴子边缘还添了纯黑色羊毛,他不是陪着她坐在床上,而是离她几步之遥的地方,应该也不是站着…
咯咯咯,定初似乎又听到了一阵鸡鸣的声音,是她听错了吧,新婚房哪来的鸡啊?
------题外话------
有人在吗?暮哥\感觉好孤单。
第12章 宰鸡吓后
一阵诧异的风袭来,定初只感觉头顶一轻,遮面的鸳鸯喜帕被风掀了下来,盘旋着飘出屋去。
他身着月牙白外褂,锦色袍子,干净无尘,眉目修长疏朗,腰间除了一块璞玉,全身再无任何一件配饰,气质优雅,出尘脱俗,双眸亮如星辰,却也寒入冰泉,挺直的鼻梁,睫毛密而长,好似羽扇般忽闪着,一副与世无争温良如玉的谦谦贵公子风姿,身后如扯开了一团破棉絮般,不断飞坠的雪花,雪光勾勒着他浑身细腻却又稍稍有些强硬的线条,整个构成了一幅巧夺天工的水墨画。
他就坐在那把大红梨花木特制刻有龙纹的椅子上,白皙修长的指尖握着一卷书,淡然的一瞥,透着清贵与优雅,双眉凝痕,睫毛低垂,继续翻看着手上的书卷,对婚床上美貌如花的新娘子视若无睹。
无视她就等于是无视于这场婚姻,她身上的大红与他身上的月牙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白——红,怎么看怎么刺眼。
折腾了大半天,也不见有人送吃的进来,五脏庙咕咕开始抗议…
咯、咯、咯、又是这难听烦人的鸡叫声。
视线在屋子里收巡了一圈,终于在一片红艳中找到了声音的来源,只见一只大红冠子,白羽,浑身油亮亮,肥嫩嫩的雄鸡,被绳子绑了双脚,丢弃在他身后的八仙桌案上,正不断扑腾的翅膀怒声啼鸣,最讽刺的是,它脖子上系了红绳,胸前还戴了一朵大红花。
敢情刚才与她拜堂的是这只雄鸡?
真是平生奇耻大辱,顿时,浑身血液直往脑门子冲,她居然与一只鸡拜了堂,云定初真是哭笑不得,而她的夫君,那个本该迎接她,相携出花轿,与她拜高堂入洞房的人却端坐在新房里,拿着一卷书,神色清冷,无视于她的存在,重要的是,虽是吉服,却是一身晦气的白…
京城世人疯传,说他病入膏欢,命不久矣,可是,她上看下看,左看右看,除了那双被掩在纯白羊毛毯下的枯萎双腿外,身上其他任何一个部位,整张脸除了有些微白以外,整个人都是生龙活虎的啊…
又是谣传,果然,窦氏母子非池中之物。
恐怕这一切都是蒙骗苏太后的吧!
她们为皇权而斗,不甘她的事,但,她绝不能成为她们的争权夺利的牺牲品,在相府受够了窝囊气,被后母,兄弟姐妹欺,她以为逃到这人迹罕至的地儿来,就会摆脱被人摧残的噩运,看来是天下乌鸦一般黑。
不把这清冷高贵,目中无人的王爷收拾住,以后,她在襄北日子也定然不会好受。
这样想着,她便从床上起身,自个儿揽着裙摆,走到北襄王身边,不理王爷眉宇拧得几乎成了两条蚯蚓,伸手卡住了雄鸡的脖子,指尖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把刀,薄薄的刀片尖轻轻一抹,即刻,眼前便有一道血线喷溅而开,顿时,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
白色袍子沾染上数朵红艳,那红艳不断地扩开,如白色的雪景中盛开出的朵朵妖冶的曼珠沙华,那样夺目,璀璨。
‘嘎…’,也许是因为极致的疼痛,雄鸡居然开始发了狂地扑腾,缕缕血渍溅到了他的脸,白皙皮肤,凤眸,修眉,颧骨,全都沾染上了红痕,薄唇抿得十分的紧,面色虽有些难看,但,他仍然是坐在那儿,一动不动,仿若一尊出自艺术家之手的俊美雕像。
真不是一般沉得住气。
云定初指节卡在了雄鸡的脖子,凶悍一拧,将所有的怒与怨全都发泄在了这只雄鸡身上,‘咔嚓’,大公鸡眼皮微微一盖,刹那间命丧黄泉。
“王爷,你该吃药了。”一名身着粉红色宫装的女子,手里端着一碗药,见到屋子里流淌一地的血红,以及王妃满脸的凶悍及血红,吓得连声大叫。
“王妃…你…居然敢杀了这只代王爷与您拜堂的雄鸡?”
‘啪嗒’,雄鸡尸身成了一道抛物线甩扔到地。
哑子王妃凌厉的视线扫了过来,吓得丫环抱着头赶紧跑离新房。
“不好了,王妃把鸡杀了。”
在她们看来,这胆大妄为的王妃是何等大罪,居然敢杀了替王爷与她拜堂的鸡。
这简直就是大不孝,要知道,这是窦太后亲自去民宅某农户精心挑选代子拜堂的雄鸡。
窦太后知道这件事,将北襄王夫妇召进了自己寝宫。
“好你个云定初,居然敢杀了哀家精心挑选代替新郎的鸡,你可知道,这只鸡代表的是你的夫君,我儿凤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