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啊,就是这样。”
女方马上就让步了。但是绢江在旁边听到这毫不客气眨低当地名胜的话,可觉得不好玩。她觉得这个客人自以为是,以为都市就高高在上,真讨人厌。她拿起食案,不由得使盘子碰撞作响。
绢江去柜台拿了观光折页,送给他们的路上顺便进去铺好寝具。打开三楼客房葵之间的窗户,就可以看到前面铺有铅瓦的石川门,那是旅馆中视野最佳的地方。里面的男女客人在绢江来之前好像都依偎在一起,听到她声音才慌张分开的样子,只有座垫还紧靠在一起。毕竟作为旅馆的女服务员,这也是常常会看到的景象,.所以绢江并不觉得有什么。只是她发现了医生的脖子上有明显的口红痕迹,让她好像看到不好的东西似的赶忙移开视线。
“啊,打扰了。给你。”
将观光折页交给鹤子后,她就拿着折页走到檐廊,一屁股坐到弹性很好的安乐椅上,翘着腿。
“对了,你认识值得信赖的房地产商吗?我想找他们咨询……”
“请问是中介吗?”
“是啊,我在东京经营诊所,想在这里开分院,所以想找块合适的土地。明天我会去市里仔细走走,想找找看喜欢的地点。”
“我可以帮您问掌柜。可是,不晓得他有没有认识的房地产商。”
“不用勉强没关系。我在这城市里有老朋友,我可以去问他看看。”
“好的,总之这件事我会帮您问掌柜,然后顺便帮您铺床吧。”
“麻烦你了。”
“那个……”她把话吞了些回去。同行的女性正在另一客房荻之间。
“什么?”
“请问这里两人份的棉被,要排在一起铺吗?”
“不,不用。请分开来,我们还不是夫妻。”
客人笑着挥了挥手,朝着阳台走过去,坐在鹤子对面。
绢江对于客人说他们还不是夫妻的话耿耿于怀。他们两人住在一起,但是姓氏却不一样,所以就推测他们是还没登记结婚的夫妻吧。他们的枕边还准备了水壶,这让绢江觉得这是更加刻意了。

七号早晨,两人在葵之间用完餐后,就叫车出去了。从他们用餐时的对话得知,他们预计要先带鹤子到巴士的发车站,然后再以缓慢的速度搭出租汽车,到市里挨家挨户的找寻空地。
“我们掌柜说,很不巧他没有认识的中介……”
“这样啊,那没关系。昨天我也说了,我这里有很多朋友,他们会帮我介绍。”
“没帮上忙,真的是很抱歉。”
绢江很抱歉似的低下头,然后急忙向鹤子那边递出盘子。比起男方没什么进食,女客人才刚睡醒,就展现出非常旺盛的食欲。她仍旧用舌头舔着齿间,闻到香的食物时,会发出很夸张的声音。不禁让人觉得这位医生是不是没看到这女人讨人厌的模样,真是不可思议。绢江后来一边打扫一边八卦起这件事,女服务生同事则是轻浮的笑了,还说热恋的时候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啊。
这一天的傍晚,两位客人相隔三十分钟左右依次回来了。绢江从伺候用餐时交谈的零碎话语中,得知鹤子对观光巴士的导览非常满足,她利用参观结束后剩下的时间,在商店街逛街购物。A路线的观光巴士在九点从车站前的北铁总站出发,十二点半时回程。所以下午有非常充分的时间可用。
“这里有百货公司喔,大和还有……”
“请问是九越吗?”
“对,就是这个名字。跟东京比起来,根本就太小了好无聊。”
“那倒是,我们是小城市。”
绢江没办法,只好这样附和她。百济木并没有生气的样子,放下筷子笑了。
“你买了什么?”
“是佃煮①喔。有杜父鱼煮、核桃砂糖煮,还有……”
①将海鲜用酱油、砂糖等煮后的小菜,味道较浓,可延长保存期限。
“留着以后买东西比较好吧,吃的很快就没了。”
“我都买了啊。”看来狡猾的女人斜眼看着医生。医生这番提醒她的话,口气听来好像已经等很久似的。
“我去香林坊的绸布店买了加贺友禅①喔。我问别人有没有什么可以当纪念的东西,然后这是我最喜欢的。”
①友禅是指在和服上染色的技术或是其制品的通称。最著名的就是京都的京友禅与金泽的加贺友禅。
“是人造丝吗?”
“不是啦,我怎么会买那种东西。是丝绸喔。”
“那很贵吧,多少钱?”
“还不到七万喔,明天就会送到这了。”
医生又放下筷子。春日鹤子若无其事的将汤碗送到嘴边。绢江偷偷的叹了口气。
用完餐后,绢江趁着他们喝茶时问看看是否有找到喜欢的土地。
“有啊,我问了三四家中介,请他们带我去看。医院这种地方还是得开在热闹的地方才行呢。而且交通方便也是必要条件。所以今天,我到了片町、香林坊、南町、武藏之辻,还经过尾张町,一直早走到了桥场町附近看地。”
“那真是辛苦您了。”
“还好啦。你帮我铺好床以后,帮我叫按摩师来吧。”
“好的。我们有很专业的按摩师喔,他服务很周到。”
“等等,不能找女按摩师喔。就算比较不专业,也请找男的吧。”
鹤子马上就这么说道。百济木苦笑着,绢江则是很鄙视这个忌妒心很重的女客人。
第二天吃早餐的时候,绢江没有提出什么话题,只打听了当天的行程。
“请问今天要去哪呢?”
“工作也好像有眉目了,那我想到能登半岛去看看。我想看看所谓的荒凉风景。”
“那很好啊,最近有到宇出津的普通快车,所以非常方便。以前的话啊……”
“听说就很不方便了。”鹤子也跑来插话。
“是这样没错,听说通到蛸岛的铁路生意不太好的样子。对了,今天晚上要用餐吗?”
百济木喝下味噌汤。
“这个嘛,今天晚上我想去找朋友。不过不晓得对方有没有空。所以我傍晚会再打一次电话。”
“啊,是这样啊。那就这么办吧。”
他跟绢江约好后,用完早餐两人就叫车,要到金泽车站前往能登观光了。
“请慢走。”
绢江送到玄关,回头看着她的男女轻轻举起手来,露出开朗的笑容。鹤子好像是因为要去未知的地方而燃起热情,但百济木却相反,或许是累了所以有些没精神,看起来很吃力的样子。
“爽朗的天气真是太好了,要是下雨那就糟了。”
“也是。这是期待很久的旅行呢,当然得放晴才行。”
鹤子毫无意义的高声笑了。时而傲慢,时而耍坏,然后既是撒娇又是大笑,这个女客人的心情真是变化无常。这种性格应该可以称作歇斯底里吧。绢江轻轻的歪着头看她。在公园下的电车站前面,已经停了三台巴士,可以看到络绎不绝下车参观旧城遗址的观光客。
这一天绢江从三点多开始就很忙碌。关西的钢铁工业团体,大约有五十人一起到达,所以她也被叫去应付他们,不得不半途打断她一直很期盼的下午午休。
他们大部分是很肥胖的中年男子,却像户外教学的小学生一样吵吵闹闹兴高采烈的样子。绢江把烟灰缸送到大厅后回去的路上,被其中一人在走廊的角落紧抱住,还强行舔她的脸颊。过去虽然常常被已经离婚的醉鬼前夫舔,但是自从离婚以后,就从来没有异性对她做过类似的举动了。在两只毛发浓密的手腕当中,油腻又臭的吹气喷到她脸上,绢江因为害羞和生气,脸红的挣扎着。本想要豁出去跟他硬扯,又想到对方是客人,只能默默忍耐了。结果回神过来的她,才发现手掌里被塞进一张揉成团的纸钞。根本被当成妓女对待了,这么一想又让她再次怒火中烧。
但是绢江已经没有让这种情绪持续很久的时间了。大厅不久就要开始宴会,虽然女服务员总共有十八人,但是要上五十人份的餐点,十八人还是太少了。“羽石”就是以料理著称,所以餐点的盘数很多,也使用很装模作样又讲究的餐具。虽然餐点可以搭电梯直升三楼还不错,可是要送到大厅还是要靠女服务员纤弱的胳膊。这可是会让人额头冒汗,喘不过气,而且就连休息喘口气的余裕都没有。绢江但愿那间葵之间的客人不要回来就好了。要兼顾大厅和葵之间两边的工作,或许会让她过度操劳而卧病不起也说不定。
酒劲上来后,正面的舞台上开始跳起了日本舞蹈,可是几乎没人在看。宴席上发出了吃生鱼片的声音,还有依偎在斟酒女服务员身上的人,同伴之间互相开些没品的玩笑。像这些情形是经常发生的,早就应该不痛不痒麻痹了才对,然而今天晚上的客人似乎有点过火了。绢江感到轻微的头疼,想要到外头呼吸空气,这时幸亏有客人要她帮忙买PEACE牌香烟,她就趁机出了大厅。
下到一楼时,传来客人叫她的声音。原来是要问她浴室在哪。于是她就带客人到位于前头建筑物外的浴场,路上经过柜台前时,又被掌柜叫住了。
“小绢,刚刚葵之间的客人打电话来了。他说晚餐要在外面吃。”
“啊,这样啊。我会去跟厨房说。”
“好的,拜托你了。他还问我想吃斑鸫料理,有没有推荐的店家。我回答那种鸟要十月过后才会飞来,所以是不可能的了。”
斑鸫在秋季时,会渡过日本海降落在能登半岛。在那边等待已久的猎人这时就会用网子捉住牠们。天气愈冷这种鸟的脂肪就愈肥厚,味道也愈好吃,可是这种野鸟竭尽全力拍着小小的羽翼渡海,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就被抓了,所以绢江觉得牠们非常可怜。她觉得珍惜鹤或天鹅是不错,可是只对大型漂亮的鸟类比较好,也未免太不公平了,“浴池在哪啊?”
在走廊等待的客人好像等到不耐烦似的说道。绢江小跑步的到客人跟前,站在他前头说:“不好意思。请在这里转弯过去就到了。”
“团体客人来入宿你们也很辛苦呢。”
客人留下这句安慰的话后,就消失在玻璃门的另一边了。绢江回去走廊的路上,还一边想着葵之间的客人要在外面用餐,这比什么都要让她觉得轻松。今天早上听说朋友或许要招待他吃晚餐,不过若从他想吃斑鸫料理的事情来推断,这次招待一定是延期改天了。绢江一边想着这些事,正要上楼梯的时候,想起来客人托她买PEACE牌香烟的事。她想着要是不早点去商店的话……于是反射性的无意中看了大厅墙壁上的时钟。时间再过不久就要六点半了。
这天夜晚,绢江一直都没吃晚餐。团体客人里有一个人在宴会后,忽然喊肚子痛,前来诊疗的医生诊断为盲肠炎。因此绢江搭上了救护车,陪着客人到隔壁城镇的胡桃町的医院,帮忙打理了很多杂事。就这样东摸西摸以后,时间转眼就过去了,她也几乎忘了百济木医生他们了。那批团客当中有个醉醮醺的男人,硬说他要去探望朋友的手术。绢江和招待人员将这个脚步蹒跚的男人送出去搭出租车时,前脚刚走,后脚就是百济木搭的车子来了。不过奇怪的是只有百济木一个人,没看到女子的身影。
“哎呀,我回来晚了。”
百济木面红耳赤,看起来也喝了不少。他递上拎着礼物,还说:“这个送你,不好意思请给我水喝。”
“水已经在房间里准备好了。唉呀,危险请小心。”
掌柜也跑来帮忙搀扶,其他的男服务员也赶来,搀扶着他的腋下,送到葵之间。绢江拿着礼物的纸包裹,想之后再处理。这时候已经超过十一点半了。她担心喝醉乱吼会打扰其他客人,那就伤脑筋了。
不过她的担心是多此一举。百济木让绢江帮忙脱掉衣服后,马上就换上睡衣,然后咕咚一声坐在枕边。接着倒出水壶的水到杯子里,咕噜咕噜好像津津有味的喝着水。
“啊啊,好喝。”他很随便的用手背擦掉嘴上的水,对着正在将上衣挂到衣架上的绢江背后笑。
“有那么好喝吗?”
“是很好喝啦,不过不喝酒的人是不懂这种味道的,好可怜喔。”
“是这样吗?”
“是啊。你看,不是有甘露这个词吗?查字典的话,就会查到那是太平盛世从天降下的甘美露水之意,那种东西虽然我也没喝过,不过就算那是再怎么好喝的水,我觉得还是醒酒的一杯水好喝多了。”
绢江露出微笑跪下来。甘露的讲解怎样都好,比起这个她还比较想早点洗澡,然后安稳睡个好觉。
“请问今晚要泡澡吗?”
“不了,今天晚上不用。因为我醉了。”
“好的。”
“要是引发心脏麻痹,不就变成笑柄了吗?我可是医生呢。”
“是啊。”
“对了,那是买给你的点心喔。请不要客气收下吧。”
他用手指了指放在餐桌上的包裹,又再说一次。
“那是日式甜包子。不知道金泽是不是因为懂茶道的人很多,所以有很多种甜包子,不过再怎么说,还是丧礼包子最棒了,那种朴素的包子是最好吃的。”
那是个大盒子,绢江道谢后拿起来觉得很重。这份礼物一定会让十八位女服务员都十分注意关心。这个人真是贴心,绢江觉得很感动。
医生好像很累的吐了口气,先说了声失礼,就上床了。看起来好像鼻塞,有点呼吸困难的样子。
“对了,春日什么时候回来了?”
“没有,她还没回来。”
“竟然还没?”
他用手肘撑着,半坐起身,发怒似的皱起眉来,然后注意到自己坦着胸膛,赶紧将衣领合拢。
“这么晚,跑哪去了啊?真拿她没办法。”
“请问你们不是一直在一起吗?”
“没有,从能登回来的路上,六点多就在金泽车站分开了。我要去拜访朋友,不好带着她一起去。毕竟我们还不是夫妻。”
“这样啊。”
绢江有些不能理解。她一直以为朋友要一起招待他们两个;不过只花了一点时间,她就察觉自己之前是在贸然断定这件事。
“我跟她约好要去让朋友招待,她就一个人用餐。我们分开的时候,她还说想在夜晚的城镇里逛一逛,可是现在也太晚了。”
“就是说啊。”
“该不会是迷路了吧?”医生担心的声音抑郁起来。
“不会有事的。这里又不是不通日语的国外。”
“哈哈,说的也是。她的个性很悠哉,在东京的时候也常常在假日,玩到半夜很晚才回来。她跟粉领族不同,一个月才休假两天,所以也难怪了。”
“她没有工作吗?”
“春日吗?她是护士喔。在我的诊所工作,是个非常有经验的人,嗯,那么能干的助手也不多吧。”
原来如此,是这样啊。因为她是住在医院的护士,所以地址才会一样。知道这些以后,也大概能推测出这对男女关系的原委了。医师和娴熟的护士之间擦出爱的火花,也是很常见的情况吧。绢江也看过这种剧情的电影。
“那我就先睡了,她如果回来休息请通知我。”
医生又再次躺下。绢江趁这时站起身,将枕边的桌灯点亮,关掉天花板的荧光灯,然后出去走廊。刚才一直传来团客酒醉的嘶吼声,也已经完全没了,只听得到自己的人字拖鞋踩在厚绒毯上发出的细微脚步声。

第二天早晨女服务员去整理床铺时,睡醒的医生很开心的站在阳台,好像很享受的抽着他刚睡醒的烟,中途忽然好像想起什么,问绢江鹤子什么时候回来的。
“没有,她整夜都没回来喔。掌柜还说是不是去朋友那住宿了呢。”
脱掉枕套的同时,绢江向上瞄了一下医生饱满的侧脸。
“她已经把这里的电话号码确实写在笔记本上了,就算连她的手提包都遗失迷路了,她也应该记得‘羽石’这个名字吧,我想应该也可以翻开电话簿联络才对。该不会是柜台接到电话却忘记了吧?”
“这也有可能,请您稍等一下。”
绢江停下手边收拾寝具的工作,拿起听筒到耳边。柜台会忘记也是有可能的事,要是这样的话,那就对客人很抱歉了。
听筒传来了掌柜的声音。面对绢江的询问,他很快就否定了,除了晚餐时间以外,从六点到十二点,都是他一直坐在柜台,所以可以断定鹤子没有打电话过来。
“不过我去洗手间还有吃晚餐的时间,是千代帮我代班的,我先去问她看看。结果马上就会知道了。”
掌柜这么回答后就挂上电话了。他说的千代是军人遗孀,女服务员的领班。
绢江将床垫折好时,掌柜传来了询问的结果。春日鹤子自从六点多通知不回来吃晚餐后,就再也没有任何联络了。
“真是怪了。”
医生的声音显得沉重。指头夹着的香烟灰变得很长,眼看着就要掉下来了。
“我想您不需要这么担心。也许是因为迷路了,一时紧张连旅馆的名字都忘了吧?”
“嗯,可是她的性格不是会紧张成这样的人。”
“应该是到某处的旅店投宿了吧。过了一夜也会比较冷静下来,我想她不久就会打电话来了。”
绢江想让他宽心地说道。她一点都不同情那位女客人,但是觉得医生很可怜。
“或许吧。”
“请问您现在要用餐了吗?”
“我这样慢吞吞的,你也会很困扰吧。虽然我现在不太想吃东西,还是麻烦你了。”
医生好不容易恢复冷静的说道。这时候烟灰掉到膝盖上,他就很贴心的把灰抖落在烟灰缸里,用手指弹落沾到宽袖棉袍上的灰色粉末。
用完餐时刚过九点不久,等待已久的电话依旧没有打来。壁龛前头放置的电话,像个顽固的老人,固执的保持沉默。啜茶时,医生的外表很明显的十分焦急。
“总觉得,有讨厌的预感会出什么意外。会不会出了交通意外,被送进医院去了呢?”
“我觉得不会吧。”
绢江一边将餐具放到托盘上,一边勉强用着精力充沛的声音安慰他。但是她当然没有否定医生预感的根据。
“这位客人,她该不会昨天晚上打电报,因为收件人姓名写错什么的,停在电报局那里呢?”
“嗯。”
“我马上请柜台帮您询问电报局,要是没找到的话,就去问看看警察有没有交通事故。”
“就这样处理吧。我总觉得有不祥的预感。”
他声音的语尾好像都听不见了。宛如得到了新的希望,就匆匆忙忙的拆封看结果。
绢江下楼到柜台去找掌柜商量。以前也有过类似的情形,那次是丈夫那边行踪不明,太太就不用说了,从掌柜到女服务员全都动员起来四处寻找。不过他本人却在当天傍晚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回来了。听他说和朋友通宵喝酒,宿醉东倒西歪头痛了很久。然而没想到之后真相大白,他说在朋友家宿醉头痛是骗人的,其实是流连烟花柳巷,绢江听到这件事又更加强了不该信任男人的念头。
“该不会又是那一套吧。”
“可是这次是女人。”
“男人做的事,女人也不是不能做。女人也是人啊。”
因为有过那样的前例,所以掌柜不太担心,反而一边说笑话一边削铅笔。
“可是二楼的客人很不安的样子呢。”
“唉呀不用急啦,我现在去问问。”
他把削好的铅笔放人笔盒中,总算拿起了话筒。绢江紧盯着掌柜的粗手指持续转动话盘的样子瞧。
结果大概过了两分钟,电报局传来了通知。昨天晚上因为收件人姓名错误,不能发送的电报连一通也没有。
“果然没有联络啊。”
“真的是很奇怪啊。”
“不过客人的同伴是个很悠哉的人吧?所以也许是忘记打电报了吧。例如可能去朋友家拜访,因为好久不见了,所以聊到半夜也没发现,朋友又留她过夜。这样一来,加上她又睡过头,所以当然就还没打电话来吧。”
“可是掌柜,她是第一次来金泽,也说过她在这里没有任何朋友。”
“嗯。”
掌柜闭口不说话,玩弄了手上的小刀一会。
“那到底是怎么了呢?”
“所以医生也很焦虑不安啊。”
掌柜心不在焉的小声随口应对。看样子好像心里在想别的事情。
“怎么了?”
“咦?没事,我只是想起一点小事。就是啊,大概四年前的初秋时发生的事情。那时候连续下了两三天的雨,为了参观景点来的客人们就待在房间里,或是没办法就出门到百货公司逛逛不买东西,就是那时候的事……”
他装模作样的停顿下来。看着掌柜发愣迟钝的表情,绢江渐渐不耐烦起来。
“什么啊?”
“那件事应该是你还没来的时候发生的。太太自从出去以后就没回来,所以留在旅馆的丈夫就非常担心。还说可能是被绑架了呢。太太既年轻又漂亮,嗯,要是我冲动点,也有可能跟她私奔,就是这样的美女呢。”
“结果呢?”
“她在百货公司顺手牵羊,被警察拘留了。先生好像是哪家公司的课长吧,好可怜喔,脸都丢尽了,旅行结束后,无精打采的回去了呢。他们应该是冈山人吧,搞不好离婚了——”
他突然停下不说了。门铃响了,昨晚的团体客人通知要去市内参观。绢江趁这时候离开柜台,上楼把目前为止的状况报告给医生听。她觉得该不会是那个女人也去当小偷了吧。从她会干脆的花六七万买加贺友禅来判断,应该是性格很虚荣的人。而且她记得在哪本书里看过,这种歇斯底里型的女性,在统计上比较容易犯案。
这么一想,就觉得真相非常有可能是春日鹤子被留在警局一晚了。可是,再怎么样,也不能对医生说。绢江觉得这种时候,不露声色的劝他去警察那里才是最佳良策。

中午之前,百济木现身在位于县厅隔壁的广坂警察署。招呼他的是栗泽司法主任。他留着一口清瘦的胡须,乍看之下感觉是个五十岁左右的邋遢男人,不过其实今年才四十二岁。他拿起话筒,正要订购午餐的咖哩饭时,就招呼百济木进来了。
“有什么事吗?”
“跟我同行来这里的未婚妻,从昨晚就没回来了。我想来问看看,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意外。”
他说着递上名片,上面写着目前住宿的旅馆。既然是住在“羽石”的客人,大概都有一定的社会地位。主任这么判断后,很有礼貌的请他坐在空椅子上。
“我想您不必这么担心,我马上联络各署调查看看。”
听完事情内容后,主任替百济木打气,马上就命令部下打电话到隔壁的县厅本部。
而回复则在抽完一根香烟时送达。
“让你久等了。刚才马上查了纪录,昨天有一人因为交通事故身亡。那是砂石车驾驶,所以与您无关;受伤的是县里的五个人,三男二女。当中的女性一个是学童,另一个虽是年轻女性,但身分已查明。她是市内寺町的生田金子,所以并非你的未婚妻。”
他翻过一页,继续看下一页。
“接着是交通事故以外的意外死亡者,这里也没有。能登半岛的轮岛发生了渔夫之间酒醉拿刀互砍的事件。结果有两人被厚刃菜刀刺死了,不过当然他们都是男的。另外在白山温泉里的市之濑山中发现白骨尸体。可是那也是死后经过好几个月了,也跟你的事情无关。就是这样……”
主任想不起他的名字,所以将视线落到了名片上,发现这是没听过的稀有姓名。
“就是这样了,百济木先生,您不用这么担心。当然我们会尽力搜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