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离了谁不行呢?缘起缘灭,不过一夕之间。人事,到底是无法全然掌控的东西吧。
何凌希注意到她全然垮下的神情,脸色不愉。
从IKEA出来,何凌希的跑车就充当了货车,塞着大大小小的东西往安之家去。
“我付钱让你觉得不舒服?”问句里早已有了答案。
“从我工资里扣吧。”安之支着头。
“这样你觉得舒服了?”何凌希挑眉,沉声道,“有些事,不是那么容易撇清的。”尤其,当他不想撇清的时候。
“我不强求。只是不想,太复杂。”
何凌希没有接口,她的设防太重,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慢慢来,会很有意思。
“太累了,人情…这种东西。”
拥堵的路况,各色汽车马达的轰鸣,间隙着的喇叭声,她的呢喃感叹淹没在阴沉的天气里。再怎么坚持都好,她承认,是真的累了。
天淅淅沥沥下起了雨,砸在车玻璃上,雨刮器被打开,机械地移动。
“不是说慰问员工么,慰问完了。我请你吃饭。前面有家餐馆不错。”
安之,你开始动摇了,不是么?前方的道路渐渐畅通起来,何凌希嘴角微挑。
十点半,安之将买了的东西都放置好,便睡下了。而S市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潮吧是市内著名的酒吧之一,此刻,吧台边上坐着一个衣着火红的女子,高挑热辣的身材被紧身布料包裹着,玲珑的曲线一览无余。大卷的金发肆意披着,挡住艳丽的容貌,她执着高脚杯,一杯接着一杯地兀自饮着。时不时有男人上前搭讪,却都被她一一拒绝。她,还没有找到够资格的猎物。
赶走今晚第十个扰人的搭讪者,Tina又喝了一杯,尝过何凌希这样极品的滋味,别的男人,又怎能轻易入得了她眼。
长发突然被修长的手撩起,一个轻佻的吻落在Tina的脸庞,身边不知何时多出个高大英俊的男人,头发染成亚麻色,左耳钉着耳钉,一双桃花眼朝调酒师一眨:“照例,一杯威士忌。”
“韩子枫,你什么时候能不那么轻浮。”Tina点了点桌面,“再来一杯。”
“要哪天我见了你这样的美人,都没半点欲念,那我准是病入膏肓了。”烈酒滑过韩子峰的喉咙,灼热得让他兴奋:“都想到找我来陪你喝酒,看来传言是真的。栽在何凌希手里了?”
Tina不语,只是杯中酒深了又浅浅了又深。
“何苦为他买醉,宝贝。你也是情场高手了,真假还分不清楚么。”韩子峰揽过Tina纤细的腰肢,在她耳边暧昧地吹气。
“不甘心而已。”Tina也没推开他,只从手提包里拿出一张崭新的支票,“这笔钱,买股份。”
韩子峰正色,接过看了一眼,转而又笑开来:“分手费?何凌希出手还算阔绰。”
“哼哼,以为区区这点钱就能打发了我?我可不是便利贴,就算要被撕下来,也的脱他一层皮才行。”
“啧啧,真是心狠手辣的女人。”
“不都是从你身上学来的么?”Tina对上韩子峰,笑得魅惑:“从何凌希身边的那个叫安之的女人下手,要是他真在乎,绝对会来报复我。而报复我唯一的方法…”
“拿你爸的公司开刀。”韩子峰抬起Tina的下巴,手指摩挲她的粉唇,“真是一箭双雕,我该夸奖你青出于蓝,还是该害怕,哪天你手段耍到我的头上?”
“你韩子峰的字典里,有害怕两个字么?”
夜色正浓,舞池里多得是意乱情迷的男女,一定是因为寂寞,所以在纸醉金迷里寻欢买醉。Tina单手托着头,又一杯烈酒下肚,从什么时候起,她丧失了爱的能力。

第六章


去了IKEA后的第三天,安之的父亲就接受了几位名医的会诊,何凌希还亲自来医院打了招呼。安之心里不是不感动,她也能意识到什么,只是不愿意承认或多想。会诊结果并没有当天出来,等待的几天里,安之睡觉都不踏实。
今日安之起了大早,因为主治医生通知她上午就能出报告。
初秋的天气,有微风,倒也凉爽,套上夸大的毛衣,在太阳底下行走,有股暖意。真是沁人的天气,想必,会有一个好结果吧。
先去接了母亲严沁喻,而后两人一道去了医院。安之把家里的钥匙给了她,说哪天想来便来。她收下,也没说什么,心思全然在丈夫那里。
进了医院门,安之习惯性地四下张望,却也没见到熟悉的身影,对了,今天是程一之婚礼的日子。她收起思绪,直接挽着母亲去了主治医生那里。
约莫半个小时后,安之和母亲说笑着走了出来。严沁喻脚下生风似的,很快两人就走到了父亲的病房。
“行耀,医生说你啊,恢复情况很好。只要配合医生定期复检,伤好了不做太激烈的运动,其他都没问题。”
“看来我这把老骨头,还挺争气的啊。”
看着父母相拥在一起,幸福的笑容荡漾在脸上,她突然觉得没有什么好再抱怨的了,上天给了她如此温暖的一个家,对她已是不薄的了。她走上前,和他们抱在一起。
或许以后,她也会选择一个平凡的男人,不很英俊,不太有钱,只是彼此默契,彼此依赖,安安稳稳地度过余生,其实这样,也很不错。爱情啊什么的,都只是年少的时候,追逐的一个梦吧。人,不能太不知足。
下午一两点的光景,安之出了医院,脸上仍荡漾着开心的笑。
严沁喻说:“小安呐,今天心里高兴,我们逛商场去。也有很多年,没和你一起了。”
“嗯。”这几年在国外耗费的光阴,安之也想弥补回来。
两人拦了的士,在S市著名的商业广场里闲逛,母亲挽着安之的手,脸上的神情说不出的柔和。严沁喻虽也已年过半百,但风华尤在。染了珊瑚棕的头发,衣衫齐整合体,洋气却也端庄。
“妈,这件毛衣不错。”安之指着橱窗里的样衣说。
严沁喻看了眼标价:“好是好,就是太贵了。”
“妈,别说什么价钱,你喜欢我就给你买。”
严沁喻看了眼安之,扑哧地笑出了声:“时间过得可真快啊,以前都是你缠着我给你买衣服,现在,倒反过来了。长大了,小安真是长大了。”
“别那么多感慨,倒是去试试啊。”
买了好几件衣服,都到了吃饭的时间了。两个人便挑了家港式餐厅,环境优雅,装潢也是温馨。
等菜的时间,严沁喻突然道:“小安,前两天会诊时候来的男人,就是给你爸送花的那个吧?”
“妈,你想说什么?”安之撑着脑袋,咧嘴问。
“安之,你也不小了,是该考虑成家立业的事了。妈妈我不会干涉你的选择,但我要提醒你的是,无论什么时候,保护好自己。”
“你想到哪里去了,我和他只是普通朋友。结婚我就更没考虑过了。”
“我不相信你看不出来,他对你有意思。这样的男人,一看就是有路道的,样貌又生得好,见过世面多了去了,我怕你就这么给陷进去。”
安之拨了拨刘海:“我知道了啦。”
看着女儿心不在焉的模样,严沁喻缄了口。这个孩子,虽说性子散漫了点,但也没让他们作家长的太过操心。小安确实也到了嫁人的年纪,感情乃至婚姻,是一辈子的事,孩子走到今天路也还算平坦,她可决计不希望因为不美满的结合而毁了孩子的后半生。心里暗下决心,要在这个问题上把好关。
将母亲送回家,安之的荷包已经减肥到不能,但心里却是满足的。直到,接到程一之的电话。
银白色的机身在手中不停地震动,安之愣愣地看着闪烁的屏幕,一之。这两个字,灼伤她的眼睛。在异国他乡,数不尽的清冷夜晚,她曾盯着通讯录里他的名字,强忍着相思不去按下拨打的按钮。她也曾裹着单薄的衣衫在巴黎的街头瑟瑟发抖,却连一个与他相似的身影都无法寻得。
现如今,这样的电话,还有什么意义么。只是手指不自主地移上了接听键。
“喂。”
“安之。”那声线,带着一丝沙哑,却仍旧拨动她心里隐埋的最深的弦。
“嗯。”
“伯父会诊,结果如何?”
“一切安好。”安之停下脚步,在错杂的人流中形成静止的点,“你的婚礼…还没开始么?”
“快开始了。你…不会来了吧。”
“不了。”
那一头,程一之思量良久,终于嗯呀出一声“之之。”
这个称呼,是他大学时代专调侃她用的,在一起后,也就成了昵称,只是再出口,时过境迁。
“这辈子,允许我最后再说一次,对不起,我爱你。”
那一道道声波,击中安之的耳膜,她不由地嗤笑出声:“程一之,你真是残忍而自私。”
语罢,程一之就只能听见嘟嘟的忙音。他颓然地垂下手,苦笑,是的,他们的爱情,始终让她在背负。所以,让她彻底地对他失望好了,给她一个没有他的未来,除此,也别无他法。
安之徒步走到家的时候,已经九点,手里提着塑料袋,净装着从便利店买来的红酒。进了楼,走到五楼,她并没停下,而是径直上了天台。
安之家的房子,有些老式公房的味道,一共也就六层。但物业是极好的,连天台都会时常打扫,所以也挺干净。推开门,一股晚风便迎面而来,安之踱到石板长凳边上,将塑料袋往上头一搁,她却往地上一坐,身子靠在石凳上。
眼眶仍旧微红,鼻尖酸涩的味道始终淡不了。她双手环着膝盖,头埋得低低的,夸大的毛衣松松夸夸地套在身上。关于那人的记忆,杂乱无章地在黑暗里穿插。烦乱地抽出一瓶红酒,拿开瓶器捣鼓了一阵,仰头便猛灌了一口。
父亲无碍,她从心底里高兴,悬着的心,也算是放下了,可胸口,却压着一口气,很闷。翻开手机相册,熟练地进入命名为“memory”的文件夹,打开,满满六十多张,都是大学时代的照片,关于那个人的记忆。
一张一张,慢慢地浏览过去,酸涩的感觉愈发浓重,红酒如流水般被灌入腹中。
她想,这一段伤痛,她压抑了太久。把思念埋在心底,严密地盖住伤口甚至不让自己看见,于是时间久了,不相见也就不心痛,以为伤口愈合了结痂了不见了,其实只是溃烂了腐蚀了没有知觉了。
一见钟情,再见倾心,她就是那样喜欢上他的。
高高的个子,头发弄得新潮,穿着印夸张LOGO的T恤,宽松的牛仔裤,踏着板鞋朝她跑来。那一刻,不知怎么的,时间就慢了下来,每一个细节,都像是电影的慢镜头一般,刻画得仔细。门店的暖色灯光照着他的脸,大而有神的眼睛,挺直的鼻梁,还有好看的嘴唇,她都看得清清楚楚。那时的他,还是阳光而些许腼腆的,较之如今斯文沉闷的模样,安之只得感慨时光伟大的雕刻功力,不过几年而已…
手指定格在最后一张照片上,他的唇轻轻覆在她的额头,笑容里带着一丝顽皮,她双手环着他的颈项。闭上眼,仿佛就能回到那个瞬间。那天,他第一次对她说,他爱她。那天,他第一次,亲吻她,无比温柔。
再睁开双眼,只有这黑魆魆的夜,孤单的她自己,手边的酒瓶,还有他那句,“对不起,我爱你”。嗤笑,安之的手指移向退格键,然后进入删除选项。屏幕里弹出“是否删除相册?”她犹豫片刻,随后,重重地按下Yes。
她站起身,走到栏杆边上,倚着,手机往塑料袋里一扔。攥着第二瓶红酒,隐隐有股兴奋劲上来了,但决计没到醉的地步,安之从未放纵自己喝醉过,只是今晚,她突然想试一下。
一口接着一口,没多时,就去了半瓶。手机又在这时叫嚣了起来,安之只好回到长凳边上,在塑料袋里翻找起手机。
终于找了出来,接起,听筒里响起低沉好听的男声:“睡了?”
“没,没呢。”刚要坐下,脚下一个不注意,踢倒了搁在地上的酒瓶,发出一声闷响。
“什么声音?”何凌希在电话那头皱眉。
“酒瓶,酒瓶倒了。”安之朝酒瓶又踢了一脚,那可怜的瓶子咕噜噜地便滚远了。
“你喝酒了?人在哪里?”
“我家天台。”她又灌了一口酒,疑惑这酒怎么味道突然变甜了。
“呆在那里别动,我就过来。”
安之还没回答,对方就挂了电话。她翻了翻通讯记录,是何凌希啊,脑子里也没有太多想法,又丢了手机,坐在地上继续闷喝。

第七章


何凌希赶到的时候,只见空旷的天台中央,摆着张石板凳,凳子上稀稀拉拉放着瓶瓶罐罐,走近,发现地上横七竖八地倒着空红酒瓶,有的还滴着艳红的残酒。安之就坐在边上,小嘴对着酒瓶没命似地灌酒。白皙的脸颊没有丝毫泛红,但眼神却有些涣散不清了。
何凌希二话没说,走上前夺过了酒瓶,安之被突如其来的外力惊到,结结实实地呛了一口,倚在凳边好一阵咳嗽。何凌希放下酒瓶,抚着她的背,她咳得泪都在眼眶里打转,他眉头一寸寸收紧。
待缓过神来,安之瞧见眼前巨大的何凌希的脸,偏过头:“你怎么会在这里?”
“喝醉了?”何凌希一使力,将她扶到椅子上。
“有一点儿头晕,不过。”她食指抵住自己的脑袋:“这里还是很清楚的。”
“我刚才给你打了电话。”何凌希在她身边坐下。
“啊。”安之点点头,“想起来了,你说你要过来,叫我别跑开。找我有…嗝…什么事么?”
“问问伯父的事。”
“啊,我爸!”她拿起一罐啤酒,利落地拉开,递到何凌希面前,“拿着!”
何凌希接过,只是看着她。安之又拿起没喝完的葡萄酒瓶,和他碰了一下,笑容里带着三分傻气:“谢谢你!为我爸的事,敬你!”也没待他作出反应,她就顾自地喝了起来。
何凌希抿了一口,还真是劣质的啤酒,便将罐子摆在一旁。“遇见难过的事了?”
“我看上去很难过吗?”
“正常推理。”
“就不能因为高兴而喝酒?”
“你觉得你是吗?”
“我的初恋,今天结婚了。” 安之说话的时候,微微笑着。之后没再多言,只又喝了一口红酒,全然像喝水似的。何凌希也没阻止,单坐在她边上,晚风轻拂。
“也许我会再遇见你/像恋人般重逢美丽/看你满脸胡渣的笑意/爽朗一如往昔/C'est La Vie/C'est La Vie/C'est La Vie
走一个城市的陌生/走到了/曙光无知无觉的黎明/一路微笑的满天繁星/消失在日出里/C'est La Vie/C'est La Vie/C'est La Vie”
顶楼天台,四周寂静,只有树叶沙沙的轻响。她坐在石板凳上,摇晃着身子,淡淡的歌声飘荡起来,融在晚风里。
她在唱。
“塞纳河的水/是心的眼泪/流过了你笑的/每个样子一去不回/我会在你的记忆/看到我自己/看到了结局/爱在错过后更珍惜
都将走向新的旅程/ Au rev oir/说好不为彼此停留/看车窗外的你沈默不语/我不再哭泣
C'est La Vie/ C'est La Vie/ C'est La Vie”
唱罢了,她咯咯地笑了一阵,又举起红酒瓶,猛喝了一口。
“很好听。”何凌希抿了一口啤酒,如此宁静安详的感觉,在他的生命里,仍是少见。他侧目安之,乌黑的青丝不带一点杂色,些许疯癫地笑着,大圆领毛衣松松垮垮,露出颈口的大片肌肤,随性里自然地染上诱惑。似乎自从遇见了这个人以后,他体验了许多别样的心境。他目光不自觉地柔和下来,唇角挂上淡笑。
毫无征兆的,安之豁然起身,站到他面前,与他对视。“何凌希,其实你,想追我是吧。”
他挑眉,这倒是她第一次喊他的名字。
“你做的好事,我啊,通通记住了。”安之胸有成竹似地拍了拍胸口:“何凌希,想欺负我,没门。哼哼。”
她右手拎着见了底的红酒瓶,身体有些站不稳似地左右摇晃,脸色清明白皙,眼睛却亮的出神,她身后,是漆黑的夜幕,散落着三两颗星。怎么办呢,控制不住,想欺负她了。
何凌希嘴角上扬,反问:“你确定?”
未等安之答复,便凑上前去,薄唇霸道地压了下来,同时左手固定住她的脖颈,右手抚上她的背,用力将她贴向自己。安之过于惊讶,自然地微张了嘴。他的舌便轻易滑入她口中,细细扫过她的每一处敏感。这一个带着惩戒意味的吻实在缠绵,安之只觉得脑中天旋地转,双腿都失了力气,酒瓶跌落在地,本欲推搡他的手却反勾上了何凌希。
他勒住她的腰,左手抬起她的脸,细密的吻一路来到她□的雪白细颈。手向下,稍一用力,便半拉下她的大领毛衫,唇亦是移向精致的锁骨,在光洁的肌肤上,留下奢靡的印记。
夏末的风淡淡吹来,拂起她散落的几缕黑发。带着些醉意,渗着凉意,还参杂着意乱情迷,安之感觉像是坠入了漩涡,脚下虚浮,脑袋也昏昏沉沉的,活跃的只有单纯的触觉。男人醉人的吻,高热的体温,她想就此堕落,放纵自己在这样感官的犬马神色里,只是眼泪止不住顺着眼角滑落。双手伏在和何凌希的胸口,紧紧抓住了他的衣衫。
似是觉察了什么,何凌希低低叹了口气。温暖的吻落在她紧闭的眼睑上,修长的手拭去她的眼泪。他将安之拥入怀里,力道轻柔。不急,长线大鱼,他会让她忘记过去,他们,来日方长。
“回屋里去?”他伏在她耳边,语气里透着一丝宠溺。
安之在他怀里,轻轻点了点头。她睁开眼,刚迈开步子便一个踉跄,何凌希及时将她拉回了怀里。
“你醉得厉害。”语罢,便将她打横抱起,往楼下走去。
安之倚在他肩上,鼻尖萦绕着古龙香水的独特诱惑,她没有说话。到了门口,何凌希将她放了下来,安之在身上上上下下翻了一会儿,才找出钥匙。对着钥匙孔却老是插不进,何凌希从她手里想接过钥匙,她却不让,硬是折腾了半天,才把自己家的门打开。
摸索着开了灯,她回头看仍立在门口的何凌希,好奇地问道:“不进来?”
何凌希淡笑:“你到家了就好。早点休息。”
安之走回来,步子仍有些晃荡,凑到他面前:“进…来陪我继续喝。”语罢,也没关门,就踩着拖鞋进了厨房。
何凌希进屋,合上房门。打量起安之的家,木质地板,墙体白色,靠阳台的地方是张三人沙发,边上是个钓鱼灯,沙发对面的墙上镶着大屏幕液晶电视,厨房是敞开式的,此刻,安之正弯腰从冰箱里翻找。没有过多的装饰,简洁里透着清冷。
安之从冰箱里翻出瓶上等红酒,又取出了两只高脚杯。她望着何凌希,脑袋里突如其来地冒出一个问句:安之,他吻你的时候,你心动了吗?回答她的,是打了鸡血一般狂跳的心脏。她捂着心口,摇了摇脑袋。看看手中的酒,她点了点头,喝完这瓶,嗯,喝完这瓶,过去的一切就真的过去了。
摇摇晃晃地走到阳台边上,她就着玻璃移门坐下,向何凌希招了招手:“坐这儿,坐这儿。”
这女人喝醉了倒更可爱了,何凌希坐到她旁边,正靠着沙发,接过安之递来的酒杯,闻了闻杯中酒。瞥了眼舌头都大了的安之,这酒现在给她喝,真是浪费。
“别喝了,你已经醉了。”他索性拿过酒瓶放在沙发上,不让她开。
“不行,一定得喝完这瓶。”她侧身往沙发上趴过去,越过何凌希的头顶,夸大的毛衣垂下触到他鼻尖,“喝完这瓶,才能…才能彻底忘记…程一之。”
她伸长了手,却还是够不到,再向前,却重心不稳,直挺挺地倒在何凌希身上,被他抱了个满怀。
“你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我很难办。”他抬眼与她对视,两个人的唇咫尺之遥,彼此的呼吸声都听得清晰。
“这天底下还有你难办的事?”她浑然未觉他愈发沉重的呼吸,只是支起身子,又努力一番,够到了酒瓶,认真地打开,满上酒。
她抿了口杯中酒,咂咂嘴。
“我也不是万能的。”他拾起另一只高脚杯,啜了一口,酒香在唇齿间四溢。随即,他一饮而尽。
安之没接话,一小口一小口地啄着杯里的酒红液体,脸贴在玻璃移门上,好缓解酒醉带来的潮热感。
月光倾泻,银灰色的光华透过玻璃折射洒在身上,没有商战,没有争斗,不需要伪装,亦不需要过多思考,如此平静而远非寂寞。何凌希给自己倒上酒,望着自醉的她,有一句没一句地说:“和你在一起,感觉很轻松,就像现在这样。”
“呵…呵呵。”她用手指着他,上下晃:“以前…他…他也是这么说的…你们都…都把我当小孩子。我才不是!”
他脸色微沉:“我和他不同。”
“那好,我问你…你…这种身份的大少爷,会不会娶没有…没有背景的女孩子当老婆?”
“你是指你自己么?”
“你…别打岔!”她的手又是不安分地乱挥一通。
“不如,我给你说个故事。”
他清了酒,又倒上,一时兴起,见她也没有反驳,于是缓缓道来。
“从前,有个女人,她是英国贵族的后裔。她的家庭从小就教导她各种繁文缛节,如何说话,怎么吃饭,上什么样的学校,交怎样身份的朋友,生活里的一切都是被安排好的。她也以为自己的一辈子就要这么无趣地过去了…”
“…你们这些名门世家…也挺没乐趣的…”安之眯着眼,呢喃,“唔…我发现,
你…讲故事还真老土…呵…继续…”高脚杯搁在她脚边,已然空了。
“但她很幸运,在一次到中国的旅游中,她偶然结识了一个男人。那个男人虽然不是名门世家,但是出生书香门第,是个儒雅的人,女人很快就和他坠入了爱河。家族里的人知道后自然是极力反对,但女人不顾一切甚至不惜与家里人脱离关系也要和男人在一起。”
他的目光透过玻璃门,停驻于一地细碎的月光。
“她离家出逃后,终于和他在一起了。虽然生活得很艰难,但女人还是坚持了下来,因为她觉得很幸福。两个人还一起创出了一番事业。之后,他们有了一个孩子。本该一切都好,可女人的家族突然出现了大的变故,女人不得不回国,带着孩子和男人分开了。谁知道,处理完事情再回去,男人因为意外,已经不在人世。女人很伤心,但她从没有后悔过。男人确实无权无势,可男人给她的比权势更多更丰富,以至于靠着男人留给她的爱,她能坚强地生活下去。”
说到这里,何凌希收回目光,却见安之合着眼,靠在移门上,双手抱着膝盖,静静地睡去了。鼻息声很静很轻,长睫毛似黑羽翎一般覆盖下来,拉出一道道阴影。
他唇角染上罕见地温柔微笑,深刻的脸部线条也因此柔和。他抱起她,走近卧室,将她轻轻地放在宽大的床上,替她盖上淡粉色的毯子。
坐在床沿,他拨开她的刘海:“安之,我的个性就像我的母亲。认定了是你,我就绝对不会罢手。”俯身,薄唇贴在她的细颈上,辗转吸吮,烙下明显的痕迹。
身下的安之呻吟出声,不适地侧过身去,嘴里含糊地凑出个人名来:“一之…”
何凌希愣住,随即抬起脸,床单在手中收紧。
走回客厅他将余下的红酒倒了个干净,双手支在料理台上,隐匿在黑暗里,寒气在瞳仁汇聚。
他,改变主意了。

第八章(改BUG)


日上三竿,安之被一阵叮呤哐啷的响声吵醒。