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骂得好……”身后的香香拍手道:“只是……这回恐怕真的得罪凤五爷了……”(紫~雪×草~论×坛~欢×迎~您 Www.zxc.yznu.coM )
龙晴的声音倨傲起来:“凤曦和?哼哼,要不是瞧在他面子上,这种强抢幼女的下三滥我早就一掌毙了——金雕马帮的畜生,难不成还有什么好东西么?”
昔年金雕马帮是出了名的残忍好色,素来喜欢强抢少女,奸污之后弃尸荒野,往往家人寻到的时候早就被鹫鹰吃得面目全非。他们出没一带的牧民常常不敢放任女儿单独入睡,真是闻虎色变。
金雕马帮要投奔凤曦和的时候,龙晴第一个大声反对,凤曦和却坚决不肯驱逐他们,他的理由是——“与其放任这些人为非作歹,倒不如由我来管束,他们毕竟只是土匪罢了,难不成我收编队伍,还要立德立言不成?”
龙晴承认凤曦和治下确实有一套,金雕马帮入伙半年,竟然被整治得服服帖帖,再不敢有人如昔日般作恶。但是,她就是生气,就是愤怒——在她的世界里,根本没有什么改邪归正,立地成佛。
“就算这些人都吃素念佛了,又能怎么样?他们哪个人身上不背着十几条少女的孤魂?”当年翻脸的时候,龙晴这样说。
在凤曦和的世界里,收服一个恶人,就是救活无数无辜的性命,那是于人于己都有利的事情。
龙晴的世界不同,她的世界里,黑的就是黑的,怎么洗刷,也没法变白;白的就是白的,绝不能轻轻易易地给玷污。
她喜欢这样干净而利落地活着,旁人常常有些奇怪,一个人闯荡了这么久,偏偏就是不知道“妥协”二字是怎么写的。
“姐姐!”一个女孩子跌跌撞撞跑了过来,一手握着胸口,显然已经喘息到了极致——“姐姐,苏旷他,不见了!”
因为抓上山的公子少爷多半是文弱书生,再加上多捱一段日子总会被家里人赎身回去,所以历来逃跑的事件并不算多。但是苏旷却是龙晴关注过的倒霉角色,除了没有锁镣加身,重门闭户,已经和别家匪帮的私牢相差无几。
那女孩几乎哭了出来:“姐姐,苏旷他自己肯定跑不出去,刚才那两个人,会不会有鬼?”
“那两个人有鬼?”龙晴脸色多少有些变了——无论如何,她内心深处是无法接受凤曦和设计自己的事实,却只是安抚着急坏了的女孩,“那雪,你让姐妹们出去找了么?”
那雪连连点头,“派了二十个出去,快马加鞭四处寻人,姐姐,我看咱们直接去红山找凤曦和要人算了!”
龙晴摇了摇头,她还没有自信到可以和凤曦和火并的地步。几乎是第一时间下了抉择,“去吧,加派人手,四面八方去找一找……如果真是找不到,就算了。”
那雪急道:“姐姐!”
龙晴却是苦笑:“如果真的是凤曦和故意派出金雕马帮的人诱我出面,再派人截走苏旷……那只能说明一件事,就是苏旷这个人,我们真的还得罪不起。既然如此,索性咽下这口气,静观其变就是。”
那雪很有些不服气,但是终于还是低头:“是,姐姐,我去调派人手就是了。”
“嗯。”龙晴点点头,又补上一句:“如果真的找不到的话……就算了,如果我没有算错的话,你们一定是找不到他的。”
龙晴果然没有算错,两个时辰之后,陆陆续续有人回来报信,说是方圆百里,并没有苏旷的影子。
一屋子的妹妹们都小心翼翼地看着她的脸色,龙晴忍不住微笑了,若是晶晶在场,恐怕又要打趣笑话她了吧?
这个念头电光石火间掠过大脑,龙晴忽然一惊——晶晶!曼陀山上乱成一团,那个丫头去了哪里?
晶晶的房间,就在龙晴的隔壁,小小的竹屋,铺着从湖畔捡回来的小小白石子。一张大大的床,挂着洁白如雪的纱幔,比起龙晴那间大而凌乱的行宫真是不可同日而语,每次进来龙晴都有多少些自惭形秽。现在,这间竹屋安静而明亮,下午的阳光照在白石子上,泛起一屋温柔明淡的光华,好像那个女孩儿静静的调皮的微笑。
不敢再让自己想下去,龙晴转身走出屋外,将食指撮在唇边,一声长哨——赤红如火的高头大马,已经斜地里窜了过来。龙晴翻身上马,抽出鞍边的马鞭,在空中啪地一声爆响,口中呼喝着:“红袍,快!去达里湖!”
我每天都去达里湖等两个时辰的……晶晶怯生生的嗓音还在耳边,这是最后一线希望。龙晴平时爱惜极了红袍,今天却忍不住快马加鞭,那两个家伙,两个金雕马帮的家伙,他们若是真敢对晶晶下手——龙晴的手几乎将马鞭握碎了。
红袍的速度,比起山地快马来几乎还要快了一筹,不过小半个时辰,达里湖已经在望,一派的平和安静,哪里有半个人影?顾不上再欣赏如画的美景,龙晴又是一鞭,红袍吃痛,竟然一跃向湖中跃去。
直到清凉的湖水打湿了衣襟,龙晴才忽然警醒过来,连忙弃马上岸,将外衣解下,纵身一跃,跳入了湖水中。她的身影矫健如龙,只泛起几点浪花,连远处安然游荡的天鹅也未曾惊起。
几乎就在龙晴入水的同时,一条人影已掠到岸边,随手翻腾起岸边半湿的衣裳,那人不知捏到了什么小小物件,忽然一惊,“咦”了一声。
红袍吃警,立即唏溜溜一声长嘶,水下的龙晴立即双足一顿湖底,钻上水面来,却只见一个远远的人影消失在天边,身法之快,实在为平生所罕见。
“这是什么人?”龙晴忍不住皱了皱眉头,眼光却立即凝顿在衣襟上一面小小的竹牌上——那竹牌被水浸湿,三个龙飞凤舞的小字立即浮现了出来:醉龙吟。
“想不到塞北还有认识这块牌子的人……”龙晴冷冷一笑,“老相识倒是越来越多了!”她无心再理会方才那人的踪迹,只将右手紧握的一张白纸徐徐展开——上好的藤纸,还没有被水浸泡到散开,纸面上勾画的痕迹变得模糊不可辨认,但是还是能隐隐猜出,那是一只初离水面,展翅欲飞的天鹅。
龙晴甩了甩湿漉漉的头发,披上外衣,纵身上马,口角噙着一丝坚决,向达里湖另一方冲去——那里,是凤曦和雄踞之地,红山。
远远的,一个黑影在静静地瞧着这一切,低声地问着:“这真的是龙晴么?嘿嘿,果然干脆利落,不愧那醉龙吟三个字啊……”
暗红色的石山,好像千百年来地狱的熔岩,狰狞地冷却,一块块堆积入云,阴仄压抑着过往行人的视线。
当然,如果不是十万火急,也极少有人愿意路过这里,触凤曦和凤五爷的霉头。
凤五爷究竟是什么人呢?有人说,他是草原上的天之骄子,统领千军万马;有人说,他天赋异禀,武功早已出神入化;有人说,他性情喜怒无常,杀人从不眨眼;也有人说,凤五爷治下有方,千军万马竟然也如臂使指,调动自如……
只是无论哪种说辞,几乎都忘记了他不过是个三十不到的年轻人——凤五爷势力之大,已经令人忽视了他的年龄。在这千里贡格尔草原上,甚至“五”这个数字也是神秘而忌讳的。如果一个草原上的汉子举起一只手掌摇摇,那通常只能说明一件事——红山凤曦和有话说。
当然,几乎从来没有人当面直呼凤曦和三个字,黑白两道几乎都要陪上三分面子,尊一声“爷”。
只是……凡事都有例外的。
龙晴正挥着马鞭直指山巅总舵,大声喊着:“凤曦和!你给我滚出来——”
一众守山的下属拦又不敢拦,放又不能放,一个个脸上极其尴尬,只倒提着兵刃,小心翼翼陪笑挡在龙晴面前。
“凤曦和!再不出来,姑奶奶我不客气了!”龙晴刷地一挥鞭子,周围的人几乎下意识后退一步,叫苦不迭——这个不客气嘛,不劳说,自然是拿他们这些小喽啰开刀问斩。
就在此时,山巅木制的寨门忽然大开,潮水般的马匪涌了出来,人群正中,拥着个年轻的男子,他身量未必特别雄伟,但是在人群之中,却一眼就辨别得出来。
黑衣的男子疾步而下,黑缎镶金丝的大氅在身后飞扬,围阻龙晴的匪兵大喜,一起回头行礼叫,“五爷!”
凤曦和却只盯着龙晴苦笑:“龙姑娘,你到我红山,就不能给我三分颜面么?”
龙晴似乎没看见他身后的人马,只冷冷道:“少说废话,苏旷你带走,晶晶还给我。”
“晶晶?”凤曦和皱眉:“就是你身边那个女孩子?”
龙晴冷笑:“装什么蒜哪凤五爷?你把晶晶还我,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不还人也可以,把那两个金雕的畜生交出来,我就不信问不出口供来!”
凤曦和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龙晴,你欺人太甚。”
龙晴怒道:“你究竟交是不交?”
凤曦和袍袖一挥:“因为你一句话,我就要放手交出两个弟兄,龙晴,你要我凤五的脸往哪儿放?”
龙晴嘿嘿冷笑:“你们这帮人,难不成还要脸的么?”
凤曦和的拳握紧,又放松,尽可能压低了声音:“龙晴,你真以为我怕你不成?”
龙晴嘿嘿一笑:“是啊,你凤五爷怕过谁来?你要的人,要的东西,怎么能不到手呢?”
凤曦和脸上终于有了怒意,上前逼近一步:“既然如此,龙姑娘,你划道儿吧。”
周围众人见两人越说越僵,眼看就要动手,暗自窃喜者有之,焦虑难耐者也有之,更多得则是惋惜无奈起来——昔年龙凤二人的交情,又有几个人不知不晓?但凤曦和一句话出口,几乎所有人都安安静静后退一步,围起一个大大的圈子,将龙凤二人圈在正中。
龙晴跳下马:“凤曦和,我若是赢了,你把晶晶还我,苏旷我带走,那两个人,你也给我交出来。”
凤曦和听一句,脸上就难看一分,终于等到龙晴条件开完,才淡淡道:“那龙大姑娘,你要是输了呢?”
龙晴不假思索:“我若输了,自断右手,终生不再习武就是。”
凤曦和嗤之以鼻:“我要你自断右手做什么?龙晴,你若输了,终生不得冒犯我红山兄弟,曼陀山归我部下,你可愿意?”
龙晴虽在盛怒,却还是犹豫了一下:“不行。”
凤曦和道:“哦?”
龙晴摇头:“我能拿来和你赌的,只有一条命罢了,容不得你打她们主意。”
凤曦和哈哈大笑:“好!好你个嘴尖牙利的龙晴,也罢,你不来惹我,就该谢天谢地了——我和你赌了!”
二人不再多说,只面向而立,神色一片肃穆,心中都是雪样明白,这场争斗,他们都输不起。
“你用什么兵刃?”龙晴握紧了手中马鞭。
凤曦和傲然一笑:“不必了,龙晴,对付你,我还不用兵刃。”
龙晴嘻嘻一笑:“凤曦和,你最大的毛病,就是自作聪明,总以为别人在你的计算之中——”她右手一带,竟然从鞭中抽出一柄二指宽的细剑来,欺霜赛雪,寒光镇得人双目一痛。
凤曦和一惊:“吴钩剑!龙晴,难怪当年你从不在我面前亮剑——你是醉翁龙铮的什么人?”
龙晴满脸一副“懒得搭理你”的架势,只随手一抖,挽了一朵剑花:“出手!”
凤曦和也不答话,一双袍袖无风自鼓,显见内力极是充沛,双掌一翻,双袖流云般卷出,一攻头面,一攻足下,端的气势不凡。
龙晴右腕一旋,剑光如匹练,向着凤曦和胸前璇玑大穴刺去,那一剑刺得极快,偏偏毫无破空之声,剑刃上“嗡”的一声低鸣,隐隐有霹雳声。
吴钩剑是上古的奇兵,凤曦和也不敢以一双肉掌抗衡,身形展开,游龙般奔走开来。
龙晴一袭红衣,凤曦和一身黑袍,远远看去,就如同一只巨大的蝙蝠围着火焰上下翻飞,而火中一线寒光,须臾不离凤曦和周身大穴。
凤曦和觑准空隙,双袖一合一张,一左一右裹向龙晴两肋,他这袖上真气密布,一旦拍上,无异于铁锥大斧,龙晴当场就要粉身碎骨。偏偏龙晴脾气极倔,不退反进,吴钩剑带起漫天剑影,如白虹经天,直奔凤曦和面门。
凤曦和右袖几乎已经拍至龙晴腰际,却匆匆收回,百忙之中向着吴钩剑上一卷,龙晴奋力一搅,数十片碎缎向天空扬去,吴钩剑正停在凤曦和面前。
而凤曦和的左袖,也已按上了龙晴右肋,他微微一笑,伸出一只食指,拨开面前的吴钩剑,左手趁机拍了拍龙晴的腰际,忽地一笑:“几年不见,龙姑娘,你好像发福了。”
“混帐东西!”龙晴怒骂,嘴角也不觉有了一丝笑意——二人方才明明都是未出全力,才能在千钧一发地关头留住力道。
此时,那数十片碎衣才纷纷扬扬地落下,如黑蝶飞舞,好生诡异,凤曦和笑道:“再来打过?”
龙晴正色:“凤曦和,吴钩剑下,你用兵刃罢。”
凤曦和点点头,右手自腰间缓缓拔出一柄漆黑的弯刀来,随手一挥,将破袍子远远掷开,露出一身劲装来。
龙晴凝视着那柄弯刀:“无常刀?好!好!”
那弯刀如圆月之食,刀刃上流着梦魇的黑色,似乎时刻都在渴望着鲜血和杀戮一般。凤曦和叹了口气:“龙晴,五年不曾过招,果然要刮目相见……也罢,我见识见识醉翁龙铮的后人,究竟有什么了不得的手段和本领!”
龙晴弹指锋刃,以剑做答,凝神而立。
“三寸气在千般变,一旦无常万事休。”凤曦和一寸寸举起手里的弯刀,“龙晴,无常刀下不留后手,你要当心了!”
“婆婆妈妈!”龙晴抖手攻上,剑尖一分为二,二分为三,眨眼间化身千万,凤曦和浑身上下,竟都被笼罩在剑光之中。
凤曦和双眸之中精光忽然暴射,手中刀几乎从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劈下,速度已超过了人类挥刀的极限,正向龙晴左颈斩去。
“当”的一声交鸣,龙晴斜剑挡住了无常刀,方才万路剑芒,显然都是虚招。二人交手一合,几乎同时低头看自己手中兵刃——刀剑依旧锋芒如水,丝毫不见折损,当真是旗鼓相当。
“再来!”龙晴的声音多少夹杂了些兴奋。
“龙姑娘——”围观的人群忽然被冲开,一个敦实的少年闯了进来,握着双拳,站在龙晴面前:“你把我们家表少爷怎么了?”
龙晴看了半晌,才认出这就是苏旷的贴身小厮丹东,直盯着凤曦和,“他表少爷怎么了,五爷,你倒是说说啊?”
丹东几乎要指着龙晴鼻子喊:“你还问五爷?龙晴,你有闲心来红山要人,就不能放了表少爷?”
龙晴眼珠子一转:“若是不放呢?”
丹东咬牙:“你不放人,他们当然就杀了那小丫头给你看!”
龙晴冷笑着的目光一转,看向凤曦和。
凤曦和眼睛几乎要杀人,盯向丹东。
丹东被他们俩吓了一跳,讷讷,“他们临走的时候说……说你一定不会放人,不如……”
凤曦和脸色已经快要掉下冰渣来:“叫雷熙明雷熙阳来见我。”
红山是塞北各路马匪的总舵,规矩一向很严格,五爷交代下去的话容不得片刻迟延,但是下面几个人却你推我,我看你,没有一个上来回话。
凤曦和没有发怒:“雷家兄弟没有回山?”
一人连忙上前回禀:“是是是。”
凤曦和眉一挑:“为什么不早来报我?”
那人额头几乎有汗滴落,喃喃不敢多说。龙晴在一边瞧着笑话,“倒是说啊,你们五爷又不是老虎,会吃人的。”
那人这才鼓起勇气:“小人本想立即禀报,只是龙……龙姑娘一早就来了,没、没机会啊。”
“这对混帐……”凤曦和几乎是从牙缝里缓缓挤出四个字,又叹,“龙晴,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你放心。”
龙晴扬扬剑:“那,这次比试,算你输了?”
凤曦和回答的倒是利索:“自然不成!凭什么?”
龙晴哈哈大笑起来:“好,我还你个人情,等找回了晶晶,我们再来比过。”
“龙姑娘你放了我们表少爷,晶晶姑娘自然就会回山。”丹东忍不住又凑上前。
龙晴斜眼看了他一眼:“第一,表少爷是你的表少爷,不是我的,不要用我们;第二,你真以为那两个人拿了一箱子珠宝,还傻等你们家那个呆头鹅少爷?”
那一箱珠宝,按照市价几乎可以卖出六千两黄金的价钱,在凤曦和手下,只怕一辈子也挣不回来。
凤曦和那样的聪明人,本来应该第一个想通其中的关窍,他偏偏摇着头说:“你错了,我兄弟不会做这种事。”
龙晴几乎怀疑他被苏旷附了体,只想跳过去敲着他的脑袋让他清醒过来,大声说,“事情就摆在面前,你干什么睁大眼睛说瞎话?”
凤曦和却不理她,只道:“我自然给你个交代就是了,你罗嗦什么。”
“嗤——”远远的,一声冷笑。
一个声音从远方传来,听起来让人极其不舒服,好像把冻得红肿的耳朵浸入初春满是冰屑的湖水里一样,那个声音一字字道:“久闻凤曦和刚愎自用,果不其然。”
龙晴和凤曦和几乎同时问了出来——“什么人?”
他们一起向发声的地方飞掠而去,并肩而行,就像……很多年前的那个样子。
红袍马似乎大大不忿主人的单身离去,扬蹄唏溜溜一声咆哮。
龙晴握紧了手里的吴钩,她几乎一眼就认出来了那个背影,就是在湖畔拾起她腰牌冷笑的黑影。
更要命的是,她已经隐隐猜出了那人是谁……
4、天地之威
三声吟
熔尽大荒天亦惊
血色苍茫化悲鸣
一朝无常
三寸气断
携手渡轮回
“呸!”龙晴有气无力地打落他的手,“什么水里龟鳖?你难道没有听说过,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么?”
凤曦和微微一笑,也倒在地上喘着粗气:“做不到相忘于江湖,还不如相濡以沫的好。晴儿,能活着就不错啦,千年王八万年龟,总好过烧糊了的龙凤。”
他们几乎都没有力量再动一动脚步,但还有着斗嘴调笑的心情。
前面那人黑衣斗笠,不时回头望望,二人若快,他便快;二人若慢,他便慢。
龙晴只觉得他似乎就在和自己闹着玩一样,偏偏三人轻功尽在伯仲之间,一时半会儿,也追他不上。
龙晴一跺脚,索性停下不追,那人反倒席地而坐,虽然离得太远,看不清面容,但几乎可以觉察出他斗笠下的冷笑。
龙晴的牛脾气上来,又纵身追了上去,凤曦和也一心弄明白事情因果,提气直追,只是一边追,一边向一侧一指——
“他似乎在引我们去什么地方。”凤曦和轻轻说。
龙晴哼道:“随他去!你我还怕过人不成?”
凤曦和苦笑:“天不怕地不怕的是姑奶奶你,可不是我凤五。”
一来二去,奔至了一片暗红灰冷的冷熔岩之间,那人一转身子,已钻入了其中一个洞穴。
“小心!”凤曦和还没有喊完,龙晴已经纵身一跃钻入石洞之中,凤曦和连连顿足,却也只得追了上去。
洞中一片灰暗,一眼往深处望去,更是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凤曦和不顾龙晴怒火中烧,一把拉住她的手:“跟我出去,你什么时候变成这个德行?敌明我暗,倘若——”
只是他话还没有说完,一缕劲风扑面而来,二人齐齐一闪,那物事不偏不倚打在洞口,只听一声巨响,一块巨石封住最后一线光亮,已牢牢堵住洞口。凤曦和大惊之下连忙扑了过去,但是检查之下却是暗自心惊——那块巨石封堵在门口,只留下拳头大小的空隙,除非变成一只苍蝇,只怕是飞不出去的了。
龙晴一手持剑为他护法,一边低声问:“如何?”
凤曦和转过身子,“若是里面没有敌人,耗费三四天力道,倒是可以凿出一条出路,我们进来的时候,山势颇为崎岖,略有震动倾斜,这块石头自然能滚下去……”他后半句没有出口,强敌在侧,他们又怎么能耗费体力开掘门户?
龙晴笑笑:“我偏不信,这里没有别的门户。”
凤曦和笑笑,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脸色,但可以感受到一丝苍白:“你果然是逢赌必输的,这片山石都是火山之岩,多半都是天生的熔洞,只怕还真是没有第二个出口。”
龙晴哈哈一笑:“那就杀了他,我们再出去!”
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响了起来:“若是杀不了我呢?”
龙晴笑得更嚣张:“杀不了就杀不了,我能怎么着?”
那人一时无语,竟然也是气结。
龙凤二人等了半晌,还没听到他的下文,龙晴才奇道:“莫非他……已经走了?”
“好轻功”,凤曦和也拔了无常刀在手,“想必他和你这种人也没话说!”
龙晴怒道:“他和你有话说,你倒是找出来给我看?”
凤曦和每次斗嘴,必然落在下风,恼道:“你是真听不出来,还是假听不出来?他明明是故意沙哑了嗓子,不愿意和我们说话。”
龙晴浑身一震,喃喃道:“你说什么……难道……真的是他?”
只是无尽黑暗之中,那声音竟然第二次又响了起来:“我是什么人……二位挪步进来自然就知道,又何必站在这里猜测?”
龙晴这次颤抖地更加明显,声音都已经有了嘶哑:“是你……一定是你!给我站住!”竟然丝毫不顾暗算,又向黑暗中冲了过去。
好在她这次速度慢了许多,凤曦和有机会匆匆在石壁上做下印记。这附近火山熔洞都不算大,但是无论如何,藏一个人还是不啻大海藏珠。
当当当——三声金刃交锋,几乎剑剑都带着致命的恶毒,凤曦和握着无常刀,却一时摸不准如何出刀,他怀中有一枚上好的火折子,只是这洞中没有任何引火之物,他不敢妄用,只摸着墙壁,向两人后面的甬道潜行而去。
破风之声越来越疾,转眼间已经分不清谁是谁,但是风声又细又急,显然二人用得都是剑——转眼间,龙晴和那人至少已经过了三百招,那人根本还没有落于下风。
那人是个男子,龙晴素来走得又是轻灵狠快一路,既然三百招内未落下风,剑道上的造诣只怕还在龙晴之上。
但是,他若三百招内还斗不下龙晴,只要凤曦和出手,胜负就必然分晓。
只是,凤曦和迟迟还不动手——莫非他在等渔翁之利?
动手声忽然停止,岩洞中当真静得连一个人的呼吸声也听得分明,但是,没有一个人的呼吸,无论是谁,只要发出一线声音,几乎都是暴露自己的位置。
龙晴和那人,一合之后双双跃开,顿时失去了对方的位置。随即一起屏住呼吸,几乎在比拼内力的长短。
一盏茶功夫过去,竟然还没有一个人发出声息,只有杀气,在无形中弥漫。
黑暗中,忽然传出一声轻笑:“二位这口气倒是真长啊!”
龙晴爽朗清脆的哈哈大笑立即传来——但几乎是同时,一蓬火光也骤然亮起——凤曦和右手无常刀直指黑衣人的后背,左手上自己的劲装正熊熊燃烧着,身上只留一件纯白的内袍。
火光中,斗笠下是一张英俊而颇显沧桑的面孔,黑发中甚至添了一丝银白,显然已经有了几分年纪,龙晴失声大喊:“莫无!果然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