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回来,峰先生,你声称比佐藤小姐提早一步抵达这里。不过,你的实际抵达时间应该更早吧?根据气象局的回报,停止降雪的时间是在八点四十分。而在雪地上的确有你的鞋印,根据这点来判断,你应该不可能会在八点四十分以前抵达这里。假设你刚好就在八点四十分到达,与教授激烈争吵后再行凶,时间上应该很充裕。你说对吗?”
“你、你在胡说什么,真是岂有此理!我抵达这里的时间只比佐藤小姐早二、三分钟而已呀!时间大约是九点二十六、七分,你们这些人就是有这种怪癖,只要看见人就认定对方是小偷。不过,居然指控我是犯人,这种话真的会让我很困扰呀!座间教授在战争结束后不久就一直相当关照我。我怎么可能会谋杀长久以来敬爱的教授呢?”
我究竟说了什么,其实自己也记不清了,我只记得自己一直激动地大声驳斥这项指控。然后,警部脸上浮现一抹惹人厌的笑容。
“八点四十分到九点这段时间,你有不在场证明吗?峰先生?”
警部一边质问,一边用厚实的手掌轻拍我的肩膀。
在高田马场开往省道时,我突然觉得有点寒冷,所以就在一长排的摊位中随意进入某家黑轮店喝一杯,振奋一下精神。在警部所质疑的那个时间点里,我刚好就在那个地方。但是我没有那个闲工夫,将偶然光顾的路边摊店名二记下。
“这么说来,我抵达这里时,的确有闻到酒味啊。”
喜美子小姐适时出声为我解危。
“原来如此。顺便想请问你是否有不在场证明呢?”
“我一直待在房间里唷。”
“喔?真是简单明了呀。”
警部立即唤来两名刑警,命令他们负责摊贩与公寓的调查事项。我怀抱着同情心,目送在雪地里东奔西走的各位刑警。不管是对于他们、还是凑巧来到犯罪现场的我们而言,这件事情无疑就是一场飞来横祸的灾难。
“峰先生,如果下次遇到这种情形,当你在吃烤鸡肉串的时候呀,不要忘记仔细看清楚门帘上的店名啊。”
田所警部说完后,再次露出惹人厌的笑容。我转过头去,假装没有听见这段话。警方很快就确认了佐藤小姐的不在场证明,反倒是我的不在场证明迟迟无法获得证实。刑警试着一间一间询问摊贩老板,不过走楣运时就是会诸事不顺,没有一家黑轮店老板对我有印象。但是,之后的调查并没有证据显示我有谋杀教授的动机,警方对我的怀疑才没有与日俱增。
“峰犯人假设说法”暂时被搁到一边,警部再次以平等的眼光看待我们两人。那张难看的脸上浮现一丝假献殷勤的淡淡微笑。
“你们的看法呢?你们应该很了解教授身边的种种事情,你们知道谁可能会有谋杀教授的动机吗?不,即使在此报出名字,警方也不可能会立刻将对方逮捕。只是单纯地作为调查参考而已,希望你们不要担心侵害人权等问题,尽量畅所欲言吧。”
听到警部这番话,我不自觉地将原本拿在手里的座谈会笔记原稿交出来。
“警部,请你过目一下。我发现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04
按照惯例,在调查过程中陷入困境的田所再次拜访星影龙三先生。正当田所想与他商谈案件的解决方法之时,这位贸易商在前一天傍晚才刚刚完成东南亚的洽商行程而回到国内。白皙的额头似乎被阳光轻微晒伤。
“喔?那个笔记原稿究竟是什么东西呢?”
星影先生问道。在他身上充满与贸易商人这个身分不相匹配的桀骜不驯,也因为如此,本部的人对他的评价一直很差。说老实话,他的确是个讨人厌的家伙,问题似乎就出在这种傲慢无礼的说话方式。
“稍后我会让你看那本刊登原稿的杂志呀。那是一场以心灵术师与灵媒为对手的座谈会,这和一般虚有其名的座谈会可不一样唷。因为座间教授是位个性顽固的知名科学家,一开头便指责心灵实验是一种花招、是一种骗术、是一种诈欺。率先发怒的是Ectoplasm①老师,接着在转眼之间演变成一场吵吵闹闹的争论。”
①Ectoplasm灵媒在降神中发出的灵之外质,心灵体。
如同刚刚所描述的,当这个案件发生时,星影先生刚好在国外旅行中,所以对于这件事情毫无概念。因此,警部必须巨细靡遗地说明这个案件的详细内容。
“那位心灵术师是一名叫做太田吞龙的男人,五十岁,在本所(编按:东京墨田区本所町地区)拥有一家研究所,简单来说,他的外表长得很像达摩祖师。另一名灵媒名叫竹本式部,听起来很像古代公卿大人才会取的可笑名字,但是本人却是位皮肤白皙到毫无血色的大美人,年纪大约在三十岁上下吧。最不可思议的是这名女人几乎不眨眼,一旦被那双细长清秀的眼睛凝视着,感觉就像被蛇锁定目标的猎物一般,内心会莫名其妙地转变成犹如坠落井底且无依无靠的心境。”
由于案件进展不顺利,田所的心中一定相当焦急。为了摒除心中的杂念,谈话中充满情绪高涨的语气。星影先生叼着还未点火的烟斗,催促着案件的下文。
“如果你阅读过报导应该就会知道,竹本式部冷静如水,几乎很少发言;另一方面,吞龙则像只水煮章鱼。当然,我当时不在现场,不可能知道他脸上究竟是什么表情,不过我认为像他那种冲动型的男人应该会说得口沫横飞,激动到满脸赤红吧。他引用了许多心灵现象的例子当成自己主张的根据。不过教授毕竟是教授,即使你罗列出百万个例子,只要没有研究数据,教授就会以缺乏科学性的理由而全盘否定,而且还会说些毫无顾忌的刻薄话将对方贬斥得体无完肤。身处在被人冷笑、嘲笑与怜笑的情况下,一开始还活力充沛的吞龙也渐渐陷入沉默之中。遭受如此无情的对待因而萌生杀意——这种解释应该很合理吧?”
田所说完后喘了口气,喝下一大口威士忌苏打。星影先生也点燃了烟斗。
“结果这场座谈会完全脱离灵媒的议题,声称可以自由操控Ectoplasm的吞龙还说出‘如果你期望的话,我甚至可以用灵魂夺取你的性命’这种威胁性质的发言。对于这番言论,教授只有放声大笑。最后,这场会议就在教授的笑声中结束。虽然我也不相信这种通灵术,不过我几乎就快认定杀人凶手或许就是Ectoplasm了?”
星影先生一口接一口地吸烟,没有立即陈述意见。
“那么,他们的不在场证明有嫌疑吗?”
“不,他们两位在发生命案的当时确实都待在位于本所的研究所里。不过,虽然他们有不在场证明……”
“有什么问题吗?”
“不,这就是我不满的地方啊。吞龙那家伙居然高调地宣示犯人就是他自己唷。操控式部的Ectoplasm后杀害教授的凶手就是他本人。
看到心灵术被如此侮辱,我不可能只有咬着牙暗自忍气吞声,这是一种报复。那场座谈会的尾声中,座间教授曾经冷笑说道:‘如果靠灵魂可以杀人的话,我还真想试试看。’所以我决定让教授瞧瞧什么是真正的心灵术——吞龙是如此解释。
假如真的发生这种灵魂杀人事件,警方也不可能逮捕那种凉粉怪物①,而且法律上更不可能对本尊的吞龙做出任何判决唷。那个家伙一定是明白这个道理,才敢这么嚣张。”
①Ectoplasm据说是一种在痴迷状态下所发出的体外物质,外表呈现半透明的黏性体。
“原来如此呀。”
“这是《新世纪》峰主编的说法,这项论点说明了犯人就是吞龙。关于犯人不拔出小刀,刻意让被害者维持短暂生命的原因,应该就是吞龙企图透过灵魂的入口,将座谈会的千仇万恨一桩桩、一件件地诉说出来。”
田所是位习惯逻辑思考的男人,理所当然地不擅长处理这种含糊不清的事件。田所露出极为不痛快的表情品尝着玻璃杯内的液体。将杯子放置到桌上后,瞬间改变语气说道。
“犯人不遗留任何足迹而逃脱的方法只有两个。请你听我分析,虽然我已经验证过这两个方法在理论上是无法成立……”
此处不是整栋建筑物高达八楼的办公室,而是位于目黑的星影宅邸。与座间教授的书房相同,这个房间里也摆放着燃烧的煤气炉,煤气炉所散发出来的暖气让易于焦躁的警部内心感到一丝惬意。
“总之呀,被害者的死亡时间模糊不清。所以我根据这点展开推理,试着思考行凶时间发生在纷飞大雪中的可能性。”
“嗯。”
“如此一来,逃离的鞋印当然会被降雪所掩盖,自然也就看不见了。”
“这么说来,拔掉小刀并且丢弃在庭院的又是谁呢?”
“我就是遇到这个瓶颈啊!每次我只要一想出堪称完美推理的分析,就一定会遇到瓶颈。在这种情况下,将小刀拔掉并且丢弃的人,应该就是佐藤喜美子,或是比她早先一步抵达的峰信夫,但是他们并没有帮助犯人处理凶器的动机。即使真的有人从受到重伤的被害者背上将小刀拔离并且丢弃,就如同你所指出的重点——这个行为本身根本就不具有任何意义。所以这个想法也行不通呀。”
“你说得没错。那么,另一个想法是什么呢?”
“在这种情况下,犯人必须是小脚的人物,也就是像竹本式部或是佐藤喜美子这样的女性,她们走在雪地上,逃离犯罪现场。随后抵达的峰以相反方向将地上的鞋印一个一个覆盖成自己的鞋印。不过,我之前也说过,认定峰是共犯的这项说法缺少犯罪动机。所以这个想法也无法成立。况且竹本式部在那个晚上拥有整晚未走出研究所一步的完整不在场证明啊。”警部极其失望地说道。
05
“然后呢?星影先生的看法呢?”
“嗯……在论述之前,我想再跟你确认一次,雪地上的足迹确实只有峰先生与佐藤小姐的鞋印吧?”
“没错。正确来说,只有他们两人从大门走到玄关的鞋印。而且我们确认足迹也没有任何可疑之处。绝对不是从门廊背向大门倒退着走这种常见的手法。为了慎重起见,我已经有请鉴识人员做过确认,因为没有往回走的痕迹所以很快就能判定。那个足迹绝对是他们两人在向前行走时所遗留下来的鞋印。”
他非常有自信地如此断言。由于当天晚上警部与鉴识人员共同参与调查,所以语气相当坚定。
“现场有没有像是狗或猫之类的动物足迹,或是任何器具所遗留下来的痕迹呢?”
或许是心理作用,当警部听到狗或猫之类的动物名称时,表情似乎浮现一丝微妙的阴沉神情,但是他马上用力地摇头说道。
“没有,什么都没发现。”
澈底否认。关于这点,他也亲自调查过,所以直截了当地否定。
“嗯……”
星影先生将轮廓深邃的俊秀脸庞转向窗边的嘉德丽雅兰花,开始静静思考。细心修剪过的纤长手指在无意识间轻抚着嘴巴上的科尔曼胡须①。田所不想打断这位业余侦探的思考,屏住呼吸,动也不动地坐在原地。
①罗讷德·科尔曼(Ronald Colman)为意大利籍的演员。由于嘴上边的胡子成为他的造型特色而广为人知,因此日本将这种胡子统称为“科尔曼胡须”。
“你说峰先生没有杀人动机,事情未必是这样。”
沉默十分钟后,星影先生突然抬起头来。
“听说他所经营的《新世纪》连续一两年来都持续赤字亏损的状态,不是吗?但是,这是昨天刊登在晚报文化版的新闻报导广告,他似乎抓紧这次机会大肆宣传并且成功奏效了,新年号的销售成绩非常好。总之,这次的事件对于《新世纪》而言,可以说是一帖起死回生的灵药。”
“是……”
“所以呀,峰先生究竟是不是一位有耐性的人,愿意静静等待上天赐予他这个机会呢?在连续亏损的经营状况下,我不认为他有办法保持内心的平静。”
“但是……”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他敬爱教授的这件事情应该属实。但是,你不要忘了他同时也是被称作鬼之编辑的男人唷。”
田所露出难以信服的神情。这种程度的原因真的会构成杀人动机吗?接着,星影先生的脸上浮现一抹近似淘气的微笑,嘟嚷说道。
“我已经解开这个事件的谜底啰。”
“所以犯人是峰先生啰?”
“谁说过峰先生是犯人了?我只是在提醒你,峰先生也有杀人动机而已呀。”星影先生用激动的语气说完后,用字遣词才又趋于和缓,“话说回来,我还想问你一个问题,峰先生的脚有受伤吗?”
很少大惊小怪的警部也因为这个出其不意的问题感到愕然。粗犷的脸呈现扭曲的表情,原本嘴里叼Lucky Strike香烟也啪搭一声掉落在地板上。
“你在发什么呆?我在问你,他究竟有没有受伤,快点回答我!”
“有受伤、有受伤、有受伤……”
警部发出有气无力的声音,犹如故障的乐器般,不断演奏同一个小节。
“你、你为什么会知道呢?在那个事件的归途中,他在自家门前滑倒了,据说脚踝严重扭伤了……”
但是,星影先生对于这项反问却充耳不闻。
“我再问你一次唷。事件发生后的那个晚上,你有没有听闻现场附近有发生狗或猫被烧死的传言呢?”
“有听说、有听说!”
田所再次目瞪口呆地大叫出声,同时也明白星影先生已经开始运用优异的推理才能了。这时候田所才终于振作起。
“真是不可思议呀!就如同你说的一般。这件事情不仅没有刊登在报纸上,也没有任何新闻广播有报导。那天晚上,据说有个厨师将猫扔进炉灶里活活烧死。有人目击到这一桩残忍事件,而且还投书给动物保护协会。我相信你应该也明白,这个团体主张让狗搭乘人造卫星是非常野蛮的作法,甚至还曾经发送电报给赫鲁晓夫①。这个团体里的成员全是这种狂热偏执的老太婆,接到这种投书当然不会沉默以对。她们立刻涌进户冢署本部,直接与署长谈判,要求警方必须尽快逮捕真凶。警方这边为了座间事件已经忙翻天,人手严重不足,却还得调派一名刑警替她们处理事件,才让她们闭上嘴巴。对那群老太婆而言,流浪猫惨遭杀害的事件似乎远远比座间教授遇害的事件严重吶。不知道是不是我眼花,到后来那群老太婆的脸看起来就跟妖猫没两样呀。或许在深夜中舔拭灯笼油②的就是这群老太婆呀!”
①尼基塔·谢尔盖耶维奇·赫鲁晓夫(Никита Сергеевич Хрущёв,1894.4~1971.9),曾任苏联最高领导人,苏联共产党中央委员会第一书记及苏联部长会议主席(政府首脑)等职务。苏联在一九五七年发射“史泼尼克二号”卫星时,让一只名为“莱卡”的母狗搭乘在人造卫星里,并且成功地送上太空。创下航天史上第一只活体生物进入外层空间的历史纪录。
②传说在日本的民俗信仰里,当猫舔拭油时,即代表不祥的凶兆。
警部似乎非常厌恶动物保护协会的妇女成员们,胡乱地将这些人眨斥得一文不值之后,脸上才露出一丝痛快的表情。
“不过,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件事情呢?”
“这没什么大不了的。所以,结果如何呢?”
“那个案件呀……没什么进展。附近的面包工厂的确有发现一名行径诡异的男子,警方曾经一度认定犯人就是他,却迟迟无法掌握证据。另一方面,投书的人并没有留下姓名,根本无从调查,但是这个投书又不全然是信口胡说。案发附近也有四、五位证人闻到恶臭味,所以我认为事情应该属实。拜此所赐,署长被那群老太婆狠狠地教训了一顿呢,真是可怜呀。不过,星影先生到底是怎么得知这件事情呢?”
“我瞎猜的,脚会受伤的可能性其实也只有三分之一的机率而已呀。”
完全不懂这句话代表什么意思。不过,如果再继续追问下去的话,星影先生也不可能乖乖地据实以告,于是田所决定改变问题的方向。
“刚刚你说过已经解开谜底了,那是指足迹的问题吗?”
“没错。”
“如此一来,应该是使用绳索之类的……”
“不、不对……”星影先生打断对方的话,立即否定这个说法。“凶手并没有使用这种机械式的诡计。”
“咦”了一声,警部充满疑惑的脑袋歪向一边。无论如何就是想不通。如果没有使用机械式诡计,雪地上也没有遗留任何足迹,那不就代表犯人依然潜藏在家中吗?但是当时连一只老鼠都没找到,带领警方在房子内进行地毯式搜查的人正是自己,所以不可能会搞错。星影先生到底在想些什么呢?
“我们已经澈底搜查过房屋内的各个角落了。如果犯人真的潜藏其中,我们不可能有机会让他逃走啊。”
“是啊。我不记得我有说过犯人潜藏在家里呀?”星影先生泰然自若地说道。
“真是伤脑筋呀。我实在搞不懂你到底在说些什么。如果犯人没有使用机械式诡计,就代表犯人直接在雪地上行走。但是,雪地上又没有发现任何足迹,所以只能推测犯人潜藏在家中呀?”
“不知道吗?你真的不知道吗?”
似乎觉得警部困惑的脸相当有趣,星影龙三先生频频微笑。
看着频频微笑的对手,他忽然明白自己已经触及事件的核心了。没错,星影先生一定认为峰是犯人。峰没有不在场证明,而且也有犯罪动机。如果这些罪行都是由他主导,那么所有矛盾之处都能获得合乎逻辑的解释了。全部事件,一切的疑点……
然后,星影似乎看穿他内心的想法,露出坏心眼的挖苦笑容,再次一语道破会让警部的头脑更加混乱的论点。
“听好啰,田所先生。犯人离开座间家时,可是堂堂正正地走在雪地上喔。从一开始到最后,完全没有使用任何诡计。只是你没有注意,也看不到那个足迹唷!”
“看不到?你说看不到的足迹?”
警部低声重复说了五、六次同样的话语。犯人离开时,是堂堂正正地走在雪地上;而且,那还是个看不见的足迹;最后,犯人完全没有使用任何一种诡计。星影先生明确地指出这三点。
到底犯人是谁?又是利用什么方法走出座间家呢?
“哈哈哈哈哈!”星影先生看着田所困惑的表情,愉快地笑出声。“喂,田所先生,我已经把全部的谜题都解开了。只是我的推论是否正确,还得等待日后的调查结果出炉才能进一步确认。目前还不能跟你说太多。对了,关于这项调查工作,我想向你调借水原先生……”
“没问题,我会尽快告诉他本人。”
警部立刻点头答应。水原是少数和星影先生合得来的刑警之一,到现在已经经历过三、四起事件的合作经验。
“哎,只要二、三天就足够了,只是一些简单的调查。”
看到警部的眼神里散发出耀眼光彩,这位贸易商再次抿嘴一笑。
06
犯人的真面目到底是谁?如何不遗留任何痕迹并且逃离现场?看不见的足迹又代表什么意思呢?即使想破头也无法解开这些谜题,田所从起床到就寝,甚至于睡眠时间内,也在睡梦中不断地思索这些疑问。水原在早晨与傍晚时才会露脸,脸上挂着愉悦的微笑,却什么都不肯说。从他的模样看来,不难想象调查应该进行得相当顺利。
三天后的晚上,警部被邀请到星影先生位于目黑的住家。与前晚的差异只有水原坐在沙发角落,心情愉快地品尝着琴费士鸡尾酒这一点而已。星影先生的VIRGIN BRIAR烟斗不时飘起紫色烟雾。田所也点燃美制香烟,等待着尚未被开启的话题。煤气炉的热气温暖了冬夜里的室内空气,外头则是仿佛伸手可及的满天星空。
“那么……要从哪里开始说起呢?”
星影先生似乎尚未掌握话题的开端,正在仔细端详爱用烟斗的光泽。
“其实在之前的谈话中,已经全部整理好解开事件谜题的关键点了。”
“呃,我还是摸不着头绪……”
“举例来说,峰先生是鬼之编辑、凶器被丢弃在庭院……”
即使这么说,还是无法明白。警部的薄唇扭曲,静静凝视着星影先生已经恢复白皙的额头。
或许是错觉,不过,警部似乎听到水原极力忍耐的窃笑声。
“我希望你先知道一点,峰先生提供的证词与刊登在杂志上的报导并非全部属实。或许有点言之过早,不过,他在九点半抵达座间家的证词也是个谎言。”
警部的眉头抽动了一下。果然是那个男人所犯下的罪行吗!
“这么说来,他真正抵达的时间是何时呢?”
“还下着纷飞大雪的时候啊,大约八点多的时候。”
田所愤怒地再一次挑动眉毛。在高田马场的路边摊喝酒也是谎言呀!路边摊老板会对此没有印象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但是,星影先生又说出令人更加意想不到事情,让警部大吃一惊。
“你似乎误会了什么?峰先生并不是凶手喔。”
“你说什么?他不是犯人?”
“没错。前天晚上时,我不是已经跟你说过他并不是犯人了吗?”
“那么谁才是犯人?”
“你认为是谁呢?”星影先生似乎故意想让警部着急,欲言又止地静静微笑。
“如此说来,代表犯人来到教授与峰所在之处,峰居然袖手旁观?”
“你应该也知道这种说法有矛盾吧。不管是再怎么漫不经心的男人,也不可能会呆呆地愣在原地目睹犯人行凶呀?所以,我们可以推断案发当时峰先生并不在现场。”警部沉默不语地点头。如此说来,峰应该是有事所以离开了座间家,根据庭院里的雪地上没有遗留下任何鞋印这点来分析,当峰再次回来时,已经停止下雪了。
警部说完自己的推论后,又再次听到沙发的方向传来水原的窃笑声。他转过身,斜瞪了水原一眼后,才又将视线转回到星影先生的脸上。
“错了吗?”
“错了。峰先生一直待在教授的书房里喔。他一边享受教授准备的书本与威士忌,一边愉快地阅读书籍。浴室还备有热腾腾的热水,如果他愿意的话,随时都能洗个热水澡唷。”
“如此说来……”
“没错,出门的人是教授。教授向峰先生说:‘难得你来拜访我,只是很不凑巧地我突然有急事,必须出门一趟。大约经过四、五十分钟左右就会回来,请你就在这里喝一杯,等待我归来吧。热水已经烧好了,如果你觉得寒冷的话就去泡个澡吧。’说完后,教授就出门了。由于和教授已经是熟识,峰先生二话不说地答应这个要求,一边吃着咸饼干一边等待教授。那位女医学生抵达时所闻到的酒臭味就是因为峰先生曾经在书房里喝酒的缘故唷。”
原来如此,这种解释的确非常合乎逻辑。那么,教授究竟去了哪里?出门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他的去处与目的请容我稍后再说。我想先请你注意两件事——当时教授的外出足迹马上被大量的降雪所掩盖,以及这场雪在三十分钟后就停止了。所以,教授踩在停止降雪的积雪上返回宅邸的时间是在九点左右。也就是说,教授在返回座间家时,清清楚楚地在雪地上遗留下了自己的鞋印。”
话题进行到这里似乎已经触及事件的核心。警部一语不发,继续等待星影先生的后续分析。水原则津津有味地啜饮着琴费士鸡尾酒。煤气炉依旧发出运转正常的声音,持续燃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