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启明星起,远处的天边也逐渐透出了一丝蒙蒙的光亮,并很快连绵成长长的一线,再朝着天空蔓延开来。
天亮了。
朝霞升腾,日光万丈,照得江河波光粼粼,又是一番完全不同的景象,崖上山道已经没有了左相府侍从们的身影,也不知是回去复命了,还是去寻找落崖的二小姐了。
日头逐渐高升,眼光普照,虽是初夏但照在人身上竟也火辣辣的,有着不同于昨日的灼热气温。
从远处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声,轰隆隆的明显数量不少,马鞭飞扬,叱声不止,飞快的朝着那险峻山道奔腾。
离得近了,也终于能看清楚,那策马狂奔而来的领头之人赫然就是昨晚伴在沈妍汐身旁的香香,而在她身后,紧跟着浩浩荡荡的一大群,夹带着铮铮血气而来。
“主子就是从这里跌落下去的,大家赶紧分散去找!若是主子真有了什么不测,你们全部都殉葬去继续陪伴主子吧!”
“少废话!若妍汐真有不测,你便是死上一万次也不够!需要主子舍弃自身安危才活下来的人,没资格继续待在她身边!我是让你去照顾保护她的,不是让你去成为她的拖累。”
香香倏然抿紧了嘴唇,眼眶也在瞬间就红了。
人群迅速的分散,落到崖下然后朝不同的方向散开搜寻,然而波涛滚滚,这河道又有着安无数的分支暗流,想要找一个生死不知,甚至连身体是否仍然完好都不知道的人,何其困难!
似乎不过眨眼间太阳就落到了山头,而寻找的人却依然毫无进展,倒是找到了两具在昨晚打斗中落崖的左相府侍卫的尸体,皆被这汹涌河道冲撞得残缺不全。
这越发如一道阴影般的笼罩在了众人心头,而在落日余晖即将消失的时候,又一队人快马赶到了那一处山道,竟是左相府侍卫。
虽然昨晚那左相府武婢说要到今日傍晚时分才能到京城,但护送二小姐回京,就算是赶路那速度也不可能飞快,尤其这二小姐还自小体弱多病,可受不得那个颠簸。
所以到傍晚,远在京城的左相府也终于得到了二小姐遇袭落崖的消息并迅速赶到了出发地点。
即便明知道一旦落崖必凶多吉少,也总要派些人过来寻找查探一下的。
而此时的沈妍汐,作为本文女主,她肯定是死不了的,别说只是从悬崖落下,就算从天坠落她也肯定是死不了的,不然宝贝岂不是可以到此写上“全剧终”了?那咱家男主岂不要追杀宝贝到天涯海角?
不过她虽福大命大的再一次没有死成,情况却也十分的不妙。
也不知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入目只见丛林深深草木葱葱,一条不大不小的河流在其中蜿蜒淌过,滋养得两旁花花草草们水嫩嫩的。而沈妍汐此刻就无声无息的躺在河边草丛里,衣衫褴褛伤痕累累,若非那胸口尚有些微微的起伏,那真是活脱脱一具尸体,所幸身体该有的部位都还完整的存在着。
四周围静悄悄的,河水静静流淌,山林平静得连一丝微风都没有,她也静静的躺在草丛里没有动静。
又不知过去了许久,她终于睫毛轻颤缓缓睁开了眼睛,初始的茫然不过转瞬即逝,下一秒她就冷静了下来,一冷静却又不仅轻轻抽了口冷气。
好疼!
一抽气,更疼!
疼得她眼前一阵阵发黑,差点没才刚醒过来就又疼晕了过去。
闭上眼睛缓了缓气,逐渐适应这仿似整个身体都已经被撕扯得七零八落般的疼痛,然后才又睁开了眼睛,转溜着眼珠仔细打量此刻置身的环境。
夕阳余晖,色彩十分绚丽,但已透出了沉沉的暗色,显然是离天黑不远了。
如此说来,从她落崖,随波逐流到搁置在这草丛里再到现在醒来,竟是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天?
她只记得她落崖之后,随马车一起被卷入到了河流漩涡之中,那叫一个天旋地转翻天覆地。也幸好是随着马车一起跌落,虽破败且很快在水波激荡中彻底的瓦解了,但好歹在河水之中为她挡下了许多冲击伤害。
之后她顺着水流沉浮翻涌,完全无法找到任何的攀附,任何的能够让她用以自救的机会,只能努力蜷缩起身子将受到的伤害降到最低,也不知过了多久便彻底失去了意识。
再醒转,就是现在,她躺在这个完全不知究竟位于何处的河边草丛之中。
她拧了拧眉,使力想要坐起来,但却只颤了颤手指而已,身子却依然躺在草丛里纹丝不动,反而牵扯起了又一轮撕裂般的疼痛,疼得她眼前又开始发黑,意识都模糊了。
一时之间不敢再乱动,闭着眼睛缓气,努力保持清醒不让自己再一次陷入到黑暗无意识中,不然她真不敢保证是否还能够再醒过来。
然而继续躺在这里也不是办法,她现在虽是被搁浅在了河边草丛,但这草丛里也是河水弥漫,浅浅的一层将她身子浸泡在其中,隐有沉浮之感,或许来个稍微大一些的水波就会将她冲出到河道里,到时候她又动弹不得,只能落一个命丧河底的下场。
她尝试着运转内力,然而才刚一运转便疼得她又冒出了一层冷汗来。
咬牙,强忍着磨人的疼痛,好不容易才终于凝聚了一丝出来,却在经脉之中行走得异常艰涩缓慢。
夕阳彻底沉落山头,昏暗之色在天地迅速蔓延,又到了夜幕降临的时刻。
沈妍汐依然静静的躺在草丛里,河水流淌缓缓的从她身上扫过,似乎水面要比刚才上升了一些,已浸透了她大半个身子,以至于她整个人都在水波荡漾中微微的晃荡着,缓缓的正在偏离草丛。
她忽然睁开了眼睛,看向一侧某个方向。
天色昏暗,但依然能够清楚的看到有一道月白身影凌空而来,翩然若惊鸿,飘渺似谪仙,所经之处,连枝叶都纷纷为他让路,风轻拂而过,飞扬起衣袂青丝,飘逸出尘,惊艳得不像人!
他从空中掠过,脚尖轻点,落在河边那一棵水杉树上,却轻若无物般,甚至没有将那比手指还要纤细上几分的枝叶压弯分毫。
离得近了,沈妍汐也看清楚了此人的模样,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忘记了来自身体的疼痛和此刻尚未脱离的危险境况。
眉如剑,夹带着凌厉的锋芒。眸含冰,只一眼便能让人如坠冰窟,身体血肉连同灵魂皆冰冻。鼻若悬胆,凝着锋锐一线。唇却又似三月桃花,只那么轻轻抿着,就让人觉得无限美好,恨不能扑过去狠狠的亲上一口。
再看他身姿颀长,满身的气质尊华,一动一静皆都姿容万千绝代风华,如仙似妖,如神似魔。
沈妍汐在看到他的时候也不由得怔了怔,然后又微微的皱了下眉。
她虽然身体残了九分九,但还是一眼就看出了这个男人似乎…身体有问题!
唔,看在他即将出手救她一回的份上,她倒是不介意也出手给他治上一治,毕竟她一向都是很知恩图报的嘛!
然而不等她继续多想下去,她就看到那个男人站在树梢居高临下的看了她一眼,那好看的每轻轻一皱,又似又一抹名为失望的神色从他那寒冰凤眸中一闪而逝,然后身形一闪就消失了踪迹。
不…不见了!
沈妍汐蓦然瞪大了眼睛,呆呆的看着那空空的枝头,几乎就要怀疑她刚才那是出现了幻觉。
下一秒,她只觉胸口气血翻涌,头顶怒焰高涨,然后眼一闭,头一歪,竟是被生生的气晕了过去。
该死的混蛋,你最好祈祷以后都不会落在我手里!
第五章 二小姐的怨念
时间流逝,一晃就过去了三天。
整整三天的时间,那些顺河搜寻的人却仍然毫无收获,而京城里也因为一个左相府二小姐的回京途中遇袭落崖,生死未卜而暗潮汹涌。
她本不该有这般大的影响力,即便她身为左相府嫡小姐,即便她并非自幼被放养在外而是深得沈家上下宠爱敬爱,本也不该受到这般大的关注。
可谁让她在身为左相府嫡小姐的同时,还有一个那样牛叉闪闪的未婚夫呢?
纵观朝野上下,不知有多少人在时刻关注着那位牛叉闪闪的爷,自然也就有不知多少的人在关注着那位爷的婚事。
这位爷已经够权倾朝野,让不知多少人食不知味夜不能寐了,若是再让他娶了左相府的小姐,那往后的日子岂不是要越发的吃不香睡不好了?
虽然这位沈二小姐自幼被放养在尼姑庵中,其实并不得左相府重视,可是关于这一点,外面的人并不知晓啊,他们只知道沈二小姐是因为体弱多病,左相府是为了让她平安长大所以才会把她送出京城去的。
再怎么说,也是左相府的嫡出小姐。
所以,有人盼着她生,有人盼着她死。
所以即便都知道她掉落了悬崖,九成九的可能是香消玉殒甚至是尸骨无存了,但各方势力还是在密切的关注着搜寻结果,甚至紧接着左相府之后,又有几方人马出现加入到了搜寻的队伍之中。
至于这新加入的人是好是歹,那就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而说起沈妍汐那位牛叉闪闪的未婚夫,那可是在东临乃至这一片天下都是声名显赫之辈,外界对他的传闻许多,但大多是称颂赞叹之词,即便在说到他性情孤冷心狠手辣的时候都是带着深深的崇敬敬仰之情,就仿佛即便是亲眼看到他当众杀人,那也定然是那人该死,该杀。
这盲目的崇敬简直莫名,但若真说起来倒也并不十分意外。
当今天下三足鼎立,东临,西元和北翼,而南面则被一大片广袤的丛林包裹环绕,无人能知那其中究竟是何景象,因为所有进入其中意图一探究竟的人没有一个能够再活着走出来,可谓是危险之极,也神秘之极。
话说东临,目前皇室之*有十位皇子,而东临皇最宠爱信重的既非皇长子,也非皇后嫡出身为太子的二子,更不是年岁最幼的皇十子,而是排行第七的祁王,君殇。
再说这位七殿下,他乃早已过世的安贵妃所出,据说当年安贵妃在世时,那真正是宠冠后宫,皇上为她将三千佳丽当成了摆设,并因她在生了八皇子而身子虚弱最终过世之后几乎一蹶不振,再之后便是对七皇子宠到了极致,却对同样安贵妃所出的八皇子漠不关心。
传说七殿下天资聪慧,自幼便与寻常孩子不同,长大后更是惊采绝艳智谋过人。
三岁能文,五岁成诗,八岁时便让国之大儒甘拜下风,九岁那年却忽然入了军营,在所有人都只当他孩子心性由其胡闹就等着他热情过去退缩回来的时候他却扛过了艰苦训练还离了京城跑去边关,这一去,就是整整十年,一直到去年才被当今圣上强行召回了京城。
他十岁首立战功让朝堂哗然,十三岁那年以手下百人小队伏击西元五千精兵,尽皆伏尸,十五岁便掌军十万,从西到了北与北翼相抗,至今五年,他掌北方五十万雄兵,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为东临镇守着北方国门,无人能侵东临丝毫。
还传说,七殿下不仅文采斐然神功盖世足智多谋惊采绝艳,而且还俊美如九天之上的神祗谪仙,但性情凉漠铁血无情,杀人也不过只在眨眼之间,手段可谓残酷,如妖似魔,却不知为何,竟更引得无数名媛淑女千金闺秀们疯狂追捧,竞相折腰。
而这么牛叉闪闪的一个大人物,竟然是她沈妍汐的未婚夫!
据说这是沈妍汐尚在襁褓之中时,因安贵妃见了她面露欢喜之色,皇上便当即为她与七皇子君殇指了婚。
某一处林木郁葱之地,沈妍汐背靠着大树盘膝而坐,忍不住的忽然低声咒骂了一句。
那该死的狗皇帝,为了讨好美人就擅自将她指婚,塞她这么大一只包袱,简直是过分之极!
她低着头,将捣碎的草叶轻轻覆盖在伤口上,因此而引起的疼痛让她不禁又抽了抽眉心,脸色也越发的黑沉沉难看极了。
若非那狗皇帝擅自做主,她哪里会遭遇眼前这般困境?又何需承受这般伤害疼痛?
一边处理着伤口,一边想着事儿,她那一双美眸禁不住的散发出幽幽冷光。
三天前,她醒来又被气晕过去,至今想起她依然是不敢相信她竟然会有被气晕过去的一天,虽然当时她本就身体虚弱气息不稳,但不管如何寻找原因,她只要想起就觉得自己被深深的羞辱了。
幸好这一次她没有晕很久,只一会儿就又醒了过来,当时天边都还残留着最后的一抹亮光。
她承受着撕裂般非人能忍受的疼痛,挪着大脑几乎无法指挥的手脚,差点又一次晕了过去才终于从那草丛爬到河岸,避免了再一次被水流冲进河里漂浮的厄运。
这三天来,她一直就在这河流附近并没有离开去找出路,而是仔细的检查并处理治疗自己身体的伤势,并对三天前遇到的那个竟对她见死不救的男人一直耿耿于怀,这怨念,甚至都超过了对那些半夜截杀害她掉落悬崖的人。
可见,这刺激当真是大了。
尽管她自己也总是做那见死不救的事情,且以后亦不会因此次遭遇而变得仗义出手。
经过三天的调息疗伤,伤势不说好了大半,但行走在山林之中若无大的意外也应该是无碍了。剩下的那些可得好好调养,少不得也要一两个月才能真的完全康复。
身上这些伤口,浅的那些已基本好了,剩下那些也都结了痂,最深的一处在肩膀,几乎韧骨断裂,但此等外伤也是并无大碍。
这恢复速度若是让外人瞧见怕是要惊得瞪掉了眼珠子,不过对沈妍汐来说却并算不上什么,只要不是缺胳膊少腿的,外伤对她而言都不过是动动手指的事儿,用三天才让伤口恢复到这个程度已是因为此地条件有限。
重要的,还是内伤不好调理。
她又重新包扎好肩膀,然后撑着背后大树的力道缓缓站了起来,无视身上破碎的衣衫,开始寻找起了出路。
其实从三天过去香香竟然还没有找到她这一点,她就能推断得出,她怕是顺水漂到了某个或偏僻或极远的地方。
也不知从此地到京城,已相距多远。
先前她倒是对于去京城这件事并无所谓,甚至还想着能逃就逃,能躲便躲,但经历落崖一事,现在她还真非去不可了!
都不想让她回京是吗?
她偏就要去!
什么都不做,膈应膈应那些人,也是好的嘛。
第六章 冤家路窄
搜寻三日没有任何结果,基本上几乎所有的人都心里有了结果,尤其是他们本来就对沈妍汐落崖生还这件事并不抱希望。
当然,也有例外。
比如香香,以及她之后带来的那些人,都不相信他们家英明神武无所不能天下无敌的主子竟然会死于这小小一场截杀之中。
尽管这截杀有点点不同,还出了点点意外。
不过三天而已。
唔…四天了。
香香站在山巅看着东方远处的又一次太阳升起,已是熬得通红的双眼恨恨的瞪着,似乎想要将那正缓慢升起光耀大地的太阳给戳回去。
她不眠不休的寻找主子,随着时间的过去,她越发着急焦虑,心中亦是惶惶无法平静丝毫。
她恨自己武功低微竟要主子舍弃逃生机会才得以安然,为什么逃出的不是主子?为什么跌落悬崖的不是她?
而在她盯着初升朝阳为这么久了竟还没能找到主子而惶恐自责怨恨自己的时候,谁都不知道她家主子此刻与她之间若只算直线的话,竟不过十里远而已。
十里外的一处山谷,沈妍汐从入定中醒来,缓缓吐出一口胸中浊气,感觉身体的内伤经过一夜调息又好了些许,胸腹之间的隐痛也略有舒缓,心情也就好了几分。
她站起登上了山坡,回身看到远处天际线上朝阳升起,一片魄丽景象。但她却并没有多看,只分辨了下方向就离开了此地,沿途找了些野果之物就当是早餐。
这一走,那方向倒是离正寻找她的人们更远了。
她不知她此刻所在之地究竟是在京城是什么方向上,未免因方向偏差而引起的岔路,她只能先走出这个林子再说。而她这朝着一个方向行走,一走就又是一个白天,竟是还没有要走出这个林子的预兆。
天色又开始暗了下来,她看看前方又看看周围,还抬起头来看了看那天还没全黑就早早升起的月亮,秀眉轻蹙,但还是找了个地儿坐下来。
她落崖之地距京城大约还有两百里路程,她现在直往北走,走了一天照理来说也该走出这片林子了啊。
难道是漂流得远了,所以弄错了方向?
那明天换个方向再走?
她随手捡了根树枝在地上比划着,依照着她落崖的位置,那崖下的水流方向等等计算着她此刻大概所在的位置,决定明日往东走!
一旦决定,她也就不再多想,拿出白天时猎来的野味,开始准备起了晚餐。
今晚得好好休息养精蓄锐并调息疗伤,明天才能更好的寻找出路,当然,对于山间野林里有可能会遇到的危险,也能更好的应对。
填饱肚子后,她就挑了棵树爬上去。
虽说落崖受伤极重差点就真的一命呜呼,但好歹也是自称神医,尽管条件有限,不过调养几日,外伤已无大碍,内伤也恢复了有一两成,爬个树让自己安全过夜自是没问题。
躺在树枝上正好就看到了天空那一轮圆月,明亮皎洁,与五日前的月黑风高简直截然相反。
那日乌云沉沉不见星月,正是杀人放火的好时辰,今晚则月圆明净清风和煦,倒是个可舒心赏景的好时光,如果还能再换个境地的话。
不等她天马行空胡思乱想完,和煦的清风忽然带来了远处的异动,让沈妍汐略微一怔瞬间就收了看风景的心情,而后霍然坐起,蹙眉看向那个方向。
唔,那里好像有人,但是杀气浓烈。
要过去看看吗?
她在这林子里走了一天也没有走出去,若是能有个人指路就好了。
可那里明显不平静,她此刻又受伤不轻功力不过才刚勉强恢复了一点点,实在不适合去那么危险的地方凑热闹,那里的人也未必真能给她指路。
她伸手在怀里摸了摸,从那侥幸没有被水冲走的荷包里摸出一枚铜钱颠了颠,“正面去,反面不去!”
然后手指一弹,铜钱飞旋而起,又迅速的落下,“啪”一声握入了她的掌心之中。
月色如雪,映照出大片的影影绰绰,也映照出月色山林中的那一场厮杀,莫名的森凉。
一道黑影忽然从林中飞掠而过,如最敏捷的猎豹,一跃便再次没入了丛林,谁能相信这是一个几乎失去了内力的人能拥有的敏捷和速度?
刚才铜钱落入她手心,正面朝上,于是她就过来了。
沈妍汐如敏捷的豹,灵敏的猫,自如且迅速的穿梭在林木之间,朝着那杀气涌动的方向飞快的接近着。
已经能清楚的听到前方传来的打斗声,刀剑相击,血肉迸裂,却诡异的不闻半句言语,连喊杀惨叫痛哼都没有,仿佛所有的人都紧闭着嘴沉默,埋头砍杀。
沈妍汐不禁挑起了眉头,靠近得越发谨慎了,忽而屈膝一跃,整个人迅速的拔地而起,隐没进了繁茂枝叶之中。
夜静悄悄的,除了那边一场沉默的厮杀,或者说是…追杀?围杀?
沈妍汐藏身在大树上,小心的拨开遮挡在眼前的枝叶,就着斑驳月光看下方正激烈的战斗,忽而微怔,然后轻轻的挑起了眉梢。
这算不算是冤家路窄?
或者说,是风水轮流转?
月影斑驳,映照在那血腥惨烈的修罗场上,一方黑衣蒙面,招招杀气凛然,一方却只一人,白色衣衫染了大片鲜血,手中利剑泛着森冷寒芒,一招出必见血光,脚下已堆积了无数的残缺的尸首。
那倒地的尸体无一完好,缺胳膊少腿的都不好意思出现,靠膛破肚,拦腰斩断才是大多数,其残虐惨烈直叫人不忍目睹。
沈妍汐却看得津津有味,眸光一转,便盯上了那被围杀的白衣男子,一边眉梢微微上挑,唇角轻轻上翘,看着他的目光颇有些意味深长。
这不正是那天河边经过,对她视而不见,见死不救的混蛋吗?
真没想到这么快就又被她给遇上了,而且还是这般赏心悦目的场面。
唔,该怎么办呢?要不要上去也捅上一刀?
这些个黑衣人真是废物,这么多人围杀他一个竟被杀了大半之后还没有能将他解决,这是哪个废物的废物手下啊?
月光透过枝叶落到他的脸上,映出一片不正常的青白之色,隐约更似有黑气游走。正蹲树上抱臂欣赏的沈妍汐忽然一怔,不禁直直的盯着他的脸眯了眯眼,又抬头看头顶圆月,再看向他时的目光便多了一抹异样。
刀剑映射着月光,森凉如雪,“嗤”一声,伴随着鲜血迸射,他眉峰一蹙,又后退了一步,脸上游走的黑气也更浓郁了些。
然即便如此他却依然面不改色,又一剑挥出,直接将那伤了他一剑的黑衣人拦腰斩断。
太残忍了!
沈妍汐也不由得跳了跳眉梢,却不想下方那人也在这个时候忽然抬头,直朝着她藏身之地望了过来。
这一眼,如剑锋般锐利,冷冽,让沈妍汐在那一瞬间有种坠入冰窟的感觉,刹那间寒毛直竖。
不过她依然蹲在树上纹丝不动,就那么直勾勾的看着他,忽而勾唇一笑,目光从他脸上偏移扫过那尚将他包围的十几黑衣人,再回到他的脸上,慢悠悠说道:“黄金万两,救你一命,你以为如何?”
如果她没有看错估计错的话,对方虽只剩下十几个人,但以他此刻的身体以及伤势,想要逃得一命,很有些困难。
她可以不计前嫌以德报怨的救他一命哦,真的!
第七章 欠条
最黑暗的时刻过去,天边浮现了一抹白芒,为这黑暗天地添了亮光。
深林,河边,树下,有男子满身血污的躺在那儿,当今日的第一抹亮光照在他的身上,照出了血污之中那让天地都不禁黯然失色的容颜。
行如妖孽,貌若谪仙…唔,不过此刻的形象可真是与“谪仙”这两个字有点儿不搭,浓重的血腥,几乎无一完好的满身伤痕,沉睡中依然冷冽的气势,以及那再狼狈虚弱都掩饰不住的天生贵气,倒更像是堕入魔道的魔君。
当第一抹亮光落到了他脸上,一直没有动静的睫毛忽然颤了颤,而后霍然睁开了眼睛。
那一眼,凉漠而凛冽,森森锋芒能将人的魂儿都冲散了。而他却在睁开眼睛的下一秒又怔了怔,没什么表情的脸上似有瞬间的呆怔,不知想了什么,轻轻的,微不可察的蹙了蹙眉头。
身旁传来轻灵的脚步声,下一秒,他仰望天空的视线就被一张毫不掩饰心中算计的小脸给遮挡住了。
这张脸也极美。
黛眉杏眼轻轻弯着,就似那三月春风拂柳,晃悠悠,软绵绵,拂得人心肝儿都痒痒的。小巧的鼻子,正有一点亮光落在鼻尖,如星芒璀璨,又似脂玉般温润,让人忽有想要伸出手去捏上一捏的冲动。粉唇轻抿浅勾,一抹轻软的弧度,粉粉的,润润的,引人垂涎。还有那脸,一层细细的绒毛在天光中柔软,却不见一点毛孔,细腻白皙,盈盈温润,恨不能捧在手心里细细抚摸,再凑过去轻轻的咬上一口。
哪里有病态的苍白?哪里有体弱的姿态?
不过这能让全天下男人都恍惚失神的容颜落在君殇眼中却如若无物,冷眸之中一丝一毫的波动也无,只看着她,又轻蹙了下眉,微眯起的冷眸之中有比之更冷的凛冽划过,刹那间让这天地都似冷了几分。
沈妍汐微微后退了小半步,似受到惊吓般,伸手轻轻捂在胸口,秀眉轻蹙神色哀怨楚楚,幽幽看着他说道:“好可怕!你想做什么?人家不计前嫌的救了你一命,又不顾自己身体不眠不休的照顾你一夜,你难道就是这么报答救命恩人的吗?一醒来就吓唬人家。”
他似也没想到,没见到过如她这般反应,不禁有一刹的呆怔,然后微不可察的抽了抽眉心。
沈妍汐又靠近过来,就那么俯身站在他身旁看着他,再一次用她的脸挡住了他的视线。
她手指着她自己的脸,秀眉轻蹙,神色之中颇多的不满,“你竟然见了本姑娘的真容还无动于衷,是不是男人啊?难道本姑娘长得不够美?你见过比这更美的吗?”
君殇的目光在她脸上一落,然后直接闭上了眼睛。
挑眉,眯眼儿,她怎么觉得他其实根本就没有把她看进眼里去呢?更甚至,这世上的一切落在他眼里都是虚无,不入眼,更不入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